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题材文学的另类书写——读杨宇的《三灶岛证》
作者：易帆
岁月悠悠，往事并未如风。从1931年的“九一八”算起，抗日战争已经整整九十年了。尽管亲历者大都凋零，战火的硝烟已经消散，但这场战争留给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仍然刻骨铭心，让人们念念不忘，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之中。这一类作品，或是铭证，或是揭露，或是反思，或是颂扬，都是作家笔下情动于衷的心灵抖动。
杨宇的长篇纪实小说《三灶岛证》是其中的沧海一粟。
不过，我认为较为明显的是，《三灶岛证》是抗战题材文学的另类书写。书中没有黄河的风在吼，没有长江的水澎湃，没有战地号角的连营，没有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更没有气吐山河的雄浑和兵败如山倒的悲歌……作者只是以平民百姓的目光，对战争破碎场景的如实描摹，对侵略者罪行的无情揭露，对众多卑微生命在战火中生死对抗的真相还原。
诚如作者在代序中所说，《三灶岛证》是在大量真实史料的基础上，化开一段凝聚了的历史。也就是说，这种看似平淡的另类书写，是纪实小说文体所决定的。
作者在代序中还说到了他之所以写《三灶岛证》的初衷：
2019年中秋节过后一个偶然机会，我碰到我的徐闻老乡，曾经在三灶镇担任多年镇委书记，后来在金湾区政协主席任上退休的王定一同志。他此时是三灶镇人文学会名誉会长，给我提供了相当丰盛的日军海军占据三灶岛时残杀岛民的资料。我翻阅过后极其震动。此后，我随三灶镇人文学会几位老师，一起摘访了多位日军海军大残杀时幸存的90岁以上的老者，参看了三灶岛上包括在上表村“慰安所”、日军海军设在莲塘村“就业堂”的司令部、治安保护会在正表村的“尚贤斋”等7处国家级历史文物保护单位，走遍了三灶岛4条山脉和许多村庄，觅觅到多处当年日军海军大残杀的遗址和后来修建的“百人坟”、“千人坟”、“万人坟”。我在这一基础上，以文学的形式将日军海军在三灶岛的大残杀再现出来。
不过，作者在写作《三灶岛证》之初，这段真实的历史也一度让他感到难于下笔。
那时候三灶岛行政上属于当时国民政府中山县第七区，是悬于珠江口的孤岛，国无国防，家无家卸。岛上仅有30多名警员，日军登陆后长驱直进，他们不放一枪就作鸟兽散；岛上民众是一盘散沙，无从反抗；岛上也没有共产党的抗日组织。
日军占据三灶岛后出于战术讹诈和殖民的需要，对手无寸铁的岛民进行疯狂大残杀，一时间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岛上民众从12000人锐减为1800人。此后，日军顺利修建三灶军用机场，对华南地区进行狂轰滥炸；先后安置几批日本移民，时间长达七年半之久；日本公布投降后，岛上日军有序撒走，没有任何人、任何军队“宜将剩勇追穷寇”，或者前来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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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灶岛证》在翔实和骇人听闻的真实史料基础上，以平实质朴的叙事，重现当年日军占据三灶岛之后，倾四海之水不足以书其罪，倾九天之水难以洗其恶的滔天罪行。不过作者认为，假如仅仅只是展示和证实日军在三灶岛的罪行，是远远不够的，这不是一部文学作品的全部。因此,《三灶岛证》在笔录日军大残杀的同时，也写了村民的反抗。在“血洗圣堂村”一节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保茂龟助少佐冲进了村民吴大友的家，看到吴大友从房间里出来，挥着军刀砍了过往，吴大友抄起扁担一挡，被削往了一截。保茂龟助少佐又一刀劈了过来，吴大友头一偏躲了过往，接着将削尖了的扁担直直地捅了过来，捅得保茂龟助少佐“哇塞”喊了一声躬下了身子。吴大友扔下了那半截扁担乘机跑了出来。
前田新俊和山城敏彦等几个日本兵冲进村民余木生家里的时候，他妻子怀孕挺着大肚子逃走不及，被日本兵围住后拼死相搏，但最后被军士上野川江用刺刀刺死，还将她的肚子挑破，让几个月大的胎儿从一身血水中滚了出来，引得前田新俊和山城敏彦等几个日本兵围着看看并哈哈大笑。已经躲了出往的余木生从厨房里抄起一把砍山刀，跑了厢房躲在门背后。军士上野川江进来后他手起刀落，把上野川江的头差不多砍了下来。他又躲到门后，军士大野太郎进来后同样被他砍杀。军士大岭茂次探头探脑进来的时候，他再次举刀砍了过来。大岭茂次身子缩回往快，被砍伤了手臂，枪掉在了地上。大岭茂次嚎喊着跑开后一会引来了前田新俊和山城敏彦等一伙日本兵。余木生毫不恐惧，拿着带血的砍刀冲了过来，一边大喊：“日本强盗，滚回你们日本往！” 前田新俊和山城敏彦手中的机关机同时扣响，乱枪将他杀死在地上。
三灶岛虽然没有中国驻军，但在家仇国恨面前，总会有人像军人一样奋起反抗。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从原先自发组织的10多人小队伍，逐步发展成近100人的抗日力量，他们不时主动出击，袭击日军多个哨所，给日军造成了极大缺失和困扰。为此日本军集中兵力，出动军舰飞机围剿，在大霖山滩头展开了激战。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顽强抗战，杀敌无数，打退敌人的围剿之后仅剩下12人还活着：
……陈福接着说：“现在，让我们一起动手，就在这沙岗上挖一个大坑，将这些牺牲了的伙伴们都埋了吧！我们要记住他们，他们曾经是我们过命的伙伴，他们是为抗日而死的，他们死得荣耀，国民会记得他们的，国家会记住他们的，将来抗日战争胜利的丰碑上，会镌上他们的名字的！”于是，不顾刚刚打过大战的疲乏和饥饿，这12名自卫队的过命伙伴一起默默地挖坑，一起默默整理死往的伙伴的遗容，一起默默地将他们埋了，然后移来一块大石头埋在坟前当墓碑，再次鞠躬，再次喊枪致哀！
忙过这些之后，落日已经在海面化成了一片金色的波光，金色的波光粼粼闪亮晃动，让人眼光迷离。陈福问大家说；“我们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现在只剩下我们12个伙伴了。大伙说我们怎么办？是散伙回家往呢，还是陆续抱成一团，抗日自卫？”
谭炳振臂高唤：“我们不散伙，陆续抱成一团，抗日自卫！”
其他人也跟着振臂高唤：
“我们不散伙，陆续抗日自卫！”
“只要大霖山在，我们民众抗日自卫队就在！”
“青山不老，我们抗日自卫队的旗帜不倒！”
后来，这12名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员，在陈子欢的带领下，参与了共产党的抗日游击队。
战争催生魔鬼，催生兽性，催生毁灭，也召唤重生，召唤英雄与人性。被裹进战争的平民百姓，在看似无奈与无助的大残杀与一连串的苦难之中，依然有人性的火光温热地闪亮。
《三灶岛证》没有刻意书写英雄和英雄主义，但在穿越战争藩篱的平民纪事中，有意无意地将英雄主义承载者的身份进行变更，以平民化的叙事，塑造了一批不是英雄的英雄。
主要人物谭友山，就是这样一个舍生忘死、既平凡又不平凡的英雄。
谭友山原是旧政权的乡村保长，事变前刚刚卸往这一村官，专事中草药研究，当一名治病救人的乡村医生。他深明民族大义，耻汉奸之荣，坚辞乡自安保护会副会长兼书记官之职；他一度只是担忧自己和乡亲们在日军占据下的日子怎么过，没有想到如何反抗，将侵略者赶出往；他怀有治病救人、同情邻里乡亲的慈善之心，力所能及地扶助他们减轻痛苦，逃脱苦难。然而，正是谭友山的这一份善心，让他花光堂兄托其保管的家财（一坛银元），一次又一次出资扶助村民偷渡澳门逃离三灶岛，收养无依无靠的孤儿许桂清，救助劳工村的劳工，资助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冒着生命危急深夜上山救治自卫队伤员，最后为挽救300多名村民的生命，巧与日军周旋，从容赴死，以一命换回300多人的生命。
往事是镜，心灵是灯。《三灶岛证》纪实的往事，在展现日军在三灶岛所犯罪行的同时，展现了战争中人性与兽性的交织，展现了普通民众在灾难面前的道义与良知，展现了面对侵略者凶残暴行敢于承担的个人勇气，展现了苦海中同船共济的中国道义，并将它们演绎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力量的光芒闪耀。杨宇的《三灶岛证》的意义就在于此，它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种抗战题材文学的另类书写，是具有宽广的审美空间的。
书名：三灶岛证
作者：杨 宇
书号：2021197761`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定价：78.00元（精装本）
出版时间：2021 年11月
图书简介：
《三灶岛证》（大16开本，427页，47万字）是广东作家杨宇的第7部长篇纪实小说。本书在丰盛的史料和深进摘访的基础上，将日本侵华战争中，日军海军第六航空队占据三灶岛的这段历史，以纪实小说的形式真实地再现出来。作者借助小说的虚构和事件的重组将凝聚的历史化开，通过一系列事件和人物表现大残杀中民众的遭遇，同时借助事件和素材的真实性激活历史，以纪实手法显现战争的痕迹；书中笔墨平实质朴地描写了主要人物谭友山、陈子欢以及大霖山民众抗日自卫队，他们面对侵略者的凶残暴行所表现出来的勇于担当的个人勇气，苦海之中同船共济的民族道义，危难关头舍生取义的浩然正气，读来令人震动也让人景仰，是中华民族精神力量的光芒闪耀。作者杨宇认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需要真实的笔录。有真实的笔录后人就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这是作者所期冀的文学理想和书写情怀。他同时认为，忘记大残杀就是二次残杀。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力量，必须世代传承。《三灶岛证》的意义，就在于此。
作者简介：
杨宇， 1950年出生于广东徐闻。大专毕业，中共党员，政工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珠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己经出版《梦美家园》《风起云飞》《风花云月》《风正云帆》《兰香》《人生如海》《三灶岛证》等7部长篇小说，和诗集《追赶夕阳》、散文集《雁来红》。目前，已完成《怒海狂飙》《三灶海岛女民兵》《竹山风云》《坍塌了的大宋帝国》4部书稿和诗集《杨桃花开》。在多种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诗歌、散文500多万字，荣获中国旅游散文创作金牌作家、德艺双馨优异作家、李清照文学奖、李煜文学奖、中外诗歌先锋人物、全国文艺先进工作者等多个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