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还是自恋？关于斯皮尔伯格和《造梦之家》的14个秘密

“很早以前，我手里就有一个跟我父母有关的故事，但是我太胆小了，不敢往讲述它。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往拍，但由于事关父母、三个妹妹以及我自己生活里的小小世界，难度还是太大了。” 斯皮尔伯格自述。

《造梦之家》海报。

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自编自导的电影《造梦之家》已于12月13日上线北美流媒体平台。该片被视为导演斯皮尔伯格的一部半自传电影，但斯皮尔伯格表达，他避免给《造梦之家》贴上“依据真实故事改编”或“自传”的标签，因为他不想把它宣扬成一部关于他自己的电影，这可能会被视为一种自恋。

但这部电影的大部分场景和角色，确实是来自于导演斯皮尔伯格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精准回忆，它比许多传记片更符合历史。比如他少年时期拍摄的一些家庭电影，高中时期因犹太人身份遭受霸凌，以及与大导演约翰·福特的那次闻名会面，这些回忆中的各种细节都被斯皮尔伯格满怀深情地笔录下来。

《造梦之家》剧照。 萨米·法伯尔曼 （加布·拉贝尔饰）的原型就是年轻时的斯皮尔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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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男主角萨米·法伯尔曼，可以看做就是年轻时的斯皮尔伯格，被电影的光影魅力吸引，慢慢走上电影道路。电影中有一个场景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斯皮尔伯格少年时期在生活中的困惑。母亲的舅舅鲍里斯告诉萨米，艺术和家庭之间会有错位甚至冲突，如何试图平衡一个人的激情和义务，才是门真正的艺术。在斯皮尔伯格早期的电影中，这是一个突出的主题。这部电影可以让看众了解斯皮尔伯格的过往，特别是他的青少年时代，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电影。同时也可以将这部影片看做是斯皮尔伯格对自己青少年时代各种生活细节的一次艺术化的“揭底”。

父亲是工作狂，母亲更像是姐姐

“很早以前，我手里就有一个跟我父母有关的故事，但是我太胆小了，不敢往讲述它。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往拍，但由于事关父母、三个妹妹以及我自己生活里的小小世界，难度还是太大了。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我必须得往奥兹国走一趟，问巫师求得一些指点。” ——斯皮尔伯格

《造梦之家》剧照。 法伯尔曼一家全家福。

1．他像电影里的萨米一样有三个妹妹吗?

是的。和电影中一样，斯皮尔伯格现实生活中有三个妹妹，她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名字分别是安妮、苏和南希。斯皮尔伯格经常让她们出现在他早期的8毫米电影中，有时候让她们扮演西部片中的角色，有时候用卫生纸把她们包裹成木乃伊。

2．他的父亲是不是像电影中萨米的父亲一样，是个电气工程师？

是的。斯皮尔伯格的父亲阿诺·斯皮尔伯格也是一名电气工程师，从事计算机开发领域的工作，扶助创建了实时数据摘集和笔录。“在成长过程中，尽管我们是一家人，但我非常想念我的父亲，他真是个工作狂，一直在工作。”斯皮尔伯格在之前的摘访中表达。2020年8月25日，斯皮尔伯格的父亲阿诺·斯皮尔伯格因自然原因死亡，享年103岁。

《造梦之家》中的伯特·法伯尔曼（保罗·达诺饰）与现实中的阿诺·斯皮尔伯格。

3．他的母亲是钢琴家吗?

是的。在电影中，萨米的母亲米茨(米歇尔·威廉姆斯饰)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她感情丰盛，富有想象力，而她的丈夫伯特（保罗·达诺饰）则镇静而有逻辑。斯皮尔伯格的母亲喊莉亚，是一名音乐会钢琴家，为了养家而搁置了自己的事业，后来在洛杉矶的皮克大道经营一家小熟食店，她于2017年往世。斯皮尔伯格饱含深情地回忆，“我妈妈不像妈妈，更像个大姐姐，她拒绝长大。”斯皮尔伯格的老搭档约翰·威廉姆斯【二人从《横冲直撞大逃亡》（1974年）开始协作至今】在为该片所作的配乐中，看众所听到的钢琴声显然是在向斯皮尔伯格的母亲致敬。

《造梦之家》中的米茨·法伯尔曼（米歇尔·威廉姆斯饰）与现实中的莉亚·斯皮尔伯格。

4．他的母亲曾带了只猴子回家吗?

是的。在电影中，米茨·法伯尔曼带回家一只猴子作为家庭宠物。现实生活中，斯皮尔伯格的母亲确实曾带回家一只猴子。“它对我母亲来说是一个治疗伴侣，她当时在我们的生活中经历了严重的抑郁症”，斯皮尔伯格回忆。

《造梦之家》剧照。

5．他小时候全家移到了亚利桑那州吗?

是的。斯皮尔伯格的父亲阿诺·斯皮尔伯格在美国无线电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人移到了新泽西州的哈登镇。斯皮尔伯格一家那时候堪称“流浪之家”，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计算机工程师，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总是不断带领他们移家，以至于他们在超过6座城市生活过。1953年至1957年，斯皮尔伯格在那里的一所希伯来学校上学，之后一家人移到了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电影的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那里。就像电影里一样，在史蒂文上高中的最后一年，他们又移到了加州的充裕小镇萨拉托加。1965年，他从萨拉托加高中毕业。斯皮尔伯格回忆自己总是班级里那个新来的学生，这个角色从未给他带来过快乐。

童年的斯皮尔伯格和《造梦之家》中的童年萨米·法伯尔曼（马特奥·佐里昂·弗朗西斯·德福特饰）。

6．他的母亲爱上了父亲最好的朋友吗?

是的。在《造梦之家》中，母亲米茨爱上了丈夫最好的朋友本尼·洛伊(塞斯·罗根饰)。儿子在看一次露营旅行中拍摄的视频时，意识到这一点。最终，母亲为了本尼离开了萨米的父亲。现实中也的确如此，斯皮尔伯格的母亲爱上了父亲的一位好友伯尼·阿德勒。谈到母亲，斯皮尔伯格说:“尽管母亲对我来说就像姐姐一样，但我还是很崇拜她……出于某种原因，我更轻易责怪父亲。”因为多年来，他错误地认为父亲离开了他的母亲，而实际上恰恰相反。他的父亲说，他不想让孩子们知道真相，因为斯皮尔伯格的母亲很脆弱，他不想让孩子们责怪她。斯皮尔伯格的母亲最终在1967年嫁给了伯尼·阿德勒。

在电影《造梦之家》中，斯皮尔伯格对父母离婚的原因有了不同的理解，这种理解可能只有几十年的探求才能显示出来。在很多方面，他的父母都有些不匹配。父亲清静而有条理，母亲冲动又独立。虽然斯皮尔伯格在某些方面从父母的结合中获得了两全其美的好处，他拥有母亲的艺术火花和父亲的稳重技术处理方式，但他们并没有造就一段健康的婚姻。电影中有一个场景，母亲对儿子萨米说:“做你内心想做的事，这样你就不欠任何人了。”在现实生活中，斯皮尔伯格在父母离婚后和父亲一起住在洛杉矶，他的三个妹妹则留在萨拉托加跟随他的母亲生活。

7．上高中的斯皮尔伯格曾和一个试图让他改信基督教的女孩约会过吗?

斯皮尔伯格成长于一个正统犹太家庭，电影中的一些细节，比如家人没有为圣诞节装饰房子，与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成长非常吻合。斯皮尔伯格在之前的摘访中表达:“我很尴尬，很难为情，我总是意识到我因为自己的犹太身份而脱颖而出。”当他随家人移到不同的社区时，他们发现自己是那个街区唯一的犹太家庭。

《造梦之家》剧照。 萨米和他的高中女友。

电影中，萨米的高中女友，信仰基督教的莫妮卡·舍伍德（克洛伊·伊斯特饰），试图用祈求来诱惑萨米远离犹太教。这个角色的灵感似乎来自一个真实的人，其实斯皮尔伯格很少谈到他的高中女友，她的真实身份也不得而知，布满神异。

8．他曾在高中时因犹太人身份遭受霸凌吗?

是的。斯皮尔伯格曾公开承认自己在高中时被欺辱的事实，因为他不擅长体育，像一个局外人，而且他是犹太人，经常被打、被踢，鼻子流血，就像电影中萨米遭遇的一样。“那时候我是个书呆子，局外人。”他时常回忆起自己在很多学校都没有朋友的那段日子，最后好不轻易开始交到朋友了，却又突然开始移家。除此之外，他还记得四周那些和煦但却显而易见的反犹主义情绪。只有一点能让他真正感到快乐，那就是制造电影。斯皮尔伯格在一次摘访中回忆说，正是因为亲身感受到作为犹太人所遭受的霸凌，他对于纳粹残杀犹太人的故事有了更多切身体会，并扶助他塑造了“我将来要讲的很多故事”。1993年，他拍出了影史经典《辛德勒的名单》。

十五岁被大导约翰·福特醍醐灌顶

“我认为：其实所有的小孩子都有电影制造的经历。他们的父母往往会买来一些以士兵、动画角色为原型的小人作为生日礼物（我小时候的礼物是牛仔），然后这孩子就会卧倒在地毯上，把一个小人放在右边，把另外一个小人放在左边，可能一只胳膊长的距离之外，然后‘砰！砰！砰！砰！’这就是制造电影的雏形。我们所有人刚开始都是电影制造人，不过我猜我是永远都无法从中脱身了。”——斯皮尔伯格

9．他看过的第一部电影是1952年的《戏王之王》吗?

是的。斯皮尔伯格在之前摘访中说:“我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戏王之王》。” 这是由塞西尔·B·戴米尔执导、詹姆斯·斯图尔特和查尔顿·赫斯顿主演的一部大制造电影。《造梦之家》开场，6岁的斯皮尔伯格在父母的随同下在辛辛那提戏院看了这部电影，电影中火车撞飞汽车的画面给斯皮尔伯格极大震动。他回到家里，在自己房间里用玩具火车重现了这一幕。母亲米茨意见他把自己发明的场景拍下来，这样就可以反复看看。这都取材于斯皮尔伯格的真实经历，只不过现实中他12岁才用8毫米胶片还原了这场火车事故，而非电影中的6岁，随后他就霸占了父亲的8毫米柯达摄影机用来拍摄自己的“电影”。

《造梦之家》剧照。小萨米正在用玩具火车实现自己的电影梦。

回忆起自己拍摄电影的初衷，斯皮尔伯格回忆，“我沉迷于制造电影所带来的掌控感，人为发明一连串的戏剧性事件。比方说，用两辆火车模型制造出一起火车相撞的事故，然后我可以不断重播，一遍一遍地看看它们。我想我正是从这种方式里感知到：我可以通过另一种媒介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且，顺便也可以看看我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可以影响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10．萨米在片中拍摄的家庭电影是再现了斯皮尔伯格童年时拍的家庭电影吗?

是的。萨米在电影中拍摄的家庭电影忠实地再现了斯皮尔伯格在童年时拍摄的家庭电影，只不过《造梦之家》中萨米拍的电影要比斯皮尔伯格童年时拍得精致。斯皮尔伯格说:“我在这部电影中的所有幕后工作都比我童年时拍摄的8毫米电影要好得多，能重来一遍感觉很棒。”

看众或许能从斯皮尔伯格这些早期电影中发现他一些标志性技艺的根源，包括在切换到人们所看到的东西之前，先展现一张脸的反应表情。据说，斯皮尔伯格在青少年和高中时期拍摄了15到20部8毫米“冒险”电影。

11．小时候的斯皮尔伯格和他的朋友们拍了一部40分钟的战争片吗?

是的。电影中萨米自制的电影几乎完全是依据斯皮尔伯格在现实生活中制造的电影重新制造的。斯皮尔伯格在13岁时，先后拍了两部作品，有一部很简单，就是演示如何使用手枪的短片《最后一枪》，然后他用8毫米相机和朋友们拍摄了一部40分钟的战争电影，名为《无处可逃》，这部电影在整个州的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从上至下依次为《无处可逃》、 《造梦之家》中拍摄《无处可逃》片场照、《挽救大兵瑞恩》剧照。

《无处可逃》可能对斯皮尔伯格在1998年拍摄的战争片《挽救大兵瑞恩》中的诺曼底登陆场景产生了影响。事实上，斯皮尔伯格说他曾给《挽救大兵瑞恩》的全体演员看了《无处可逃》，当时他们正在爱尔兰拍摄奥马哈海滩登陆时的场景，“他们都聚集在展示器四周，我想给他们看我十几岁时拍的这部老电影，我想作为一个演员，他们会想，‘我们在爱尔兰和这个家伙在做什么?他为什么给我们看这个?’哈哈。”

12．十几岁的斯皮尔伯格碰到了西部片大师约翰·福特吗?

是的。就像在电影中一样，他在15岁时碰到了导演约翰·福特。当时斯皮尔伯格往洛杉矶看看他的远房表亲，其中一个在电视行业有熟人。由于斯皮尔伯格想拍电影，亲戚就告诉他，应该往大厅对面和一位大导演谈谈。

约翰·福特与《造梦之家》中的约翰·福特（大卫·林奇饰）。

斯皮尔伯格等着那位导演食完午饭回来，并被安顿在他的办公室里有五分钟见面时间。斯皮尔伯格环顾墙上的海报，才知道这位导演就是拍出了《关山飞渡》《搜索者》的约翰·福特（曾先后4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这次会面的过程几乎和《造梦之家》里一样，约翰·福特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红色吻痕，然后就墙上几幅画中地平线的位置教训起斯皮尔伯格：“当地平线在底部，会很有趣；当地平线在顶部，会很有趣；当地平线在中间时，就无聊死了”。“我可以说，约翰·福特的场景一字不差地发生在我身上，不多不少。”斯皮尔伯格在一次映后问答中回忆这次“醍醐灌顶”式的非正式会面。在片中饰演导演约翰·福特的是《穆赫兰道》导演大卫·林奇。后来在斯皮尔伯格执导的一些作品中，其实是有一些场景受到了约翰·福特电影风尚的影响，特别是在一些大自然外景拍摄构图上，比如《紫色》中那些堪比约翰·福特西部片的壮美大地，比如《战马》中男主人公艾尔伯特和战马乔伊一起走进进了达特穆尔高原的天然落日中。

13．他的第一部独立电影是在高中时自编自导的吗?

是的。1963年，17岁的他自编自导了140分钟的科幻冒险电影《火光》。他的妹妹南希·斯皮尔伯格饰演主角之一的丽莎。这部电影的预算为500美元，主要由他的父亲阿诺·斯皮尔伯格资助。当时斯皮尔伯格先是在静音条件下拍摄，而音轨是随后才加上的，整部影片耗时一年才得以完成。当地报纸将斯皮尔伯格称为“年轻版塞西尔·B·戴米尔”。但斯皮尔伯格说《火光》是自己拍摄最糟糕的四部影片之一，可是考虑到他当时的年龄以及欠缺自编自导的体会，这部电影已经相当不错了。该片在凤凰城当地一家影院放映了一晚，每张票卖一美元。斯皮尔伯格亲自清点了票房收进。“500人来看了那场电影，我想可能有人花了两美元，因为我们当晚赚了一美元，仅此而已。”他后往返忆说。目前这部电影仅存3分40秒的片段，但它的情节却相当众所周知，部分原因是它启发了他之后的一部科幻电影《第三类接触》(1977年)。

年轻的斯皮尔伯格与 《造梦之家》中的高中生萨米。

14．在他的职业生涯开始前几乎舍弃了电影创作吗?

是的。斯皮尔伯格在16岁时看了大卫·里恩的《阿拉伯的劳伦斯》后，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拍出那么好的电影。当电影结束时，他不想再当导演了，“因为门槛太高了……我对这部电影的制造有如此深刻的反应，连续几周我又看了好几遍，意识到没有回头路了。这就是我要做的事，这将是我的余生。”斯皮尔伯格犹豫过后，最终还是抉择了电影这条路。在他日后功成名就时，仍然对年轻时代布满诚挚的回忆，“我喜欢制造电影，不管是我亲自执导还是为青年导演们担任制片，只要它们能够吸引我，就一定能够吸引更多看众。诚恳地说，我现在仍然像高中时拍自己第一部玩票短片那样，对电影布满了狂热。”

撰文 滕朝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