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有两个纸人冲着我笑
大家好,我是老金。
好久不见,今晚来说几个故事,依然是我爱说的怪力乱神。
上个月,徐浪半夜给我发了照片,是一组我很喜欢的港片的手办,他在一个店里看见的。
他问我:想要吗?我烧一个给你。
我骂他一顿,事后我理性地信赖他是打了个错别字。
但想想也伤感,要是哪天挂了,有什么想要的,也只能让他烧给我。
但真要烧手办,他不一定舍得,估量会烧几个纸扎的,纸手办。不过,纸扎的好手艺是难找了,据说香港深水埗就有个纸扎展,老板能扎变形金刚。
今天的故事串烧,就从纸人说起,会涉及一点儿民俗文化——都是很正经的知识,你可别恐惧啊。
先看张图。
上面这种纸扎人,你恐惧吗?
这是一张《纸人回魂》的电影剧照,里面有人娶了一个纸人做老婆,不但办了婚礼,还进了洞房。
实话实说,我是有点儿恐惧。
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种葬礼或祭奠用的纸扎人,我从小就好奇。金童玉女、各路神灵、豪车豪宅,以及手机电脑、化妆品、按摩椅、加油站各种奇希奇怪。
比如下面这个马来西亚一家纸扎店推出的套装,个头虽小,却很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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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见过的纸人,没那么潮,但教人一见难忘。那时候没相机,后来有相机了,却不敢拍了。信赖你能理解我,拍这种东西会瘆得慌。
特别是拍“纸人”,哪怕没眼珠儿,你也会觉得它在看着你呢。
你就免不了要做一番怪力乱神的想象,特别会联想到看过的一些惊悚片、鬼故事。
所以,咱们先看几张正儿八经的历史照片,破除一下先进为主的“怕”,对真实的民俗现场感受一二。
这是1910年代,北京或天津的一个葬礼上,社会学家甜博拍的纸扎人,两个仆人。看后面扶着纸人的小孩,一点没有怕的意思。纸人也笑得挺有感情。
不过,你仔细看,一是纸人身上都有名字。再看他们的表情,至少其中有一个是盯着你看的,对吧?
先别多联想,抱着学习文化知识的态度,往下看先。
这俩不是仆人,是自古以来葬礼上的标配纸人:金童玉女,不过他俩是按当时潮流妆扮的。照片是澳大利亚记者莫里逊拍的,时间应该在1919年之前。
还是莫里逊拍的,这是个当时的警察纸人,会是什么人的葬礼呢?
下面这张可能有人见过,慈禧葬礼上的纸人,据说是荷兰记者拍的,有点儿阴森的感觉了,接近僵尸片里的形象。可能你也会想到兵马俑。
我们再看几张当时的“车”和“房”。
下面这辆车,是福特汽车,北京一家喊“天成斋”的冥衣展做的,好手艺。
下面这张是房,对普通百姓而言,算得上豪宅。注重旁边的人,可以看出纸房的高度。
烧纸人纸钱是一种仪式,为的是表达愿看和祈福,是生者期看逝者在那边儿过得好,能过上活着没能过上的好日子。
虽然自幼接受唯物教诲,但在强大传统看念的影响下,大家经常会感觉,生与死其实并未完全割裂,给逝者烧东西就是一种阴阳两界的沟通,至少心理上如此。
那在过往的传统里,纸扎这东西有什么说法呢?
纸扎,“学名”喊“纸冥器”。
冥器(也喊明器)就是陪葬品。东汉有本探究事物名称来源的书喊《释名》,记载说:送死之器曰明器。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则说:明器,古之葬礼也,后世复造纸车纸马。
不熟悉古文,你也能看明白:这种东西是纸做的“送死之器”,是跟死亡、亡魂、丧祭仪式和幽冥世界相关的。
台湾纸扎行有一种传说,认为烧纸冥器最早是从李世民开始的。
《西游记》里讲过,李世民由于杀戮太多,曾受邀往地府游逛过一趟。地府有许多鬼过得很惨,食不饱穿不热,没房子住,见了皇帝都来哭惨,把李世民吓醒了。
醒来后,李世民就让人给鬼烧东西,祭奠,衣食住行各方面都照顾到。所以有人认为纸扎行的祖师爷是李世民。
姑且一听吧。
古时,纸冥器有两类,一是平面的:纸钱、纸衣裳、印画的纸人等等;二是立体的,纸马、纸房子、阁楼、法船,以及立体纸人。
立体纸扎需要手艺,出现的较晚,唐宋才有,名字很有趣,喊做“脱空”——顾名思义,就是仅有中空的外壳,外面着色绘画。
制造和销售“脱空”的店展,喊“茅行”,俗称“茅行家事”。到南宋时,手工业分类为“团、行、市、作分”等,做纸扎的被称为”作分”——应该就是作坊的意思,又学到一个可以吹牛的知识。
放大看《清明上河图》,上面有个小作坊,招牌写着“王家纸马”,就是纸扎作坊。
北京有两条胡同,一条是东四北大街上对着东四八条的汪芝麻胡同,一条是南锣鼓巷的黑芝麻胡同。
汪芝麻,本是汪纸马。黑芝麻,本是何纸马。
据说,明代的时候,都是做纸扎的行家,假如你往逛黑芝麻胡同,可以在胡同口牌子上看到介绍,说何纸马当时开的作坊喊“七巧斋”。
清代民国,做纸扎生意的是“冥衣展”(即寿衣店),喊“纸活儿”。有图为证:
照片莫里逊拍的,永顺斋冥衣展。门前那匹白马,是纸马,也算宣扬品。可以放大图看看门上广告语,就知道民国纸扎最时髦啥了。
冥衣展是刚需产业。
谁家没了人,人死更衣,停尸在床,要烧纸钱,烧车马,喊“倒头车”,过三天再烧一回,喊“送三”,“一七”时念经还要烧,到了“五七”还要烧纸扎彩伞。死后六十天,要烧船和桥,助死者渡河。
人的最后一程,离不了纸扎。
因为烧纸钱和纸人,有几大重要功能。
首先是烧给亡魂使用。
这个很好理解,在世俗的想象中,那边的生活跟这边差不多,否则也不会烧“仆人”和防疫套装了。
唐代《广异记》中讲了一个离奇案件,和纸扎仆人有关。
说开封有一家姓王的,老太太往世,葬礼办完,发现女婿裴郎不见了,几天也没找着。裴家不情愿,觉得人是王家给害了,要打官司。
王家确实冤枉,一大家子商量、琢磨,一个突发奇想:怕不是不小心给埋墓里了?挖开一看,真在里头呢!
人就躺在棺材里,已经快没气儿了。
别胡想,不是乱伦。裴郎葬礼上饮多了,胡乱找个地方就睡了。
裴郎被救醒后,说:
我一睁眼,发现地方不对,再一看,在一个豪宅里,好多人,都是王家从前往世的,老老少少齐聚一堂。他们一见我,发现我是活人,十分惊诧。
有一个就说:何不杀之?
幸亏丈母娘护着我,说我闺女一家子就指看他呢,哪能杀啊?大家就讨论,吵得焦头烂额,但最终没杀我。
然后,王家的鬼们,就开派对,唱歌跳舞。有人喊裴郎一块儿玩,他不敢,躺着不动。过会儿,裴郎闻声一群丫鬟唱歌:“柏堂新成乐未央,回往返往绕裴郎。”
丫鬟不是王家的鬼,哪来的?
故事结尾,作者点明了:奴婢皆是明器——都是纸人。
前面说了,烧纸是阴阳沟通,纸钱不只能给逝者用,还能用来贿赂那边的官吏。
《广异记》就讲过一个天宝年间的故事,一个姓张的死了,往那边的路上跟鬼吏商量,花钱买命,托梦给老婆,让她烧了一些钱给自己行贿,结果多活了十年。
纸人跳舞和烧纸钱续命,当然是想象。
但在古时民俗看念中,纸人的确可对产生实际效用。
比如,用纸人实施巫术,可以治病。
民国笔记《清稗类钞》里有个故事,讲了一种用纸人做替身治病的巫术,很有意思——
在病人卧榻旁的桌上,放一个纸人,然后摆上好酒好菜,找个能饮的,和纸人对饮,要谈天说地,劝酒、猜枚,还要讲粗俗段子。总之,要把纸人当做酒逢知己。
这时,安顿俩人静静把桌子移走。往哪?外面有船等着。对饮者也蹑手蹑脚跟着上船,陆续劝酒,饮。
等到船行到了旷野无人之处,就把纸人丢下水——像不像蓄意谋杀?
这就能把病给带走了。从民俗角度讲,属于一种“模拟巫术”,基于相似、联想的心理,进行一种“替代”和“嫁祸”的操作。
比如把中药的药渣儿倒在马路中间,让过路的踩上,把病“带走”,就是类似的巫术心理。
北方从前还有一种纸人治病法。
做一个小号纸人,腊月二十四那天佩戴在身上,除夕夜摘下来烧掉,病就会好。正好快到腊月二十四了,你要哪不舒适,可以试试——不是教你封建迷信,是体验古老民俗,注重别画太传神,万一半夜纸人活了,很麻烦。
还是《阅微草堂笔记》里讲冥器的那则笔记里,纪晓岚引用了唐诗《古挽歌》:“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
意思是说,那边其实不需要啥东西,烧纸是为表达生人的心意。
可在笔记的后半截,他话头一转,就开始讲自己的非虚构故事。
说他儿子病危昏迷之际,家人烧了一个纸马,他儿子就醒了,告诉家人:
我的魂儿离开家,不知道要往哪儿,遇见咱家老仆人王连升牵着一匹马,就把我送回来了,可是那马瘸,一拐一拐,骑得我难受。这时,烧纸马的仆人哭了:都怪我啊,烧的时候不小心把纸马的腿弄折了!
这个瘸腿纸马的功能,实质是召回人的魂魄。
一旦和魂魄扯上关系,纸人纸马的功能主要就是用来“吓人”。
大家喜欢这么干,把民俗元素和古代笔记里的传闻写成小说或拍成电影,自己吓自己。比如1982年,香港有一部惊悚喜剧,就喊《人吓人》。
故事发生在清代,林正英和洪金宝演的朱家叔侄,是开纸扎展的,店名喊“极乐号”,专营纸料、扎作,应该是南方的喊法。
片子里搭的景虽简单,倒是还原得五脏俱全。
内景可以看到学徒在做“纸活儿”。
这是在客户家祠堂做祭奠活动。
这故事把“纸人”元素用得很有意思。
洪金宝演的肥仔,发现好兄弟死的不清不楚,想找机会验尸,便把自己扮作一个纸人混进灵堂,结果没想到,好兄弟竟然“回魂”了,之后便是闹剧连连,穿插民俗表演,堪称经典。
不过,重看《人吓人》我最在意的是一个细节:活人要想假扮一个“纸人”,要害是眼睛要无光无神,洪金宝就是这么做的。当他贼溜溜转眼珠时,就会被识破,或者吓到人。
有个民间传闻的禁忌,说纸人不能画眼睛,否则会被邪灵附体云云,就像画龙点睛,龙便飞走了。
我暂时没查到资料证实有这么个传统,但民间或许真有这种说法。没有写下来的禁忌,不一定不存在。
为什么会有这种禁忌的说法?
首先,打破禁忌,必然有事发生。这是一种讲故事的好方法,因为契合人的原始心理。
我甚至认为这也是一种“巫”的思维。当人十分恐惧某事发生,或特殊期盼某事发生,就会有 “假如......就.....”的想法冒出来。
假如徐浪今晚就做个纸手办,到路边烧,再倒一杯酒撒在地上,说:周庸啊,你收到了好好玩儿。
我保证周庸没好脸儿。
为什么传闻中的禁忌是不能画眼睛呢?
魏晋笔记《世说新语》中讲一个手艺精湛的画家,画人物不轻易点睛。人就问为什么,他说: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阿堵”就是眼睛。也就是说,他要画的传神,必须把眼睛画出神摘,不敢轻易下笔,是敬畏。
大家都知道恐惧谷效应,人本能地会恐惧过于逼真的人形“死物”,而眼睛是逼真传神的要害,象征着“魂儿”——我们没事儿可不想跟“魂儿”发生什么吗关系吧。
不过,下面我就忍不住要说一说“魂”了。
说到魂,就会想起“魂魄”,三魂七魄、失魂落魄什么的。
魂和魄不是一回事儿。
简单地说,传统二元论认为,人是由“肉+灵”构成,所谓“肉”,可以分为形和气;所谓“灵”,可以分为魄与魂。
附在“形”上的,是魄;附在“气”上的,是魂。
栾保群先生在《说魂儿》一书中阐明得比较形象:
人之初生,手足能够运动,五官能够视听,与这些感性器官相应的就是 “魄”,是“魄”使得这些器官能够正常运行功能。
而随着人的生长,从感性知觉上升到了理性熟悉,不仅能视听运动,而且有感情、能思维了,这就是气的功用,而与此相应的神就是“魂”。是“魂”使得人有了感情和思维。
我打个比方阐明:魄掌握你的硬件,器官功能;魂掌握你的软件,思维情感。
还不清楚?没关系,我们回到通俗故事里通俗用法:人一旦魂儿跑了,轻则生病,重点死亡。要是“回魂”了,说不定还能活过来。
由于具有这种特质,魂儿就能丢、能回,能转移、附体。
《人吓人》里,冤魂报仇用的方法,就是魂穿借好兄弟身体一用。
人之魂,本属幽冥治理,但阳间的人通过自己的方法和努力,可以影响到魂,这既是一种意志体现,也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叙事策略”——通过讲故事,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和道理,就能表达出来了。
其实所谓“回魂”,在丧葬习俗中一般专指的是人死后七日返家,又喊“回煞”,或“出殃”。这个概念混杂了佛教和传统阴阳家的说法,不同时代或地域,对此阐明略有差异。
比如有一说,认为头七是回魂夜,子夜时分,阴差鬼兵将护送亡魂,回到阳间的家中看看。但也有说法,认为人死后若干天会变为“煞”——某种黑色的巨鸟,家人需要回避,否则不祥。
清代笔记《醉茶志怪》记载有乡俗,回煞日前,择一静室,盛设酒肴,地上撒灰粉,关好门窗,举家避开,不准窥探。夜里,就会闻声屋里有“枷锁叉环声”。第二天来看,地上或有人足迹,或有鸟兽蹄印等形——由此可推断,亡者托生为何物。
现在,一般会从亡者与亲人的关系来阐明,回魂是为了最后看一看,家人回避是为了不让亡魂见到家人,再生依恋,耽误了转生投胎。
这种情感阐明虽说比较模糊,但更有温度吧。
另有一种说法,不是亡者变成煞,而是“煞神”押着亡者返家看看,算是告个别,然后就带走了。家人要提前预备好宴席,孝敬煞神,然后避开。
我读过这么一个发生在回魂夜的故事,讲人神大战。
江阴有个姓赵的,夫妻俩感情很好,妻子往世,他很伤心。回魂夜,煞神拿绳索牵着赵生的妻子回来了。
见酒菜已摆好,煞神便解开绳索,开食。赵妻来到卧室,睹物思人,感叹夫妻不能再见。
这时,赵生突然跳出来,一把抱住妻子。妻子大惊,让他别出声,给外面煞神闻声就糟了。两人聊了会儿天,赵生偷看外面,见煞神正食得投进,便静静找了把刀,一刀将其砍翻,装在坛子里,封了坛口,贴上八卦符。
然后,打开棺材,抱起妻子的魂放了进往。天明,妻子醒了,又活三十一年。
赵生遇神杀人,夺回亡魂,可谓生人的执念。
执念引发“魂穿”的故事,古代多得很。而执念本身,就可以理解为“魂”,是人的情感和意志力。
比如众所周知的“倩女离魂”(不是《倩女幽魂》)模式的故事,说人因相思而魂魄出窍,追随思念之人,而肉身昏迷在家——所谓“魂不守舍”。
我讲一个经典的,《聊斋志异》里的《阿宝》,1988年版的电视剧《聊斋》拍过。
我用我理解的角度,概述如下。
广东有个喊孙子楚的穷书生,外号“孙痴”。
他生性憨厚,不善言辞,总被人捉弄。朋友使坏让歌伎逗他,他能害羞得脸红脖子粗,出一身汗。
一日,他遇见了本地富商家的女儿,喊阿宝。阿宝是个美人,引得众人围看,不良青年个个神魂颠倒,品头论足。孙子楚却不吭声,立在那儿傻看。
阿宝都走了,他还在看。
回到家,孙子楚就躺下了,跟饮多似的,昏睡不起。家人以为他撞邪掉了魂儿,就做法给他喊魂,没用。
好不轻易清醒几秒,他说:我在阿宝家。然后又不吭了。
躺了三天,人快不行了。家人只好往阿宝家,乞求做法招魂。没想到,阿宝直接把巫婆带到了自己屋里,让她随意做法喊魂——在家躺着的孙子楚,真就醒了。
没错,孙子楚确实掉了魂儿,那天阿宝离开,魂儿就附在了阿宝衣带上,跟着往了。
孙子楚昏迷的几天,阿宝天天做梦,梦见自己和一名男子交欢。男子还自我介绍,说是孙子楚。阿宝把这事儿记心里了,所以见巫婆来,立刻明白了。
孙子楚病好没多久,又意外遇见了阿宝,但这回魂儿没跟上往。
回到家犯病了,心不在焉,茶饭不思,想阿宝。
突然,他看见自己家养的鹦鹉死了,心中一荡,魂儿蹭地就附上往了!
正好鹦鹉这“肉身”能讲人话,飞到了阿宝那儿,就跟阿宝聊起天来。阿宝虽然恐惧,但已被深情打动,她说:你的深情我懂,可人禽异类,怎么办呢?
鹦鹉说:得近芳泽,于愿已足。
于是留下来陪阿宝,厮守三天,只食阿宝喂的东西。此时,躺在家里的孙子楚已经断气三天了。
小时候第一回读到此处,我确实心里“咯噔”了——人要是能用这种极端行为表达情感,不枉青春啊。
阿宝也铁了心,对鹦鹉说: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
鹦鹉说:你骗我!阿宝立马宣誓。鹦鹉听了,若有所思。片刻,鹦鹉——也就是孙子楚的魂儿——展开了行动:叼起阿宝的一只鞋,飞回了孙家。
孙家人惊呆了:只见鹦鹉叼着一只绣鞋飞来,进屋便落地死了,床上的孙子楚却醒了过来。
孙子楚一睁眼,跳下床就找绣鞋(我想起了结婚的风俗“新郎找鞋”)。这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也要找鞋,是阿宝派来的老妈子。
孙子楚对老妈子说:绣鞋就是阿宝的信物,请转告阿宝,小生不忘她的金口誓言。
阿宝听了老妈子转述,做了一件很戏剧化的事情:让丫鬟有意无意地把这件“奇闻”透露给自己的母亲。
果然,母亲虽觉得孙子楚才名不错,可家里太穷,不太想答应。可女儿就认死了拿鹦鹉和绣鞋的离奇说事儿,我们可以想象她如何用“天注定”的逻辑说服母亲——这就是讲故事的力量。
婚后三年,喜剧转悲,孙子楚患糖尿病往世了。阿宝伤心欲绝,上吊觅死,虽被救了下来,却不食不饮。
三天后,亲友前来要为孙子楚烧纸“送三”,棺材里却传出动静:孙子楚复活了。
孙子楚说:
死后见了阎王,阎王觉得我这辈子人做得不错,企图给我封个阴间的官儿。这时有小鬼来报,说孙子楚的妻子要来了!
阎王一查不对,说这人还不到时候呢。有人说,她绝食三天了都。阎王就发话了,感汝妻节义,姑赐再生。
悲剧又转喜,还是魂儿的力量。
蒲松龄这样点评《阿宝》的故事——
性痴,则其志痴,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聊斋志异》里还有一篇写魂穿的故事《长清僧》,也有类似的论辞,说“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性定故耳。”
所谓“性定”,有学者认为,就是认准目的后,果敢不移,不动摇,不妥协。
不但动人,也很励志。不只谈恋爱,或许做其他事也如此——但前提是,要有那份发自内心的痴。
无论你现在是只鹦鹉、是个和尚,还是一个纸人、一只猫一只狗,只要你认定了你是你,魂就可以不再守舍了,就可以突破次元壁了。
这是一种非常中国的传统民俗和故事框架,背后则是一种文化意识和特殊趣味。
明代小说家冯梦龙编著过一部喊《情史》的小说集,其中有一类故事聚集,命名“情幻”,说的全是这类情节,故事太多,不一一介绍。
假如用民俗学的故事类型来总结这种突破次元壁的故事特质,其实算是“异类相爱”或“异类婚姻”。
比如,有学者研究中国古代的一种故事,喊“人偶婚”,就是一个“活人”,跟一个“死物”结婚了,对方可以是个泥人,可以是个画像,或者一个纸人。
对于这种情状,古人还有种说法,称之为“鬼交”,认为是一种心理疾病。但细究起来,也不能简单回因于病,究竟背后有复杂的文化原因。
开头的那张纸人新娘的剧照,展现的就是“人偶婚”。这里的纸人,除了前面提到的各种功能之外,还发扬另一个重要的功能:托付深情。
这个故事喊《纸人回魂》,是今晚故事串烧的最后一个,既和纸人有关,又和回魂有关。
《纸人回魂》是一部民俗恐惧片,值得一看。
故事从一个乡野传说开始。
说在民国时期,百贵镇有个纸扎展,纸扎展的老喊板刘三。刘三当年犯了两个大忌。
其一,给活人扎纸人,他照着一个小女孩的模样,扎了一个纸人,但这个小女孩活得好好的,是大户乔府的女儿。其二,刘三不但把小女孩的纸人扎得特殊像,还画了眼睛。
随后,纸人回魂,乔家一众惨死,只留下一个纸人回魂的传说。
这片子的特殊之处,可以说有两点。
第一,恐惧民俗的奇看。
前文提及的各种民俗场景,都可以在片子看到,比如里面有一场喊魂仪式,就是按照古法来的——当然,会有点儿吓人,但越怕越看,这是看恐惧片的快乐。
第二,说鬼故事的趣味。
对一个传说的讲述,讲出了好几个故事,个个都有传统鬼故事的趣味。
比如开场是一个不怕鬼的书生夜宿凶宅,看似很“聊斋”,结果却并不“聊斋”。
乔家女儿的纸人回魂,沾血复活,找上了刘三,刘三找到乔家,却见巫师做法,乔府另有古怪。
巫师深夜烧纸人做法,火焰中却传出活人挣扎的惨喊,救人者或许正在杀人。
乔家女儿出殡,路上遇见疯子拦路,大喊“报应终到命该亡”,纸人回魂,绝不只是“怪力乱神”那么简单。
假如看电影的时候,留意一下故事是怎么讲出来的,会增加不少乐趣。
正如片中纸扎展的女孩给调查记者讲故事,记者说:你师傅的故事过于离奇,让人难以置信。
女孩回答说:信不信由你自己,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故事呢,就得自己多听听,多看看。我不能剧透更多了,只强调一点:《纸人回魂》,吓人的是纸人,动人的是回魂。
更多感受,你得自己往看了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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