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上急诊的产科医生:凡是一个忽略,产妇便可能一尸两命
【重症产科】是资深临床医生第七夜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讲述产科医生夏花和她的同事们在危重孕产妇救治中心的救人经历,旨在让人看到生命诞生时的高光时刻。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带来资深医生第七夜的故事专栏【重症产科】。
“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医院科室”是“产科”:人人都从母亲的肚子里降生,此刻也有不少家庭正经历着这样的重要时刻。但是,你对产科了解多少?
孩子在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出生,产妇在任何时刻都可能碰到危急,产科的医生但凡忽略,就可能出现一尸两命的惨案,而这一切,或许可以提前遏止。
就比如今晚这个故事,凌晨一个产妇来到了急诊科,医生们疲惫应战,一时间谁都没能对产妇的腹痛下出结论。这时,规培生夏花,有了一个想法。
要害词:急诊产妇
全文 8941 字
我喊夏花,是天城市中心医院的规培生。
我们医院是市里指定的三家危重症孕产妇救治中心之一。按理说,以我本科的学历很难留下来。
但是那晚,我“越职”救了一名产妇,不仅“踢”掉了我的上级医生,还成功得到了工号。
那时天城市的住院医生规范化培训已经大规模展开了,本科毕业的医学生必须参与为期三年的培训,否则不能晋职称。
当年的规培还是个苦差,收进非常低,特殊是第一年,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规培期间要在各科室轮转,干着和一线医生一样的工作,可是我们却并不属于这个医院的人,也不参与所在科室的奖金分配。
三年规培结束后,还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而在医疗行业,本科生就医也不容乐看,能往县医院就算是个不错的回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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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报规培方向时,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妇产科。
规培生即便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医院也不会给我们处方权和工号。尽管我积极参与了带教医生的所有手术,谦逊勤快、努力学习,但一开始谭主任对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究竟,以我的学历,三年规培结业后,只能往区县的基层医院当个小大夫了。
事情在距离我规培结束前的第八个月出现了转机。
我那会在产科一直跟着一个喊魏程的医生工作。
有一天夜里魏程值班,急诊科喊他往会诊,说有个孕32周突发左上腹痛的孕妇。
那时已经凌晨两点,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他有些焦躁地给对方回了电话说,先把该查的都查了,确定有产科问题再喊他会诊,别只要是患者怀孕了,不管啥毛病都要推给产科。
可不到一小时,急诊科又来了电话,说腹部彩超看了。血常规、淀粉酶也都查了,确实都没什么问题。孕妇还是说肚子痛,家属也非常着急,要我们再过往看一下。
魏程颇为不耐烦——这急诊科果真是永远不受其他科室待见。
可他实在不愿起来,便打电话给睡在护士值班室的我,喊我往急诊看看。
我带着多普勒胎心仪往了急诊。都怕惹麻烦,没人给孕妇用镇痛药,孕妇也只得干忍着,好在程度还不算猛烈。我看了孕妇夜间的急诊报告,彩超报告没什么问题,血常规、淀粉酶脂肪酶也正常,便打电话给魏程汇报。
魏程说孕妇腹痛最怕子宫破裂,可这个孕妇是第一胎,又没有相关手术史,彩超检查也不支持子宫破裂,那就没产科什么事了。左上腹痛,要考虑胰腺炎或者肠痉挛那些,现在时间短,淀粉酶没升高也正常,就在急诊先看察,先请别的科看着。会诊笔录他空了在值班室的电脑写。
上级医生已经表态,我一个规培生不好再说什么,企图回科室。
可就在预备撤离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孕妇,她痛得更厉害了,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
我有些不放心,再度给孕妇查体,她的左上腹有明显的压痛,甚至还有点肌紧张,有点局限性腹膜炎的体征。
我留了下来,想看看其他科室的意见。消化内科和胃肠外科的医生都来了,他们看完检查报告,也都觉得没自己科室的问题,匆匆写了会诊意见后便离开了。
孕妇和家属显然对这个结论有些失看,这人越来越遭罪了,检查也挨个做了,却给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说产妇用药要郑重,难道就紧着陆续痛下往?
魏程又给我打电话来,说助产士说产房有点问题,让我先往看一下,还吐槽那个助产士体会少,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喊他往看看,每次都是虚惊一场。干脆我先往看看,真有什么问题了再喊他。
我告诉他那个孕妇腹痛原因不明,我现在还在急诊待着的。
对方一听就有点冒火了:“你不是说急诊超声没什么问题吗,胎心也没问题,关产科什么事啊,肚子痛该哪个科看就哪个科看。”
我阐明消化科和胃肠外科也看了,也没找到原因,魏程一听更来气:“那就急诊科大夫自己看察对症治疗啊,难不成要你一直守着吗!”
我也只得作罢,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返回科室前,便将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急诊科产妇家属,说今晚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再打电话给我。
我到了产房,那个被魏程吐槽没什么体会的助产士见终于有医生来了,急忙说产妇的孩子现在下不来,可能要上胎头吸引器。
我也评估了下,助产士说得没错。在告知风险又签字后,我喊来了魏程:虽然我已经通过了执业医师考试,但在这里我是没有处方权的,很多操作我是可以执行,但碍于当下的医患环境,这些都还是要有上级医生在场的情状下执行才合理。
可接到电话后的魏程仍然迟迟没有到场。
胎儿一直下不来,我也有些心急。我清楚产房是个瞬息万变的地方,再这样等下往,胎儿发生窒息的风险就越大,干脆便直接上了胎头吸引器,等睡眼惺忪的魏程来到产房时,胎儿已经顺利娩出了,阿氏评分能打满分。
“这些你都能干得挺好了,没什么大事不用给我请示”。魏程打着哈欠回了值班室。
我对魏程的工作态度也不是没有微词,可自己究竟就是个规培医生,规培一结束就会被下沉到下级区县医院的小大夫,人轻言微的,哪里轮得到我往评判自己的上级医生?
已经凌晨三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急诊科的那个孕妇,便又折回了急诊。
急诊科大夫给她用了些保护胃黏膜的药,可她的疼痛显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我再次给孕妇查了体,她的左上腹压痛更明显了,这一次还有了反跳痛和可疑的腹膜刺激征。我再度听了胎心,胎儿心率明显更快了。
病因不明,我只得更加详尽的问诊,想尽可能找一些线索。我看到孕妇在有些细节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孕妇丈夫。
孕妇告诉我她前面撒了谎,这是她第三次怀孕了,她和丈夫是一年前相亲结婚,之前做过两次人流,两次都做了刮宫 。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常人左侧中上腹疼痛以胰腺炎、肠痉挛多见,但妊娠期的妇女子宫增大了很多倍,这里其实就是左侧宫角的位置,也是人流刮宫时最轻易穿孔的地方。孕妇很可能就是宫角破裂,先前没有全层裂开,所以先前触诊时子宫轮廓尚完好,夜间做急诊超声的医生可能也没注重到宫角肌层或许已经有开裂。
我再度向魏程汇报自己的推断,可对方一开口就把话堵死了:“人家超声科医生都出了报告子宫没问题,你一个临床专业的规培生看彩超能比别人专门干这个的更正确吗,病房里还有事呢,别一直在急诊瞎晃悠!”
我语塞,是啊,那时的我的确看不太懂超声图像,更多的是依靠超声科医生出具的图文报告。自己一个学历、体会都上不了台面的规培生,仅凭着模棱两可的临床症状,怎么敢怀疑宫角破裂,还质疑彩超室出错了报告?
我看到魏程在电子病历上写的“目前无明确产科问题,意见陆续看察随访”的会诊意见,他才是今晚的责任医生,我已经汇报过了,真的出了事也是魏程负责,和我没什么关系。
当我预备回科室时,那个产妇再度拉住了我的手:“医生,我的孩子会不会被影响啊,之前流过两次了,我怕孩子出了问题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我心中一动。
既然魏程是这个态度,我决定直接越级汇报!
我打给今晚的二线医生,而今晚的二线恰好就是谭主任。已是深夜,对方在电话里听了产妇情状,先问魏程过往看过没有,在得到否定的回复后,他说自己立刻到急诊科来。
医院对面是老家属院,大多数时候,谭一喊主任都住在那里。他一会儿便到了急诊科,在简单查体以及再次完美床旁彩超后,他确定患者的左侧宫角有开裂,便立刻通知手术室开垦绿色通道,急诊剖腹取出胎儿,并做了宫角缝补。
是个早产儿,又由于母体存在子宫破裂,出生时阿氏评分很低,被送到了NICU治疗。
事后我也觉得心惊不已,孕妇出现子宫破裂,胎儿的死亡率能高达90%以上,而产妇也很轻易出现严重的失血性休克甚至因此丧命。
这个喊潘洪的孕妇因为宫角破裂出现腹痛,起病隐匿,因为起初子宫没有全层开裂,影像表现不典型,后半夜也是医生最疲累的时候,负责出彩超报告的医生漠视了,魏程又不想半夜跑急诊收患者,险些酿成大祸。
还好自己直接通知了谭主任,才将局面挽回,没有向更坏的地方发展下往。
那天的晨交班上,谭一喊重点夸奖了我,夸我责任心强又有担当,要大家向我学习。我也注重到,魏程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夹杂着不满和不屑。
那天我看到魏程被谭一喊喊进了办公室,隔天,医务科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往信息科签字申请工号。
谭主任告诉我,我可以独立值班了,顺便接管魏程的在院患者,而魏程被调岗到医务科工作。
现在谭主任给我争取了独立工作的机会,虽然还是做着这些工作,但是我已经可以像科室里的正式医生一样拿奖金,收进比先前高了不少。
对于魏程,我内心其实有些过意不往。谭主任后来告诉我,魏程人聪明,又有名校背景加持,一开始自己是爱才的。可魏程责任心太差,普通没少给他善后。他觉得做产科医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责任心要强,他指责过魏程很多次了,可对方始终是我行我素,再让他在产科干下往,对这些孕妈妈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产科可不只是一条人命的事情。
因此,魏程的安顿,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谭主任这么说,我的那点愧疚感便也逐渐淡化了。同时也更警醒自己:作为医生,时刻不能懈怠!
但我仍然对自己学历不太自信,也没想过以后可以留在这里。规培还剩五个多月时,很多区县的医院都开始公招考试了,我也报了名,是老家所在的那个县城。笔试面试都很顺利,下面便是体检环节了,过了这关,我也会成为体制内一员。
那天体检时出了些状况,住院部门口围了很多人,他们吵嚷着医院草菅人命,好生生的一个人,就在医院被医生活生生害死了。
我在中心医院也碰到过医闹,但这些人和我在中心医院碰到的那些医闹相比,明显不够“专业”。
为首的是死者的丈夫和一双约莫十三四岁的儿女。
丈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医院的种种罪状:医生说他妻子宫颈有点问题,不治的话以后可能变成癌,吓得妻子赶紧住院手术;医生说科室开展了腹腔镜,微创就能切子宫了,住不了几天就能出院;做了手术妻子一直说渴,他们说很正常;他一晚上往喊了护士好多次让她往喊医生,可护士就说他大惊小怪,不搭理他们。
直到天亮,医院才发现他妻子血压都快测不到了,人也白得像张纸片,才急忙又挈到手术室再开腹,结果肚子里全是血,人也没救回来。
两个一身素缟的孩子端着妈妈的遗像,哭成了泪人。那两个孩子都很瘦弱,那个姐姐更是哭到几近晕厥。小地方大多沾亲带故,和父女三人一起讨说法的也是他们的亲戚和邻居。
最后警方出面协调,这一群人才散往了。
我的小叔就在县医院工作,我在他那里了解了其中细节。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宫颈上皮内瘤变,可当天出门诊的医生告诉她需要住院手术,说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个病有癌变的可能,干脆就子宫全切。女人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一听有癌变风险便觉得医生说什么都对。
术前检查没什么大问题,手术也很顺利。手术后妇产科治理严重不到位,没有亲昵监测生命体征,没有及时发现女人存在活动性出血。直到人已经严重休克了才再度开腹探查,出血的地方不是手术创面,居然是腹腔镜进口那里划伤了一处小血管,手术时因为镜杆的压迫,手术时腹腔镜视野里没有出血,可手术结束后取了腔镜,那里便开始渗血。主任大意了,值班医生也忽略了,这一出悲剧也就酿成了。
叔叔有些话没有说全,我是妇产科专业的,知道这种II级的宫颈上皮内瘤变有很多种其他的治疗抉择,没必要一上来就做子宫全切。小地方的腹腔镜做得并不成熟,他们需要更多这样的患者来练手以精进技术。而且科室还有绩效方面的考量,于是这个本不需要切子宫的女人被安顿了这样的手术。
这完全就是人祸!
我的体检没有问题,一切顺利的话,以后我就会成为这个医院的一员。这是个二甲医院,妇科和产科还没有分家,这次涉事的妇产科就是接下往我要工作的科室。
小叔也不无感慨,还是体制内好啊,那个惹出那么大事情的妇产科主任只是被撤销了主任一职,那一大笔赔偿也是医院和科室出了绝大头,那主任还是在科里工作,反正没几年就退休了,该有的待遇医院还是都会保障的。
我想起了谭一喊,那个艺高人胆大,但也永远会把产妇的安全和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主任。我信赖这样的惨剧永远不会在他们科室发生。
为期三年的规培生涯就快结束了。大医院的格局、视野、技术自然是区县的二甲医院永远都体会不到的,我愈发珍惜这样为数不多的时光。
独立管病人,压力自然也要比跟着上级医生要大了,我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都倾注在患者的治疗和治理上。谭主任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还在规培的我有了和科室正式工作的医生相同的收进,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信赖。
一天中午,值班护士接到电话,一个妊娠合并糖尿病的孕妇要被收上来。门诊医生轻描淡写地在电话里说病人近期血糖掌握得差,上来调剂一下血糖。
可孕妇何止是血糖掌握得差这样简单,她一到护士站,护士便发现她唤吸明显变得深快,仔细一闻,她唤出的气体里有明显的烂苹果味,一测血糖直接爆表,血酮也高到离谱。护士急忙通知值班医生过来收治病人。
那天中午值班的是王雪梅,患者刚被安顿进病房便出现了意识阻碍,血压也低到吓人。碰到危重产妇,王雪梅立刻通知了主任到场,同步开始急救。
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处理原则,无非是早期大量补液并使用胰岛素掌握血糖,并同步纠正酸碱平衡,所以一上来便要建立好几个通道方便快速补液。可这个孕妇很胖,又因为有效循环血容量不足导致血管塌陷,几个体会丰盛的护士忙了好一会,也没有成功建立静脉通道。
那天我跟着谭主任刚下手术预备食手术餐,他一接到电话便立刻赶往病房,我自然也一同前往。
静脉通道迟迟建不成功,又急需大量补液,那就干脆给孕妇做中心静脉穿刺置管,谭主任赶紧联系麻醉科来置管,可对方的住院总告诉他,这天手术太多,骨科有个术后的病人突然出现肺栓塞需要紧急气管插管,他们一时过不来,监护室估量更是忙翻了,电话都没人接。
就在这时,我说我会置管。
谭一喊看了我一眼,这个操作一般都是由麻醉科或者监护室的医生来做,产科需要中心静脉置管的患者并不多,即使需要也是在手术室由麻醉师完成,也因此,他们科的医生大多都没有操作过。
可看我眼里那种笃定,他也干脆让我操作。可假如操作者把握不好穿刺的位置和角度,很轻易导致患者出现气胸和动静脉瘘。他喊护士把床旁超声推过来,在超声定位下穿刺总回要安全些,可护士面露难色地告诉他,床旁超声拿往保护了。
我说自己可以盲穿。
我平日里也不爱出风头,见我眼下如此从容,谭一喊便让护士预备好穿刺包和麻药。
我回产科工作快一年了,这其间谭主任不记得科室有需要紧急中心静脉置管的患者,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我没有做过类似的操作。可眼下,我手上的动作倒也麻利娴熟。
孕妇很胖,胖到看不出锁骨的轮廓,比起常人显然要难穿一些,我连续调整了两次穿刺针的角度都没有回抽到血液,可我也丝毫不慌,陆续调整回抽,看到终于有血液出来,谭主任也总算松了口气。
置管很快完成,大量的晶体液通过这条生命管道被快速输进。没有多久,患者便逐渐清醒了过来,手脚也不像先前那样冰凉,血压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当天晚上,孕妇的血糖、血酮、PH值便都恢复到理想水平,胎心监护提示孩子的状况也很不错,警报总算去除了。
那一天我特殊开心,这就是作为一个医生最幸福的时刻。
次日上午,谭主任把我喊进了办公室。
之前等手术室的间歇,他问过我今后的往处,我说已经考进了下属区县二甲公立医院的编制,那是我父母的老家,小叔也在那家医院任职,干脆就回往算了。谭主任似有话要说,可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这次他正式地问我,是否情愿在这个科室工作。他也明确表达,这些时日,他很欣赏我的认真、负责、敬业,临床上各类业务也很扎实,反应快又有担当,他们产科最需要这样的医生。
我有些受宠若惊。
三甲医院内卷化日益严重,虽然还比不上北上广的大医院那样夸饰,但热门点的科室至少是博士起步,可现在,谭主任居然破例对我抛出橄榄枝,还说上次闲聊时其实就是在打探我的意象,可我说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家中还有亲戚在医院任职,他便也没再牵强。可眼下,他确实觉得人才难得,假如我情愿,还是期看我留在这里,究竟这里的平台要比区县的二甲医院好太多 。
我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主任自己就是博导,身边从来不短缺足以让我高山仰止的优异人才,那些人的背景和光环都让我觉得眩目,主任居然不嫌弃我的“鄙陋”出身!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拼命地点头。
就这样,我成了中心医院产科的一员。
彼时我的同事李承乾也硕士毕业,恰逢赶上三证合一的政策(硕士毕业证、规培证、医师资格证),免往了三年又三年的专培,他本就是谭一喊的研究生,毕业之后自然也就顺利进了这家医院的产科。
我们同一年出生,我比他大一个月,也是同一年里被谭主任留在产科工作,我们的办公桌正对着,平日里一起共事,一起夺救,一起插科打诨,关系一直很铁。
没多久林晳月也来到我们科室。她在广东一所知名的医科大学毕业,七年制的本硕连读,其导师亦是国内危重症孕产妇救治领域里知名大咖。
她第一天到科室报道时,李承乾便对我说,还好自己被主任留到了科室,要不然他就错失此生真爱。
我懒得搭理他。
这天在手术室食饭时,几个相熟的人抱着餐盘落座,骨科和胸外的几个年轻男医生,一见李承乾便问听说你们科近日新来了个大美女。李承乾指了指一旁的我,回复这群饿狼说,这就是今年刚定到我们科的美女,不过不是这两天才来的。
这些人本就和我相熟,看李承乾这么一遮掩更是坐实了传言非虚。刚好产科就在手术室楼上,这些个光棍下了手术也不急着回科室,找着各式蹩脚理由来产科打看。
林晳月的办公桌在我的斜对面,写病历写到眼睛发涩时我也会抬眼看看对面的她。比起男人来,女人对同性的外貌自然是更加挑剔,可饶是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林晳月的确很美,即使从侧后方看过往,她白皙深秀的面部轮廓还是那般完美无瑕。她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天生就带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气质,这样的沉静气质很轻易就和天城市泼辣热烈的女土著划出天然的界限。
她的性格谦逊低调,她待任何人都礼貌客气,可却始终在无意间给人一种距离和疏离感。她来这工作之后倒也给科里增加了一些福利,医生办公室里隔三差五便会看到各式鲜花,办公室里有鲜花常驻倒也生气盎然。每次她跟着上级医生值夜班,总有几个献殷勤的男医生往办公室里送各类点心水果,当事人不肯收他们也不会带走,这些也全当成全科医护的夜宵或早点了。早前科里请一些外科会诊,只要不是急会诊多半能挈到第二天才来,可眼下这些男大夫跑得比急会诊还快。
平日在手术室食饭时,一些外科医生总爱调侃李承乾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我知道,虽然同在一个科室,可她身边却像是孙悟空用金箍棒画出一个保护圈来,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近身的机会。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异性的追求颇为冷漠的姑娘,面对所有来就诊的孕产妇却又换回了江南一带人特有的温婉柔和,产科工作量大,任务重,节奏快,科里女人也多,平日里风风火火惯了,一碰到急事更是嗓门飙升,可她却不一样,她动作利索,却也有条不紊,和产妇以及家属沟通时,那吴侬软语倒也成了天然优势,那些个脾气火爆的产妇家属也跟着软糯了下来。可换在了手术台上,那双胳膊白皙纤长却同样有力,帮产妇挤压孩子更是毫不模糊。
一天我在上手术,我管的一个产妇宫口开了5指后便进了产房。那是一个育龄期的普通孕妇,没有什么高危因素,骨盆条件、胎儿大小、胎方位都没什么反常,有助产士全程在场,不需要主管医生操太多心。
产妇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边配合着助产士用力,在听到助产士“加油,脑袋出来了”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她随即听到助产士大喊,“哎呀脑袋又缩回往了,再用力啊!”她已虚弱不堪,可还是打起精神陆续配合助产士用力,可孩子却像小乌龟一般又将脑袋缩了回往,助产士牵拉几次仍不见胎肩娩出,瞬间也慌了神。她在产房工作的时间不长,一直负责给普通孕产妇接生,还没碰到过这样的情状。
恰好林晳月从产房路过,一听到唤喊便立刻进了产房,她意识到出现肩难产了,胎头回缩,胎儿下颌紧压会阴,胎肩娩出受阻,胎儿很轻易出现缺氧窒息甚至死亡,而产妇也很轻易出现严重的产后出血。
她立刻撤掉产床上的枕头,把产妇摆成平卧位,让助产士协同自己一起将产妇的大腿用力向腹部屈曲,最大限度地缩小了骨盆的倾斜度,并施加巧力按压产妇腹部,使产妇耻骨上移,让受压的胎肩松解,这时助产士再一牵拉,孩子整个便被顺利拉出产道。
孩子一般情状很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主管医生不在科室里,病房出了任何事情其他医生都有义务积极救治,可我还是非常感谢她及时发现险情并帮忙顺利排雷。林晳月那时还没有工号,医院也还没有给她处方权,她也没单独值班,只是跟着上级大夫先熟悉科室的工作。可她还是有这样的担当,假如不是她及时处理了,产妇和孩子因此出现了不良结局,我还真不知倒时该怎么收场。
我拉她出往食饭算是答谢,知道她在天城市也是孤身一人。
我在天城市工作了三年多了,平日不上班时便主动充当了她的向导,把城里好食的好玩的地方都往了个遍。
相处下来,我发现和对方还有很多相投之处,我们年龄相仿,又在一个科室,也很自然的成了闺蜜。林晳月在医院四周租了房子,平时下班太晚或者有急诊手术,我便住林晳月那里,一来二往自然是无话不说。可有一点例外,我们都不愿提到自己的家庭。
我和李承乾共事几年,对他的秉性自然是非常了解,他对漂亮的异性历来热情满满,与我交好的两个友人,同科室的林晳月、监护室的杜昀昀,都曾被他热烈追求过,我作为两人的好友,还在私下里给他提供了不少信息和便利 。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两人都没有接受李承乾,各自觅得良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们三人,也成了产科的铁三角。
彼时刚好赶上二胎政策全面放开,使得分娩量在那两年里激增。而二胎开放后,早前计划生育大背景下畸高的剖宫产率,生殖辅助技术的广泛渗透使得宫腔操作也日益增多,这些都导致各类胎盘植进性疾病高居不下,外加上不少生育意愿旺盛的高领产妇终于可以生二胎,那些年里,我们科室的工作压力和强度都是空前的大。
也是这些年,我们参与了很多危重症孕产妇的救治,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产妇和他们家庭的故事。
—END—
作者 | 第七夜
编辑 | 梁湘
运营 | 阿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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