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上将杨得志回忆邯郸战争一纵首战崔曲再战旗杆漳活捉马法五
邯郸破“梦”
蒋介石接二连三地“邀请”毛主席往重庆“和谈”实际上只不过是哄骗舆论、掩饰其发动全面内战的一个幌子。
所以,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亲赴重庆,不仅完全出乎蒋介石的意料,也使他在政治上完全陷进了被动的地位。但蒋介石究竟是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八月二十九日,毛主席飞抵重庆的第二天,他一面“欢宴”我党代表,大谈和平;一面密令他的各个战区,重新印发他在一九三三年编就的“剿匪”手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那从未停止过的内战预备。全国性的内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我们是有预备的,毛泽东同志在日寇公布投降的第二天,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六日在《评蒋介石发言人谈话》中重申了我党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进”的一贯立场毛主席告诫全党:“内战危急是十分严重的。蒋介石的方针,是要打内战的”。我们的方针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人民得到的权利,绝不答应轻易丧失,必须用战斗来保护”。
我们是十分期看和平的,长期以来,我国人民在“三座大山”的重压下,坚韧地抗争着,勇猛地奋斗着,无畏地牺牲着,承担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付出了世人难以估量的代价。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人民只期看建立一个独立、自由、和平、民主和统一的新中国。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神圣愿看。但我们也知道,人民的神圣愿看要变为现实,需要经过艰苦的斗争,和平往往需要通过最不和平的手段------战争一一才能得到。这条被历史证实了的法则,我们的体验真是太深了。
重庆在“和谈”,我当时所在的冀鲁豫西部地区,却感受不到我十分神往的和平氛围。已经投降的日军,不但气焰嚣张地拒绝向我们交出武器,而且同摇身变为“国军”的汉奸队伍相配合,明目张胆地向我们挑衅。阎锡山依据蒋介石的命令,在重庆谈判刚开始的时候,集中了十三个师的兵力,同日伪军一起,先后从临汾、浮山、翼城和太原、榆次等地出发,向我晋冀鲁豫解放区进攻,并侵吞了我晋东南的襄垣、屯留、潞城及壶关等地,也就是古称上党郡的上党地区。
侵吞上党地区仅是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一个步骤.。这个步骤的真正目的,是掌握同蒲、平津两条铁路,以便强占平津以及整个华北,进而运兵东北,夺取东北,篡夺全国的抗战胜利果实,这样,作为南北交通大动脉的平汉铁路,必将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和敌我争夺的焦点。因此,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在决定消亡侵犯上党之敌的同时,命令冀鲁豫军区的主力部队集中于平汉线,结合太岳、冀南军区部队各一部,加紧肃清平汉线新乡以北的日伪军,以发明战场,配合上党地区的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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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是大张旗鼓的和平谈判;一面是剑拔弩张的军事较量,这就是当时形势的显著特征。
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号召部队,果敢消亡来犯之敌,用胜利支援毛主席在重庆的谈判。他们指出:我们的仗打得越好,取得的胜利越大,毛主席在谈判桌上的话就越有力量。
上党战争是九月十日打响的太行、太岳、冀南三个军区的主力部队及地方兵团一部,在刘、邓首长的亲自组织和指挥下,首先攻占了上党地区首府长治四周的屯留、潞城、长子和壶关等地,使长治敌军陷进我层层包围的孤立境地。随后,一面合围长治.一面对付支援长治之敌,喊作“围城打援”。当援敌被歼,长治守军突围逃窜时,刘、邓首长又命令部队全力追击“双十协定”就是在晋冀鲁豫野战军追歼逃敌,胜利结束L党战争的前两天签定的。
毛主席对上党战争的胜利给予了很高的评判,他在《关于重庆谈判》的重要援告中,讲到“针锋相对,寸上必争”的方针时,以上党战争为例,说;“这一回,我们‘对’了,‘争’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十三个师全部消亡。”“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往。”
“双十协定”签订后,毛主席返回延安。周副主席和王若飞同志仍在重庆同国民党陆续谈判,蒋介石利用陆续谈判的机会,在美帝国主义的积极支持下,变本加厉地扩展对我进攻的规模,仅华北地区就兵分四路向我们压来。
其中一路,蒋军第一战区胡宗南的先头部队两个军已经同蒲、正太路开抵石家庄,后续一个军则进到闻喜(属山西省)以南,第二路孙连仲十一战区的三十军(军长鲁崇义)、四十军和新八军,在其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兼四十军军长)、高树勋(兼新八军军长)带领下,从新乡沿平汉路北犯,三十二军及伪军孙殿英部跟进,后续还有四个军,其中一个军已进至新乡,其余正预备由洛阳、开封等地向新乡开进;第三路沿津浦线北犯的先头部队一个军,已从徐州进占济南,第四路沿平绥线进攻的傅作义部则已迫近张家口。粗略计算,仅这四路,蒋介石投进的兵力就达十二三个正规军之多,真可谓大兵压境,不可一世,大有将我们一口吞掉的架势
上党战争后.冀鲁豫、冀南、太行、太岳四个军区的主力部队依次编为晋冀鲁豫野战军一、二,三、四四个纵队。针对蒋介石进犯的形势,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同志十分形象而明确地指出:向华北进攻的敌人,沿四条铁路齐头并进,象四只爪子一齐伸过来。主力在平汉线一路。
双方争夺的焦点在平汉线的邯郸一带,这不仅因为当时的晋冀鲁豫边区人民政府设在邯郸,更重要的是蒋介石要实现其打通平汉线,运兵强占东北的野心,必须掌握以邯郸为中心的交通枢纽。以原冀鲁豫军区部队为主组成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一纵队,当时正在邯郸一带活动这样,阻止敌人强占邯郸打通平汉线的任务,便自然的落在一纵队的身上。
一纵队当时的负责人除我之外,还有政治委员苏振华,副政委张国华,参谋长卢绍武,下辖三个旅,一旅旅长杨俊生,政治委员邓存伦;二旅旅长尹宪丙,政治委员戴运生;三旅旅长李东朝,政治委员陈云开.这支新组成的部队既有老红军团、一二九师教导队和长期坚持冀鲁豫地区抗战的地方武装的底子,也有刚刚从县大队升级编进野战军的队伍。旅、团的负责同志,有的刚刚到职,有的过往的主要精力并不在军事工作方面。
所以,一纵队既有较强的战斗力,也有许多要解决的现实问题.而党中心和刘、邓首长对我们的要求和期看是很高的。毛主席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给刘、邓等晋冀鲁豫中心局同志的电报中指出:“即将到来的新的平汉战争、是为着反对国民党主要力量的进攻,为着争取和平局面的实现。这个战争的胜败,关系全局极为重大”号召我们“以上党战争的精神,争取平汉战争的胜利”刘、邓首长对打好以邯郸为中心的平汉战争(又称邯郸战争)也有具体、详尽的指示。
邯郸是一座古城,春秋战国时为赵国的国都。那时的赵国,东临燕、齐,西接秦国,南齐韩、魏,北迫匈奴,“数拒四方之敌”,被称为“四战之国”刘、邓首长告诉我们,晋冀鲁豫野战军当时也处在“四战之地”的主要战术位置上.因为从我们这个地区着,北可同晋察冀部队共同抗敌,南可与中原部队相接,东可协同华东部队作战,西可配合陕甜部队行动。既处于“四战之地”,就要担当起“四战之军”的重大使命。
邯郸北面不远处有个名唤黄粱梦的小村据说.唐人沈既济写的《枕中记》传奇中,山东卢生大作“黄粱一梦”就在这个地方。刘、邓首长借用这个故事向部队指出,蒋介石梦想在邯郸取胜、保护其反动统治,我们要打破他的美梦。
部队在“为保护胜利果实而战”的口号鼓舞下,政治情绪旺盛,求战欲看高涨初看起来,胜敌于邯郸地区是有把握的。但是严酷的现实提醒我,1纵要完成刘、邓首长赋予的荣耀任务,并不那么轻易。
首先一个困难是部队的武器装备严重不足。我由延安重返冀鲁豫后,中心曾指示我们精兵轻装,预备进军东北。依据这一指示,我们从党内到党外进行了比较深进的动员和教诲。由于考虑到开赴东北后可以收缴口军的武器装备,因此,把原有的迫击炮、重机枪和部分轻武器移交给了兄弟部队,有的建制连只留了四挺轻机枪和三分之二的步枪。而在这种情状下,我们却接到了参与平汉战争的命令,从预备远征东北到留下就地参战,思想的弯子可以转,但移交兄弟部队的武器却不可能索回了。再一个困难是面临重兵强敌的进攻。
我们接到中心命令后,紧接着收到刘、邓首长签发的《关于平汉路作战部署给一、二纵队首长的指示》。指示明确要求我们要在漳河以北邯郸以南消亡北犯之敌。这时,来犯之敌三十军、四十军和新八军正在向北推进,先头部队已到达了邯郸屏障漳河南岸的丰乐镇一带。而党中心和刘、邓首长决定投进平汉战争的其他部队,因刚刚结束上党之战(上党战争还在进行中,敌三个军已开始北上了),尚在开进途中。我们知道,兄弟部队大战之后全靠两条腿由山西赶来,确实是需要时间的。这就形成了我一个武器装备不全的纵队,要暂时抗击总兵力超过我们三倍的敌人的进犯。敌三个军中,鲁崇义的三十军是半美械化装备;马法五的四十军可以打近战,还能拼手榴弹,这在国民党军队中是不多见的;高树勋的新八军战斗力也不弱时。
值十月,田野里可利用的隐蔽物极少,漳河两岸又是一马平川、多系沙土地质,构筑工事极难,没有相应的工事要想在大平原上阻击这么多装备精良的敌人,便意味着要预备作出浩大的牺牲。
在这种态势下要迟滞敌人的进攻,等待兄弟部队赶到聚而歼之,恶战苦战是少不了的,纵队党委决定.把所有的困难向部队讲清楚,发动群众出主意想方法,群策群力,研究落实刘、邓首长关于一纵指挥要果敢,行动要灵巧,阻击要果敢的指示,干方百计地迟滞敌人的行动。
敌人主力北渡漳河后,很快占据了距邯郸只百余华里的磁县,与他们原先盘踞的临漳、肥安、肥乡等地形成对邯郸的扇形包围圈,并齐头向邯郸逼进。形势既紧张又严重。面对强敌,全面阻击的方法显然不行,节节阻击,我伤亡必大,且会助长敌人气焰.所以,我们首先以小部分部队出其不意地奔袭敌之先头部队,能歼则歼,不能歼则消耗和杀伤敌人一部分,然后即撤出战斗,另觅战机。但奔袭过往,有时扑空,有时因敌人过于集中难以在短时内取胜,有时打上了要撤出来却相当困难。部队的体力虽然消耗很大,但取得了减缓敌人前进速度的效果,为大部队赶至邯郸以南之屯庄、崔曲、小堤等地构筑工事,组织防备,争得了时间。
敌人依仗人力和武器的优势,不惜一切代价地往北推进。鲁崇义的二十军超过高树勋的新八军和马法五的四十军,进占了滏阳河东侧距邯郸只有三十多里路的马头、高木营以南地区,其先头主力部队向我崔曲、小堤一线急进。崔曲距邯郸只十几里地,小堤一带是我们纵队及所属三个旅指挥所的所在地。这一带村庄比较稠密,群众为了防沙,在村与村之间的沙窝地里,种植了不少杨树、枣树和梨、桃、杏树,构成了自然的屏障,为我们阻击敌人提供了较好的条件。我们纵队的几位负责同志都清楚,这里可以说是我们保护邯郸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万一被敌人突破,就等于敞开了邯郸的大门,后果是不堪想象的。
纵队决定把一旅放在崔曲一线。一旅决定把他们的主力七团放在有二三百户人家的崔曲村。我向一旅旅长杨俊生、政治委员邓存伦交代完任务后,说:“崔曲到邯郸的距离你们是清楚的。部队边打边转移,体力消耗大,减员不少,但是更残暴的战斗还在后边。实话对你们说,我们并不是一点也不担心呀!杨、邓二位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对视了一下,没有讲话。
过了一会,杨俊生才说:“二旅和三旅的担子也不轻,至于我们一旅”他停下来看了看邓存伦,接着说:“司令员是了解的,信赖的”。说罢,二人严厉地向我敬了个礼,转身走了我站在门口,见他俩跨上战马,消失在沙上飞扬的小道上。
敌人很狡诈。他们三个军全部渡过漳河后,让原来突击在前面的三十军留在原地,四十军和新八军一部则陆续往北推进,以四十军一0六师为主,直扑我们一个七团防守的崔曲,并发起连续的进攻。这时一七团的工事并没有完全筑好。敌一O六师师长李振清,外号喊李铁头,据说他经常赤膊上阵,是一个亡命之徒。这不禁使我有些担心:七团能够顶得住吗?
杨俊生、邓存伦同志随时向纵队报告他们说,七团打得很苦,但崔曲还在我们手里。
七团在崔曲顽强阻击了一昼夜多的时间,靠近我们纵队指挥所的文庄、夹堤一线、夹堤被敌人突破了。文庄、夹堤离崔曲只三五里地,这一线被突破,自然地加强了敌对崔曲的进攻力量。七团以一团之力抗击敌一个主力师,战斗的猛烈和残暴程度不言而喻假如敌人的力量再加强,将会出现什么局面呢?战斗进行到这个程度,指挥员应该枯计到可能出现的最坏的情状,并且确定应急的措施了。希奇的是在这样危急的情状下,一旅指挥所一两个小时没有向我们通报战况。
“是不是找一下杨俊生他们?”苏振华政委问我。我摇了摇头,说:“有情状他们会报告的,现在可以肯定,七团的伤了一定很大了。是不是考虑把三旅拿上往?”正在这时,参谋同志来说,一旅报告,他们和七团的电话中断了,现在正派人往联系,我虽然预感到崔曲很可能已经被敌人突破,但是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对参谋长卢绍武说:“通知各旅旅长和政治委员,火速到纵队来开会并把我们的情状立刻报告刘、邓首长,请求指示,告诉刘、邓首长,请他们放心,敌人是进不了邯郸的!”
然而,崔曲被李铁头的一0六师突破了。
三个旅的干部汗淋淋地赶到纵队指挥所的时候,情绪都有些紧张他们满身的硝烟尘上,只几天没见面,人们似乎突然变了样了,邓存伦进门来,挠起一只碗,一连饮了两碗水,然后坐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馒头啃起来,看样子好象几顿饭都没食了。我见那馒头上带着血迹,便问:“你负伤了吗?”“没有呀!”邓存伦站起来,看了着带血的馒头,说:“这是我刚从战场上拣来的”他把馒头捏在手里,激动地说:“七团打得很苦我见到了团的干部,副团长徐中禹哭了,战士们要求领导上信赖他们,他们一定把崔曲夺回来!”
邓存伦说的是七团,但我知道,这也是他和一旅全体指战员的决心。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干部啊!
各旅的同志简要地汇报了各自的情状后,我说:“一旅撤出了崔曲,仗打得很苦,也打得很好,同志们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现在的问题是必须按照刘、邓首长的指示,不能让敌人再前进一步。大家还记得中心的指示吗?平汉战争的胜败关系全局,极为重要呀!一旦敌人突进邯郸,刘、邓首长的整个战争计划就会被打乱,我们一纵将无法交代。方法只有一个:明天拂晓前把崔曲夺回来!管它什么李铁头、李钢头,都要把他砸烂!”
我提出夺取崔曲的兵力部署和打法后,苏振华政委说:“今天的会议就是要明确一个问题:我们一纵必须完成刘、邓首长的战术意图。现在兄弟部队正从山西往这里赶,我们一定要顶住敌人,只许胜,不许败!”
“对!”我接着说:“夺不回崔曲是要掉脑袋的!”
崔曲是个大村,当时有二三百户人家。李铁头的两个团住在这里,他的师部和其他部队都很靠拢的屯积在四周,显然是怕被我们分割截断而各个击破。针对这些情状,纵队决定一旅七团从崔曲的西北角,三旅十六团从东北角以合围的形式夺回崔曲。调三旅二十团插在崔曲与李铁头师部中间,一方面预备打援,一方面预备堵死敌人的逃路。我们不但要夺回崔曲,还要在这里消亡他的有生力量。我对二于团团长王大顺和参谋长慕斌同志说二“你们虽然不直接攻崔曲,但任务也很重这一带是沙土地,很难构筑工事。你们一个团,夜间在方圆几十里的宽广地面上防守和阻击,困难不少呀!’王大顺问志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请司令员放心。”
纵队几位负责同志的主要精力放在崔曲方面。崔曲虽不是城,但四周有土围子。这里群众的住房几乎全是平顶,平时房顶上可以晒粮食,搭个梯子就能攀上攀下,战时便成了天然的堡垒。村子四面的平顶房,则起着类似城墙上碉堡的作用。不着先占据这些天然堡垒,即使攻进街道狭隘、房屋密集的村内,也不能将敌人赶出往,反而会陷进敌人居高临下的火网,伤亡会更大。我们当时由于重武器少,还不太会用炸药,所以,夺取这些天然堡垒,一是靠梯子,二是靠手榴弹。进攻部队决定分别以两个营的兵力并肩猛攻,也就是以两个箭头插向突破点。主攻部队的前面组织了二百人的投弹队,投弹手们除腰系肩挎,每人还提一个装满手榴弹的柳条篮子梯子队紧紧跟随,最后边是全团集中起来的火力队。这种配备表达了主攻部队不怕一切牺牲,不打则已,一打就耍前赴后继夺取胜利的决心。
夜幕刚刚降下,我们发出了进攻命令。在火力队的掩护下,投弹队和梯子队首先投进了战斗。敌人是有预备的,但他们没有估量到我们会这样快地组织反击,更没有料到我们会组织二百人的投弹队,直奔他们村前沿的“房顶阵地”。这二百人的投弹队简直可以说等于几十门小炮。他们拼命投掷,梯子队的同志奋力冒死攀登,只三个多小时,村头前沿“房顶阵地”上的敌人全部被赶了下往,后继部队乘机突进村内。这时,实际上进行着的立体式的三层战斗:一层是对“房顶阵地”的进攻,这算空中格斗;一层是依托门窗逐屋强占,这算“中间争夺”一层是敌我将房屋的墙壁炸毁,力争掌握街道,这算是“地面战斗”。
小小的崔曲敌我混杂在了一起,一片火海,战斗反常残暴。午夜时分,我们得到了李铁头命令崔曲守敌突围的情报,二十团在王大顺同志带领下,在宽广的田野上堵、截、顶、围,硬把李铁头打了回往这时,崔曲及四面的小路,基本上已被尸体和炮火打断的树本阻碍了。李铁头见大势已往,孤注一掷,只身带着一个多连的队伍,利用夜间乘隙逃窜。
夺回崔曲,我们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纵队一面向刘、邓首长报告,一面要各旅迅速整顿队伍,预备再战。这一仗下来,各部队牺牲的同志都很多,仅三旅十六团伤亡人数超过了三百。战争中的牺牲是难免的,对我们来说也是常见的,但面对各部队报来的伤亡人数,内心总是沉甸甸的。特殊是当我们知道一九三二年参与红军,当时只有三十一岁的二十团团长王大顺,和该团参谋长、知识分子出身的慕斌同志也荣耀牺牲的消息,泪水便有些止不住了..........
一纵在全力阻击敌人的时候,参与上党战争的兄弟部队杨勇同志带领的冀鲁豫军区骑兵团,日夜兼程向邯郸赶来,我们一纵和杨勇同志组成了联合指挥所。这时,刘、邓首长正亲自指挥着另一个重要“战斗”—争取高树勋起义。
高树勋所属新八军原系西北军。多年来倍受蒋介石及其嫡系的藐视、排挤,相互矛盾日益加深。共产党员王定南曾以高树勋友好的身份,多次向他传达刘伯承、邓小平等我军高级负责人对他的期看,进行争取工作为了使高树勋站到人民方而来,邯郸战争打响后,刘、邓首长专派晋冀鲁豫野战军参谋长李达同志往新八军军部,争取高树勋战场起义。
十月三十日,高树勋将军率新八军及由他指挥的河北民军万余人,在马头镇举起了义旗。
高树勋将军战场起义,使得刘、邓首长更能自如地集中晋冀鲁豫野战军全力对付马法五和鲁崇义。
由于受到我军繁重地打击和高树勋将军的起义,马法五和鲁崇义两个军的锐气严重受挫,他们无心恋战,企图想再渡漳河南逃,但这时的漳河已被我从上党赶来的部队掌握。十几天前,“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北渡漳河时还大摇大摆,不可一世,此时,他和鲁崇义率部退到临漳便走不得了,漳河将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崔曲战斗后,一纵依据刘、邓首长的意图,一路乘胜南追退敌,当我们进至临漳西北北斗看村的时候,接到了刘、邓首长的通报:马法五带十一战区长官部及四十军一部已退至前、后旗杆漳(村),要我们务必挠住战机,消亡马法五。
旗杆漳(现名漳里集)是个由旗杆漳、中漳、后漳三个庄子组成的大村子,有一千多户人家这里与崔曲的不同点是村庄内的街道比较宽。马法五的指抨所就设在后漳一家地主的大院里。
高树勋将军起义后,马法五便成了北犯之敌的最高指挥。我们的部队听说要聚歼马法五,情绪非常高涨。特殊是陈再道等同志依据刘、邓首长的统一部署,带领二纵队赶来同我们并肩战斗,更增加了大家胜利的信心。但考虑到这一带村庄、人口比较密集,敌人火力比我们强大。白天行动对我们不利,便决定下半夜发起进攻。一纵以李东朝等同志领导的三旅为主,从旗杆漳的东南方向攻,二纵从正南方向攻。
一切安顿停当,我来到了北斗看村西一个烧砖的大窑上,这里离旗杆漳比较近,便于看察不一会,二旅旅长李东朝同志也来了,这位参与过宁都暴动的老同志年龄比我大几岁,长征时在五军团,很能打仗。
激战前的夜晚,很清静四面的田野,除了少量的棉花杆不曾收成,已没有什么遮掩物。深秋的风已带有明显的冷意。参谋和警卫人员来劝我们往休息,但这种时刻谁能休息得了呢?
战斗开始阶段进展比较顺利,二纵队的同志和我们三旅逼进村庄时,立刻碰到了敌人拼命的顽抗。他们依仗强人的火力和有利的地形地物,把我们阻击于村子的边缘,形成了相持的局面,好长一段时间,只听到猛烈密集的枪炮声,甚至看得到远处的火光,却得不到部队进展的消息。李东朝同志有点急,要到前面往。我要他告诉部队,一定要挠住夜战的有利时机消亡敌人。我说:“夜间占据一座房子,等于白天占据一条街道,要努力扩展战果,也要预备更艰苦的战斗。”我要李东朝同志了解情状后尽决回来。
部队确实打得苦。因为马法五已经意识到,对他们来说,这一仗是生死故关的。,旅十六团打进旗杆漳即受到敌人的节节阻击,在逐街逐屋的争夺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指战员们的鲜血和生命。就是这样,也没能达到我们在战前预想的目的,天将拂晓,三旅只掌握了整个村子的三分之一左右。
天一亮敌人发起了疯狂的反扑,有的部队被挤出了已经占据的地段,仍然在村里坚持战斗的部队与我们的电话联系完全中断了。敌人集中炮火朝村外四面射击,这显然是要切断我们支援部队前进的道路,以利他们在村中的战斗。
担任突击任务的三旅十六团二营六连,打在整个部队的前面,并占据了一所较大的院子,副团长薛宗华带团指挥所及其他三个连队,急连向六连靠拢,打通墙壁,在这个院落形成了一片阵地。院落虽大,但集中的兵力显然是太多了,由于这块阵地最突出,自然成了敌人集中火力围攻的主要目的,他们先用排炮将房顶掀掉,再用火箭炮平射,摧毁我们依作屏障的墙壁,然后以数倍于我的步兵向这块阵地压来。
坚守在这块阵地上的同志,寸土不让,在一片火海中与敌人抗争。短兵相接,白刃相见,从天亮一直打到下午三点多钟,枪声慢慢稀落下来。稀落的枪声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但这时要派部队往支援十六团,显然也是不可能的。纵队的几位领导同志决定,一面调部队预备天黑后陆续进攻,一面派通信人员,不惜一切代价勾通和十六团的联系。但是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一些同志为此牺牲在半路上枪声越来越稀落了。
“司令员”李东朝有些担心地问我,“十六团会不会........"
"等一等,再等等看。”我信赖十六团,信赖他们即使剩下一个人也不会舍弃阵地。但是为什么几个小时过往了,一点信息也没有呢?
炊事员送来了饭,催着我们快食。但这种时刻怎么可能食得下呢?
黄昏时分,机关的同志带来了两名战士。这两位同志手提铿亮的美式冲锋枪,身上的军衣被炮火烧成布条,满脸烟尘,眼里布满红丝,干裂的嘴唇沾着血迹.看到他们真让人心疼。李东朝拉起他们的手,关怀地说;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十六团的!”两位战士响亮地回答。
“从哪里来?”李东朝又问。
“从旗杆漳打出来的!”
“你们的部队呢?”
两位战士这时似乎才明白,刚才“打出来’的话"被他们的旅长误会了。赶紧说:“部队在,阵地也在!”说着掏出一封信交给李东朝:“这是我们团首长让送给旅首长和纵队首长的信”
李东朝看罢信,把两位战士揽在怀里,拍打着他们的肩膀说:“好!打得好!你们打得呀!"
原来十六团和其他攻进旗杆漳的部队一直在坚持着.下午三点以后枪声所以稀落,是敌人几番猛攻均不能奏效,一方面摸不清我们的实力,另一方面他们的劲头也不行了。我们的部队没有组织反击,除因为伤亡确实重大外(十六团原来二干三百多人,此时能参战的只有一干一百多进了,三位营长已有两位负伤),指挥员们在等待着天黑,这样,既可以使部队得到短暂的休息,又可能造成敌人的错觉,使他们误认为我军已无反击能力。真是战争考验了人,也磨练了人.指战员们在实践中迅速地提高了作战和指挥水平.
李东朝同志看着两位送信的战士,扭头喊;“通信员,带这两个小鬼下往休息”
两个战士立刻说;“团首长要我们把信送到,带着首长们的指示立刻赶回往。”
李东朝心疼地说:“你们先休息一下,食点饭.多长时间没食东西了?”
两位战士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位说二“忘了.”另一位戳了对方一下,笑着说:“昨晚上发起进攻前食的红烧肉,大馒头怎么忘了呢?”先前说话的那位战士也笑了.
多么纯朴可爱的战士啊!我让机关的同志把炊事员给我们送来的饭,端到这两位可爱的战士面前,说:“食,食吧,食饱了再返回部队往!”
两位战士一人拿起一个馒头,一边食,一边听李东朝交代情状
攻进旗杆漳的部队虽然没有很快的全歼马法五,但他们挈住了马法五,为大部队实现刘、邓首长关于歼敌于漳河以北地区的战术意图,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对旗杆漳的总攻进展的比较顺利。黄昏发起战斗,拂晚前除少数守敌漏网外,绝大部分被消亡了。
天刚放亮,我赶回纵队指挥所的时候,机关的同志报告说,三旅捉到了十一战区长官部副司令长官兼四十军军长马法五.
“立刻报告刘、邓首长”我对机关的同志说“您要不要见见马法五?机关的同志问我。
我看了看纵队在场的其他领导同志,说:“怎么样?人家是副司令长官,我们见他一下吧!’
马法五个头比较高,但很瘦,留着小胡子,已经换了便衣。他神情沮丧地站在我们面前,不但没有一般军人的仪表,简直象一个落魄的书生,我不禁想到了黄粱梦、吕翁祠中的卢生。
“你们这一仗打得很苦呀!“我让马法五坐下,对他说。
马法五双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军没能突破贵军崔曲一线的防备,战况便急转直下了,后来高树勋将军摘取了那样一种行动,仗就更不好打了。”
我站起来对他说:“假如从时间上算,你们的失败还要早些........挑起内战是不得人心的,它注定了你们的失败。另外,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们被歼的地点和时间,大体上符合我们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的安顿。这,恐怕是你没有料到的吧!”
马法五又一次抬头看着我,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带领敌人北犯邯郸的两个最高指挥官,一上战场起义,一个被我活捉,部队大部分被我消亡,平汉战争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平汉战争是继上党、平绥战争后的又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消亡战,它打破了蒋介石妄图打通平汉线的“黄粱梦”,是毛泽东同志“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战术指挥思想的胜利,也是刘伯承、邓小平同志周密筹划,英明指挥的结果。战争之后,毛主席在分别发给周恩来和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等同志的电报中称该役为“血战十日”的“伟大胜利”这既是对当时战况的真实写照,又是对战争正确的评判。
参与平汉战争的有晋冀鲁豫野战军和地方部队的同志共六万余人。我这里记述的仅仅是第一纵队在战争过程中的一些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