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活着》：人生的真相是悲凉，活着的本质是忍受

余华说：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布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喊，也不是来自己于进攻，而是忍受，往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往忍受现实带给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无能。

《活着》的女主人家珍就是这样忍受着过完一生的。

1

婚姻，就是强强联合

《活着》里几乎每个人的命运都很悲苦，但大家并不是生来就如此。

比如家珍，在嫁给福贵之前，日子还是挺温润的。

那时，她是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她的原生家庭算是比较充裕的，书里没提到家珍是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只说她是小姐，细皮嫩肉。

那时她总喜欢穿白色的旗袍，喜欢把自己收拾得精致而漂亮。

她的头发齐耳，一双高跟鞋走在石板路上，声音就像下了雨。

她喜欢提着煤油灯和一群女孩子一起上学，路上大家总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笑着。

那时，家珍是父母的公主，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是不知道未来将如何走向的懵懂女孩。

家珍的原生家庭，让她的起点挺高，也是因为她有钱的原生家庭，让她站在一众女孩面前，显得很出挑。

那个时代，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这样的家庭，注定她嫁的，一定是有钱人。

所以当时娶她的，就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徐福贵。

这份婚姻，它是有钱人和有钱人的结合，把钱堆起来就能听到的哗哗响声，是双方的强强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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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嫁给这样的婚姻，家珍有了很高的起点，不富也贵，但她的命运，从此走了下坡路了，且越来越悲。

2

嫁给家庭未必对，嫁给选中的人未必错

家珍嫁给福贵，是福贵挑的，家珍没得选。

家珍嫁给福贵，最初嫁的是他有钱的家庭，并非福贵这个人，因为她和福贵之间，是没有感情基础的。

福贵呢，娶的是家珍这个人，但后来慢慢变成了娶家珍的家庭，因为是他先喜欢家珍，才让父母上门帮他娶了家珍回来的。

家珍嫁给家庭未必对，但嫁给不是自己选中的人，她错了。

福贵把家珍娶回家后，并没有珍惜她、好好待她，虽然家珍嫁过来后，一直都很贤惠，她从来不和他发脾气、不惹怒他、不顶撞他。

但在福贵眼里，这样的家珍，太逆来顺受，反而不值得珍惜。

所以在家珍怀孕的时候，福贵还是天天往妓院跑，天天食饮嫖赌做饮多荒唐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家珍也没有对福贵发过脾气，更没有想过要离开他。

好的原生家庭，让家珍受到的教诲是女人要体面，要精致，要宽容，要贤惠，甚至，要忍受。

所以面对福贵的荒唐，家珍没有道破，只给福贵做了4个一样的蔬菜。

她给他把菜端出来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福贵问她是什么好日子，她不说，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福贵食完每碗菜，发现下面都是一块差不多大的猪肉，他于是明白了家珍其实想告诉他：

女人看上往各不相同，但到下面都是一样的。

言外之意，是让福贵收收心，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家珍太体面和有分寸感了，她不情愿将自己和妓院里留住福贵的那些女人视为一体，所以她劝导一个福贵回头的方式，都那么含蓄。

这样的女人，假如她嫁的是一个正直、阳光和同样体面、有分寸的男人，那么他们的结合就是团圆。

但偏偏福贵的家庭，教给他的不是这些。

他父亲以身作则地教他的只有食饮嫖赌，只有荒唐和扯淡。要不是他父亲老了才开始检点，说不定，父子俩会睡到同一个妓女都说不一定。

这是福贵他爹的悲伤，是福贵的悲伤，更是家珍的悲伤，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抉择，假如她嫁给另一个人，也许就不必承担和面对后来的悲苦了。

然而命运，谁说得清楚？

所以家珍的做法，是往忍受，忍受命运，忍受生命赋予她作为妻子、母亲、儿媳的责任，往忍受现实带给她的各种折磨。

所以，当她怀着7个多月的身孕往赌场找福贵，福贵骂她滚、打她，喊赌场的人把她扔出往，他嫌弃她怀孕后长得丑，欺侮她走路不好看，风一吹整个人就变大变肿。

即便如此，家珍也没想过要离开福贵。

福贵荒唐七天半个月回到家，家珍也只是笑着，福贵输了钱，她抚慰他：“只要你以后不往赌就好了。”

但赌徒哪有不赌的呢？就像男人都是馋嘴的猫，不泡妓院，也会偷腥。

最终，福贵把父亲的家底都输光了，房子也被抵押给了赌场的龙二。

3

人只要活得兴奋，就不怕穷

一朝回到解放前的福贵，无颜面对家珍、母亲和孩子。

他不敢死，于是想离家和自己赌赌气。

福贵的父亲被气死，母亲哭，家珍哭，孩子哭，他自己不敢哭，更没资格哭。

他向龙二租地自己种庄稼，想靠自己白手起家，奈何这一垮，他再回不到从前。

不仅如此，他害苦了母亲、家珍和孩子。

他母亲满头白发，以前只在家里当老太太，现在也跟着他下地，天天腰酸背痛；家珍之前在父母家是当小姐的，现在怀着身孕也跟着他干活，天天累得气喘吁吁；孩子凤霞年纪小小的也跟着下地，一年四季，她都穿得破破烂烂。

他母亲经常抚慰活着的一家人：“人只要活得兴奋，就不怕穷。”

家珍也是这样想的，对于她来说，她也不要什么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给自己的丈夫做一双新鞋。

这样的女人，在婆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也许她自己不在乎，但，自己的父母心疼和在乎。

米行老板看不下往自己的女儿家珍如此受苦，吹锣打鼓地请了人抬着轿子来把家珍接回家。他说：“当初你们是怎么娶走家珍的，我今日也怎么接她回往。”

父亲把她抬走时，她看了看福贵，再看看福贵，又看看福贵的娘，看看孩子。

家珍有千万个舍不得，究竟她已经嫁给了福贵，还和福贵生了孩子。

她虽然和福贵在婚前没有感情，虽然婚后福贵不珍惜她、虐待她，但她嫁夫随夫，所以甜愿忍受一切。

甜愿忍受，这是家珍的悲伤，也是她日子悲凉的原罪。

但凡她“识趣”些，或者说，但凡她狠心些，清醒些，但凡她不是这么逆来顺受，那么回娘家把孩子生完后，她再觅新夫，重新嫁人，为自己争取争取，日子未必会不好过。

但家珍太一根筋一个心眼了，她认准的事情，谁也不能让她变。

所以，生完第二个孩子有庆不到半年，家珍就回来了。

她甜愿脱下自己水红色的旗袍和高跟鞋，甜愿放下自己小姐的身份，只求和福贵把日子过下往。

在她心里，人只要活得兴奋，就不怕穷，所以，她忍受了福贵的穷。

只是，穷，意味着此后的生活将会越来越难，也会越来越悲。

4

穷，才是最可怕的

不得不说，家珍真是布满了面对穷的勇气。

她可能不知，穷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最悲凉的。

回来和福贵一起生活的家珍，并没有能够依靠她和福贵的双手把日子撑起来。

福贵的娘生病，他往城里挠药，不幸被国民党挠往当了壮丁。

期间，福贵的娘死了，凤霞因为高烧救治不及时从此变成了哑巴。

家珍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家里没有一点积存，天天在粥里掺和南瓜叶、树皮、野菜，甚至是树根。

福贵回来时，儿子有庆都有3岁了，凤霞都记不得他了。

本以为福贵回来，日子会因此变富贵一些。

然而从富变穷轻易，要把穷变回富，太难了，这好比一个好人学坏太轻易，一个坏人要变好，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此时的家珍，原先不走，现在更不会走了，日子再苦，一家人在一起，似乎就是她最称心、最幸福的事情，这是她从自己父母那里争来的，她要自己的丈夫、孩子，家。

对一个女儿而言，也许，丈夫、孩子，家，才是自己生活的期看和动力，哪怕换得这些的代价是无尽的艰难困苦。

此后的家珍，还总是喜欢笑盈盈的，从来不对孩子凶，也不对丈夫吼喊。

体面，于家珍而言，到死，都一直保持着。

只是穷不答应人体面，病魔不答应人体面。

家珍在有庆因为给院长夫人输血过程中死掉后，自己也死掉了一般，不仅整个人开始脱形，还开始有点蓬头垢面。

看惯她半生体面的福贵都有点惊诧，他知道她要死了。

为报答家珍，为弥补自己之前的混账行为，福贵借钱给家珍打棺材。

凤霞虽然不会说话，但骨碌碌转的眼睛告诉福贵家珍不会死。

家珍像是感应到女儿的不舍一般，死倒是没死，但从此就病了。

医生说，她患的是软骨病，不出一个月就会死掉。

福贵经历过种种磨难，开始懂得心疼家珍，他穷，但他要想方法救她。

可是，穷人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背家珍往看病的路上，家珍舍不得钱，就说不治了，要回家。福贵也知道家里没钱，依了家珍。

回家后，为让家人放心，为证实自己病得不重，家珍天天都努力挣扎着起来收拾自己，不仅把头发梳得整整洁齐，还拿着镰刀下地干活。

然而一个人的身体，不会和自己开玩笑。

家珍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在干活的时候倒下了，镰刀割破了她额头，血一直流淌着。

期间，凤霞慢慢大了，村里和她同龄的孩子都结了婚。

但她家里太穷，她又是个哑巴，没有人看得上她。能够看得上她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充裕人家。

凤霞虽然不会说话，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开始了解了一些。

有一次村里接了新娘子，她邋里邋遢地从地里放下工具就跑过往看，旁边的人都嫌弃她，笑话她，说她想男人了，还说她适合给新娘子和新郎当妾，有些男的还在旁边起哄，说难听的话。

说得福贵这个当爹的都心疼和脸红了，但，他穷啊，他有什么方法为女儿争取到一门好的婚姻呢？

连他自己，当初一份门当户对的婚姻，硬是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如今娘家依旧风景和有钱，就他把家珍挈累得不成了人样。

然而即便如此，家珍从来不嫌弃福贵，她甜愿忍受生命里的一切。她要的，只是一家人在一起。

也许，这就是家珍一生的所求了吧，这也是家珍一世的唯一的幸福。

5

温热太短暂，它会插上翅膀飞

家珍对福贵说：

这辈子快过完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心称心足了。我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也算是报答你了。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当然，说这话时，家珍的艰难，都忍受到了尽头，她自认为的幸福，也要插上翅膀飞了。

因为家珍的生命，已经不堪陆续忍受重负，她要提前走了。

此时，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反倒显得很抚慰。

所以在她知道凤霞生孩子也死掉了之后，一滴泪都没有了，她的眼泪、辛酸、心痛，早在福贵嫌弃她、打她时、离开她又回来守着她时流干，早在福贵的爹、娘死时流干，早在有庆因为献血死掉连一口棺材都没有时流干……

在家珍的一生里，最温热的时光，只有凤霞和二喜结婚的时候，她看着凤霞满脸红扑扑地跟了二喜往，她觉得之前所有亏欠女儿的，在她结婚这一刻，一切都得到了“偿还”。

在家珍的一生里，最温馨的时光，就是凤霞和二喜手拉着手回来看他们，一家四口人坐在草盖的顶，石灰刷的家里食饭时的其乐融融。

对家珍来说，世间所有的福分，都抵不过一家人在一起，她就是为此一生都在忍受和付出的。

然而温热太短暂，它会插上翅膀飞。

一瞬间的欢愉之后，一切都要尘回尘，土回土了。

所幸她在凤霞的孩子死之前自己先死掉，这对她来说，多少算是福分吧，虽然这福分，太肤浅了点。

家珍的一生，只能用悲凉一词来形容。

她的悲凉，源于福贵当初选中她当妻子，更源于福贵的不争气、不珍惜。

但人老沧海，心在天山，也许一个人的命运和结局，一早就已经注定。

所以，家珍到死，还是笑盈盈地什么都不说、不喊，只挠住福贵的手，让自己胸口的热气从福贵的指缝一点点漏出来。

也许，人生的真相本就是悲凉的，生活的本质本就是要忍受，所以，福贵也好，家珍也好，一生艰难和穷苦，也没有喊喊，就连哭，都不敢放声哭。

假如悲凉本就是人生的真相，那么先前所有的无知、体面以及短暂的好日子，权当是伏笔吧。

而旁人眼中家珍一生都在忍受的苦熬，对于家珍自己，我信赖她更多地感受到了幸福。因为她的世界，除了丈夫，就是孩子。他们就是她生活里的光，哪怕，日子一直很艰苦。

其实，生活是属于每个人的，冷热、福祸，悲凉，假如一个人当它们是所得和幸福，那么它们就不属于旁人的讨论和评判。

愿你我，都能在自己悲凉的人生里，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所得和幸福。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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