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3个月妻子进狱,程述尧拒绝离婚,共患难30年,晚年却遭辱骂
1952年,“三反”运动如火如荼,空气中时常游离着不安分因素,大街小道人烟稀少,毫无生气。
在这一年,上海复兴西路147号那栋西班牙风尚的小公寓仿佛被层层乌云笼罩着,压抑、阴沉。
公寓女主人公是上海当红的影星上官云珠,那时她本是忙于演员评级,争做积极红色成员一事,却被丈夫程述尧的事给耽误了。
若他们家是露天的,那周遭邻居必定会看到一场哭声与骂声互相交融的大闹剧。
自程述尧被怀疑贪污剧院钱款后,上官云珠就没有开心过,她天天眉头紧皱,脸色严厉。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担心自家丈夫的安危,知情者则都明白,她这是恐惧自己被影响,昔日努力付诸一空。
这不,在程述尧中枪落马,稀里糊涂认了贪污罪后,上官云珠第一反应不是与之同甜共苦,而是撇清关系。
她与程述尧的儿子灯灯在回忆此事就曾说到——上官云珠“为了艺术,宁可不要家庭和生活”。
确实,上官云珠很果敢地在程述尧处于管制期间提出了离婚,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那刚1岁多的儿子,也没有想过再次经历家庭分裂的女儿姚姚。
她只顾着改造自身,跟上新时代步伐,像只飞蛾一样痴迷着电影事业。
可程述尧不情愿,他自知理亏,但还是不想让孩子在单亲环境下成长。故而,当上官云珠不断怒骂自己的时候,他仍忍气吞声地乞求着对方消气,不要离婚。
据说,他的弟弟前来看看时,还因为他太过低声下气而愤然离往。
殊不知,程述尧越卑微,上官云珠心里的火就越大。可笑的是,婚离了,两人的处境却随之颠倒了。
程述尧虽然还被机关管制,但上官云珠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婚内与上影副导演贺路的私情败露,名誉被毁,加之组织对她严厉处罚,她戏路也被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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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人的共同好友都来劝他们和好,连程述尧的家人都主动往找上官云珠调和,眼看她松了口,让了步,有复合的念头后,程述尧却不干了。
灯灯曾阐明——两人后来不复合的原因:“我爸这时候又来了少爷脾气,说我那么低三下四苦苦请求你都无动于衷,现在想找后账,没门儿!”
若在之前,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程述尧重感情,早前他与黄宗英离婚后,还经常与对方来往,尽管是黄宗英出轨在先,程述尧也没有与其置气。
要是上官云珠这事在骂程述尧之前被曝光,或许他还会压下怒火,与她一同熬过这难关。
上官云珠不是一个情愿为爱人舍弃所有的人,但程述尧是。
1955年1月30日,与上官云珠离婚两年的程述尧再次与人携手步进婚姻殿堂,此人是与程述尧同属一个系统的吴嫣。
按程述尧的比喻,吴嫣是“一个茶花女式的人物”。
从小就跟着父母奔走的吴嫣曾被送进云南路会乐里“长三堂子”,在这里,她开始了卖笑生涯。以“玲华阿九”、“黑牡丹”、“碧湄”之名招待无数官场贵人的她,慢慢在花街有了一席之地。
刚二十出头,吴嫣就攀上了汪伪政府上海市市长周佛海的机要秘书孙曜东,并成为他的侧室。孙曜东背景复杂,家里在政经两界都有势力。
假如吴嫣只是想靠男人翻身,摆脱风流女子身份的话,那这个侧室位置也就足够了。
偏偏她不是。
在孙曜东的扶助下,吴嫣在军政、工商、绘画戏剧等圈子四处结交好友,擅于左右逢源的她很快就融进了这几个圈子。
不过,抗战胜利后,孙曜东便被冠以汉奸罪,进了提篮桥监狱。孙家主心骨出事,家族上下自然是为其忙前忙后的。
然而吴嫣却忙于打房产官司,对方还是军统领导戴笠。
自从战争结束,日伪投降后,国民党经常在江南地区刮收敌产。而吴嫣名下的一处房产便被军统看上,企图征用。军统一方以为那是孙曜东买的房子,所以也没往询问吴嫣同不赞同,直接知会一声就企图拿走。
殊不知,身为房主的吴嫣才不管那么多,无视军统的怒火,一纸诉状将那几名强征自己房子的人给告上了法庭。
孙曜东被国民党关进监狱的事无人不知,现在吴嫣又来这么一出,看戏的人都以为她是有意的,纷纷等着她出丑。不料,吴嫣居然打赢了。
凡事都有利弊,吴嫣虽然赢了官司,出尽风头,但她和戴笠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地下组织知晓该情状后,便想利用她的身份来帮忙收集情报,购买武器等。
让人钦佩的是,吴嫣不仅完成了组织安顿的任务,还成功策反国民党留下的特务,将他们发展为内部人员。
待上海解放后,立下许多功勋的吴嫣自然被安顿为组织一员。年纪尚浅时,吴嫣曾下功夫学习过京剧,故而在公安局局长扬帆出面扶助下,她进了上海文化局,后被调到长宁电影院。
经人介绍,程述尧与吴嫣相识结婚。然而,他们这桩婚姻并没有被程家承认。
且不说此时的吴嫣由于年轻时落了病,不能生育这一问题,就单论她早前在花街柳巷的经历,程家长辈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女子做长房媳妇。
无奈,身处北京的他们的手不够长,掌握不了在上海的程述尧,所以只能摘取冷态度——“不予承认”,并将长孙灯灯接回北京,免得被吴嫣带坏或者欺辱。
对此程述尧倒也赞同,究竟灯灯是他与上官云珠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利于他与吴嫣关系的发展。
作为后母,吴嫣和灯灯的关系自然是一般,但也没到极差的程度。在灯灯往北京前,他曾不小心用打火机点着了程述尧与吴嫣卧室的床罩。
小孩子不懂事,只知道火苗一蹿,撒腿就跑。外头大人们又都在谈天,没人注重到着火,等到火势越来越大才后知后觉。
就在所有人都慌张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吴嫣第一个跑进卧室,果敢拎起角落的睡袍,愣是把火头压住,紧跟着保姆一盆水浇上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此事过后,吴嫣也没有往斥责灯灯。
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吴嫣灭得了不小心起的火,却躲不及有心人有意下的套。
山雨欲来风满楼,同年5月19日,吴嫣突然在文化局办公大楼中被捕。那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捕,就连家被搜了她也不清楚缘由。
在监狱度过3年多后,吴嫣才被冠以莫须有的“包庇反革命”罪名,并处以5年徒刑。而这一切都源于她之前与孙曜东的关系,以及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她策反特务所举。
1958年8月,法院宣判吴嫣5年徒刑的起诉书中称:
“被告人将其反革命丈夫大汉奸孙曜东介绍至匪保密局邓x处充当特务、打电话约汪匪见面......以达到包庇放纵反革命逃跑之目的。”
当然,这一突然的逮捕令和起诉书并非有意针对吴嫣,而是借着挠捕她来坐实上海副市长潘汉年和杨帆“重用、包庇和掩饰特务分子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
简单来说,就是把吴嫣当枪使。
一传十,十传百,出事后没多久,程述尧身边的人都知道吴嫣被逮捕。彼时的中国正处于暴风雨前的清静阶段,人人不愿与这等脏了身份名誉的事情挂钩。
因此,程述尧所在单位领导便主动往找程述尧谈话,要他和吴嫣划清界限,立刻离婚。按理说,这才刚结婚3个多月,两人感情也不算很深厚,在这时离婚对程述尧来说或许也没有到难舍难分不情愿的程度。
领导本以为程述尧会听进往自己的劝导,却不料,程述尧完全没听进往,甚至还发了脾气,说:“你们冤枉她,我不能冤枉她,不离!”
这结果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灯灯在《带雨云埋一半山》中也不确定地写道:“也许吴嫣在婚前向我爸讲述过自己复杂的经历,得到了我爸的信赖与理解。”
但按程述尧的性格来看,就算不知道吴嫣的过往,他也会抉择不离开的吧。就像他曾经的大舅子黄宗江说的,他是一个好人。
不幸,那个时代,好人与正义的人都不好过。
程述尧反对单位领导的事一出,文化局对他的处分就下来了,不仅公开公布他犯了严重政治错误,撤销他的经理职位,降薪降职,还让他接下来的20多年都无法升职,一直都处于行政20级待遇,即普通的服务工作地位。
对此,程述尧像是麻痹了一般,既不反抗,也不像上官云珠一样积极,摆脱身份问题。但按他当时的情状,就算他想翻身改变情状也是一件难事。
妻子在牢里,自己历史也“不干净”,还有贪污分子的帽子在头上,换做别人碰到这些情状,可能说不定就自杀了。
佛系如程述尧,他的心态依旧像往常一样随和,十年“风雨”来暂时,他也“不改他万事不愁的乐天脾性”。
不过,程述尧既不是走资派,也不是资本家,更不是高知权威,所以那时也没什么人为难他,最多就冲他早前在话剧圈待过几年的事将其判为“文艺黑线人物”。
除此之外,程述尧偶然也会因为前两任演员妻子的身份而被挠往陪斗,询问黄宗英和上官云珠的问题。
至于吴嫣,她的处境比较糟糕,“反革命、坏分子”名列都有她。可以说,“四类分子”的罪名,她占了一半。自1960年出狱后,她便被调到农场劳改两年,紧接着又被安顿到街道里弄扫马路。
许是遭遇太多,此时的吴嫣早已没了当初在花街柳巷的女强人气势,有的只是惧怕,特别是在夜幕降临后,半夜打人跳楼的事太多,她恐惧自己哪天也被逼到这等走投无路的地步。
鲜少露出小女子姿态的吴嫣开始依靠程述尧,天天打扫完街道都要往程述尧那一起住。
随着形势越发严酷,程述尧的家后来都被收走,只能服从安顿移家。比起换住所,程述尧更头疼的是经济来源。
之前他的工资起码还有77元,负担完灯灯的生活费,吴嫣父母的抚养费,以及房租等生活开销后就基本花完。现在情状特殊,程述尧的工资自然也停了,每月只给15元生活费,加上灯灯那份,也就30元,完全不够养活一家子。
为了保护生活,吴嫣和程述尧不得不开始戒烟省钱,将家里能卖的字画、电器等都卖了出往。假如吴嫣之前卖笑换来的黄金钱财没有被没收,或许他们的生活还不会如此艰难。
惋惜这些钱财被判定为“是被告人用剩下来的反革命特务汉奸所搜刮来的人民钱财”,全部没收。直到动乱结束,这笔钱都没能立刻收回来,就连吴嫣的罪名也迟迟得不到平反。
论身份,她不是政坛大人物,不是闻名知识分子,也不是京剧影圈名人,她经历虽多,奉献也不少,但究其根本,她也是一个小人物。
小人物想要追讨正义自然不轻易。
吴嫣的案子因扬帆和潘汉年而起,她要想恢复名誉,就得等这两位得到平反。而自从1980年年底开始处理扬帆案后,程述尧就坐不住了,他比吴嫣本人还积极地在处理恢复名誉一事。
吴嫣的素材书,申述书,都是程述尧写的,他甚至帮忙给文化局以及领导写了求助信,说:
“我参与革命,为人民做些工作,改变我过往的寄生生活,难道这错了吗?有曰‘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为什么我现在连鬼也不如呢?”
字字珠玑,言之凿凿,1983年8月,法院终于承认“1955年为错挠,1958年为错判”。时隔28年,吴嫣终于得到了公平对待。
只是,光得到清白还不够,吴嫣还没有拿回她的钱。开心不过几天,她又开始了一轮新的申诉、求助、追讨财产。
两年过往,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没收的钱款按查抄时的数目发还”,其中的黄金要按当年金价折算,房子则从“无偿调拔”变成“有偿购进”。
如此折合下来,吴嫣觉得自己亏大了,不肯签字认领。但今时今日的她都快步进花甲之年,没有多少时间和政府耗下往。在亲友们的劝导下,她只好认了这个栽。
前前后后三十年,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程述尧与吴嫣的生活依旧不清静。
风波已过,接下来理应是幸福美好的晚年生活。有了钱的吴嫣确实是将自己的后半生过得有滋有味,大手大脚,经常约上以前的好姐妹打麻将,逛街买衣服。
与同在上海的好友一起玩,吴嫣没有感觉到差距,直到她往了一趟香港,才明白什么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昔日的大姐大,在香港的小姐妹面前,不过是一个上年纪的落伍妇人。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吴嫣性情突然大变,回到家后总是对程述尧发火,家里的阿姨都看不下往了,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丝毫不对。
那时的吴嫣,似乎忘记了程述尧是陪伴她走过三十年风雨的男人。
让人心冷的是,程述尧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症,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病非常需要身边人的呵护关怀,可吴嫣没有。她不仅无视程述尧,还经常对他恶语相加。
一次,程述尧不小心在外出时摔倒,导致股骨头骨折,直至半夜才被警察发现送回家。灯灯知晓此事后,立刻动身赶回上海,并和其他亲友们讨论程述尧的进院事宜,而吴嫣就坐在卧室,对外头的事漠不关怀。
待人们讨论得正猛烈时,吴嫣突然起身跑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怒骂程述尧一番。
从出事到现在,她没有问过程述尧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她的反应除了无视之外,就是怒骂。这和当初的上官云珠,简直如出一辙。
后来,程述尧被送进医院,再也没回家,于1993年9月因器官全面衰竭而逝世,享年76岁。
期间,吴嫣只往探视过一次。
次年,吴嫣被确诊为淋巴癌病变,不得不住院化疗。
这或许是她欺辱程述尧的报应,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她日日夜夜都在忍受病痛折磨,头部肿大到灯灯都认不出她。
不过,同程述尧一样,她也是在睡梦中逝世的。
一生的颠沛,到此终于划上句号。
生前吴嫣曾和程述尧争过墓碑位置,按惯例,男左女右,可吴嫣不从,她觉得墓地的钱是自己出的,理应居上位,即应该把她的照片放在左边。
程述尧对此没有表达出多大反对,倒是施工师傅先替他抱不平,说这不合礼数,整个陵园都是男左女右。
强悍如吴嫣,工作人员的话她一句都不听,硬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在工作人员的百般劝导下,吴嫣才赞同与程述尧划拳,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定结果。
讽刺的是,吴嫣虽然划拳赢了,照片也如她意愿放在左边,但等到骨灰下墓地时,却仍是男左女右。
据灯灯回忆说:
“爸爸往世,我往安放骨灰时,恰巧正是当年负责安装照片的老师傅帮我打开墓穴。他还清楚地记得两人划拳的场景,向我形容吴嫣当时是怎样地霸道不讲理。他跟我说,不管碑上的照片怎么摆,咱们今天骨灰还是得按老骨灰,把老爷子放左边,反正老太太也没来,我替你做这个主。因此,最后结果是在这个墓碑下,实际上的骨灰安放位置与照片是正好相反的。”
生不同衾死同穴,本是象征夫妻间的恩爱,但吴嫣若泉下有知,或许会因为骨灰这个问题怒骂程述尧吧。
至于程述尧,也许还是老样子,万事不愁,麻痹不仁。
人人都说他“专娶名女人”,听起来像是他赚翻了似的,可看其一生,谁能说程述尧过得幸福?
假如人生能重新来过,娶一平凡女子,共赏春花秋月,共度漫漫岁月,走过繁花至荼蘼,以一生换相守,这般缱绻生活,或许更适合程述尧。
奈何生活不能重来,人生没有假如。
文|千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