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视角的靖康耻

最近电影《满江红》特殊火，在网上能看到好多人在电影院里面背诵“靖康耻，犹未雪”。过往我们讨论“靖康耻”基本上都是宋朝的视角，假如把视角切换到金朝这一边，就会发现“靖康耻”本来不一定发生，它更多是因为金朝内部三个派系进行权力斗争，最后导致大宋被迫出现了“靖康耻”。

咱们把这个过程简单地梳理一下。

01

金朝开国，派系分立

金朝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金太祖）在刚刚起兵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宋朝的实力到底是强是弱，不知道这边的水到底有多深，所以当时他曾经赞同了宋朝的邀约，签了海上之盟，赞同两家联手把辽给灭掉，之后幽云十六州大宋拿回往，长城以北都回大金。但是没想到宋朝打得特殊矬，以至于幽云十六州里面有好几个州是金朝帮着打下来的。

打下来之后，完颜阿骨打当时实际上是想要履约的，当然这里面他留下了一个心眼，就是在今天靠近天津那一带的位置，他留下了一两个州没有还。这就意味着金在长城之南仍然是有领土的，它仍然可以从这边轻松南下，但是其他部分都企图还给宋朝了。

▲ 燕云十六州

为什么阿骨打当时看上往这么大方呢？原因在于，金朝刚刚起家的时候，它是一个部落联盟的结构，在部落联盟里面，阿骨打虽然是皇上，但他的权力并不大，对于手下的那些军事贵族并没有十足的掌控力。在这种情状下，阿骨打担心一旦陆续跟宋朝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前方这些将军手上的权力会越来越大，未来会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威逼。所以阿骨打想着咱先打成这样，不能陆续往南走了，免得未来我掌握不住你们。

但是没想到阿骨打刚到这一步就往世了，阿骨打的弟弟完颜吴乞买被扶上来当了皇上，这就是金太宗。

金太宗上台之后，金国内部出现了三个重要的派系，一个是 宗翰系，宗翰是太祖时期宰相完颜撒改的儿子，他在这三大派系里面的军事实力首屈一指。接下来是 太祖系，太祖系的领导是太祖的次子宗看，咱们所熟悉的金兀术（汉文名字喊做完颜宗弼）也是太祖一系的，他是太祖的第四个儿子。第三个， 太宗系，太宗系的领导肯定就是时任皇帝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了。太宗系在政治上有地位，在军事上却是这三系里面最弱的，因为当时金国主要的军队都把握在宗翰和宗看他们俩人手里，太宗手里没有军队。

展开全文

可是在开国的时候，把握军队的人话语权更大。所以在太祖灭辽之后，他反对再南下攻宋，以免宗翰这一系实力过强，但是太祖很快往世了，太宗登基了，而太宗本来就不把握军力，他也就更不想攻宋，以免被军力强劲的宗翰系和宗看领头的太祖系所压抑。

所以当时金太宗完颜吴乞买是想要和大宋和平相处的，他要暂停军事扩大，先在内部进行中心集权，把权力全都搞定再说。但是宗翰系和太祖系都有很强烈的南下需求，因为只有出往打仗，才有获得更大权力的机会，假如不打仗了，和平了，他们影响力就没了。

02

北宋的命运取决于金朝内部博弈

于是宗 翰和宗看这两系就联合起来压抑了太宗系，各率一路大军南下攻宋，太宗则留守后方。

在宗翰和宗看他们南下还没有攻下开封的时候，后方的太宗极力想要保全住宋朝皇室，以便让大宋的朝廷能够平衡住宗翰和宗看在中原的影响力，然后太宗自己就可以居间操控。但是没想到大宋那么不经打，宗翰和宗看他们攻下开封之后，太宗立刻就意识到，一旦仍然保留宋朝皇室，那么宋朝皇室就会把恩惠给托付在宗翰和宗看身上，自个儿的影响力反倒没了。于是太宗的整个政策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必须得破除宋朝皇室。

但是前方宗翰跟宗看的想法又不一样了，他们俩想留着宋朝皇室，以便把这样的恩惠回给自己，在中原获得更大掌握力，以此来抗衡金太宗。当时宗看征得了宗翰的赞同，就说了这样一段话：

自古北兵到南朝，未尝有破其国、携其主而回北，只是兵疆而已、德不足也。今来北兵到此，既破其城，孰若立其主，刻大碑于梁、宋间，使天下後世知行兵有名且不绝人后裔，使南兵自此数百年不敢动。若如此施行，不惟兵强，德亦有余，这个功绩大。若只破其国携其主而回，只是兵强而已、德不足也。兼他日若赵氏自立，即便更无立主一段恩义。

也就是说，当时宗翰跟宗看达成了共识，只要宋朝皇室明确认怂，接受大金的册封，这事儿也就完了。至少在当时，宗翰跟宗看都赞同这个方案，因为他们也都认为自己还没有能力直接统治中原。

但是南下的大佬究竟有两位，保住宋朝皇室这个恩惠到底回谁？这就成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宋朝皇室一顿很弱智的操作了。之所以我说这是弱智的操作，就在于宋朝皇室还想着把恩惠偏向军力偏弱的宗看这一系，以便在宗看跟宗翰之间搞平衡。但问题是你作为一个弱者，哪有能力往搞平衡，搞平衡是强者才能做的，金太宗可以搞平衡，对你来说，你得抱大腿，你应该把恩惠回给宗翰这一系，但是你却回给宗看这一系，想着搞平衡，这个做法就搞错了，直接就惹毛了军力首屈一指的宗翰。于是本来宗翰跟宗看他们俩是联手来压抑太宗的，到了这会儿，宗翰又联手太宗压抑了宗看的太祖系，废掉了宋朝的皇室。

▲ 金灭辽、北宋形势图

于是徽钦二帝就跟着他们被迫北狩了，之后又在宗翰的主导之下，扶持了宗看地盘上原宋朝的大臣，济南的知府刘豫，组建了傀儡政权“伪齐”，代为统治中原。实际上后来岳飞北伐的时候，有相当长的时间都是在跟伪齐打，直到更后来的时候，才是跟金朝直接正面硬刚。

所以，北宋朝廷的存灭实际上是在金朝内部复杂的派系博弈当中被决定的。

03

金太宗为何被臣下打了屁股？

这样复杂的派系博弈，可见当时金国内部君主集权的能力有多差。君主集权能力差到什么程度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曾经跟他手下这些大臣贵族们有过一个约定，就是除非大家伙达成了一致，并且是出于军事考虑，否则国库当中的财富不可以动用。在他们刚起家的时候，国库非常空虚，所以那会儿达成这样的一种意见是很正常的。

但是到了金太宗的时候，已经把辽宋都给打得屁滚尿流了，国库非常充裕了。太宗自个儿跑到国库里面看到有美酒，实在馋得受不了了，饮了不少，然后被大臣们给发现了，就来找太宗说，你违犯了当年咱们太祖留下的规矩，太宗也认错。于是在宗翰的带头下，把皇上从龙椅上给请下来，摁地上打了一顿屁股，打完屁股再给他送回到龙椅上，跪地认错说皇上我错了。皇上也没辙，究竟他自个儿也做错了，于是这事就过往了。

当时居然敢这么对金太宗，完全是因为当时皇帝的集权能力非常之差，主要的权力都在前方的将军手里。而这本来也是当初的金太祖以及金太宗都极力想要避免的状况，但没想到还是被宗翰给打了屁股。

04

不会闪，武功再强也白搭

不过，有真功夫的宗翰他大意了，没有闪，最后也败在这个事情上。

因为宗翰系与太祖系一直是跟太宗系不对付的，所以在太宗还活着的时候，两方就联手施压，把太宗系的皇位继续人给清除掉了，推举了太祖系的一个小年轻，13岁的完颜亶。完颜亶也就是后来金朝的第三个皇帝，金熙宗。

太祖系肯定兴奋了，自己人要当皇储了，而宗翰觉得完颜亶才13岁，年纪小好掌握，所以太祖系跟宗翰系两派就能协作起来。

但随后宗翰就大意了，你觉得皇上小好掌握，皇上可不情愿被你掌握。金熙宗力推太祖系的金兀术来执掌兵权，同时把宗翰给明升实降，把他从自己在前方的基地，也就是西京大同府那儿给召回来，召回到东北的首都会宁（今黑龙江阿城区一带），让他当不直接领兵的都元帅。名义上是最高军事领导人，但实际的权力被剥夺走了。随后没多久，宗翰的左膀右臂、头号谋士高庆裔也被熙宗找了个托词杀掉了。宗翰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一个月后就窝囊而死。

所以可以说，宗翰真的就是大意了，没有闪，他觉得这十几岁的小皇帝好掌握，否则凭他自个儿的军事实力，夺了皇位也不是没有机会，高庆裔似乎就曾给他提过这意见。

之后金朝的主要军事实力就转移到太祖系的金兀术手里了，但是金兀术在军事能力上远不如宗翰，南下攻伐，几次被打得没能力闪。到了这会儿，宋金之间也就大致有了均衡，金朝再没有机会彻底攻伐中原，灭掉宋朝一统天下了，南北又相持了100多年。

可见，不大意、能够闪，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生基本功。

▲ 金、南宋、西夏并立

2月10日（周五）晚20：00，我会和几位好朋友，李筠、翟志勇、孟庆延以及许小亮老师在视频号上直播，跟大家分享一些今年春节期间的感受和探求，感兴致的朋友欢迎到时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