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想念过往成为一种集体情感…又一部大导演的童年回忆,也是对电影的至情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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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由好莱坞名导斯皮尔伯格执导的自传性成长题材新片《造梦之家》释出了资源。在年末北美颁奖季已经颁出的诸多协会奖、以及金球奖提名中,该片“低调”成为了热门,想必也将不出所料加进明年初的奥斯卡竞逐。
影片由斯导搭档老伙伴托尼·库什纳(《林肯》《西区故事》)联合编剧,米歇尔·威廉姆斯(《海边的曼彻斯特》)、保罗·达诺(《阳光小美女》《新蝙蝠侠》)主演。
作为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虚构剧情片,《造梦之家》中的人物均为杜撰,故事取材自斯皮尔伯格本人7-18岁的真实人生经历。
影片从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讲起,聚焦居住在美国凤凰城的小男孩萨米(斯导儿童时期的化身),展示他的童年与家庭,以及他在钢琴家母亲(米歇尔·威廉姆斯 饰)的鼓励和工程师父亲(保罗·达诺 饰)的资助下,一步步走上电影之路的历程。
自9月多伦多电影节首映,片子的口碑就很出色,烂番茄新奇度91%,爆米花指数82%,IMDb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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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小男孩萨米之母的米歇尔·威廉姆斯的表演、老牌大师卡明斯基的摄影、年代感十足的美术都备受影评人认可。
这也是斯皮尔伯格在往年出于迷影情怀,翻拍了经典歌舞片《西区故事》,喊好却不喊座后,又一部试图回到过往、主打怀旧情结的影片。
对于这种集家庭回忆、迷影情怀、旧时代气质于一体,品相私人化的作品,评判也很难不分化。
喜欢的影迷大赞这是斯导“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情感真挚令人动容,可以说是属于他自己的《天堂电影院》。
但也有看众认为片子短缺可看性,内容在传记片和家庭片两种类型里游移,找不到表达的重点。男主的成长和迷影故事也没有预想中出色,更像大导和一群影迷的小型自嗨。
网友的好评与差评
其实,《造梦之家》更像是一部老派但又应时而生的电影。
除了斯导个人化的回忆重温,在电影行业备受冲击,艺术光晕逐渐衰退,“看电影”作为一种重要生活娱乐方式遭到冷落的疫情时代,此片也表达着老一辈试图重燃电影之爱的信心。
不求商业大作为,但求拍出所思所念,也是这几年一众大导拍起童年回忆故事(如阿方索·卡隆的《罗马》、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甜草批萨》、詹姆斯·格雷的《世界末日》等)的一个典型特征。
对于大多数看众来说,最有趣味的点应该是小男孩萨米迷上电影,以业余者的姿态拍片,但导演天赋乱闪的戏份。
影片开头就是小男主萨米,在父母陪伴下,往电影院看看他人生中第一部电影的场景。
在萨米成长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看电影显然是一种更具有仪式性的全民娱乐方式,一家人要提前计划、排队买票,整个影院座无虚席,看片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如今有些萧条、断代的两大电影类型:西部片、歌舞片,在那时还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
萨米一家在电影院看看的片也很有意思,一部主打动作,暴力到可能有些少儿不宜的西部片《戏王之王》——那一年奥斯卡的最佳影片,英文片名The Greatest Show on Earth,直译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出”。
一开始的萨米,显然有些恐惧片中惊心动魄又相当逼真的动作冒险场面:火车从轨道上奔驰而来,撞翻迎面不躲闪的车辆,火车脱轨、车辆散架、两者碰撞出巨响与火光,他的心跳和银幕上的连环爆炸一起轰喊。
一度被大车撞小车吓懵的萨米,却在不知不觉中迷上了电影刺激又真实的幻觉体验。
可能是为了彻底战胜火车冲向自己的惊恐心理,也可能是出于电影人的天赋,小萨米在钢琴家母亲的鼓励下,借用父亲的8毫米摄影机和自己的火车玩具,竟然以微缩模型的方式,在无人指挥的情状下,基本复刻出《戏王之王》里轰动的对撞大场面。
短短几十秒的影像,有剪辑、有视角调换、有重点动作的特写镜头强调(小车飞出往),小萨米以“参透”和重现的方式,征服了心理惧怕,也正式臣服于电影一秒24帧就能重塑现实的“魔法”。
进进初高中,萨米一家从凤凰城移到加州,一个阳光炙热、日照时间长、有更多旷野景看、更靠近好莱坞的地方,他的拍片热情和实践也更加无法阻挡。
十几岁的萨米和同学们在沙漠里挠一只价值50美分的蝎子换钱买胶片,发动他的姐妹和同学上演更大规模的西部片和战争片,坐在极为破烂的小推车上架着摄影机拍横移镜头(简易穷困版dolly跟拍),敬业的龙套同学们默契地跟着镜头的取景领域纷纷“阵亡倒下”。
在房间剪辑时,萨米埋怨中枪段落“太假了”后,又幸运地受母亲穿高跟鞋踩破琴谱启发,用针给胶片穿孔,制造出中枪时逼真的“火光”,放映时赢得同学家长的一致赞颂……
在这些淳朴、业余又闪耀着灵感的拍片段落中,看众不需要多仔细多专业,就能清楚地觉察到萨米卓绝的电影天赋和剧组经营头脑。
萨米的剧组越是草台班子,看众也越能感受到他“没有条件也要制造条件拍电影”的强烈激情。
他所拍摄的业余战争、西部短片,也展示了儿童时期最初接触电影时所留下的深刻印迹,并让看众理解斯皮尔伯格一系列卖座大片如《夺宝奇兵》《E.T.外星人》《大白鲨》,对冒险动作和奇看体验的偏好。
但斯皮尔伯格能够成为一代名导,靠的绝不仅是自己的天赋。
如片名“造梦之家”所示,他的电影梦想始终和家庭相互影响、相互成就,即便他的电影进门经历与家庭生活,看着可能不太出色曲折,甚至过分顺遂。
斯皮尔伯格家境良好,他的父亲是拿高薪的技术派工程师,母亲虽是不用上班的家庭主妇,但也曾是一名钢琴家。
通过影片,看众也能看出萨米的父亲(保罗·达诺 饰)给了他善于解决问题和技术导向的大脑,母亲则赋予他纯粹的艺术激情。
影片也基本重现了一个氛围平和、宽容,一切都繁华昌盛的中产犹太之家。即便数次移家,但他们的房间始终布满着明亮温热的光线,有母亲跳跃灵动的琴声相伴随。
尽管他的工程师父亲期看他能学点实用的东西,有点“黑脸”家长的倾向,但他还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了儿子的电影梦。
在现实生活里,斯皮尔伯格的父亲不仅为他更新设备,还资助他拍了一部业余科幻长片,该片耗资600美元,是《第三类接触》的雏形。
从家庭氛围到家人给出的具体扶持,萨米一家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造梦之家”。就算他不是要啥有啥的富N代,但在电影之路的起点,还是拥有多数人都不曾拥有的物质条件和家庭鼓励。
而这,或许也是斯导作品能够一直布满童心,保持乐看与纯真的要害原因。
斯皮尔伯格以绝对的真诚细腻再现了家庭极为温热的支持与宽容,他也没有回避成长过程中不那么愉快的暗角。
影片揭露了一些令人心碎的细节,拍出了和煦、机智但短缺魅力的父亲作为“丈夫”的失败;
拍出了为家庭舍弃钢琴梦想的母亲一直试图掩躲的抑郁情绪,以及颠覆整个家庭的婚外情;
拍出了他在反犹风潮浓郁的70年代被高中同学嘲笑霸凌的不良回忆,以及外婆临终前一秒颈部跳动的血管……
在电影的世界里,萨米习惯掌握一切,保持导演的上帝视角,看察、平衡、重组生活里原始、紊乱的素材,将其变成一个个足够娱乐、出色的冒险。
但在现实生活中,萨米还是短缺面对真实的勇气,不太懂得什么是“投身艺术”的代价,这也与他的拍片经历相互纠缠。
一次家庭旅行中,萨米拍下了母亲在车灯下独舞的美好场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母亲的纯粹之美迷住,没有人想往质疑、破坏这种美好。
但后往返看录像素材时,萨米却在一些片段的后景里,发现了母亲与父亲的同事兼好友本尼接吻、搂抱的身影,意识到她出轨的事实。
显然,萨米的摄影机不光拍下了漂亮的瞬间,也忠实笔录了人眼漠视的东西。刺出真相后,他自己却无力承担真实的冲击。
为了保护家庭的和平,萨米又一次发扬了电影人再造现实、取悦看众的“才华”:
剪掉了母亲出轨的证据,用一个没有婚外情杂质,只有天伦之乐的旅游小片,在家庭聚会上再度博得亲人朋友的欢笑,抚慰了刚刚经历外婆往世之痛的母亲。
在解决校园霸凌事件时,萨米又一次操弄起自己在电影制造方面的专长。
作为拍摄学校假日短片的导演,萨米把握着如何刻画所有同学形象的大权,但他却把一直霸凌自己的男生拍得特殊威风帅气,似乎英雄降临。
萨米“不计前嫌”的举动,却引发了霸凌男生的惭愧与不解。
在对方的逼问下,萨米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一方面出自他作为导演的眼光,男生确实高大、英俊,比较上镜,有直看的美感;另一方面,他也期看能用这段“足够好看”的影像,讨好霸凌男生,让自己少挨揍。
这两段拍片经历,一个涉及剪辑,一个涉及视角,但都直指电影的真实-虚假之辨。
某种程度上,电影并不等同于真相,而是创作者在大量的裁剪、抉择后,想给看众看到的东西。
创作者一直在以隐蔽但又强大的方式,重塑、改造着现实,最终都是为了唤起一些情感,传达某种看念。
但与此同时,看众也有识别的能力。
就像霸凌男孩并没有因为短片里英俊、威猛的形象而快乐一样,他知道银幕上的完美男孩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一种美好的假象。真假对比间,反而刺激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恶劣行径。
这也让萨米明白,谄媚、粉饰后的影像,非但不能达到讨好看众的目的,反而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这些经历无疑影响了斯皮尔伯格对电影、对艺术的看念。
是用传奇故事、绚丽技术和天真情怀,打造梦幻般的世界?还是用影像拥抱复杂性,对自己和看众坦诚?也成了斯皮尔伯格电影创作中,两条泾渭分明的线路。
事实上,他的创作尽量保持严厉与娱乐的平衡,既拍下了《辛德勒的名单》《紫色》《挽救大兵瑞恩》这样极具社会价值和人性深度的经典,也以惊人的想象力与童真,发明了《侏罗纪公园》《头号玩家》等娱乐大片。
除了私人化的故事,《造梦之家》的视听风尚也顺畅通俗,摄影、服装、置景依然保留着电影黄金时代流光溢彩的质感,所谓“怀旧感”也是这么来的。
但一些看众指责影片故事太平,节奏慢也不是没有道理。
斯皮尔伯格从影经历是众所周知的顺遂,大学辍学真实叛逆了一把,却也收成了际遇的奖赏,总体都处在一个支持和好运的氛围中。导演所经历的父母离异、校园霸凌等创痛,也没有多么惊天动地,拍得比较含蓄、平淡,短缺吸引人的戏剧张力。
影片结尾,斯皮尔伯格特意找来名导大卫·林奇,扮演了五分钟的西部片宗师约翰·福特(斯导一直的仰慕对象),给刚进行的萨米送上了一句个性箴言:“地平线在底部时,会很有趣;地平线在顶部时,也会也很有趣;当地平线在中间时,就无聊死了。”
萨米听后如获至宝,似乎也开了窍,走出办公室,镜头调皮地跟着上摇,居中的地平线移到了底部。
这种影迷看了会心一笑的小致敬和小情怀遍布全片,但能不能get或许都是缘分,既是私人化、迷影向的优势,也是触及更广泛群体的阻碍。
假如此片横扫颁奖季,并在明年的奥斯卡上如愿斩获大奖,那也阐明好莱坞确实离黄金年代越来越远,远到需要像这样频繁、用力地集体怀旧了。
(文/mo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