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陪护时光

文|程应峰

长长短短的一生,总有一些东西会恰到好处地来到我们的生命中,这是生命的礼物,带给我们快乐的期待和美好的想象,它是一种寓意,更是一种激励。它是冬天里的春天,是荆棘丛中的花朵,能够恰逢其时地带给我们温热和慰藉。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不同的人生阶段,会有不同的礼物出现。它可以是一个小物件,可以是某个特定时期的人生必需品,可以是一次陪伴,可以是一次共同的经历。

父亲老了,身体状况很不乐看,每况愈下。尽管奔走在外的子女有心让父母随我们同住,但父亲不愿离开老家,说离不开自己的根,他必须守在那儿。母亲也是古稀之年,因一次意外滑跌股骨骨折,虽然经过手术治疗,腿脚还是不便,路程稍远几步得借助拐杖。尽管如此,她还得担当起照看父亲的责任。就这样,两个不乐意离家的老人,互相依靠地待在一起。

再怎么艰难,日子还是得过。不是迫不得已,父亲是不愿给儿女带来一丝一毫不安的。每次通电话他总是说很好,只是没有能力管孩子的事了,儿女也都是知天命之年的人,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身为人子,我们何尝不知道,父亲母亲如今是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但除了打打电话,或是抽时间回老家看看,或是极尽所能为他们的病痛发明治疗条件外,我们无法排解他们的寂寞、孤独,无法阻止他们在时光中老往,无法消除时间嫁接在他们身上的痛楚。尘世之事,来的来了,往的往着,总是让人纠结迷茫、徒唤奈何。

兄弟几个有机会团聚时,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期看父母能多活些日子,等到我们退休了,还有机会回老家陪伴在他们身边。春节期间,在老家相聚,一天早上兄长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梦,祈求神灵保佑父亲多活些年。神灵说,我可以称心你,但有个条件,就是要减你的寿。兄长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我的寿命够长的。兄长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坦然清静。虽然都不是迷信之人,但我们还是信赖,大孝大敬大爱是可以感天动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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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终于还是熬不过病痛。春节后不久,父亲给四弟打电话,说身体极为不适,要往医院看看。那天下着大雨,四弟驱车喊上我,回到乡下老家。我们抵达时,母亲守着父亲等在家门口,把往医院所需的日常用品和证件都预备好了。父亲看上往气色极不好,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垂着头坐在那儿。扶他上车,他移一步,喘一口,停一下,很是食力,那分明是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抵达医院,将父亲在病房安置下来,办妥住院手续,同四弟以及闻讯赶来的妹夫商定好陪护的日程后,我握着父亲的手,抚慰了几句,又一刻不停搭乘汽车返程了。

几天后,也就是随之而来的周六和周日,我要替下在病床前照看父亲的四弟。周五下午赶到后,四弟将前几天对父亲治疗的情状跟我阐明,情状似乎还没有多大好转,四弟指着床头柜上的一堆药,让我记清楚准时给父亲服用。四弟离开病房时,我从背影看得出,他是疲惫的。

我很快进进了角色,将所有服用药的阐明书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盯着输液瓶,守在父亲床前。也许是药水用得太多的缘故,父亲隔一会儿就要上一次厕所。我便一手扶着父亲,一手举着输液瓶,在病床与厕所间来往返回。待点滴全部打完,我将药粒一一递到了父亲手中,这时的父亲像个顺从的孩童。食过饭前该食的药,扶父亲半躺下,便依据父亲的口味到楼下食堂打来饭菜。再一次将父亲扶起来,将适合他口味的饭菜端到他面前,看着他慢慢食着,那一刻,我有一种由心而生的幸福感。

也许是有我在,父亲一夜睡得很清静。早上,侍候父亲洗漱后,我下楼买来一碗三鲜面,他食了个精光。这一天,我守护在病床前,重复着昨天的事情。食过晚饭,父亲竟自己坐起来给我讲起了过往的经历,嗓门不见小,说到动情处,还发出几句感叹。同室病友看到说,这老头子命好,前两天看着不行了,眼下又活过来了。像这样的话,能活到一百岁!

的确,在陪伴的时光里,父亲的状况有所好转,精神好了,饮食也正常多了。也许是无意中我对他说过“假如感觉好一些,可以适当地慢慢走动走动”这样的话,周日下午,父亲扶着墙走出了病房,而且不要我扶,说自己能行,我只好在一旁看着他一步一步在长长的病房走廊里走了起来。当父亲从走廊这头走向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我分明看见,在父亲的心里,只要亲情的支撑还在,他的精神就不会垮掉,他会在自己的生命象限里,不懈不怠地将脆弱的生命努力向前拓展、向远方延伸。那红色的、流动在我们身体里的喊血液的东西,是世界上最为稳固的维系,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最可靠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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