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交响(十)火车
云河交响(十)火车
作者 谭践
我家东邻来生他娘,谷里人。谷里离我们村18里路,火车从谷里经过,那儿有一座火车站,这使我很早就知道了火车这种东西。来生有个小哨,像微型的排萧,能吹出火车的笛声,很好听,我也老早知道火车是怎么喊了。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将耳朵贴在我们村的土地上,有时能够听到火车轰轰的响动。清晨醒得早,也会偶然听到几声悠长而微弱的火车汽笛声。
火车是多么神异啊,据说,把一枚铜钱放在铁轨上,火车过后,便会成为薄如蝉翼、锋利无比的快刀,可以削铁如泥,吹发立断。我那时,正给生产队割草换工分,苦于镰刀太钝,特想有一把风快的刀。因而经常妄想,有机会带上几枚铜钱,到铁轨上压几把快刀回来。
第一次看到火车是在宁阳东庄乡,那儿有家粮所,三舅是该粮所的职工。三舅说,粮所门前就是铁轨,天天都有火车从门口轰轰隆隆地来往,我要是能往,火车是能够随便看的。怀着能看到火车的新奇感,我坐在三舅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颠簸六十里路,来到了东庄。下车伊始,便有一列运货火车逶迤而过,跑得很慢,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我多少有些失看。多次和小伙伴们争论,世界上什么跑得最快?比较了毛驴车、自行车、挈拉机、汽车、火车,结论是火车跑得最快。彼时,其它车我都见过,只有火车是陌生的。
在三舅的单身宿舍安置下来,我口袋里揣着一枚五分硬币,迫不及待地走向铁路,看到磨得发亮的铁轨,黑油油的枕木,我捏着硬币的手却没伸出来,不知为何,我再也没有了把硬币放在铁轨上的兴致。
火车在东庄没有站,不停。那几天,听到火车的轰响或气笛,我便跑出大门,有时正食着饭,我也会跑出来。粮所的食堂很好,天天交上几毛钱,大白馒头随便食,菜也很香,似乎每顿饭里都有几片肉。我捏着一个馒头,边食边看,直到像蚰蜒般长长的列车没了踪影才罢,转回头,菜已不多,我便狼吞虎咽。看我食得狼狈,三舅的工友们说,长大了到我们这儿当工人吧,保管你食得够够的,还天天有火车看!我觉得远不可及,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这道铁路,似乎货车居多,最多的拉四十多个车厢,都装得满满的,火车似乎不堪重负,累得直喘粗气,跑得很慢。另有一种车只有八九个车厢,全都是绿色的,三舅说那是客车,上边的人称为“旅客”,旅客一直坐着,舒舒适服的,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便想,啥时候我也能当个“旅客”呢?
真正当上“旅客”,是到青岛上学的时候。父母都是农民,没出过远门,大舅自告奋勇,要送我到学校。我便跟着大舅,先坐汽车到了泰安火车站,再坐火车往青岛。大舅随身带着茶杯和一个小茶叶盒,上了火车,刚坐下便泡上了一杯茶。其他人也纷纷拿出各样杯子,都预备泡茶饮了,我想,火车真像在家里一样呢。更让我兴奋的是,从童年就神往的火车,正载着我驶向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将在那儿翻开生命新的一页。
后来,每次坐火车,不管是学校放假回家,还是因公出差往外地,我都有一种奇异而新奇的感觉,火车从车站慢慢启动,气笛挈着长音“呜”地喊了一声,车轮开始节奏分明地由慢而快的轰响,这些都会把我带进一种特殊的感觉之中。生活本是不断的出发和抵达,在循环往复的运动中,我们的生活如花瓣般一层层的展开,我们的生命则像蝉蜕,不断地蜕往束缚,向着布满魅力的远方驶往。
只是,我仍然不时想念来生那个小哨,声音太像火车了。他娘似乎不太喜欢,每次呜呜吹,她都有些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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