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山:鄂赣皖的文化高地与标志——在蔡山文化座谈会上的发言
梅杰
第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朋友:
大家上午好!受老领导和《蔡山志》主编梅学书老师邀请,期看我回到家乡参与蔡山文化座谈会。这于我是义不容辞的。我是新开人,但也是蔡山人。我的母亲姓黄,是蔡山镇下新墩人,外祖父一家二十年前,已全部安置在蔡山移民街。我从小深受蔡山文化的影响,我对黄梅文化的痴迷,很大程度上就与蔡山外祖父一家的影响有很大关系。我的外祖父黄华德是蔡山有名的读书人,曾参修1989年《黄氏宗谱》,而他的叔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则三次主修《黄氏宗谱》。光绪版《黄氏宗谱》序言曾专门提到“祖孙父子,累世相乘,如迁谈之代,世济其美”,就是表彰他祖上三代人接力修谱,如同司马迁父子修《史记》一样。外公祖上是书香门第,道光以后,从他的高祖父太学生黄道济开始,到他的父辈,一共出过十多名贡生和秀才,三名正七品以上的官员。为邓文滨《醒睡录》作序的举人洪联芳,就是他的高祖父黄道济的外甥兼女婿。
我讲这些,不是炫耀什么,而是在讲蔡山文脉。外公祖上,自道光以来,形成一个下级科举世家,这只是蔡山文脉当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段。而且已经不为人知,甚至为子孙遗忘殆尽。假如不是我翻检家谱,我的舅舅们、表哥们,早已茫然无知,只是听说祖上读过书,做过官,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作为一个黄梅文脉的追索者,我深知,要形成一个文化世家,需要多少代人的不懈接力,才有可能实现。历史沉没了多少诸如此类的文明。就如蔡山,通过翻检史籍,我才知道它是鄂赣皖的文化高地与标志,而现在多少人只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山坡?
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就是因为蔡山的地方政府,蔡山的企业家们,以及蔡山的文化工作者们,熟悉到蔡山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肯定有它值得弘扬和宣扬的不同凡响之处。这就是因为,我们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历史上,曾经形成过一个绚烂而辉煌的“蔡山文化”。蔡山作为一座山,已经成为蔡山文化的见证和载体,也成为蔡山人民的精神托付。
作为文化概念上的蔡山,我想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我的浅见,期待领导们、专家们和朋友们的指正。在谈蔡山文化之前,我先谈蔡山的领域。从实指来看,蔡山就是一座山,以它命名的蔡山镇只是一个乡镇。但从文化上来看,新开、蔡山自古一体,新开理当属于蔡山的领域;而分路镇又主要是从新开镇分割出往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黄梅下半县的新开镇、分路镇和蔡山镇应该都属于文化意义上的蔡山片区。从文化的辐射性来讲,以蔡山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毗邻区域,应该都属于今天的蔡山文化片区。在历史上,蔡山文化的影响领域更大,甚至已经成为鄂赣皖三省的文化高地和主要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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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历史上的蔡山文化包括哪些内容?
第一,蔡山具有独一无二的地理文化,这是蔡山文化最大、最核心的意义。蔡山是古九江演变的见证者。在中国历史上,九江、九江郡、九江王等,都与古九江有关。古九江具体在哪里?千百年来,众说纷纭。“九江”之名,见于我国最古老的一本书,也就是孔子编定的《尚书》。《尚书》可以说是四书五经之首,“尚”即“上”,“尚书”就是孔子以上和以前的书。《尚书》“禹贡篇”中提过四次“九江”,一为“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一为“九江纳锡大龟”,一为“过九江,至于东陵”,一为“过九江,至于敷浅原”。由于《尚书》文字过于简约,再加上地名转变和地理变迁,汉代以后的学者们对于“九江”的位置争论不休,有的说是洞庭湖九水,如南北朝郦道元《水经注》说“九江在长沙下隽县西北”,宋代大理学家朱熹认为就是“洞庭九水”;有的说是鄱阳湖九水,如西汉末年大学者刘歆、唐代学者陆德明等;而东汉初年的班固在《汉书》中认为九江在觅阳以南,也就是今天的黄梅与九江之间。争论两千年,直至清末,没有定论。现代历史地理学家、考古学家和水利专家,依据古籍并结合科学观察,已达成共识:古九江是从湖北武穴(武穴口为古九江起点)到鄱阳湖口的一段长江,主要位于今天的黄梅下半县。这个看点,最早由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提出,并收进他主编的《中国历史大辞典》等书,现已成为常识。古彭蠡泽与古九江相通,甚至可以说它是古九江的一部分。古彭蠡泽横跨今天的大江南北,今天的黄梅整个下半县,都是古彭蠡泽,也就是古九江的一部分。古彭蠡泽后来演变为雷池,雷池又缩小成今天的龙感湖。大家可以想象古九江汪洋一片,如同大海,长江至此,洲渚众多,形成多条江,已经无法辨清主泓道。《尚书》多次提到的“朝宗于海”,“为北江,进于海”,“为中江,进于海”,我认为这里提到的“海”,极有可能都是指古九江,上古人至此,以为到了大海,北江与中江等都是指古九江的一个个分叉。“九”是极数,意思是最多,九江就是多条长江的意思。搞清楚了“古九江”的位置,我们再来看《尚书》提到“九江纳锡大龟”。秦汉以前,古人认为乌龟最具有灵性,龟甲成为占卜工具,乌龟可说是古人心中的圣物。古九江中盛产大龟,这个大龟游历于九江之中,肯定也要在洲渚之上休息。到底是在哪个洲渚之上呢?我们要结合《春秋》《太平御览》《方舆纪要》等权威古籍的记载,如宋代初年的《太平御览》载:“《怀宁图经》曰:‘蔡山出大龟’,《尚书》云:‘九江纳锡大龟’,即谓蔡山也。”顾祖禹《方舆纪要》载:“蔡山,县南五十里,出大龟。《春秋传》‘大蔡’,盖以山得名。”《春秋》的原文是“臧武自邾使告臧贾,且致大蔡焉……子以大蔡纳请”,后人注解“大蔡”为“大龟”,顾祖禹进一步指出,“龟”之所以被称为“蔡”,是“以山得名”,也就是说先有蔡山这个地名,因其出大龟,后世才以蔡称龟。这阐明蔡山这个地名的存在,起码有三千年。古九江之中,也不可能有第二座蔡山,今天的蔡山肯定是《尚书》所云“九江纳锡大龟”之处。中国最古老的一部经典之作《尚书》能够提到蔡山,这是非常荣耀、非常神圣的一件事。“蔡山出大龟”的故事,已被闻名科普作家刘兴诗写进他的《刘兴诗爷爷讲述母亲河长江》一书,成为影响千千万万小读者的生动历史故事。蔡山所蕴含的龟文化,也是它做出的奉献,值得今天往弘扬。蔡山作为古九江中的一座孤岛,可以说是古九江历史演变的见证者。蔡山的存在,为证实古九江的位置所在,提供了依据。
第二,蔡山的军事文化意义。蔡山的军事文化意义,也由其地理意义延伸而来。因蔡山具有特殊的地理位置,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据二十四史记载,历代不少名将驻守于此。如秦朝英布、三国吕蒙等,更有不少名人、名将与蔡山结缘。清代举人余锡椿《黄梅兵事考》中,多次提到蔡山的军事活动。蔡山最大的军事战争,莫过于发生于唐代中期的蔡山之战。安史之乱以后,盛唐转进中唐,各地藩镇割据,不听中心调度。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即位两年的唐德宗发动削藩,结果出现“二帝四王之乱”,唐德宗被迫离开长安,逃亡奉天(陕西乾县)。唐德宗建中三年(公元782年)十二月,藩镇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唐称王。次年,李希烈杀害唐朝派来劝降的颜真卿,僭越称帝,也就是“二帝四王”中的楚帝。当时的宗室嗣曹王李皋奉命征讨,在黄梅杀李希烈部将韩露霜,李希烈被迫兵退蔡山,李皋一时难以攻克。两军僵持不下之时,李皋以声东击西之计,声言西击蕲州,引船师溯江而上,李希烈部沿江尾随,只留下老弱兵守蔡山。李皋知道李希烈中了分兵之计后,突然调转船头,顺江直下,与岸边四周的唐军一起突然进攻蔡山。李希烈不及还救,失守蔡山。李皋攻克蔡山后,又顺势进克蕲州。这场战争史称蔡山之战。蔡山之战是平叛李希烈的转折点,是关系到大唐王朝政治安全的一大军事行动,也是中国军事史上的一段重大战争。唐朝平叛“二帝四王之乱”后,一定程度恢复了中心权威。为了纪念蔡山之战的丰功伟绩,唐王朝在黄梅众造寺树立了《曹成王出师碑》,由闻名诗人戴叔伦撰写。当时中国最有影响的大文豪韩愈也写过《曹成王碑》一文,其中说:“舰步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都是对曹王李皋在蔡山击败李希烈的颂扬。韩愈的《曹成王碑》是千古名文,广为流传,后又收进清代桐城派大师姚鼐编的《古文辞类纂》。由于在蔡山之战中,使用了三十六计中的“声东击西”,成为一个经典的军事案例,在一些讲述三十六计的历史读物中,也讲到了蔡山之战,甚至《上下五千年》一类的少儿读物中,有的也把蔡山之战作为历史故事向小读者介绍。
第三,蔡山是古觅阳文化的载体和见证之一。觅阳或浔阳,是非常响亮的一个文化名片,白居易的“浔阳江头夜送客”,宋江在浔阳楼题反诗,等等文学故事,天下闻名。浔阳江就是古九江,惋惜世人都说是九江市北的一段长江,却很少人说是黄梅县南、蔡山周边的一段长江。虽然说的是同一个地方,但总是说的九江,可见“浔阳”已被九江夺往,似乎与黄梅已经没有关系一样。其实不然。要搞清楚觅阳的问题,也必然要研究蔡山。觅阳在汉代、三国以至西晋,本在江北,后于西晋末年的永嘉三年(309年),觅阳城迁至江南,到了唐朝慢慢变成了浔阳,成为了江州的代称。但我们要知道,位于江北的觅阳在汉代和三国两晋时期,也是中国的闻名城市。在二十四史中,有十一部正史大量提到觅阳,包括《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史》和《隋书》等,可见觅阳地位的重要。依据以上史书的记载,觅阳为汉代楼船军驻地,是当时全国的重要军港和造船中心。由于觅阳地位的重要,汉武帝就曾在此泛船。《汉书》《资治通鉴》载:元封五年(前104年),汉武帝“自觅阳浮江,亲射蛟江中”。后来“武帝射蛟”成为一个闻名的历史典故,唐代独孤及有《汉武帝射蛟赋》,李白写过“汉武觅阳空射蛟”,杜甫写过“自从献宝朝河宗,无复射蛟江水中”。觅阳主要包括今天的黄梅,以及黄梅周边的一些地方,如武穴东部等地。那么,觅阳城的位置在哪里呢?依据《黄梅县志》和举人余锡椿的说法,就是位于蔡山古城村一带。这种说法流传了数百年,在地方上属于主流之说。夏日新教授曾在《黄梅古县治考》一文中,持此说。我于2006年曾写过《古九江、古觅阳在黄梅》一文,当时就认为觅阳在蔡山的证据不足,没有摘信,但也没有往推翻。2022年春,梅学书先生首倡编修《蔡山志》,我非常赞同,但对于《蔡山志》要把觅阳在蔡山做实,表达了一定的担忧。经过反复查考资料,我认为觅阳城不可能在蔡山,应该大致在蔡山以西或以北十公里左右的武穴花桥至黄梅濯港一片。最早提出觅阳城不在蔡山,而在武穴花桥四周的学者是李儒科老先生,他在三十年前就提出了这种推论和假说,只是缺少考古素材的支撑。武汉大学罗运环教授也力持此说。我往年把我的探求,告诉了夏日新教授,今年他发布了《古觅阳杂考》一文,就改变了他过往认为觅阳城在蔡山的看点,而提出觅阳城在武穴武山湖周边,某种程度上就是受了我的启发。由于目前没有考古依据,所以无法形成定论,但我想,一定是在武穴和黄梅接壤的太白湖周边,或在花桥,或在濯港。蔡山与花桥、濯港均围绕太白湖,为毗邻之地,无论觅阳城在哪里,蔡山都是古觅阳城的近郊所在。三国两晋不少名人都在觅阳屯兵、屯田,肯定也包括蔡山在内。我们把有关觅阳的文化史料,收进《蔡山志》一书,是非常有必要的,如前所述,蔡山文化是有自己的辐射领域的,方圆几十里以内都受到蔡山文化的影响。即使觅阳城不在蔡山,蔡山也是古觅阳文化的中心和见证所在。在黄梅,打造觅阳文化,就是打造蔡山文化。
汉武射蛟图
第四,蔡山文化是黄梅文化的主体组成部分。黄梅文化主要包括黄梅禅文化、黄梅戏、黄梅挑花、岳家拳等。除了岳家拳与蔡山关系不大以外,其他三种文化都与蔡山相关。特别蔡山、新开是黄梅戏和黄梅挑花的主要发源地。蔡山的江心寺、晋梅,也吸引了周边县市,成为黄梅下半县的一个景点。李白的《江心寺》(危楼高百尺)一诗更让蔡山名满天下,只是我们还要不断地往妥善、普及这种说法。过往我们讲黄梅文化,主要是讲四祖寺和五祖寺,很少提江心寺,而谈黄梅戏和黄梅挑花,又不可能提蔡山戏、蔡山挑花,但不能掩盖和漠视黄梅戏、黄梅挑花本质是蔡山文化。假如黄梅要搞中国黄梅戏博物馆、中国黄梅挑花博物馆之类,我认为设在蔡山才合情合理。蔡山文化作为黄梅文化的主体组成部分,值得单独打造和弘扬,地方政府应该有一些实际行动。
撒贝宁主持的《经典咏流传》中康震指出
李白的“危楼高百尺”一诗作于湖北黄梅
蔡山是我们心中的一座圣山,自古以来围绕它的传说,非常多。梅学书老师在编修《蔡山志》过程中,又组织老专家们,撰写了《蔡山的传说》,意义非常大,应该作为乡土文化的教材,一代代的传下往。对于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也非常赞同,这一部分内容应该收进《蔡山志》。
通过以上四点观察与分析,我认为非常值得编修一部《蔡山志》,将一定具有重大学术价值,而且值得正式公开出版。梅学书先生作为从蔡山走出往的正厅级领导干部,退休以后,对家族、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立志于编修《黄梅梅氏》和《蔡山志》两部能够传世的著作。我很钦佩他的这种食力不讨好、食苦又赔钱的精神。他带领王唤柳、梅亚东、梅耀雄、王重阳、田宇祥、陈峰和桂跃刚等一批钟情于乡土文化的领导干部,摘用传统的著述方式,为黄梅人心中的圣山——蔡山,编修一部志书。他们拿出了司马迁编修《史记》一般的精神辛勤劳作,一方面“读万卷书”,一方面还要“行万里路”,既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又要东翻西找手脚忙,更要东访西走,深进乡野。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把《蔡山志》编成了,我从编辑的角度,认为这部著作达到了出版水准,足以传之于后世。
但我们需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我们过往总是提文化事业、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少提文化产业,这阐明文化从来都是精神财富,不是物质财富。精神文化的发明非常艰辛,本身就有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的投进,假如要显现出来,还得投进更多的金钱。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情愿做呢?这是因为发展经济本身不是目的,只是提高人们精神生活水平的一个手段。而且,文化的发展对于促进经济的发展又要很大的作用。假如一个地方的人群,文化层次不高,缺少积极向上的动力,精神面貌落后保守,那么经济肯定很难发展起来。我曾经往过江浙一带,发现他们编修家谱、家族回忆录、村志和乡镇志的风气非常兴盛,不少都是高端的精品出版物,是对外公开发行的。近千年以来,江浙富甲天下,恐怕不只是会经商的问题,与他们重视文化也有很大关系。
当然,文化本身或许很难实现产业化,但假如能够跟其他行业结合起来,是有可能实现增值效应的,最后也可能实现某些文化产业化的发展。这需要我们不断的往探索。
谢谢大家!
2023年2月26日于中国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