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狂飙》里的街机往事：从5毛钱一个代币，到一个月赚40万

引言：街机厅“别有洞天”的设计布局，体现了《狂飙》对于那个时代有意无意间的精确捕捉。

（注：本文含《狂飙》剧透）

在《狂飙》剧集的第二部分，即讲述高启强辞别菜市场“卖鱼强”身份，开始从“强哥”进化为“京海市教父”的过程，非常能体现这部剧“大时代狂飙突进，小人物发迹变泰”的看点。

当唐小龙出狱，大嫂送给他一家游戏厅经营时，信赖一些看众已经有所预判，在那窗明几亮的机台框体之外，高家这门生意肯定不像看上往那么“普通”。果不其然，在高启强打开一扇用来应对有关部门突击检查的暗门之后，游戏厅的隐躲属性显现在我们面前，而那里的盈利水平和治理方式，正反应了是同一时期我国现实中部分街机厅所触碰的灰色地带——dubo机。

2006年3月，上海铁路警方破获一起匿名托运db机大案/沈家善 摄

属于一部分人的“地下世界”——2006年以前的京海市街机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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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的三段式故事，对应三个明确的时代坐标，分别是2000年，2006年和我们正身处的当下。电子游戏在第一段故事结尾处曾短暂出现，当时高启强往“看看”还是别人家大嫂的陈书婷，背景画面里有一群小朋友正在玩着黑屏且穿越十多年到达现场的《街霸4》。而在现实中街机厅遍地开花的90年代，那里通常会是烟雾缭绕，声音嘈杂，外加社会闲散人员聚集之地，黑屏的主机不能招来生意，未成年人更是在名义上禁止进内，当然了，只是名义上。

以当初的准则而言，唐小龙的街机厅算得上环境优雅

我国的街机市场既短缺迭代的连贯性，且受到不同地区经济发展状况的影响而忽高忽低，我们就以《狂飙》中大嫂送给唐小龙的那个“现代化”街机厅为例，虽然里面的机台多为山寨，但还是能看到比较明显的三种类型划分：格斗与清版闯关的传统类；射击与驾驶为主的模拟类；以及投篮机式的运动类。

受限于经营成本和经营者的法律意识——咱也不用伪装外宾，其实大部分街机厅老板根本不在乎版权，无论知情与否，包括《快打旋风》《超级街霸2》《名将》等卡普空“黄血”（指HP槽用黄色代表血量，扣血后展示红色）系列，以及到了96年之后，SNK的《拳皇》系列，特别是《拳皇97》，其之所以能成为一段时期里的“国民游戏”，除了本身玩法直爽，人设时尚，也是由于同时期卡普空升级后的全新主板难以盗版，造价高昂，而SNK无论NEO·GEO主板，还是结构精简的MVS框体，都给盗版大开方便之门。

不久前，我国选手Zhen（id：村肉）在卡普空杯《街霸5》项目夺得亚军，这是我国选手目前为止在该赛事，甚至是除《拳皇》以外所有格斗游戏比赛的历史最好成果，至于《拳皇》嘛，拜普及度所赐，我国的《拳皇》基本和国乒一个水平——孤独求败。

《狂飙》会专门安顿街机厅有关的剧情，回忆老游戏显然不是目的，片中唯一一处角色坐下来玩游戏的镜头，是唐小虎和他的手下弟兄光头勇打《街霸2》，从屏幕里那一连串“波儿”可以看出，他们玩的是国内魔改后的《降龙版街霸2》，唐小虎一边和光头勇诉说他们儿时在街机厅的快乐时光，一边咬着牙狠着心，把因为办事不利而露出马脚的光头勇送往见阎王爷。

离谱的《降龙版街霸》

《狂飙》剧中的高启强因为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猪脚面都只能饮汤，少年时肯定没有闲钱往街机厅。只有唐小龙、唐小虎和光头勇这种精力旺盛的“社会闲散”，还有现实中像我这种纯粹的游戏爱好者，才是那里的主力人群。

诸如被大孩子劫钱（后来发现是住一个院的哥哥，钱还我了还请我食了冰棍）；刚走出游戏厅就看到相关部门人员前来执法（躲过一“劫”）；在众人围看下爆种演出，拿下《打击者1945》的高难度关卡而登顶分数榜等等，街机厅对我来说始终是感受电子游戏魅力的最佳环境。

后来随着城市治理越发规范，家用机的技能表现力也超过了不情愿花钱升级设备的街机厅，大量街机厅在千禧年后要么关门倒闭，要么苟延残喘，此时一种具体形式更隐蔽，盈利能力却更强的设备，开始进驻街机厅，并让一些经营者从此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一个月赚40万，修改过的“白金翰”——dubo机的泛滥

《狂飙》第二段的时间背景来到了2006年，高启强已经成了白金翰新的主人，他交给刚刚出狱的唐小龙的第一笔生意，则是一家街机厅。

如前文所述，此时街机厅这门生意已是日薄西山。放眼世界，也只有日本因此特殊的社会文化属性和用户消费习惯，还能不断推出新款街机。我国大部分玩家除了从爱好者论坛上了解最新资讯，然后便等待着移植家用机的那一天。而唐小龙打理的这家街机厅，核心业务是打开隐躲暗门之后，满屋子的dubo机——按照高启盛的描述，这些机器都是可以由经营者“动手脚”来操作输赢，一个月能赚40万利润。之后有段剧情，是高启强问唐小龙“钱够不够花，这张卡你先拿往用。”唐小龙表达“不差钱”，高启强便开玩笑说“那我要是没钱了，就找你要啊。”可见唐小龙的生意做得着实不错。

高二爷算的很清楚，这钱很好赚

让我们从故事回到现实，2007年，晚于强哥一年，我的游戏实体店开业，当时宣扬渠道非常有限，无非就是到杂志和论坛上面发广告（我当时给一本掌机杂志供稿，算是间接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广告位），主要是给出店展地址，联系方式什么的。

有一天，我收到一件厚重的邮政快递，打开一看，是一本多达几百页的国产街机框体产品目录。从发货地点和书中信息来看，这些厂家集中在南方某省，且当地具备一定的电子产品生产加工以及维修养护——对于经营性的街机来说，后者很重要。正经街机（其实也是盗版）部分可能占了全书三分之一，大到完全体感游戏框体的订货，售卖，运输，安装，售后一条龙，小到格斗摇杆机轴，投币口，机台前放置多高的椅子，事无巨细，都有专门的定制化服务。

背景里的这些设备，大多可以一个电话搞定

而订制方面真正的“技能树”，无疑都点给了一本万利的dubo机。像是“大富豪”“挖金矿”“X鱼达人”等比较时髦的机型，这些外看大同小异，名字个顶个霸气的框体之中，都包含能够调剂赔率，人为掌握输赢的“开关”。书中也对此毫不遮掩，用明确的投进产出比，证实着自家产品的过硬水平，只要你的经营规模能拉起来，并且像强哥一样黑白通食，那么这些厂家的“技术”绝对能让你快速获取收益，在违法犯罪的错误道路上一往不返。

经营dubo机生意真正的“难点”，在于生意之外的部分，显然这是剧中高家所擅长的

因为我国法律规定禁止dubo，街机厅这种披着游戏皮隐躲违法行为的暗箱操作，就成了一门看上往似乎“民不举则官不究”的生意。从我那段时间不断收到的产品名录和频繁接到不止一家厂商打来的招商热线来看，他们的生意的确是越做越大。甚至还安顿了专门洽谈生意的商务会议，由厂家掏钱做东，邀请有意加盟者往到当地观察，并安顿了拥有相关产业“国际认证”的文旅活动。

通过主流媒体新闻报道，和韩冷曾经主编的一本文学期刊的阅读，我才知道该“文旅”活动与当时的地方“特色”相关，特别是央视新闻曝光后，当地政府更是花费了大量精力，借助社会正面力量，才将人们对本地的关注点，转移到了正确事情上。

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以广东某地某时期为现实原型的《狂飙》，为什么要修改原剧本里，大嫂涉及组织maiyin的情节，并最终以dubo机的形式显现在看众面前。而现实中类似的dubo机，并没有随着时代发展而彻底销声匿迹，直到今天也依然能在一些围绕大型商超展开经营的街机厅里，看到似乎是无所事事的中年人围坐在那里，消磨时间的背影。

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街机厅可能的出路

在我国街机机厂家的产业链中，“回收”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这门生意很难长期经营下往，经常会有商家因为各种原因抉择退出，于是设备就会低价回到厂家手里，然后再流向新的店展，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已经很难在街机厅见到崭新的机台。除非是一些一线城市比较有实力的经营者，或者某地有热衷具体某一款游戏的富哥——前者为了增加卖点聚拢人气，会通过正规代理的形式，从日本引进最新机台；后者类似用爱发电，自掏腰包，同样是从日本进货，然后放置在本地相熟的街机厅里，供爱好者投币娱乐。

30年前的我国街机厅

dubo机方面，厂商也没忘记在新奇事物上动脑筋，他们大都有自己的官网（虽然面向国内的中文网站，但还是需要科学访问），上面经典款的dubo机经过这几年的迭代之后，框体增加了更多装饰，有了新的名字外，其他和我当年在产品名录上看到的似乎没什么转变。一些厂商还增加了合法生意的比重，像是我们在商场里经常玩到的挠娃娃机，盲盒自动售货机，除了像《宝可梦加傲乐》这种需要经营者和厂商之间保持官方内容更新的设备外，可以看到这些靠生产山寨机起家，制造dubo机发家的厂家，依然保持着对于市场的敏锐嗅觉，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定制化的全套设备，比如每次刚把娃娃挠住就会滑下往的机械手什么的。

过往三年里，街机厅受大环境影响，可谓是“死伤惨重”，即便是一线城市在玩家群体中最有人气的老街机厅，有些也没能支撑下来，特别很多街机厅是和大型商业中心的电影院组成聚合生态，两者便成为了绝对意义上的“难兄难弟”。我们假设在平行世界有一个京海市，强大在那里依然是“高家的买卖”，碰到过往三年那种情状，唐小龙的街机厅是不是能够成为一个不查那啥的法外之地呢？

日本的街机市场，放眼全球也是特殊的存在

以我近期对身边街机厅的看察，随着生活如常，传统以格斗和模拟类游戏为主的街机厅，正在被更加广义，更适合逛街时随手消费的综合娱乐方式所融进。比如我们都知道一番赏现在还是比较火，有些经营面积比较大的厂家，会把一番赏，挠娃娃机，《宝可梦加傲乐》，和永不过时（但机台肯定转手不知道多少轮了）的《拳皇97》放置在同一个空间内，消费者则是各取所需，看样子这些框体和机台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进进到回收环节了。

结语：从整个街机市场发展来看，全世界只有日本有着一套延续至今的完全产业链和内容迭代曲线，我国得益于“因地制宜”的灵巧性，在先后经历了盗版，dubo机狂飙突进的野蛮生长后，年青一代的玩家们基本上已经把传统意义上的街机清除于守备领域之外，甚至就连非法dubo机，也被同样非法但更加隐蔽的线上形式“夺”往了大量客源，保留街机的氛围感参与感，淡化电子游戏的传统形式，这或许会是未来街机陆续存在下往的主要路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