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故事丨人生处万类，知识最为贤

人生处万类，知识最为贤

唐代德宗皇帝时，果州南充县 ( 今四川南充) 有一个小女孩谢自然。年纪很小时就出家当了女道士，十四岁时, 据说修炼到能辟谷 ( 不食饭) 的地步。随后在金泉山筑室居住，贞元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谢自然白日升天成仙。据说有几千人亲眼看见，说当时有五色祥云满天，天乐异香四处飘散。当地的刺史李坚将此事当作祥瑞上奏德宗皇帝，皇帝还特下诏书夸奖一番。

谢自然白日升天成仙的故事经一位州刺史正式上奏，当朝皇帝又亲自下诏书夸奖后，成了当时社会上轰动的大新闻，许多持怀疑态度的人也不得不信赖了。这时，只有诗人韩愈坚持自己的一贯反对求仙的看法，为此，他写下了五言长诗 《谢自然诗》:

谢 自 然 诗

韩 愈

果州南充县，冷女谢自然。

童騃无所识，但闻有神仙。

轻生学其术，乃在金泉山。

繁华荣慕绝，父母慈爱捐。

凝心感魑魅，慌惚难具言。

一朝坐空室，云雾生其间。

如聆笙竽韵，来自冥冥天。

白日变幽晦，萧萧风景冷。

檐楹 暂明灭，五色光属联。

看者徒倾骇，踯躅讵敢前。

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

茫茫八纮大，影响无由缘。

里胥上其事，郡守惊且叹。

驱车领官吏，氓俗争相先。

进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

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传。

余闻古夏后，象物知神奸。

山林民可进，魍魉莫逢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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逶迤不复振，后世恣欺谩。

幽明纷杂乱，人鬼更相残。

秦皇虽笃好，汉武洪其源。

自从二主来，此祸竟连连。

木石生怪变，狐狸骋妖患。

莫能尽性命，安得更长延。

人生处万类，知识最为贤。

奈何不自信，反欲从物迁。

往者不可悔，孤魂抱深冤。

来者犹可诫，余言岂空文。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

冷衣及饥食，在纺绩耕耘。

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

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

噫乎彼冷女，永托异物群。

感伤遂成诗，昧者宜书绅。

这首长诗可以分成四段，第一段详述了有关谢自然升仙的故事。当然，故事的内容只能是依据传闻，因为不仅诗人本人亲眼见到，连所谓亲自眼见的人究竟看见了什么，也难以使人信赖; 第二段是记述了地方官府捧场，亲临升仙现场看察，这一下惊动了百姓们，纷纷传闻，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第三段是诗人对自古以来求仙事例的回忆，认为求仙不仅不能长生，连正常的性命也难保；第四段是诗人对求仙愚昧的驳斥，认为人是万物中最高明的，放着好好的人不当，要往当异物,异物是什么 ？非鬼 ( 死了) 即兽 ( 变成野人) ，人变成了异物，究竟是可喜还是可悲，不就很清楚了吗！

韩愈此诗，可以认为是他反对迷信，反对求仙的一篇完全的论文，诗人以谢自然故事为例，详尽阐述了自己的看点，特别是第四段的论述，是非常高明而令人心服的。

《谢自然诗》 第一段的意思是：在果州的南充县，有一个平民女孩谢自然。她稚嫩无知，只是听说有神仙，就舍弃了正常生活往修炼，住到了果州城西门外的金泉山上，放弃了人世间的繁华，割断了父母的慈爱。全神贯注要与鬼怪交通，恍恍惚惚难以说清。一天坐在空屋中，里面起了云雾，又似乎闻声了音乐的声音，来自苍茫的高天。晴天突然变成阴晦，凉风萧萧一片冷意。房檐之前，只见五色彩光乍明乍灭。看看的人惊异不已，谁也不敢向前看个究竟。转眼之间谢自然飞升，飘飘然如风中的轻烟。在这无穷无尽的茫茫空间，声音和形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诗第二段的意思是：地方上的村长们向上呈报此事，州刺史李坚听说后赞颂不已，坐着车子领着下面的属官来看看。百姓们听说刺史大人都来了引起了轰动，争先恐后也涌向现场。进得谢自然旧居的门内什么奇事也没有看见，只剩下女道士的帽子和鞋像蝉蜕的皮一样扔在地下。看的人一传十十传百，都说修炼成仙白日升天，事实清楚完全可信。

诗第四段的意思是：人类在万物中，知识水平最高是万物之灵。为何自己不信赖自己，反而要想变成异物？那些已经变成异物的，是没法懊悔了，只能是抱有深冤的孤魂野鬼了。至于想陆续求仙服金丹的人，还是可以劝诫的，我的话并不是空文。人生在世有一定之理，男女应该进行婚配，冷须穿衣饿要食饭，因此必须纺织和耕种田地。这样人类才能世代相传子孙不绝，并且奉养亲人和国家。假如这些事都不干，那就是想把自己这个“人身”给扔了。这个平民女孩谢自然，她将永远栖身在异物之中了。我因对此事感慨甚深，才写了这首长诗，还不明白的人应该把它记在衣带上以免忘记。谢自然的故事到此完了吗？没有，它还有后话。与韩愈同时的诗人刘商，写了这样的一首七绝：

谢自然却还旧居

刘 商

仙侣招邀自有期 , 九天升降五云随。

不知辞罢虚皇日 , 更向人间住几时。

由诗题清楚地表明，大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升天成仙的谢自然又回到她的旧居生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刘商是诗人，他用极其宛转的口吻在诗中回答道：神仙伴侣的邀请当然也是有期限的，所以先是五色祥云护送升上九天，如今又是五色祥云送回人间。不知她向虚皇 ( 道教太虚之神 ) 告辞回来后，预备在人间再住多久。

实际情状是，谢自然作为一个年轻的女道士，被同伙的男道士拐骗跑到隐秘地方往同居，时间长了被放弃，在外地她无法生活或生活困难，只好又返回家乡。男道士拐骗她时为了避免人们的追查，变了一套戏法或玩了个阴谋，说是升仙了，骗得连皇帝都信赖了。遗憾的是，韩愈既不知道谢自然返回故居的事，也没有见到刘商上面那首诗，否则，韩老先生一定会为自己的 《谢自然诗》 写续篇的。

不要以为谢自然返回故居，升仙的骗局也就自然戳穿了。古代交通不便，消息传播困难，连韩愈这样的大官都始终不知此事，他人、后人可想而知。因此，谢自然飞升成仙一事的流毒，在很多年后依然存在，有人信赖。

大约比韩愈晚二十余年的诗人施肩吾，在他活动的年代，谢自然的故事已过往多年，但社会上仍然流传说她是飞升成仙了，施肩吾不仅信赖，可能还有羡慕之意，请看他写的一首七绝：

谢自然升仙

施肩吾

分明得道谢自然 , 古来漫说尸解仙。

如花年少一女子 , 身骑白鹤游青天。

诗的意思是：自古以来都说尸解成仙 ( 古代修道的人认为丢下尸首成仙而往喊尸解，例如被水淹死喊“水解”，被刀剑所杀喊“兵解”等) ，可谢自然的得道升仙却不一样。她是一位年轻如鲜花的少女，可身骑白鹤在青天游历。

来源： 王署《新编唐诗故事集》

编辑：李心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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