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辽宁舰上的“隔空对话”

长安街知事微信公众号 | 实习记者 丁文捷

3月5日上午，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首场“代表通道”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我是海军辽宁舰的一名政治教导员，在舰上工作8年了，先后在作战、机电、航空等多个部门任职。”身着军装，一头麻利的短发，作为我国首艘航母海军辽宁舰舰员，以及第一批航母女舰员，朱悦萌代表站在话筒前分享起亲身经历中国海军航母事业发展的感受。“在我身边，有服役近30年的专家型“兵王”，也有满怀激情的“00后”新兵......有来自五湖四海18个民族的少数民族舰员，也有撑起了半边天的女操舵手、女雷达兵、女机电兵、女子放飞小组。我们把青春和梦想融进了祖国的航母事业，千人同一舰，万里不迷航。”

朱悦萌代表 图源：人民日报

王心仪还记得镜头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少校，在舰艇上见到女舰员，总会让她多留意一眼，她告诉长安街知事（微信ID：Capitalnews）“究竟她们是少数群体，可能还不到十分之一”。王心仪曾是朱悦萌口中的“00”后新兵，也曾是辽宁舰上的一位女操舵手。

《感谢穷困》的主人公、考进北大的高考状元、进伍新兵......这些都是近年来贴在王心仪身上的标签。往年9月，她结束两年的军旅生活，正式退伍离开辽宁舰，返回北大。而此后回回常态的生活中，总有许许多多时刻，让她想起在辽宁舰上的点滴，她称之为“航母人深蓝色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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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仪在辽宁舰上服役期间

辽宁舰

2012年9月25日，中国首艘航空母舰辽宁舰，正式交付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它的前身是苏联海军的库兹涅佐夫元帅级航空母舰次舰瓦良格号，经过近7年的更改安装及陆续建造后，正式服役。

按照这个日子计算，2022年是辽宁舰的10岁生日。“我真的好想再看一次舰载机起飞谁能懂啊！”往年9月25日，王心仪特地发了朋友圈为昔日“战友”庆生，配图是自己在舰上服役时留下的照片。

重返学校后，总有一些时刻，让她想回到过往，特别是在看新闻报道的时候。“不一定直接是我们船（辽宁舰），看到相关的航母也会想起来。”王心仪形容，这是一种猝不及防被击中的感觉。而这一次，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辽宁舰、昔日战友......这些要素聚在一起，将她拉回了大海深处。

因为分处不同的部门，她和朱悦萌的交集并不多，但她记得起初听过朱悦萌教导员的政治课，也因为正好排到同一时段值班，而在驾驶室里相遇过。还有一次，她曾和朱悦萌一起做过翻译工作。

“This is Chinese aircraft carrier 16,you are approaching our task group......（这里是16舰航母编队，你们正在接近我方任务编队）”此前，在辽宁舰上用英语喊话外军舰机，是朱悦萌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她是辽宁舰上“海上意外相遇规则”（简称CUES）小组的一员，在远海与外军舰机相遇时，负责与外军通联，以减少相互骚乱和不确定因素。

朱悦萌喊话外军舰机 图源：央视军事

在辽宁舰上的400多天里，王心仪共参与过十余次演训任务，她记得在远海任务中，经常会有外军舰机对航母编队进行抵近侦察和跟踪监视，而中方多次对此进行有效应对。

“那个时候，我真正意识到我们就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形象，代表着中国海军的实力。越是在远离祖国的太平洋，越是直面着外军，我们反而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和命运都和祖国大地前所未有地亲昵相连。”如今回想起来，王心仪觉得这段军旅生涯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让我第一次离开了祖国大地。”

乘风破浪

“首次穿越宫古海峡远海练习时，我正在驾驶室值更，当我看到广袤无垠的深蓝大洋，真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畅快。舰载机首次夜间着舰的那一晚尤为惊心动魄，我在塔台担当保障任务，大家都在焦虑地注视着、等待着，直到舰尾有点点亮光刺破漆黑的夜，浩大的发动机轰喊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巨响，战鹰稳稳落下。”朱悦萌在“代表通道”接受摘访时回忆起了多个与中国航母共度的“首次”。

这段对舰载机降落过程的描述，唤醒了她印象最深刻的回忆，那是她第一次在歼-15起降期间操舵。

王心仪在驾驶舱操舵

2022年，过完年后的第一个航段，王心仪站在驾驶舱操舵。“预备接收歼-15飞机”，广播里突然传出了新的指令。往常，在一旁把关的班长会主动上前接过舵轮。一秒，两秒，三秒......这天，班长迟迟没有接手，而原本对着天空拍摄的监控画面里突然闪进了一个很小的黑影。“是歼-15已经对准了母舰。”王心仪毫无心理预备，她逐渐意识到这或将成为自己第一次在舰载机起降时操舵。

舰载机飞行员被称为“刀尖上的舞者”，他们需要在几公里之外对准航母，最终平稳落在仅有200多米的甲板上。这个庞然大物刚进进飞行员眼中时，仅有一张邮票大小，这意味着，母舰的航线稍稍偏离0.1，飞行员就需再横飞几十米往追赶。

她皱着眉头，紧盯监控画面，不敢有一丝松懈。黑影越来越近了，舰载机的模样也逐渐清楚起来。紧接着，画面切换至仰视视角，监控中歼-15从上飞下，砸到甲板上，一秒之后，“哐当”一声巨响，传进了她的耳朵，浩大的惯性使得歼-15开始向前滑行，最终在4道阻拦索的作用下，稳稳地停在了甲板上。

假如说抉择海军是“蓄谋已久”，那抉择学习航海操舵就完全是出于好奇。第一眼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直觉告诉她“这会有更贴近实战的感觉”。

经历了新兵练习，以及五个月的理论学习之后，她突然得知自己作为航母操舵兵将被分配到辽宁舰。“当时真的特殊激动，究竟连亲眼目睹服役的航空母舰的机会都很难得。”提起这件事，王心仪突然升高了音量。

在辽宁舰上的这段时间，王心仪大约参与了十多次的出海任务，短则几天，长则上月。有出海任务的时候，她会钻进驾驶室，连续站三四个小时跟班学习，四周海浪翻涌，玻璃窗外舰载机迎风起降......哪怕只是看着班长操作，都会带给她一种强烈的参与感。

第一次看到舵轮时，王心仪感到很意外“这么大的航母，舵轮竟然还没有轿车的方向盘大”。而就是这小小的舵轮通过复杂的传动机构掌握着近百吨重的舵叶，进而掌控着航母的航向。

从工作原理到内部构造，从理论基础到实际操作，数百个小时的跟班学习化作了一本厚厚的笔记，通过严厉的理论考试与实作考核后，王心仪取得了独立值更资质。终于在第五次出海时，她摸到舵轮了。

直到现在王心仪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操舵时的感觉。当时，她双手把着舵轮，似乎托着新生婴儿的脑袋一样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大口唤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口令，延误舰艇调整动向，彼时班长站在一边指挥把关。

若有战、召必回

一次次解缆起航，奔赴远海大洋，王心仪曾这样描述自己与辽宁舰的关系，“我们一起吹过渤海湾的风，淋过太平洋的雨，一起听导弹唤啸而出，看飞鲨迎风而起。”这个最初伟大而陌生的钢铁巨舰，逐渐成了她眼中熟悉而亲昵的“战友”。

最早看到辽宁舰是在新闻里，那时王心仪刚上初中。“起初只觉得，中国首艘航母很霸气。”王心仪自认不是军事迷，只知那是一个严厉并且之于海军极其重要的地方。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辽宁舰时的场景。

受疫情管控影响，彼时新兵们需要先在码头上进行几天的隔离，才能踏上航母。有一天，王心仪爬上了隔离所在的那栋楼的楼顶，远远地，她看到了航母的一个尖角。“那个时候就觉得，哇，好高啊，别的船都看不见，就能看到航母的一个尖。”再次提起那天，她的语气仍显得很兴奋，虽然实际距离还是很远，但她觉得从未离航母这么近过。从这一个角开始，航母的样子在她的认知中开始逐渐具体起来。

如今，王心仪房间的书架上专门腾出了的一块地方来安放辽宁舰的照片和纪念牌。只要一抬头，她就能回到那个深蓝色的地方。

王心仪房间的书架一角

“这十年里，我们辽宁舰从下水启航、战机上舰，到编队一体、舰机合成，从近海练习到远海部署，正在绘就大国重器更加深远、更加壮阔的奔涌航迹。”朱悦萌代表将这些成果的取得，回功于一代代航母人的接续奋斗、弯道加速，她还唤吁更多的青年朋友加进，“投身航母事业，和我一起驶向更远的海、更深的蓝。”

回到北大之后，王心仪从未觉得自己与航母的故事就此画上了句号，她身上还保留了许多军旅生活的痕迹。

辞别辽宁舰时，王心仪曾仔细探求过，自己最大的收成是什么，后来，航海长告诉她，人在经历完一件事后，不会立刻就能够看到它最深刻最宝贵的价值，有些东西需要时间沉淀，就像酒一样，时间越久越能闻到它的香气。

“身上的军装脱得掉，但心中的航母情怀永远忘不了。”眼下，王心仪将陆续专注于学业，带着辽宁舰‘永远忠诚’的担当与‘永争第一’的志气，果敢前行，逐渐等待这段与辽宁舰共同战斗的日子，在她未来的人生中沉淀出新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