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乡愁
□陈海龙
宜宾是酒都,也是美食城。宜宾美食众多,数不胜数,名扬天下的宜宾燃面,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宜宾燃面是传统名小食,原名叙府燃面,旧称油条面,因其油重无水,点火即燃,故名燃面。
常出差,出差最苦的事,莫过于食不惯外省的饮食。食不惯也得食,那是没有方法的事情。
那年,在陕西咸阳办事,一住就是半个月,羊肉泡馍食得我口吐青烟,实在是消受不了,饿着肚皮在市区乱转。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惊喜地发现一家面馆,挂着的白布招牌上醒目地写着:“宜宾燃面”。老家居然有人在这里开面馆,这份惊异如同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
馆子不大,但很整洁,3张桌子,桌上还放有宜宾思坡的德和生土酱油和醋,一男一女的夫妻店。30多岁的老板娘拴着雪白的围裙,用熟悉的乡音招待我,我怕她是冒牌,先不露声色,用普通话与她交谈。
老板娘将面以沸水下锅煮熟,捞起甩干,往除碱味,再按传统工艺加油加佐料,“要荤燃还是素燃?”老板娘问我。因为燃面是素面,依据是否加进肉末,分为荤燃面和素燃面。
面端上来闻到那股芳香我就知道是正宗的宜宾燃面,我慌忙从筷篓里面选出一双竹筷,把盖在面条上厚厚一层的小料用筷子抹匀,反复挑转,看到每一注油汪汪的面条都挂上了芽菜和花生,就开始大快朵颐了,“舒适得很,毛毛汗都给我辣出来喽。有筋力、有骨力,滑爽。嚼到后面还有点回香的味道。正宗。”我赞不绝口,不停地用四川话说。
“你是宜宾人?”老板娘满脸带笑地问我,“难得、有缘……我的食材都是从宜宾带来的:碎米芽菜、小磨麻油、鲜板化油、八角、山奈、芝麻、花生、核桃、金条辣椒、上等花椒。只有香葱、豌豆尖是在本地买的。”
“能在这里食上家乡面,算是我的福气。”这是我的心里话。“好多钱?”
“难得碰上老乡,算喽。”老板娘推开我的钱。
“这咋个要得嘛。”
我坚持要给,她死活不要,“看不起我是不是……老乡嘛。”老板娘把我拉进里屋,指着七八个泡菜坛对我说,“你看嘛,这些都是从宜宾运过来的,本地泡的东西不行。”
“你这样做成本就太高了。”我说。
“酱油、红油、香油、芝麻、芽菜、花生都必须用宜宾的。”老板娘说,“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红着脸走到大街上,北方的冷风卷着风沙打来,已经打霜了,天很冷,我却感到浑身上下热烘烘的,心中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舒适感。
以后的几天,我多次想到那里往食燃面,但又不好意思,怕我那位热情的宜宾老乡不要钱。临到离开咸阳那天下午,我鼓着勇气往找她,想说几句感恩的话。
“嗨!我还以为你走喽。”她老远就给我打招唤:“进来坐、进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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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想来又走不脱。”我只好用这样的话来搪塞她,“立刻就走,车票我都买好喽。”
老板娘问也没问,不管我食与不食,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燃面,“趁热食,还是你们舒适,要回家喽。”声音有些沙哑,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她与我无亲无戚,联系我们之间友谊的是“宜宾燃面”这4个大字。
“以后出差,还来哈。”她诚恳地对我说。“那是当然的。”我强装笑脸,翻江倒海的惜别之情在涌动,我想到了家乡那些熟悉的街道、合江门的十样卷、信义街的叶儿粑、晶莹剔透的李庄白肉……
我将10元钱静静地压在碗底,在风雪中走了。老板娘送了我好长的一段,似乎还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
“路上小心。”这是她最后的一句话。走了好远,我回过头来,老板娘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宜宾燃面”的招牌在北风中频频向我招手。
记得那年上海开世博会,国家级烹饪大师,四川省非遗宜宾燃面第三代传承人曹祉清,把宜宾燃面带到世博会上,他亲自操刀,做出一碗碗精烹细制的宜宾燃面,轰动大上海。专程前来品味宜宾燃面的参看者,川流不息,需要排队等待3个小时以上,才能买到。国外来宾更是赞不绝口,10多天时间,宜宾燃面蜚声中外,享誉全世界。小小的一碗面条,在上海滩掀起狂潮,几十家中外媒体争相报道,盛况空前。
我很早就熟悉曹祉清大师,说起燃面,他说:“水面100克,沸水里面煮50秒至55秒,起锅后放10克酱油拌匀,然后依次放花生12克,特制红油香油猪油共25克,芝麻3克,葱5克,佐以芽菜等,一碗地道的宜宾燃面就诞生了。”这是曹祉清多年得出的“最佳配方”。
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据说,曹祉清在上海世博会上推出的宜宾燃面,天天用的水叶子面,都是当天从宜宾空运到上海的,其他配料、食材也都是宜宾本地出产,才能够做出这样色香味俱佳的宜宾美食。燃面是宜宾的招牌,宜宾的山水才是燃面的灵魂。
燃面早已出川,带着宜人宜宾的问候,走进了全国南腔北调的城市,这是非遗的魅力,这是宜宾人民的自豪,这是中华传统文化绽放的新枝。
燃烧的乡愁,野火般地在神州大地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