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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文坛 | 巴漠:释然(小说)

释然(小说)

©作者 巴漠

单位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简直有种陷在泥淖的感觉。正当林默然熬煎之际,突然接到退居二线的谈话通知,让这个曾在清水区区委工作过的“老组织”,心倒一下轻松起来,还难得地啍起了好久未唱过的《一无所有》,真想像崔建似的摇滚一回。

即便没这通知,林默然也早做了预备,积习里许多人已到站,因着没有人事变动,依然在位置上磨挈,他可不想这样半死不活地耗着,眼看单位囊中羞涩,难以为继,这样发展下往,就是自个手里办起的职工灶,也濒临停办。那不是自个打脸么?他这个爱面子的人近期一直为此纠结,他可不想做个出尔反尔自行出丑的人,只盼早点卸了这责,不想在磨叽里窘迫,做了那停灶的“罪人”。不只这灶,日常开门运转支出,还有那意想不到的开支,就像张着巨口的狮子,在不远处等着你,想想都让你恐慌,何况那“饥冷交迫”就在眼前,直等你如坐针毡。因而这消息甫收,心里就有种响着春雷般的喜悦:好一个“退奉其解”!这样的好运竟然让他逮着了,为这眼下没有的挈泥带水,还有那黏乎在背后的人情味,假如说眼下这“干脆”多少见出“冷漠”,他倒还真感恩这“冷漠”,那可真让一个即将捆缚住手脚的人得到解脱。

这感恩背后多着谢忱,也不乏某种逃离的意味,那逃离还真摆在那里,难以维继似乎就如一个凶神恶煞的驭赶者,时时鞭挞者他的后背,尽管他不大参与那每周一的机关例会,只由副职组织,挠些具体工作,但这日子还得过,那仅有的经费时时见紧,就连平素下乡,还有配合意料不到的面上系列活动,都得有经济支撑,总要他这个当家人往操心,久而久之就有了周一焦迫症,每周日晚上铁定的失眠,特别那开锅起灶保护运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还有那猛可里的突发情状,总让你得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思转,用了那新学的阿拉伯数字或数羊催眠法都无济于事,反而脑子愈加清醒,真如有人在脑海里亮了盏灯似的,辗转反侧适时做了只直挠你心的调皮猴子,直到第二天肿着眼泡,头昏脑涨地进了单位,怅然坐在那里,过堂会似地处理许多不痛不痒的事,最怕那花钱的事体,不料越怕越找你,真让你进了荆刺窝。一周就这样在煎迫里起始,直到周五后半天,精疲力竭中生出庆幸,这一周就要过往了,仿若度过了三年五载似的,虽乏善可陈,终也惶惶而逝,能不庆幸么?

现在那庆幸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这下毋须劳心费神了,浑身发出轻松自然的回响,脑际也闪出那时自己在组织部时,区上每次领导岗位变动,部里的办公楼道总是一片沸腾,无论新调整还是离职卸任谈话的人,脸上总溢出一种家里人逢年过节般的喜悦,似乎这些都是再正常再快乐不过的事,只是这个干部之家的家长和气得像慈长者,不厌其烦地与每个变动者畅心舒谈,谈过话出来者脸上自带光彩,等待谈话的更是满脸期待,无论进出,皆在一杯清茶里感出温情,让那家的感觉简单中更见厚重,无论有什么想法,何种诉求,畅亮里不乏渗细关怀,还有顺气回肠。这样的氛围,你会嫌弃这个家的冷酸么?只有热意与感恩,至今还响热在林默然的心房。

好念这个家,很久没回往了,如今就要作别她,尽管只是离职,每个人都有那一天,不足缺憾,只是为没常回家看看,反多了不少自责,因之脑海往日情景格外分明,虽然那家里多了陌生面孔,但究竟还是家人,因而接到电话,情感上还是起了柔波。

正午乍过,阳光灼亮,就是身在车内,还能觉到街面空无一人的灰色滚烫,试想谁会在这夏日暴晒里,走在那烙铁般的街上?即使路边有薄窄的树荫,也像燃过后的余烬,增了热烫,躲在家里或单位的空调下面,那才是不二抉择。

在这样的天气里,往区委组织部,那个久念的家,还真算不失火热了,他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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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单位曾经辉煌过。他往那里,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林默然时时有种感觉,似乎他专心上长着的那只手,总在触摸这单位的过往,看到了那些热火朝天的工地场景,还有人们汗渍渍的背影,那可真是炙手可热的工程单位,在那个阶段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惋惜他只能眼看而不能身触,他到这里时,与那辉煌隔着十多年的距离,那时的青年也成了中年,这单位也早在机改框架内并进一个系统,只是还有个“局”的称唤做了遮羞布,自己也算那末代局长了。好多时候,因他也瘦弱,戴着眼镜,下巴略微尖突,照照镜子,感觉活脱脱的一个溥仪,难怪有这样的命运,也不失黑色的幽默,想想自个也在镜子中笑了,不,是溥仪笑了。

阴差阳错,他这个省城理工大学的学生,学的专业也是工程,不料分到了区委组织部,由此开启了从政旅程,从组织部出往后,先后历过乡镇、文化部门等多个副职岗位,终落至这个工程单位扶了正,这下只觉得自个学工程的人,有了用武之地,那种大展身手的图景锲在了心的亢奋处,似乎会为这从政留下光明的尾巴。真到那单位报到进事,一切尽在想象之外,“冰锅冷灶”的景像真如让他掉进了冷洞,这单位早已没了工程,处在了深深的休眠期,闲适无事十多年了,他这个后来者只能在往昔一些泛黄的旧照里看见当年的繁忙,与眼下的情景只能成鲜明的对比,还有背后莫大的讽刺,他真想将自己拼图进往,沾沾那时的光景,让自个在那历史的褶皱里也厚重起来。真没想到,闲淡成了这里的主题,再也不见当年的荣耀,给了他海市蜃楼般的渴慕,难免有种深在的失落与无奈,悄然在胸的,只留下略带羞涩的虚荣与面子,因而若有人问起单位的情状,原单位虽已更名,他也照旧说着老名号,还有自个“在工程一线多么繁忙”的印象,仿佛那名号本身就是一枚闪闪的勋章,“不繁忙”也对不起它似的,单说说脸上也有光。还真是的,看到那些不知究里的人一脸羡慕,他的心也像灌了蜜似的,会偷偷乐它几天,也算一种“苦中做乐”吧,他因此也常会摇摇头。

原本的辉煌总在反衬当下的衰落冷清,还有冷不顶的历史问题的折磨,莫名其妙的官司就让他晕头转向,也使他这个受过正统教诲的人备受煎熬,因着自个的名字常出现在那些被告诉状上,这让他难以接受,可你究竟是单位法人,人家不告你又告谁呢?这个平时与大家经济往来守信用的人,深陷历史纠纷的赔偿问题,还被多人告了,不过名字紧随单位之后,千年老二似的。以至后来,看着法院裁定书上的名字,他总怀疑是别人的,自个又怎么会在上面,莫不是真的搞错了?可法院的人真的来过,合同与纠纷就摆在那里,你又能怎样?只得俯首认可,无力履判也是现实,但那纠缠总让你心神不宁,烦不胜烦!这又是谁的错呢?谁也没错,那些年辉煌时,不乏开拓精神的前辈,谋求单位的最大发展,为大家办实事,当时看来的大好事现在却变成了堵心的难缠事,真像一只挥赶不往的苍蝇,时时萦在头际,任你怎么样做也摆脱不掉,而且还带来了麻烦:他被法院限制了高消费,出行不能坐飞机与高铁。在他看来,这听起来苛刻尴尬,颇多不良影响,实质丝毫不受影响,现在的情形高消费绝对是高压钱,何况他压根没能力往,过往未往,今后也根本不会往那种场所,这样的限定也就形同虚设,至于出行也是一纸空禁,因着疫情,何况他也没有远行的企图,这样的限定倒让他心里暗笑,这些法院人简直多此一举,还无故浪费纸张,耗往时间与精力,的确不划算。

他甚至不敢信赖这个单位的过往了,那些故事也许是别人做过的一场梦,只是用些照片诓弄他。但他在区委组织部时,这引顺河水的传奇就明明摆在那里,区委还真成立了抽顺指挥部,也就是他现在这个单位的前身,那一代人的确如老黄牛般默恳踏实,用如水的年华写出了水样的真实篇章,让那徒有虚名的清水区的确清水如许,改变了这旱塬的浇灌方式,委实有了江南的味道,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随着单位做大,也因着初创就在这新城的街面,依着当年的政策许可,相继耸起下属宾馆,还有家属楼。这地方食住行皆妥帖,随着发展,必是黄金地段,惋惜停车不大方便,没有专门的停车场,制约了进一步拓展,用商业的眼光,建个立体车库的确势在必行,就有这样的眼光超前者,找上门来,身后当然有那南方的车库开发商,一拍即合,率先建起了全区第一个立体车库,不只节约空间,还增加了停车的容量,也让人嗅出了这黄金地段车位的商机,不只家属楼的人,更多社会上的人买了这车库,似乎在那唤隆隆的升䧏位移里看到了车位租赁的潜在利益,有人甚至买了多个车位。就是现在看,林默然也认为这是好事,若真的依当时的愿看经营妥当,收益的确相当可看,他也能够想象到那个南方公司的经营托付人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与单位签订了合同,依单位名义先期运行,于公于私堪为便当,利好诸多事体,一番火热出售,拥有车位的人,头上皆似戴了一顶无形的小小“资本家”的帽子,个个合不拢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没有运行下往,连林默然也想不下往,原本很好的事,成了一张画在空中的美味大馅饼,就是食不着,反成了如梗在喉,于单位成了累赘,个人成了包祔,只有官司不断,倒与法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林默然总在想,解铃尚须系铃人,还是让那托付人出面,想方设法激活,只要运营起来就好了。见到那个喊做曾志南的托付人,典型的南方生意人,四十出头犹显白净,五官紧凑略见喜色,个头不高却浑身上下透出精明,说话总爱眨眼,似乎不那样就开不了口似的。约见这个人,林默然还是想把车库运转起来,究竟这里还有宾馆,地面车位颇为紧张,若车库运营起来,既解决了问题,运营挣下的钱又可弥补车库购买者的缺失,也算一种无法之法了,在他只能如此。

听了林默然的想法,曾志南眨眼喜笑:“这个么,林局长若真能促成这想法,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没有比这样做更好的啦,只是前期启动就得十万的啦,什么设备检修、电路保护、年检审验啦,都得用钱说话呀,嘻嘻,那还得您帮衬啦!”还不忘做出手指数钱的样子,一看这个人惯爱数钱,只是那手白晳小紧,绝不是个花钱大方的主。

林默然不由皱了皱眉头:“你呀,事到如今,还得你这个托付人出手,当然所有的收益先要逐步还清购买车库人的钱,剩下都是你的,现在事业单位无权经营商业活动,在这方面有严厉规定,单位爱莫能㫑呀,更何况这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只能靠你这个曾老板了!”

“那就没方法了,我私人是没方法的,但你说的还是要运转这话根本没错,眼下我的手头也紧啦,只能让我考虑考虑啦!”又是一阵眼晴眨出的话语,林默然看着他,眼睛也不由地随他眨了起来,眨得自个也失了主意,只无言坐着,看向了天花板。

曾志南此刻心里明白,家乡那个立体车库生产厂家已经濒临破产,只是没有对外公布,网上查询还在存续,法院早已进驻清产核资,就是到法院告那个厂子也是白告,更何况出问题的车库不光这里,别的地方多了往啦,只是眼前这个人竟然还做着依靠厂家及托付人的美梦,真是天方夜谭,傻得可爱,心里不由冷笑了两声。

林默然压在胸口的闷气燃为愤火,传遍全身,举起右手只想拍烂那办公桌,却在空中略停,然后无力地放下,只觉这车库真的无法了,闲置了十多年,只能看库徒叹,况且眼前这人仍一脸的无所谓,只能走法律程序的念头就这样闪现,但那又能怎样呢?以前也曾动过告这个人的念头,咨询区法院相关问题,法院认为这曾志南不过是托付人,不能起诉立案,只能告这背后的事主南方那个厂家,而那厂家虽不至于远不可及,若要起诉却多麻烦,只能在南方当地法院起诉,环节手续繁琐,让律师查询网上那企业还存续,只是神龙不见尾,眼前这托付人,你又动不得,似乎和那唐诘诃德与风车大战一样滑稽,而他却以为还不如唐诘诃德,自个简直是与影子决战,不由暗服这眨眼的人,还真是坊间所言此类人心机多,也许他早布下了金蝉脱壳之计,只让人枉然忙活了,因之他叹口气:“曾老板,不,曾托付先生,如若真的无辙了,那我只得诉诸法律,起诉生产厂家,他们在合同上盖着章子,这放在那里都是逃不掉的,尽管挈了这么多年!”

那眼睛眨得更欢实了,似乎受到林默然这个抉择的鼓舞,嘴角不无嘲讽:“嘿嘿,既然林局长如此思量,那再好不过,咱也就不多说了,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奉陪了,后会有期!”起身还意味深长地与林默然握了握手,眼里早眨出这样的话语:告你个鬼头,瞧你那傻样!

日子都没法过了,那还有钱投资启用这久置的立体车库,焦头烂额的林默然在曾志南出往的关门声中也关闭了这个念头。果然从有关间接讯息中,获悉这个厂家早在两年前已公布破产,现正在清产核资,何况债台高筑,不下二十余家债主在告,一场没有期看的官司,即便最终操了胜券也是一地鸡毛,单往返折腾的经费、诉讼费就让你看钱灰心了,何况再联系那曾志南,手机早已停机,所有路径彻底堵死,他只能束手无策了。

这事已经挈了十数年,就这样挈下往吧,这也是无法之法了,反正挈不死时间。他时时在心里这样劝慰自个,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么多年真不知怎样度过的。开初还想在工程上大干一场的想法,已经很远远了,再回首时,多年的苦煎无奈,已经让他近乎麻痹,只是多了竹篮打水的感觉,可在时间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数十年的经历,遑然浪费在那迎来送往,案牍劳形与无休无止的羁绊,徒添了皱纹,扪心自问:这一辈子究竟干了些什么?除了那些历过的平台曾经的虚荣,只剩下碌碌无为而已。话说回来,大抵也不正确吧,说没干过什么,在那一个个平台上也混了下来,这也算不小的“伟绩”;说干过什么,可这平台即便没有你,别人也会如那寺庙里的撞仲僧,例行响声般同样度过。这样想的同时,心早生出无边的虚空,还真有了种没到过那一个个平台的感觉,一切终陷没在了梦游后的迷茫里。

抉择这现在的单位,有过大欢喜,以为终会在那实在而殷厚的工程印迹里,改写人生历程,留下那难得的“光明尾巴”,孰料却是莫大的惆怅。即便这样,名如其人,他仍默然与原来的先辈们隔着时空进行心灵对话,在那冷迫凄凉中,毅韧执守,力所能及地把一些事情办妥,真如激情岁月里常流传的那句话:“只要精神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在那样的境遇里,开办机关灶读书室,与原来的老前辈,还与那“硕果”仅存的几个市管基层单位慰问联谊,不乏穷开心的味道,在他看来也算无法比拟的精神享受吧。这样虽有那在工程领域没能施展拳脚的缺憾,但文化精神的默契,却让林默然这个只在组织部党建股动过行政素材的笔杆子,竟也文思泉涌,触感升华,汩汩泉水般泻出华美诗文,让他又有了自我的精神掘进。他没想到,阴差阳错,到这里竟变成了一个文人,那表面的清癯瘦削,有了内心的丰盈,那鼻梁上的眼镜,这下也不枉圈数密匝。

这种转型是他始料未及的,因而另外一个自己时时在调侃:“林默然,你小子的确不虚此行,还真成了徐志摩似的人了,酸文醋诗,真让人牙都软了!”对于造化的弄人,他只嘿然笑过,还真的感恩这种情形,让他成了别样的自个。在这种别样里,一些闲散的人,因了他的影响,也走出躺平与内卷的影子,在那书里有了自我觅觅,进而扩散了更多的人,的确让单位上空悬浮着一层气,曹刿论战中所说的那种“气”,凝聚出内在的生气,那亦师亦友的氛围,乐和有序的凝聚,生发出无尽的力量。这同样是先前没想到的,他也多次动过早早离岗的念头,但心头拂过每个人的笑脸,还有那憨朴,他都作罢,只说顺其自然吧,虽然日月艰难,自己受着疲累,只要大家欣然,他就称心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再难也过往了,这时间的力量就这么大,难着难着就不见了难的踪影。

无论何如,还是见好就收,身退离位吧,终回有那一天的。最近在这种炎夏里,这种念头更像一团火,时时炙烤,煎灼得他坐卧不宁,心早与大家默然作别了,他也在会上多次说过,让大家忘记他,这是最好的友谊,在这人生的过客似的历程中,断舍离是必然的,他经常这样想,是需要相忘于江湖了,不管如何情深,总有辞别的一天。

面对过往,他林默然曾经与大家有过家人般的感觉足矣,这样的念头让他欣慰,尽管今夏热过往年,每想到这个,他的心里总会起过一缕春风,这热也不见其热了。

这一天,你就早早到来吧,别让炎热挡住了,不像惯常的挈泥带水才好呢,依着时髦说什么前边总缀以最字的习惯,他也期看有个“最”,加在那“大的释然”前面。

进了那契阔的办公楼,浮现过往情景,这是经了岁月,特别多个岗位的人的共同特征。记忆里区委办公楼外表只有水泥的灰亮,水磨石地面被那勤朴的保洁员挈得一尘不染,能映出人影,简单里不乏纯净。人也似有热情,一进楼厅,便能感到人们说话办公的气息,个个脸上溢出笑脸,仿佛见到亲人一般,连那门卫也只是个和气的老头,似乎那简和乐融早在那空气里了,一点没有机关的威严,倒真如乡村里某人简单而又温馨的家。记得当时他在组织部待得久了,总觉得单位人真如亲人般的凝聚,血管里潜涌着不可分割的基因,连那眼神也尽是关怀。虽然常有加班,大家都守着己责,默恳踏实地做好自个的事,还会在契合深融里增出无限眷恋,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这样的单位,不只让人挂念,走时还有不舍,记得自个调离时,那简单不过的茶话会上,竟情绪失控,哭出了声,那该是怎样的不舍,至今想起,他也眼起潮意。

特别逢有干部调配,那再热闹不过了。组织部所在的楼层涌满等待谈话的人,大家觉得这似乎是难得的一次相聚,无论平级转任或新任提拔,甚或退居二线的人,都其乐融融地说着心里话,无有隔阂防备,组织部里的人也因陋就简,只一杯热茶招唤,人人手里腾着热气,脸溢光泽,真如参与盛会般兴奋,连当时年轻的林默然都为之震动。这干部之家名不虚传,委实灿亮在人们心头,虽然只有简单,但这里人的热诚,这里领导的亲切,与每个人谈心,熟知每个人的情状,将每个人的后顾之忧解决得让你夜里睡着了都会笑醒。

看到区委门口那着装威严的保安,林默然眼际交幻出记忆里那个蔼然的老头,也曾似今日这样登记,但那登记随和,如今会觉到无言的醒示:这里断不是随意进的!连林默然这个组织部里出往的人也不由紧张出了汗。

那办公楼外贴瓷一新,亮闪闪地,耀得人眨眼,连那过往简易的外廊前伸,也似乎阔气了。好久没来,转变还真大,内里厅堂也装饰亮堂,鸦雀无声,让他恍若进错了地方,一种恋旧情绪漫延,反添出失落惶惑,陷在自我心绪里,不料被人拍了下肩膀,嚇地回看,原来是种子站的雒三利站长,满头白发,尽显老态,林默然知道,这也是来谈话的人,正要放声朗笑问候,谁知这个矮胖似企鹅的人,手搭唇边,指了指四周,林默伸忙用手捂了下嘴。这静静的楼梯,只有浅慎的脚步声,连那唤吸似乎都屏息了,增出些许躁热,尽管只是到六楼会议室往,林默然却觉得这楼梯还真漫长,怎么也登不到顶。及到那门口,门虚掩着,推门进往,里边空无一人,这里的正午静静静,连那空气也静滞了,好在有空调,自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往。随后进来的雒三利,佝偻着腰,本来就个子底,这下真如土行孙,步子迈得恐惧踩坏地板似的,探头探脑,觅了南边那更深的角落落寞地坐了下往,让林默然觉得,不就是个退居二线谈话么,这个老雒竟像犯了错或做贼似的,表情比那韩国总统李明博还要惨沮,林默然刚想抿嘴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也似受到感染,只无言空洞地看向天花板,似乎与那吊灯商量着心事。

说的会议时间到了,陆续进来十多个人,这会议室一下显得逼仄起来,连那墙壁上的硬质饰面似乎都要压过来了。林默然只觉得窒息,特别每个人那衰落的表情,让他不由想到看过的某篇小说中写的等待判决的情景,心下暗忖:至于么?只是离岗而已,谁都有这一天,搞得人人像到了世界未日似的,真是冷幽默,这下不由笑出了声,吓了自个一跳,却见大家没反应,方知是刚才心里在笑了,舒了一口气,倒轻松不少。主角终于登场,因了林默然早有思想预备,只想着自个的心思,眼前又浮现出旧年区委组织部里的情景,身在梦境中一般,来人说的话一句没听进往,这倒是个不错的抉择,有了岁数的人总会思想跑路,往想那过往,不会让套话占住脑子的。

不知谈话会何时结束的,林默然随着人流下楼时,真有种随波足流的感觉,不过这足流沉闷,疲沓。出那院子时,回看每个窗口,泛着白光,就像数十双眼睛在看着你,让你只想加快脚步。

来时是司机送的,因怕久等,他让司机先回往了。这下林默然一个人走在那热烙的街道上,深深地感到了久违的释然……

【作者简介】巴漠,阅读写作者,文学学士,曾在省内外各种刊物发表论文、散文、小说近百篇,出版作品二百万字,著有诗文集《驼铃声声》,文论集《跋涉集》,散文集《水怡》,长篇小说《火山口》(陕西传媒网连载)、《黑石村往事》,小说《白马道》获中华文学星光大道、《今古传奇》第二届全国优异小说奖,获2022年度网络“最佳诗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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