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要有多少冤屈，我们才能舍弃「家丑不外扬」的看念？

——在中国的文化糟粕里，「家丑不外扬」应该排第一！

自从来到广东汕尾，20岁的陈昌雨就和母亲约定，每周都在相同的时间通视频，雷打不动。

但在2021年3月14日这晚，母亲的视频始终没有接通，他辗转反侧、浑身滚烫，怎么也睡不着：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第二天发视频过往，母亲切成了语音，阐明说她在昆明医院，是陪着婶婶来的，自己没事，儿子放心。

但陈昌雨明显感觉到母亲的声音非常沙哑。

接着几天，陈昌雨到处给村里的熟人打电话，最后才得知母亲烧伤了，她往昆明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而婶婶，是往陪她的。

母亲再次阐明说：“是你爸爸给摩托车加汽油时，他正在抽烟不小心点着了，确实是烧伤了，但都是轻伤，儿子放心。”

陈昌雨不顾一切，赶紧往母亲身边赶，推开病房的门，他简直不敢信赖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已经认不出了，整个脸都烧得黑漆漆的，且肿得厉害，半个嘴唇也烧没了，下巴折在一起，母亲全身都被纱布缠裹着。

前几天是声音沙哑，现在她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自从他懂事以来，无论碰到什么事，母亲从来没有哼过一声，但此刻，她在不停地呻吟。

而坐在床边的父亲，只是腿、肚子、手受了点轻伤，陈昌雨不停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父亲只是抽烟不说话。

看到父亲的轻伤和他以往对待自己和母亲的恶劣方式，陈昌雨知道：

——母亲的烧伤，肯定不是因为给摩托车加油这么简单！

晚上，陈昌雨收到了病危通知书，一种浩大的悲伤涌上心头，母亲这辈子，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

她的悲剧，从二十年前的那一场集市禹秀英（母亲）与陈继卫（父亲）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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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禹秀英

那时，中国乡镇好姑娘和烂仔的故事一再上演

在那天的集市上，禹秀英与陈继卫相遇了，虽然陈继卫已经是当时远近闻名的烂仔，小学没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不走正道。

但禹秀英想和他在一起，或许是出于女性母爱的本能，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坏，总觉得能通过自己的爱和宽容感化他。

这门亲事，禹家本来是很反对的，但又担心陈报复，最后只能答应。

但很快，禹秀英的愿看就落空了。

2000年，陈继卫在大巴上持刀夺劫被判十年，而此时陈昌雨刚出生三个月。

家徒四壁，怎么办？

禹秀英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的代表，善良、坚韧、不服输、不埋怨、不哭诉、不知道苦为何物，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往前拱一拱。

她背着孩子挑粪、下地种菜、天没亮摘菜卖菜，日子一天天往前走。有人看不下往，劝她再找个人嫁了，但禹秀英坚持陆续等，他信赖陈继卫出来后，能痛改前非。

年幼的陈昌雨，就这么与母亲相依为命，虽然苦，但还能活下往，直到他开始上学，噩梦也随之开始了。

我们知道，孩子的世界也是江湖，甚至比成人江湖更残暴和血腥：

——假如这个孩子的爸爸是当官的，在学校从校长、老师到同学，基本没人敢欺辱他，但要是谁的爸爸老实一点、弱一点，就会成为潜在的霸凌对象。

何况，陈昌雨根本就“没有爸爸”，在小学里，他天天被人欺辱，天天被打，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回到家竟然抉择饮了敌敌畏，万幸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洗了胃才保住命。

此时的他，会不会期看有一个能为他撑起一小片天的爸爸？

我不知道。

但事实是，他爸出狱后带给他的，是比饮敌敌畏更深的黑暗... ...

陈昌雨和母亲

无尽黑暗，要想活只能逃走

2008年，陈昌雨妈妈一起往接一个人，那个人很高大胳膊上还有纹身，见面的那一刻没有电视剧里的温存和拥抱，回到家后才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

陈继卫减刑两年，提前出狱了。

但这八年来，他对妻儿不仅没有愧疚和感怀，而且只要不如意就动粗，不是一般的打而是往死里打，陈昌雨回忆说：

他每次被打都是莫名其妙，自己完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从来没有陪伴过自己的爸爸喜怒无常，什么时候动手打人，母子两完全找不到任何法则。

这就像一把用头发丝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刻刻悬在头顶。

小时候的陈昌雨见到陈继卫，惧怕让他不能自己地颤栗，这不是比如，而是真实的手抖脚抖，像稍微地打摆子一样。

2013年，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终于卸下来了，陈继卫再次因为偷盗进狱了，陈昌雨回忆说，这是他难得的“好时光”。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往，随着爸爸出狱时刻的来临，那种颤栗感越来越汹涌，不到15岁的少年再次失看，他不想回到那种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于是决定逃。

一开始往了昆明花店打工，后来听说广东的工资高，于是买了一张站票就过往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好挣钱，站住脚了就把母亲接过来，从此与那个人生死不再见。

这一天，曾经有机会实现，但最终，却没有到来... ...

彻底决裂，带着母亲一起走

再次出狱后的陈继卫，不仅没有收进，还经常三五成群邀请狐朋狗友来家里饮酒，禹秀英要是没做饭，或者饭做得不如意，立马动手，打完了就拉往村卫生所打吊瓶，有一次医生实在看不下往了，说：

“你要是再打，就该打死了！”

后来，还是打，只是自己不领着往卫生所了，让禹秀英自己往，有一次往卫生所实在没钱了，禹秀英只能找陈继卫要，要多少呢？

“50块。”

就区区的50块。

儿子出往后，禹秀英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陈昌雨也知道，自从2015年往了广东，自己很少和父亲有来往，但他本要挨得打，全部都加在了母亲身上。

2019年春节那天，回家过年的陈昌雨闻声父母房间里开始争吵，他立马跑进往，看着父亲拿着杀猪刀指着母亲，他终于忍不可忍：

“你是不是要杀了我妈？！”

陈继卫和儿子争吵几句后，开始自残，拿着杀猪刀砍自己的手臂，一刀一刀地下往，然后追着儿子赶，血滴得满屋都是。

最后，陈昌雨报了警，但警察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此刻的陈昌雨知道，必须要带着母亲走了。

年后，他把母亲接到广东，但从小生长在云南的她，实在受不了这么炎热的天气，三个月后又回到了曲靖。

但要是她有上帝视角，知道事情后续会发展到那个样子，她还会不会回往？

我不知道。

在农村，无论女方受到了怎样的威逼和家暴，劝和永远是人们的第一抉择

2020年，陈继卫恶人先告状，将禹秀英告上法庭并索赔10万元，理由竟然是：

——她几个月不在家，没有做到妻子的义务。

20年来，陈继卫不仅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做丈夫的责任，且一直虐待她们母子，陈昌雨反过来告了父亲，抚养费加母子的精神缺失费，一共40万元。

法官听完过程，也忍不住骂陈继卫不是男人。

这场官司最后不了了之，禹秀英回了娘家，陈昌雨陆续往广东打工，计划再努力一年凑齐首付，在广东汕尾买一套房子，这里有海有风，母亲应该能住得惯。

禹秀英听了，也很神往。

但就在这一年，陈继卫来到娘家软硬兼施，终于在第三次时找到了方法，那就是改变态度，不往威逼，就是求她回往，一起好好过日子。

在农村，永远有一条天规，那就是——劝和。无论在什么情状下，就是一味地劝和。

在亲戚们的劝导或者说是言语绑架下，禹秀英终于跟着陈继卫走了，虽然她在走的那一刻跺着脚说：

“我实在不想回那个屋。”

一个月后的3月14日晚，陈继卫回家，看到禹秀英后就将饮料瓶朝她扔过来，争吵完后禹秀英抱着毯子睡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而就是这天晚上，是她和儿子约定视频的时间。

半夜，陈继卫提着一壶汽油就开始往屋里倒，禹秀英往夺油桶，结果身上也沾了很多汽油。过程中质问：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答：“喂猪的水，你放少了！”

一下子，火就点着了，先是从禹秀英的脸上烧了起来，然后满屋子都是火。

父母双方的亲戚都劝，这都是家务事，报警干嘛？

昆明的医院给禹秀英的诊断是：

面部、脖子、四肢、躯干为二度烧伤，体表烧伤面积为55%。

烧伤的疼痛还不是最难熬的，换药的过程才是，纱布粘住没有皮肤的肉，每次都要撕扯下来。

而陈继卫住院20天就出院了，自此没有和这对母子联系过。

住院40天后，陈昌雨自己打工的钱和向亲戚借的钱全部用光了，只能带着母亲回老家保守治疗，他计划在外面拼命，攒钱往给母亲植皮。

烧伤136天后，禹秀英病情恶化，夺救无效死亡。而此刻的陈昌雨刚好回广东交接工作，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事实上，当他看到母亲全身缠着纱布躺在病床上，而陈继卫却只是轻伤坐在床边时，陈昌雨就已经报警了。

而陈家的亲戚们都反对报警，理由是：

“这都是家务事，报什么警？你这一搞，家丑不就外扬了啊！”

这是陈家，禹家竟然也不理解，理由还是家丑不能外扬。

失往所有人支持的陈昌雨铁了心，一定要给母亲一个公道，他坚持一切要交给法律，为了起诉父亲陈继卫，他最终下定决定尸检。

2021年10月16日，陈昌雨拿到了母亲尸检报告：因为烧伤导致的感染性中毒，休克死亡。

陈继卫有罪。

2021年11月20日，犯罪嫌疑人陈继卫被刑事拘留。最终等着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2021年10月27日，禹秀英火化。

母亲往世后的这段时间，陈昌雨经常梦到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那长长的乌黑的头发，还有背上永远的小背篓，梦里的陈昌雨跪在母亲面前问：

“我们要不要告？”

她说：

“告！”

陈昌雨抱着母亲遗像

（七）结语

我是一个写历史的，但禹秀英的遭遇实在让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些年，虽然北上广深一线城市人们都已基本明白，在生存与家丑之间，永远会抉择生存权。

而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上，家丑不外扬却好似一颗毒瘤，在人们思想里永远生命力旺盛，在这颗毒瘤面前，什么都得为之让路，即使是亲人的命和她应得的正义。

或许也正因如此，那些渣滓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心里想着无论自己犯了怎么的滔天罪行，都会有「家丑不外扬」这个挡箭牌兜底。

到底还要有多少人应得的正义，我们才能舍弃这个的看念？

我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