南宋词里，躲着中国人的心事
在电影《满江红》里，女主角瑶琴唱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词，正是《一剪梅》。
它虽造语自然，却于不动声色间惹人惆怅。似乎许多南宋词都带着这种伤逝的表情，有种黯黯的秀丽……
或许，因为它们生长在“追忆”的时代——宋代。
▲来源：清可
“只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是个“心事重重”的朝代；南宋词，也像一阙阙怅然追忆的心事。
追忆，是南宋词的底色；南宋词，是南宋人的心事。
▲来源：清可
忆不过，家乡春色满
《一剪梅》的作者蒋捷，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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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生于南宋淳祐五年的词人，见证了南宋灭亡，重气节的他登科进士却隐居不仕，而且因为这首脍炙人口的《一剪梅》，他得了一个“樱桃进士”的美名。
这首词，写的是游子眼中的家乡。家乡，是一个人出生、成长的地方，有他灵魂的水分，也是他频频回看的心事。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船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回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剪梅·船过吴江》蒋捷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船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回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剪梅·船过吴江》蒋捷
▲来源：清可
蒋捷的家乡，是怎样的呢？
家里有刻着银字的笙管，熏炉里燃着心字型的熏香，漾着细细的喜悦和细水长流的安稳。
然而世人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总要离家外出闯荡。于是在外游历的游子越来越多，乡愁也越来越浓——说乡间的醇酒，说牵念的亲人，说家中那些陈年的物件儿……
▲来源：清可
“流光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最是触动情肠。
流光迢迢，樱桃一样红熟，芭蕉一样翠碧，它们可以在家乡，年年如是。
可对于游子来说，回不往的地方喊“家乡”。
▲来源：清可
是啊，再红香翠玉的繁华都市，也比不过家乡的樱桃芭蕉——那样的明亮美好，那样柔软淳朴的牵念，扎根在灵魂深处。
千年后，读到这首来自南宋的《一剪梅》，乡愁和阳光一齐刺破眼皮。反复咀嚼，不由得泪下沾襟。原来，游子是如此眷恋故乡。
▲来源：清可
忆不过，芳华如水逝
有一种追忆，是追忆那些已经逝往的青春芳华——比如一个旧人，一段旧事。
不由得想起南宋吴文英的《浣溪沙》。这首词只字不提纠葛人事，却写了一场深刻可感的怀旧时光。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回愁。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吴文英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回愁。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吴文英
▲来源：清可
在词中，我们知道他想念一位女子，但那女子是谁，吴文英并未在词中透露，像个只供追忆的符号。
但正因为这首词对她的“不着一字”，反而使这份追忆之情无限加深，想象空间无限放大。
跟随作者的笔触，走进那个寥落的春天，看他“门隔花深梦旧游”。如今的他，只能隔着花丛往想念故人。
旧事成尘，没有重逢，那扇门不再为他打开，徒留一场旧梦。
▲来源：清可
然后他写“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江南的春天柳絮濛濛，它们穿街走巷，乱人思绪，却怎样也拘不住留不住的，像是春天的眼泪，祭奠那些无疾而终的往事；春月也被浮云遮住了泪眼，不忍看人间那些离散的结局。
诗词之美，在于细腻传神，在于“形象”。
比如说，你要写新婚，就不能只写新婚，而要写“桃之夭夭，写十里红妆”；你要写落寞，就不能只写落寞，而要写“残照当楼，写寂寞沙洲”……
因为形象，诗词得以可感可触，所以动人。
▲来源：清可
所以吴文英的这场旧梦，不拘于具体人事，转而往写门外花丛，夕阳飞燕；写落絮无声，写行云蔽月……
花月多情，仿佛青春再度重现；旧游旧事，成了梦幻般的旧时光。
“不着一字”，反而有了共喊极致。
正因为曾经美好，所以才要追忆。正如南宋执著地追忆着北宋的汴京风华，正如吴文英苦苦追忆着故人的音容笑貌。
▲来源：清可
生活不会发光，但是词可以。
故事虽然不圆满，但词可筑旧梦。万千读者不免想象，那是一个如何风华绝代的女子？他们之间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恋？
读南宋词，词人让花月追忆，让雪絮怀旧……万千风物，变得有情有义。它们最怜惜人的伤逝，也最珍惜那些如梦如幻的旧时光。
▲来源：清可
忆到深处，它成为了宋朝
万千追忆，重重心事，便成了追觅，觅到极致，它成为了南宋。
元宵佳节刚过，看过都市的张灯结彩，也自然想起了南宋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幽香往。众里觅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幽香往。众里觅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辛弃疾说“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久违的火树银花，耀目的玉壶流光，还有成群的丽人。
▲来源：清可
她们是成行成列的蛾儿雪柳，笑语嫣然，不知愁为何物。步履行过，整条街道都被她们染香了……但词中的主角并不是她们，而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耀目的丽人行不过浮华迷人眼，虽然华贵但仍是底色。你众里觅他，你淘尽黄沙，才发现真正的意中人立在灯火稀微处！
虽然黯然，却极致惊艳。
▲来源：清可
很少在词中见到这样的表达，让人过目难忘。
辛弃疾在创作此词的心绪，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埋怨统治阶级沉湎享乐，置家国安危于不顾；有人说他已洞察势态，奈何无路请缨……
总之，他苦闷焦灼，心有千千结。
▲来源：清可
南宋的文艺表达，有一种黯然的美。
不同于北宋汝窑“雨破天青”的张扬，南宋的“龙泉青瓷”层层上釉，朦胧暧昧，欲说还休。
不同于北宋的《千里江山图》的恢宏，南宋画里的山水深邃寥落，精致幽微。
为什么要如此黯然的表达？因为宋朝曾经的辉煌再不可得。
▲来源：清可
追忆，是一个时代的姿态。
而正是这份追忆，让南宋成为了“南宋”，正因为“黯然”的底色，进诗进词，进书进画，才成就了这份极致的朝代美学。
这份黯然和曲折，重重心事得以破茧成蝶，灯火阑珊却是楚楚动人。
▲来源：清可
假如你也有难言难解的心事，不妨读读南宋词，那份幽微的共喊，有人生难得的况味。
因为这份曲折的共喊，反而有了美的治愈。
▲来源：清可
愿每一个如词中满怀心事的的人，都能等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柳暗花明。
飞花令
飞花令是古人的文字游戏
得名于唐代诗人韩翃
《冷食》中的名句
“春城无处不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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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飞花令的令牌之字
END
编辑：孟丽君
校对：王超逸
审校：余治国
来源：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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