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郭沛文:对于这个时代以及长沙城,我困惑,但积极
文|柒柒 编辑|马桶 供图|郭沛文
郭沛文
1991 年生于湖南澧县,现居长沙,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进围作家,豆瓣阅读热门悬疑推理作家。
2012年至2015年任《晨报周刊》记者,出没街头巷隅摘写各色人物,此后专职写作小说,代表作有《冷雨》和“星城荧光三部曲”——《鹌鹑》《刹那》《远逝》。
“他看到围挡外蚂蚁移家一样走成一线的行人,以及围挡内工地里的黄泥坑洞、浩大机械,还有戴安全帽的小小工人和供他们居住的,装有空调的两排住人集装箱。当年这里设计景看电梯的目的,应该是让人欣赏步行街的繁华景象,如今这样,有点像划开了美人的皮肤在做手术,直接看到了里面的血肉。”
五年前,还是记者的郭沛文在长沙黄兴路步行街,看到主干道因为地铁修建被蓝色围挡阻隔开,似乎被一斧子劈开的海,两旁是热闹的商业,中间是没日没夜地修建,这个记忆深刻的画面后来被他写进了小说《鹌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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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沛文的小说大多是基于长沙这座城市的背景,真实与非真实的界限犬牙交错,如住在河西烂尾楼里的诗人田未、橘子洲音乐节上发生的命案、湘江边赶着头顶摇蚊的保安等,“兼顾文学与推理,地缘感突出”,他行走在城市和时间的褶皱里,把目光对准被现实囚禁住的小人物,留下无解的困境。
一
我是被写作推着走的。
2015年从《晨报周刊》离职的郭沛文做了半年项目后赋闲在家,大段的空白时间让他重拾起高中时代就已萌发的小说写作兴致,加上家人的鼓励,他开始了长篇小说创作之路。
2017年初,《冷雨》完成后在豆瓣阅读上连载,关注与好评以未曾料想的速度遽增,8.6的评分让《冷雨》成为当年豆瓣阅读年度悬疑作品,并受到《无证之罪》作者紫金陈、《无证之罪》制片人齐康等业内名人一致力荐。
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郭沛文陆续完成了“星城荧光三部曲”《鹌鹑》《刹那》和《远逝》,三个故事都以长沙这座城市为背景舞台,通过几起凶案的交汇,讲述了城市边缘不被看见的小人物的命运。
“萤光三部曲,‘萤’代表着微小的日常生活和市井里十分微小的人,但这些人同时又有着微弱的人性闪光,有点像萤火虫忽闪忽灭的感觉。”
《鹌鹑》进围了2020年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宝珀文学奖组委会曾这么形容郭沛文的小说:“塑造出了深刻的悲凉和感伤。相比之下,(凶案)事实答案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谜底的揭晓和作案手法的猎奇的确并不是郭沛文悬疑小说的重心,比如《刹那》,郭沛文早早将凶手抛出。
2014年秋,橘子洲尾的沙滩公园正在举办人气沸腾的音乐节。夜幕降下,周密的安保区域内,一具尸体出现得不可思议。岳麓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迅速理清线索,次日清晨将疑犯挠捕。
他是谁?怎么做到的?原因为何?证据明摆在眼前,疑犯的沉默却让案件变成故障钟表,齿轮无法咬合,只能不停将时间往回拨。
二
困惑,怀疑,但积极。
当被问起会如何快速形容自己时,郭沛文给出了以上三个词,他笔下的故事和小人物的命运也正是从“困惑”为起点展开描述,他们困惑的目的都相同,那就是他们所共处的那个时代节点。
郭沛文“笔录着一个不那么远但是又有一点距离的时代”,2013-2015年的长沙还不是一个网红城市,现在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种转变主要源于移动互联网的兴起,大家热衷于在网上冲浪和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对于身边和线下的实际感知在变弱。
这种转变从未停止,比如《鹌鹑》里描述到太平街新胜村小巷,左图为郭沛文2017年拍摄,右图为笔者2023年拍摄。
郭沛文期看读者可以通过阅读他的小说感受到这种城市的转变,同时往探求人与人、人与城市之间的状态与关系。
太平街新胜村小巷、安置小区、橘子洲头......这些记忆中的场景被郭沛文信手拈来,专心雕琢,“我将这个场景在自己的记忆中抉择、打捞出来,在脑子里想象和建立。 ”
这有点像3D建模,结合听觉、感觉、视觉,故事与人物往综合想象,然后再做取舍。
构思和写作时,他还会再一次次往往那个真实的地点,身处其中,把故事里的世界在想象中建造完全。
“我以前特殊喜欢上街,往最热闹的地方瞎逛。现在喜欢往家四周走走,江边,安置小区,立交桥下,待开发的闲置地或者菜市场。我是纯粹从自我出发的写作者。”长沙下大雨的时候,炎热的时候,季节和温度的转变,街角巷陌的细枝末节都被郭沛文写到小说当中往,让读者感受到“炙热的、潮湿的长沙市井气息”。
#郭沛文的随手拍摄:
图1:工作日中午开快递车来猴子石大桥边钓鱼的快递小哥。
图2:潇湘路上曾经路过的一处有意思的房子。看着很破,像拾荒者的家,却挂着“柴火赞誉诗之夜”这样的牌子,似乎还行医卖画,很好奇它的主人,不过后来再往已经找不到了。
图3:橘子洲上一处废弃的真人CS游戏场地,往那边写《刹那》时候碰到的,当时有考虑过把它写进小说,不过后来发现不适宜舍弃了。
图4:安置小区的地面“侦察”广告和公共厕所。
三
未来还会剩下什么呢?
而他自己心中的长沙,气质是一直在变的。
读大学第一次来长沙时,住在五华大酒店,感觉和他家乡澧县的差距也不是很大,只是楼高一点。这个时候的长沙,在郭沛文看来整体气质纯朴,又蕴含着一种未知的力量。
后来参与工作后,在《晨报周刊》做记者,经常往摘访,那个时间段,长沙到处都在建设,他心里猜想着长沙的未来,要么会变得很繁华,要么会走向经济萧条这种不太好的走向。
再到现在,长沙逐渐发展为网红城市,郭沛文也会探求,这座城市的内核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吸引大家来旅游?现在大家似乎对需要沉下来往感受的东西,似乎没那么在意,而是更在意感官上直接的东西。这种情状不仅在长沙,其实在全国都一样。
很多曾经认为重要的东西逐渐衰弱下往,需求不大,逐渐边缘化了。比如他之前工作过的纸媒,再到他在《鹌鹑》里提到的诗歌和文学。
对于这种衰弱和边缘化,他是相对悲看的,未来我们还会剩下什么呢?
他在《鹌鹑》的后续里引用了萨缪尔·贝克特《向着更糟往呀》, “ 一切旧时的。从没有任何别的。努力过。失败过。没关系。重新努力。重新失败。失败得更好”,这也是他的一种态度,在悲看的底色上,保有一丝积极。
QA
Q: 你的新作《远逝》正在出版筹备当中,可以向读者介绍一下这部作品吗?
A:简单来讲,这是一个在岳麓山下写小说的老人,往常德桃花源旅游遭遇了诈骗的故事。当然,老人及身边人的人生,又和他写的那部关于文夕大火时期的民国长沙小说,以及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女大学生吴准月写的那部两晋时期的仿古小说产生了关联。
我想试着通过这些故事来聊一聊“仁义”。
Q:你的作品《鹌鹑》进围了2020年理想国宝珀文学奖,当年的主题是“成为同时代人”,官方介绍资料里有这样一段介绍:同时代的人是紧紧保持对自己时代的注视以感知时代之光线及其黑暗的人。在你看来,我们这个时代的光线和黑暗是什么?
A: 我觉得所谓的“光线和黑暗”很难讲,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感受肯定是不同的。
举个例子,我住的小区往年业主群总在讨论一件事,大部分业主要求物业和业委会把楼下广场卖菜和南北杂货的小摊小贩全部赶走。
有人想要谋生,有人想要居所干净整洁,站在各自的角度,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天经地义,光线万丈,哪里看得到多少黑暗呢?
我总觉得城市是人的合集,在这里任何事物都有交错的因果和影响,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开关。这些矛盾和纠结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很迷人的,它们似乎指向某种生活的复杂本质。
Q:全职作家这一身份,最让你感到兴奋和困难的部分是?
A:首先我觉得自己是有创作欲看的,这个欲看的根源来自于我对当下社会很多事物的不解。
因为想不清楚的东西太多,所以想要点搞创作来和别人交流交流。在我看来,写作是所有以“故事”为核心的创作形式中,比较自由灵巧的一种,它最大的特征就是成本低,风险相对偏小,不用太多的团队协作,也不用往拉投资,只需要对自己心中的准则负责。
所以相对来讲,写作中的兴奋和困难都还是比较纯粹的。我觉得天天的写作都有点像个老式摆钟,摆锤不停在“碰到阻碍”感到困难和“解决阻碍”后感到兴奋之间摇摆,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往了。
Q:在全职写作后,收进是否能够称心匹配自己的需求和期看?
A: 我写作的收进其实挺简单的,连载网站豆瓣阅读的分成,出版图书的版税和影视改编版权的出售。这些收进前两者相对固定,但是不多,要想以此来谋生是有困难的;影视版权就有点特殊,它的金额较大,但同时交易比较难以达成,对我而言它有点像彩票,因为我不太往追求为了影视化而写作,所以摘购方可能要做很多更全面细致的考虑,才会决定是否抉择这样的作品。
但市场上更轻易做推断的作品是有很多的,它们也许更轻易被优先抉择。
Q:在长沙,你常往的灵感之地,或者印象深刻的地方是?
A:我比较喜欢往江边。具体来说就是猴子石大桥西边的这一段,因为住得近,我经常往散步。
相对来说,城市里的建筑和道路是比较固定的,而江边会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江水在流动,河里的鱼经常被人钓起来,鲫鱼,鳊鱼和翘嘴。岸边的小动物也很活泼,乌鸫啊,斑鸠啊,野猫啊,还碰到过黄鼠狼。甚至连植物都在随着季节大面积地发生转变,秋冬成片毛绒绒的芦苇和白茅,发洪水的时候经常被淹,春天和夏天可爱蓬勃的小花小草,下雪了就会被埋,等着来年再重新生长。
不管往多少遍,我可能都不会感到单调或无聊。
作者——柒柒
一个喜欢写故事的湘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