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独臂将军彭绍辉的遗物皮箱被打开，遗孀张纬：我从未见过

前言

1991年7月初的一天下午，湖南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们应约来到了已故多年的彭绍辉上将家里，彭将军的遗孀张纬招待了他们。在工作人员自我介绍并阐明来意后，张纬老人让儿子彭自强从内屋取来一口棕色皮箱。

张纬老人说：“这是将军自己保存的皮箱，他往世后我们也从未动过，钥匙也弄丢了，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说着便让儿子自强想方法将皮箱打开。随后，“蹦”的一声，皮箱被打开了，只见一件件包扎整洁的小包叠放在其中。

看着一件件被打开的小包，张纬老人无不伤感地说：“这些都是他从战争年年代保存下来的东西，我们以前也从未见过。”接着，张纬老人赞同从中选几样宝贝捐赠给湖南省博物馆，其中包括一张红二方面军抚恤委员会1937年6月签发、折叠整洁、保存完好的残疾证书。

据时任湖南省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闾四秋回忆：

残疾证书长18.9厘米，宽15.4厘米。正面红墨石印“残疾证书”字样、斧头镰刀、五星图案和抚恤条例，背面是黑墨石印抚恤内容。证书用毛笔填写领证人的年龄、级别等基本情状和伤残原因、等级及发证时间等内容。

图 | 彭绍辉的残疾证书

从残疾证书得知，彭绍辉是因1933年在中心苏区第四次反“围剿”的草台岗霹雳山战斗中负伤致残而被定为二级残疾军人的。这份沉甸甸的躲品，仿佛在无声地叙述70年前那硝烟滚滚的一幕……

独臂将军

国民党蒋介石在前三次军事“围剿”惨遭失败后，于1932年底纠集30多个师的重兵，分左、中、右三路向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心革命依据地发动了第四次大规模军事“围剿”。

为了打破敌人的企图，中心军委和红军总部命令红一方面军以一部兵力留驻黎川，主力则转移东韶、洛口等地域待机歼敌。接任红三军团第五军第一师师长的彭绍辉奉命转兵北线，向“围剿”之敌发动进攻，在连克了宜黄、乐安两县之后，又配合主力部队围困南丰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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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彭绍辉再度奉命挥师东线，参与黄狮、浒湾丰山展等战斗，出色地完成了总部和彭德怀军团长下达的作战任务，狠狠打击了骄狂的国民党“围剿”军。彭绍辉部取得歼敌一个旅，缴获各种枪支1400余支、俘敌2000余人的战绩。

图 | 彭绍辉年轻时的照片

遭受红军繁重打击的国民党军队并不甜心，于1933年3月中旬集结了6个师的兵力，由宜黄经东陂直扑广昌。依据敌情，红军总部决定摘取“诱敌深进，然后左右夹击”的战术战术，以一部红军进至广昌西北地区吸引敌人南进，主力则迅速西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歼草台岗、徐庄地区之敌，尔后突击五里排之敌。

命令红一军团实施左翼作战行动，攻占黄柏岭；红五军团实施右翼牵制造战，红三军团实施正面进攻。

红三军团接受正面进攻作战任务后，军团长彭德怀立刻将“草台岗主攻”任务下达给彭邵辉带领的勇猛善战的红一师。

为了先于敌人到达并占据草台岗霹雳山有利地形，彭绍辉身先士卒，带领先头部队星夜兼程，于拂晓前强占了霹雳山主峰。在阻击敌十一师对霹雳山主峰阵地发起疯狂进攻中，彭绍辉冒着敌人密集的枪林弹雨，亲身到最前沿阵地指挥作战。

为了使国民党军队在空中投弹轰炸的飞机不能有效地配合地面作战，彭绍辉当机立断，带领全师指战员实施对敌十一师主阵地的反冲锋作战，把战斗引向敌军阵地。在彭绍辉的带领下，全师指战员奋勇杀敌，势不可挡，迅速突破并占据敌军主阵地。敌十一师师长肖乾被击成重伤，后在南昌一命呜唤。

图 | 彭绍辉（一排左二）和战友们合影

据彭绍辉的通讯员回忆：

师长发起冲锋的命令后，连长罗克桂率部冲了上往。按照以往的惯例，师长应该在敌后指挥作战。可彭师长自己带队冲锋陷阵，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支三八式步枪，就喊着冲向了敌军山头。在彭师长的带领下，战士们各个勇猛顽强，整个部队就像是被风卷起的海浪一样，势不可挡地冲向敌人阵营。而我在彭师长的身后，焦虑地喊着“彭师长，不要冲，要指挥战斗啊！”可他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依旧如猛虎下山一般，气势十足地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在追击败逃的敌军时，彭绍辉的左臂不幸连中两弹，臂骨被打得粉碎，但他咬紧牙关，在警卫员的扶助下，用绷带包扎住伤臂，并带着不听使唤的伤臂陆续挥师追击，直到后续第三师接替战斗。

当他被抬上担架时，红旗已高高飘扬在霹雳山的几个山头，敌人的反扑被彻底打退了。由于彭绍辉左臂的伤势过重，红军医院为他实施了3次手术均告失败，不得不忍痛截往了左臂。从此，他成了红军的独臂将军。

图 | 彭绍辉（右）

彭绍辉在这次作战中指挥果敢，机智勇猛，为粉碎国民党军队的第四次“围剿”立下了卓著战功。1933年8月1日，中心革命军事委员会授予他二级红星奖章……

难忘的第一次负伤

翻开彭绍辉身经百战的战斗经历，霹雳山战斗负伤只是他前后6次负伤中的第5次。而让他感到难以忘却的，则是第一次负伤。

1928年，红五军在湘、鄂、赣地区与敌人辗转激战之后，部队又进行了整编。接着，彭德怀和滕代远带领整编后的第四纵队和第五纵队前往井冈山与红四军会合，其余的几个纵队则由黄公略带领，留在湘赣地区坚持游击战争。当时，彭绍辉在第二纵队二大队六中队任中队长。

图 | 黄公略

1929年3月的一天，彭绍辉率部由长寿街转移到浏阳的芦洞宿营。第二天清早，部队正在食早饭，突然受到了敌人的袭击。这时，彭绍辉急忙聚集部队强占了芦洞东侧的高地，掩护大队转移。敌人来势汹汹，彭绍辉率部经过数次反击才将敌人压下往。

彭绍辉正在指挥部队战斗，通讯员突然喊喊起来：“中队长你挂彩啦！”

“在哪里？”

“看你右腿上流的血！”通讯员指着彭绍辉的右腿说。

彭绍辉漫不经心地用手一摸，觉得热乎乎的，低头一看，见裤子被穿了两个洞，一颗子弹戳穿了他的右腿的上盘骨，希奇的是，他当时竟没有觉得丝毫疼痛。

当时，部队既没有医疗器材，也没有医务人员，通讯员解下绑带来扎住彭绍辉的伤口，两个战士搀扶着他，血没有止住，顺着上胯骨只是流，每走一步，路上就印下一个血脚印，伤口也慢慢痛的厉害。

为了不挈累部队，彭绍辉就这样一步步地翻了由芦洞到浏阳五区约30里路的大山。直到下山以后，战士们才找到两根竹竿和一把靠背椅子，绑成一副担架把他抬到了宿营地。这个时候，彭绍辉已经精疲力竭了。

图 | 彭绍辉（左一）

当时，敌情十分紧张，驻地近处的古港镇就驻有国民党反动军队和“挨户团”，部队当晚必须转移。由于彭绍辉的伤势很重，组织上决定把他留下来就地休养。

队党代表找到地方党的关系，通过秘密的农民协会，将他寄留在五区赵家冲一位姓刘的老板家里。虽然队上派了通讯员留下来照顾彭绍辉，地方组织和农民群众对他也十分关怀，但因骤然离开部队，彭绍辉总觉得有些孤独感。

部队先天晚上转移，第二天拂晓驻古港镇的敌人就到了赵山冲了。刘老板当即静静地把彭绍辉背到村子的后山，躲在一个草堆里。那个时候，彭绍辉的伤口仍不断地出血，再加上疼痛、饥渴和过度疲惫，使他整整一天都处在昏迷的状态。

敌人在几个村子里一直搜查了大半天才走。彭绍辉在群众的掩护下未被敌人发现。当刘老板背他回家的时候，老板娘正在熬稀粥和泡姜汤等着他了。

当晚，农会的委员长来了。在看过彭绍辉的伤口之后，说可以用草药治疗。老板娘从自己的棉被中撕出一片片的旧棉絮给彭绍辉擦洗伤口，委员长在伤口上洒了一层草药末。到了第三天，伤口的血便止住了，疼痛也较之前是轻了一些。

图 | 彭绍辉（左）

在群众小心谨慎地掩护之下，彭绍辉竟能在距敌人咫尺的赵家冲平安无事地休息了好几天。之后，刘老板意见彭绍辉转移到另一个村子，这时，他的伤口已经有了好转，精神和体力比以前好一些了。

一天黄昏，刘老板扶着彭绍辉上了担架，老板娘把一块猪肉和一些鸡蛋塞到了他的身边。乡亲们对彭绍辉的热爱，让他十分感恩。

尔后，到了第二个村子，房东是农民协会的会员，是个姓刘的单身老汉。在这里，彭绍辉休养了好一段日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够扶着通讯员在院子里散步了。

又是一天黄昏，彭绍辉觉得闷热难熬，心里捉摸着来了此处已经很久了，难免有些风声传出往。据农会同志得到的情报，敌人要来搜山。听到这个消息，彭绍辉就变得警觉起来了。

他让通讯员和刘老汉辞别，当天晚上，彭绍辉在农会的扶助下，又转移到了一位姓唐的老板家里。

第二天早上，突然刘老汉面带惊慌的神色跑来了，他一见到彭绍辉就惊喜地说：“彭队长，好险啊！你可万幸呀！你不该死啊！”

刘老汉告诉他，昨晚他刚离开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敌人就突然围了他们的村子，声称要挠“挂了彩的游击队长”。刘老汉撒个谎说：“他前三天就走了。”敌人不信，立刻动手搜觅。

幸好彭绍辉在离开前，嘱咐通讯员拆了床展，消除了痕迹，要不然可能会牵连到刘老汉。

敌人什么也没搜到，就向刘老汉打听彭绍辉的下落，刘老汉又撒了个谎，说：“上了第一区啦！”敌人气恼地把刘老汉推了一掌，踢了一脚，夺了三只鸡就走了。

图 | 彭绍辉（中）

讲到这里，彭绍辉插了一句：“唉！连累你老人家受惊了！”刘老汉说：“彭队长，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你挂彩还不是为了我们穷人，只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刘老汉临走时，再次重复说了那句：“你真是好运气，你不该死啊！”

刘老汉的诚挚感情让彭绍辉激动，但是他却认为依靠群众的扶助和依靠革命警觉性比依靠“运气”要保险得多。从此以后，农会的同志们也警觉起来，夜晚在冲口放了隐蔽哨，经常注视着古港镇敌人的行动。

一天深夜，放哨的农协会员报告说，敌人又进冲来了。接着，冲里的狗狂吠起来，可巧在这个时候，通讯员突然生了病，疼得抱着肚子直喊痛，弄得彭绍辉也没了注重。就在这时，房东唐老板过来了。他先抚慰通讯员不要喊喊，并把通讯员躲在床展底下，然后背起彭绍辉出了后门，摸黑穿过了竹林，最后把他安置在山上的一个石洞里。

彭绍辉躺在石洞的柴草上，侧耳察听着山下村子的嘈杂吵闹声，突然，他听到了“砰砰”几声冷枪。当时，彭绍辉的心绪极为焦虑，他既担心通讯员的安全，又顾虑会连累唐老板和农会的同志们，一时间，他变得坐卧不安起来了。

到了中午时分，唐老板一个人溜上山来。他给彭绍辉送来了茶饭。彭绍辉赶忙问了山下的情状。原来敌人虽然到处在找彭绍辉，但并没有到唐老板的家搜查。所以，通讯员也是安全的。这时，彭绍辉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周恩来让彭绍辉留在了部队

自彭绍辉断臂之后。本来，作为一名师级指挥员，失往了一条胳膊，在生活和工作上，依靠勤务员、警卫员可以说是“理所应当”。但彭绍辉却不这样做。一开始，他一只手打绑腿显得很别扭，他就用嘴配合，经过一段时间苦练，很快就达到了非常顺畅的程度。

军事练习操枪不方便，他就腿和手一起上阵，先把枪夹在两腿中间，然后一边给部队讲解要领，一边用手给部队作示范。有一天，彭绍辉与一个也是一只手残废的小勤务员抬水，在路上，他风趣地说：“我有一只好手，你也有一只好手，咱们两个可以互相扶助。”这些话，说的小勤务员心里热热的。

过了一些日子后，彭绍辉截肢出院了。组织上为了照顾他，企图把他安顿到地方工作。彭绍辉得知后，当即表达：

“我虽然失往了左臂，但有右臂，还能指挥战斗。只要反动派一天不消失，我就一天不离开战场。”

周恩来副主席见他意志如此果敢，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周恩来鼓励他：

“绍辉同志，你虽然身体残废，却要求再上战场，这种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可嘉。好吧，你陆续勇猛战斗，争取革命战争的胜利。”

就这样，彭绍辉回到了红三军团。

此后，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彭绍辉陆续驻守在指挥员的岗位上，发扬着自己的优势。1955年9月，彭绍辉终于迎来了最荣耀的时刻，他被授予了上将军衔。

图 | 彭绍辉

那天，他穿着笔挺的将军服，戴上了有关部门特殊为他预备的一支假肢。因为有了假肢的陪衬，衣服也显得很合身。不过，在授衔仪式完毕后，他就脱下了假肢。他对身边的人说：

“我早已经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

后来20余年，他两度任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副总参谋长，他都没有再戴过那个假肢。直到1978年4月25日，彭绍辉在北京逝世时，有人就提出了，让将军戴上假肢离开人世吧。

这时候，彭绍辉的遗孀张纬站了出来，她说：

“算了，绍辉不喜欢假臂，一直就不喜欢。平时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