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李沧东的灰烬与钻石
李沧东的新作《燃烧》,有个细节令看众感到迷惘:你喜欢哪位作家?男主钟秀脱口而出:威廉·福克纳。影片依据村上春树《烧仓房》改编,为何对福克纳情有独钟?
血缘亲情是社会关系的基础:对于隐匿亲属犯罪,从中国的亲亲相隐到欧美的容隐权,东西方在司法实践中均不同程度地抱有某种“同情之理解”。
1939年,福克纳的短篇经典《烧马棚》反其道而行之,描述一个男孩在亲情与道义之间挣扎,要害时刻明辨是非,大义灭亲:作为文明、秩序的象征,马棚自有一股魔力,就算残暴的父亲费尽心机,“这里大大小小的马棚牛棚也决烧不掉一根毫毛。”美国学者认为,这个男孩体现的恰恰是福克纳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中所提及的人类的荣耀:勇气、荣誉、同情之心和牺牲精神。
《烧仓房》吸取了《烧马棚》燃烧的意象,增加了悬疑色彩,主题模糊,不知所踪的女孩和薛定谔式的仓房,带有一种日本特有的暧昧和朦胧。
导演李沧东认为,村上春树用同样的题目,描写一位烧仓房的男子,福克纳的故事则聚焦愤怒;《燃烧》虽然以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为蓝本,但与福克纳的世界亲昵相连。
推崇鲁迅的李沧东,每部作品都包含宗教元素,而且每一次都要狠狠踩宗教一脚。
女友惠美从北非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喊本的同伴。本多金、有闲,和盖茨比一样神异,一家人都是基督徒;他喜欢烹调,把食掉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当做是一次献祭的过程:“我为自己做好祭品,然后食掉它。”
有时候,本会跑往烧别人无用而又碍眼的塑料棚——
钟秀感到好奇:你怎么推断有用还是无用呢?
本亲切、随和地阐明:“我不做推断,只是接受而已。就像下雨一样,江水满溢,人们被洪水冲走,雨何尝又做了什么推断?自然的道德,可以同时并存,无所谓对错。”这么一个信仰自然的优良劣汰的家伙,同时又是一个真诚的基督徒。宗教的伪善不言自明。
与其说《燃烧》取材《烧仓房》,不如说是在致敬《烧马棚》:村上的无病呻吟让位于强烈的道德指责。李沧东的灰烬与钻石,细节极富质感。
钟秀、本对比鲜明:一个工作无着,一个玩就是工作;一个娱乐基本靠手,一个艳遇不断;一个烂皮卡,一个开跑车、住豪宅,高朋满座……
编导对底层的同情保留了必要的克制——事实上每个阶层都有自身的问题——借村长之口道出了乡亲们的不满:什么人情味,钟秀的爸爸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情味。
在本的家里,钟秀先是发现失踪女友的猫,然后是缔结二人情缘的奖品女表:
本的谎言和真实嘴脸一步步显现。
布满爆发力的结尾,李沧东仍然小心翼翼地勾勒每一个细节:
本精于时间治理,之前有个女孩约会迟到,令他很不爽,看到钟秀的皮卡看过来,他下意识地看看表;
依旧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口吻:“这里的塑料棚真的好多啊。惠美呢?不是要跟惠美一起见面吗?”
还在装蒜!钟秀挥刀就捅,啦,这就送您往见惠美!不见不散!
路过的卡车和钟秀的遮掩,足够展示了李沧东的大师水平:生活就像布称心外的闪电。
儿时记忆中的燃烧浓墨重彩:
而结尾的燃烧只是作为背景,这就是节制,这就是所谓的艺术,举重若轻,不同凡响,刻骨铭心、刺刀见红、惊心动魄的爱火、恨火、怒火,当时只道是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