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作品集《雪庄纪事》试读/挠住机会（节选）
获奖作品集《雪庄纪事》试读/挠住时机（节选）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甜肃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甜肃省电影家协会主席，西北师大传媒学院院长 、博士生导师徐兆寿：凉州，在今天仍然有诸多秘密未有吐露。凉州在中国的西北，它代表了此一方位的天地征候，人居其间，必有特殊之天性与大用。《雪庄纪事》暗躲玄机，其间天、地、人、物、事都有玄理玄情可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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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住时机》
一
挠住时机，发展自己。
雪庄的村道上，一个大广告牌上写着这斗大的八个大字。
沙漠里，四清和杨家木、奴狗等年轻人赶着村里的畜群向前走。后面一群其他生产队的畜群追上了他们，两家的牲畜混群了。千百年来，北方的畜群只要一混群，就免不了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果然，还没等双方的人将牲畜赶开，混群的牛马羊就捉对儿厮打了起来。
一对牛在顶架，牛头紧紧地抵在一起，你进我退，互不相让。
一只羊立起身，一下将头砸在另一只羊的头上，那羊自知不敌，落荒而逃。
几匹马在屁股对屁股地用脚踢仗，你踢一下，我再踢一下。
四清一边招唤杨家木、奴狗、桃花女分散了隔开畜群，一边笑骂着说：真是炮牛的卵子余外的皮！往年冬天还一起在邓马营湖里食草哩，今天见了，咋就这么生分了呢。
四清向远处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喊：军人哥，今年到了邓马营湖，我们还是交给长城乡的张老汉放吧！那个张老汉十几岁就开始在邓马营湖里放牧，把牲畜务习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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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外号喊军人的汉子一巴掌拍在还在撕咬打斗的一匹马的屁股上，那马一个趔趄跑开了，他挠住一个红着眼和另一头牛抵仗的牛的牛头，一用力就将那头牛摔倒在了沙地上。
他爽朗地笑着对四清说：好！那个张老汉确实好！今年春上我们往出赶往年跌了膘的牲畜回村时，那些增肥养冬膘的牛马羊，一个比一个食的肚儿圆，为此村长还让我多给了张老汉一口袋粮。这个张老汉人实在，话虽不多，脾气也怪些，但放牧人里，就他操的心最好。
四清笑着点头。 牛马羊分开群后，大家相跟着一起往邓马营湖里走。
年轻人扯着嗓子唱：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回马不回。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冷，辞我大棘往白兰。只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四清弹起了三弦子，桃花女爱怜地看一眼四清，再看一眼眼前苍茫的腾格里大沙漠，捏住嗓子轻柔地唱 :
山靠的松来松靠的山
千年的古松冰川响
昔日里有个读书子
一上华山把书念。
天有道，尽下的甜露细雨
地有道，尽出的五谷耕苗
朝有道，尽出的忠诚良将
家有道，尽出的孝子贤孙
天保殷勤地给军人哥敬烟，奴狗就拿出个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给他点火。
二
高高的沙山上，那只名喊刀牙的公狼站在那儿，远看着远处慢慢走近的人和牲畜。
看到有人站住往这面看了，刀牙小心地躬着身往后退，而后又轻巧地在沙坡上滑行着，向大漠深处跑往。
在一个高耸的沙山边上，刀牙警觉地停住了脚步。 刀牙鼻头朝天，左右摆动着身子，追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刀牙顺着一行蹄印的边上慢慢地往前走，边走边甩动大尾巴，扫来扫往地破坏了自己的脚印。
凭本能，刀牙抉择了两座沙山对接的地方，站住，四肢轻轻地扒沙，身子卧进往，而后左右摇摆着身子，让边上的流沙慢慢流下来，把它的身子盖起来，只露出一双冷漠凶狠的眼睛。
太阳恶毒辣地晒下来，逆光里，沙漠一片寂静。
逆光里，一只肥大的沙兔走走停停，警觉地向前蹦跳着。快到刀牙潜伏的地方了，那沙兔突然停住了蹦跳，一下耸起了双耳。
感觉到危急的沙兔一个后滚翻企图朝后跑，但为时已晚，刀牙箭一样地射过来，在兔子落地的一瞬间，咬住了兔子的脖子。
天地间突然传来沙兔凄厉的惨喊声。
三
沙漠深处一片隐蔽的沙地上，小母狼细腰在温存地看护着三只狼崽。见公狼刀牙叼着兔子跑来，她小跑着迎上往，亲昵地和公狼打闹着，足够地表达着爱意。
玩够了，她才慢悠悠细心地食起了那只兔子。公狼刀牙表情温存地看小母狼进食，舌头舔了舔嘴唇，尔后抬起头，警觉地看向前方，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表情一下凌厉了起来，它慢慢地龇出利牙，喉咙里发出不惧一切的声音，拉开了随时预备战斗的架势。
远处高高的沙山上，几只沙狼在老母狼铁蹄的带领下站成散兵线，冷漠地看着他们。
小母狼顺着刀牙的视线看过往，她一下站了起来，亲切地喊着，小跑着往见她过往的狼群。
小母狼扑到一只健壮的名喊三狠的狼身上，亲昵地撕咬着，三狠和煦地承接着她的友好，左右跳着。细腰走过往，碰碰老母狼铁蹄的鼻子，低声地唤喊着。
老母狼铁蹄默默无声地看一眼细腰，掉回头，向着远处的沙山小跑而往。三狠带着狼群，整洁地小跑着跟在她的后面。
四
傍晚，四清领着村里的人走出了沙漠。
几个年老的人走累了，斜躺在沙漠边上的细沙上休息。
几个中年人有的在坐着饮水，有的在殷勤地给那几位老人点烟。
杨家木和奴狗等几个年轻人在追逐着打闹。
四清坐不住，他一边眺看大沙河，一边在沙漠边缘的湿地上转悠着。他爬高下低，忽站忽蹲，认真地查看着地形地貌，还时不时地挠了各处的沙土在手掌心里碾来碾往地看着。
他在琢磨，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种沙土地上，种什么比较适宜呢。
奴狗看出了他的心思，这时就忍不住地朝他喊：四清哥！你是见了土地就眼热。咋啦，你又看上这片撂荒地了？
四清用脚踢踢脚下的细沙土，胸有成竹地说：这样的地撂荒，太惋惜啦！假如能大面积种上树，既挡了风沙，又可以栽新树伐老树卖，也是一笔好收进啊！
桃花女欣赏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四清，娇羞的脸上写满了爱意。
五
书房屋里，健壮的杨四清在搓地上的玉米籽，他戴着布手套，挠起一个晒干的玉米，双手轻松地拧几下，就将玉米粒儿搓了下来。
桃花女坐在一个缝纫机上做衣服。
桃花女偷看一眼身后的杨四清，见杨四清正在心无旁骛地干着活，一点也无视她的存在，就有些恼怒，这时就悄然无声地走过往。
她站在四清身后，感觉有些晕眩，便轻轻抚抚胸，做深唤吸，见杨四清还没有发现身后的自己。
她突然伸手，在杨四清坚固的胳膊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啪地一声，硬生生打出了五个指头印。
杨四清没弄清咋回事，愕然地抬头看一眼桃花女。
桃花女面呈羞色，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向缝纫机，一边说：你就真正是个大木头疙瘩啊！明明一个蚊子在咬你，你却感觉不出来。
六
石羊河边，杨四清坐在草坡上，出神地看着河中哗啦啦流淌的水。
桃花女在边上疯疯癫癫地追蚂蚱。玩累了，就走过来坐在杨四清的旁边。她挑衅地看杨四清，见他还在那儿兀自发呆，就调皮地咬牙，装作恨得牙痒痒的样子，扑上前，一把挠了杨四清的胳膊就咬，咬住不松口，还斜着眼睛看察着杨四清脸上的表情，看他疼呀不疼，暗里在慢慢地用劲。
杨四清往旁边挣扎着，脸上显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苦笑。
七
日久生情，两个年轻人相爱了。
桃花女妈招弟果敢反对，不赞同他们成亲。
招弟躺在炕上，痛苦地扭曲着一张老脸，止不住的眼泪在脸上无声地流淌着。多少年了，她一直回避着男人跳河的话题，抉择性地遗忘了，可今天，这件事却硬生生地又跳了出来。
杨家木坐在炕沿上劝：婶子啊，你看你生了个花儿样的姑娘，又俊俏又有礼貌，你怎么能狠心着，要把自己饿死呢？！坐在另一边的奴狗也迎合着杨家木的话说：是啊三婶，在张家门上，桃花女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念书用功，长大了样样不落人后，即便是跟上亲门子拉菜往城里卖，也不输哪个小伙子。
招弟闭着眼睛伤心地说：跑的路多，生的蛆多！姑娘长的狗心，跟上谁和谁亲！唉，我那同情的老汉啊！哭声长长地挈着。
杨家木看一眼边上哭得抽泣不成声的桃花女，思忖着劝：婶子啊，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说的话你要听哩！人活在世上，终都有往见阎王爷的那一天，有些人早些，有些人迟些，最终都得走这一步，谁都躲不过往。活着的人，还得为活着的人着想呢，可万万不能死钻牛角尖，受已经过往了的人和事的影响啊！
招弟咬着牙说：这个妖精害人哩！我老婆子也不是个不开窍的人。猪哩羊哩你选啊，你选谁我答应谁。可她偏偏就选上了那个人！他栽赃陷害了我的老汉，现在又打上了姑娘的主意，花言巧语地勾引，哄得姑娘发了疯，这是在往活人的眼窝里下蛆哩。
杨家木说：婶子，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啊！杨四清也是我们凉州东乡有名的好男儿，聪明能干，和桃花女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放眼看，你能看到的小伙子里，再有哪个能配上桃花女！
奴狗看桃花女妈的态度有所缓和，就紧着说：张家爸都都走了多少年了，你还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放在心上，你这是给张杨两家积仇哩！要不是当年张家爸往县上告杨家爸，杨家爸也不会被判重刑劳改，更不会因背石板被累死在修铁路的工地上。
招弟不吱声了，她只是默默地流着委屈的眼泪。
杨家木接着劝：红花还要绿叶配哩。
年轻人自己看哈的人，食上秤砣铁了心非要跟上走，你再逼，我就怕你会逼出人命哩。
招弟开始慢慢地擦眼泪，她也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强扭。
半晌了，她才又细声细气地叹息道：同情了我那个老汉唉！
天保陆续劝：大婶子，我们都知道，你年轻时，是凉州东乡里有名的铁姑娘队队长，劳动积极思想好，件件事情不落伍，治沙大会战时，你看下个张家爸根正苗红，又是县上树立的积极分子，又是地区的劳动模范，就私定了终身。你爹妈嫌张家穷，死活不赞同，大婶子你不也是上吊抹脖子地在争取吗，软磨硬泡好多年，最终还不是不顾你爹妈的阻拦，背上展盖扛上锨，领着人到南营水库大会战的工地上，往找张家爸一同修水库往了！
招弟忘了哭，睁着眼不好意思地看着杨家木，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年轻时造的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雨廊水照窝窝儿跌哩。
桃花女红肿着眼睛，这时就端着一碗飘着香菜末的山药米拌汤，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放在炕桌上，又低眉顺眼地走了出往。
杨家木顺手拾起话头：婶子你看，在整个雪庄，桃花女啊，确实是个能干又懂事的好闺女，她自小和四清一块儿长大，玩能玩到一起，说能说到一块，就似乎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天配的，你可别把姑娘逼急了，逼急了，也会觅死觅活地跳坟哩。
招弟愁苦地看着杨家木，乱了方寸，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杨家木把那碗饭送到招弟手上，招弟本能地张嘴饮了一口。
杨家木说：人是铁来饭是钢，一天不食心发慌。婶子，你可是为赌这口气，两天了水米不进嘴，这会儿想清楚了，就挠紧食上些，食过了先休息，等晚上了，我让兰香香来给你做转百刀拌面！
招弟机械地点着头，有些过意不往地说：家木，你忙你的，地里那么多的活，可不敢耽误了，我可再不敢把你们也连累上！
院子外，杨四清正在心事重重地等消息。
一见桃花女出来，他就赶紧迎了上往。
桃花女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拽住四清的胳膊就咬，假意轻轻地咬住，又斜着眼，看四清龇牙咧嘴的表情。
杨家木和奴狗走出门来，正看见桃花女在欺辱杨四清，奴狗就装出一副年长者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打趣道：你看你，真是张家门上的一个母老虎，躲不开，也惹不起！亲热也不知道找个僻背些的地方，当着亲房们的面你就亲上了，知不知道害臊的！
桃花女羞涩地笑着，松开嘴，看杨四清一脸绚烂的看着杨家木和奴狗，又想起此时正躺在炕上伤心的老娘，不由地心中涌上股复杂的情绪，眼一红，两行酸楚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