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察 | 乌克兰战时大反腐道阻且长
特约撰稿 刘子轩 马晓霖
2月7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任命新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三个地区的军政治理局负责人,对几周前罕见的反腐风波完成一个闭环。俄乌冲突爆发后,随着乌克兰与西方关系更加亲昵,特别是双方加快乌克兰加进欧盟进程,基辅当局被迫展开另一场看不见硝烟但同样十分艰难的“战争”,即反腐廉政大手术,因为这是加进欧盟的先决条件之一。
在接连爆发多起涉及挪用资金的腐朽案后,乌克兰政府1月25日公布对领导层进行重大改革。泽连斯基从身边反腐开始,去除总统办公室副主任季莫申科等高官的职务,同时接受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基辅州、苏梅州、扎波罗热和赫尔松等五个地区军政主官辞职。
看察家注重到,这波反腐风暴起于第24届乌克兰-欧盟峰会前后,泽连斯基政府显然需要正视现实,尽量称心欧盟提出的七大整改要求,首当其冲的就是反腐朽、反洗钱和完美法制等。反贪腐一直都是泽连斯基任内的一大工作重心,如今战时大搞反腐特别不易,很大程度上在于内争民心回一,外争国际援助,并缩短进欧进程。
寡头政治导致腐朽问题由来已久
眼下的反腐行动看似雷厉风行、卓有成效,捉出了许多政府内部“蛀虫”,但乌克兰腐朽局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冷”,整顿腐朽也无法一蹴而就。乌克兰腐朽问题可追溯至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初期,当时计划经济体系崩溃,市场经济引进紊乱,私人投机钻营,权钱交易泛滥。
1995年,时任总统库奇马认为乌克兰急需建立一个国家精英阶层,来应对全国领域内的问题,而不是仅盯着各自的眼前利益,而形成这一阶层的重要手段就是国家财产再分割和财政资源再分配。于是,此后三年乌克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规模私有化。然而,制度缺位和设计缺陷是导致腐朽泛滥的制度性因素,也是公认的导致腐朽盛行的土壤和根源。刚获独立的乌克兰正处于权力监管制度缺位的过渡期,一些原国企治理层和政府官员以改革名义,通过私有化企业或成立新公司等不同方式侵吞国有资产,资本迅速集中并形成一批寡头。这些寡头们又腐蚀权力、进一步亲昵权钱交易,并在金融贸易领域如鱼得水,飞速壮大。乌克兰几大私人银行不但积极参与民间和企业贷款,还与乌克兰央行和国外金融机构保持频繁的业务联系。
这场私有化运动中最重大的改革,就是国家舍弃对天然气进口的垄断,将原国有进口业务移交给私营公司,这为寡头财富增长提供了一个重要来源。曾被称为“天然气公主”的尤利娅·季莫申科,正是这股浪潮中的弄潮儿,其掌管的统一能源公司在1997年一跃成为俄天然气出口的最大乌克兰客户。季莫申科“商业帝国”鼎盛时期,业务遍及航空、金融和媒体等多个领域,拥有20多家大型公司,对全国经济的影响都举足轻重。
1999年,库奇马发布《关于加速乌克兰财产私有化紧急措施》的总统令,要求政府和国有资产基金会加速推进私有化,进一步削减国家控股企业数量。至此,乌克兰寡头的触角由原先的能源贸易和金融产业延伸到了冶金、机械、煤炭开摘和食品等领域,致使这些国家支柱产业的重要企业最终成为寡头私人财产。由于政经局势继续动荡,私有化的结果并不理想,转型企业大部分处于亏损状态,而寡头集体却顺利崛起,把控国民经济的各个领域,形成自己的商业战术规划,甚至跻身全球化投资,强化与欧盟的经济联系。
寡头势力逐渐扩大,也不再甜于与政府暗通款曲、私相授受,转而撸起袖子直接下场向政坛进军。这一时期的乌克兰,形成了以区域划分的基辅、顿涅茨克等集团网络,不同寡头抱团协作,创建了社会民主党、工人党和地区党等政党,并推选符合其利益的候选人参与竞选。不同利益集团间为权力明争暗斗,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还是季莫申科,她创立季莫申科联盟,摸准人民“苦寡头政治久矣”的痛点,以反寡头政治的名义煽动“橙色革命”,成功弹劾总统库奇马,推举己方候选人维克多·尤先科取而代之,她自己则顺利当上总理,成为“乌克兰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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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头集团带头倡导“反寡头”无异于贼喊捉贼。看似乌克兰人民通过抗争抉择了心仪的总统,实际只是权力在不同利益集团间转手,因此,寡头扎根政治带来的腐朽就成为乌克兰的顽疾,从官员、议员到寡头,形成一套复杂又缜密的勾连关系,共同侵吞巨额国家财富。据2013年福布斯富豪榜数据,乌克兰当时前100名富豪总资产约1300亿美元,占乌GDP的80%。“橙色革命”后,乌克兰又爆发“广场革命”,也进行过多次所谓的反腐行动,但每次推进反腐朽都会遭受到来自三权体系的重重阻止,也自然收效甚微。
反腐行动迫在眉睫但困难重重
乌克兰腐朽现象发展至今,不能单靠一朝一夕的运动式反腐根除。目前俄乌冲突僵持不下,不少乌克兰官员、富豪罔顾国家大局,将各类军费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在这个节点出手大力整治腐朽,对泽连斯基来说无疑既是一场博弈,也是其展示个人能力的契机。
首先,1月25日被去除职务的五个行政长官,可能都是各地区利益集团的成员之一,泽连斯基拿他们集体开刀明显是杀鸡儆猴,为反腐立威。
其次,借由反腐运动清理内部“亲俄派”,确保上下一心,枪口一致对外。俄乌冲突爆发初期,俄军掌握赫尔松几乎没有碰到反抗,出现这一情状可能与乌国家安全局高官的决策有极大关联。政府高层中“亲俄派”的存在,意味着这些人可能一直与俄保持联系,并在要害时刻变节,而且腐蚀其他同僚,最后导致乌克兰丧权失地。于是,泽连斯基2月4日公布剥夺10名重要军政人员的国籍,因为他们同时还拥有俄罗斯国籍,显然存在忠诚问题,尽管泽连斯基本人也被传拥有英国国籍。
其三,随着俄乌冲突逐渐变成拉锯战,民众身心俱疲,此时发起反腐行动无疑将是一针强心剂,让百姓看到,泽连斯基积极向西方请求援助抗击俄罗斯的同时,内政方面也不懈怠,用大力反腐回应民意。2024年乌克兰大选是否能如期进行仍是未知数,但反腐举动一定会为泽连斯基赢得一些民心和支持率。
第四,俄乌冲突爆发后,乌克兰能否加进欧盟已成为热门话题,欧盟内部不同国家显然各有考量。除了地缘因素,乌克兰恶名远扬的政府腐朽和在欧洲垫底的经济状况,是欧盟采纳它的两大拦路虎。为加进欧盟、融进西方而大力改革并摆脱寡头政治,这是泽连斯基借助反腐整治运动而明确呈交的“投名状”。欧盟也对此积极回应,2月5日欧洲议会以489赞同的结果高票通过了“督促乌克兰加进欧盟的决议”。
第五,俄乌战争继续到现在,对乌克兰来说是无法承担的负担,乌克兰急迫需要来自北约的军事、经济援助。泽连斯基期看通过反腐倡廉证实现在的乌克兰值得信赖,所获资金和物资能物尽其用,而不是被贪腐分子中饱私囊,从而打消西方的疑虑,获得更多援助。同时,如能清算一批非同一阵营的寡头集团资产以充盈国库,也多少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显然,泽连斯基期看通过反腐行动在国内外展示其“清廉刚正”形象,但从乌克兰前二三十年失败的反腐体会教训来看,对泽连斯基而言,这不仅考验其治理能力,稍有不慎更有可能殃及他的政治前途乃至个人性命。究竟,寡头们在对内渗透腐化本国政治的同时,也与西方资本有着多年往来,早已形成浩大利益链,容不得任何人割肉切蛋糕。若不能借机彻底根除,为腐朽沉疴严重的乌克兰“刮骨疗毒”,这次反腐行动可能很快就会像之前的那些反腐行动一样,草草收尾,不了了之。
(作者简介:刘子轩,浙江外国语学院西语学院助教,环地中海研究院斯拉夫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环地中海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