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书丨赖尔《来自1942的重修生》②
盛世烟火
《来自1942的重修生》
赖尔 著
作家出版社2022年出版
2022年2月15日,元宵节。
夫子庙里游人如织,秦淮河上灯影绰绰。繁华热闹的老门东,连着古朴又巍峨的中华门城堡,在那高耸的明城墙上,灯光和投影打出了“元宵节快乐”和“中国健儿加油”的美好祝福——谁又能想到,在八十多年前的黑暗岁月,这里曾遭受连天的炮火,日本侵略者的炮弹将这座城墙轰成残垣断壁。紧接着,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长驱而进的残暴日军,在这座城市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周水生正是从那个悲苦的时代、从那无边的暗夜穿越而来。然而,此时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从1942年的抗日战场,穿越到了2022年的南京。
他,来到了八十年后的中国。
此时的他,只是用双臂捂着胸口,戒备地瞪着面前的陌生姑娘,义正词严地重复着:“这位女同志,请你注重纪律!军令严明,咱们新四军战士,决不能调戏女同志——”
他顿了一秒,更加严厉地又补上一句:“……当然,也不能被调戏。”
“……”陆芸芸瞠目结舌,只能无措地瞪视着对方。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重到对方怪异的妆扮——虽然衣服被河水泡得看不出颜色,但从款式上,能明显辨认出是一种军装。还有那希奇的腰带和绑腿,都透露出落后于时代的气息。
“你,你刚才说,”陆芸芸吞了吞口水,脑子有点转不动,又困惑又崩溃,“你是个什么、什么军?”
“新四军。”
周水生正色回答,他放下双臂,冲陆芸芸敬了一个工工整整的军礼。
糟糕,她救了个傻子,还是cosplay爱好者。陆芸芸的内心布满了嫌弃,脑海中的弹幕成串儿飞过,简直连成了跑马灯。
不只是她愣着发蒙,回过神来的周水生,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先是意识到疼痛消失了。伸手探索自己的胸膛:中弹的创口没有了,唤吸也变得正常而顺畅了。
难道她是军部的卫生员?把他给治好了?周水生收起防备,又是一个毕恭毕敬的军礼:
“感谢卫生员同志。请问我昏迷了多久?这里是哪个依据地,距离我们二窎镇有多远?”
这抗战片的口吻,让陆芸芸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家伙,进戏有点深啊……
没错,在陆芸芸的眼里,对面的青年——不对,可能称他为“男孩”更加适宜——就是一个小家伙。别看他一脸的严厉,神情动作都跟个小大人一样,但五官根本就还没完全伸展开,带着少年人的青涩。最重要的是,他的个头不高,跟陆芸芸差不多,估量也就一米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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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也是个离家出走的学生,说话动作似乎还有点妄图症的样子……他不会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才三更半夜地跑来这湖边吧?
陆芸芸叹了一口气,心底闪过些许同病相怜的共情。她的语气缓和下来,轻声道:“乖,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回家吧——这里好冷,冻死了都。”
说到这里,陆芸芸才感觉到刺骨的凉。全身湿透的她,被正月的冷风一吹,冷意都侵进了骨头缝儿里。这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回房间吹热气,饮口热的。
心中解不开的郁结,经这冰水冷风一冻,似乎也被封冻住了。这一刻,她再也没了赴死的勇气。
这小家伙,反倒是他救了她。
陆芸芸瞥向对方,带着九分惆怅,一分感恩。可这一瞥,就看见对方蹙起的眉头,满脸都是复杂的情绪。陆芸芸哪里猜得到,她那一句“回家”,勾起了对方的回忆——欢愉的、痛苦的、愤怒的、憎恨的……
“我家没了,”周水生握紧了双拳,低沉着声音说道,“三八年日本鬼子扫荡村子,我爹娘、爷爷奶奶,还有九岁的弟弟、六岁的妹妹,全没了。”
周水生已经很久没提过家乡了。儿时记忆中的鱼米之乡,在那一天,变成了人间炼狱。1937年11月26日,日本鬼子占据了宜兴县城。之后的几年内,鬼子时不时地向周边农村扫荡,见民房就要烧,见姑娘就要奸污,见青年就要挠要杀……
他家在宜兴四周的乡下,虽是天天活得提心吊胆,但祖祖辈辈的农田在此,农民们又没钱,想逃也没法逃。久而久之,村民们探索出一条保命的路数,那就是“躲”字诀。每每一听到风声,知道日本人要来扫荡了,全村人就躲起来。农民停耕,私塾停课,大伙儿结伴地逃,躲进水田里,躲到丘陵上……等日本鬼子走了,再一起回村子。就这么周而复始,提着心、吊着胆,将命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再苦难,再黑暗,人还得活,日子就总得想着法儿过下往。
好轻易熬过一个冬天,那是1938年的2月,有一天,娘亲带着他回了趟老家,为外公外婆送了些食食,又待了两个晚上才回村——他做梦也想不到,等着他们的,不是弟弟妹妹迎上来抱大腿的撒娇,而是一地的焦土。
家,没了。
房子倒了,残断的木梁烧成了黑炭。一家五口人的尸体,也无人收殓,只被幸存的村民草草地遮了,盖了张破草席。
跪倒在地的他,从席子的破洞那儿瞥见,六岁小妹妹曾经软软嫩嫩的手,被烧成了黑乎乎的皮子,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横在泥地上。
他娘当场就晕厥了过往,之后模模糊糊接连发了三天的高烧——最终,没能挺过来。
全家七口,便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他。
那一年,他十三岁。
他也是后来才听人说,那一天,村里来了个穿便衣的鬼子,看上了一个妹子,当场就要奸污她。妹子的兄长气炸了,抄起锄头把人打了出往。紧接着第二天,鬼子带了一队人疯狂报复,从村东烧到村西,见到一个活人就杀一个,几乎屠光了全村。
夺光、杀光、烧光,这就是日本侵略者的“三光”政策。而在那暗无天日、满目疮痍的中国大地上,罹难的又何止他们一个村子,何止一个宜兴!
在那之后的六月,他听私塾的老先生说,新四军在镇江韦岗打败了日本鬼子,消亡了日军二十多人,还夺了枪,夺了炮,夺了日本军车!
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暗暗立了誓:他要加进新四军,打鬼子,给全家报仇!
四年前的景象,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周水生咬紧牙关,将拳头捏了个死紧,捏得关节都泛了白——他眉间的愤怒、眼中的恨火,被路灯映照着,落进陆芸芸的眼睛里,直将她看蒙了。
好家伙,这真是个戏精啊,脑内自动开了弹幕。陆芸芸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并忍不住给他鼓起了掌:
“你这演技厉害了,吊打网剧里一群小鲜肉啊!”
这孤零零的掌声,将周水生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双眼,看到了对面陆芸芸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脸。这让周水生心间一沉,厉声质问道:
“这位女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国仇家恨,难道是什么笑话吗?!”
他眉间成川,正色呵斥,严厉的态度又让陆芸芸给看蒙了。戏谑的弧度僵在嘴角,她不由得开始琢磨:这小家伙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自己是不是该报个警,让警察送他回家?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一声热烈的轰喊,夜空中随即绽开闪亮的光——
“小心!卧倒!”
对面的大男孩飞也似的冲了上来,一下扑到陆芸芸的身上,直通通地将她撞倒在地,然后用双臂护住她的脑袋,并用整个身体盖住了她。
“找掩体!”
耳边炸开男孩的暴吼。面对这诡异的状况,惊得压根反应不过来的陆芸芸,只觉得自己被对方半挈半拽,拉向树林后方。
“你神经病啊!”
终于回过神的陆芸芸,想要用力摆脱对方的桎梏,可对方的力气贼大,两条胳膊仿佛铁臂,将她护得紧紧的:
“日本鬼子又来轰炸了,快找掩体!”
什么他妈日本鬼子,什么他妈轰炸,陆芸芸简直气疯了,她好心救人,谁晓得救了个疯子流氓!
“救命,性骚扰啊!”
她大声唤救,这喊嚷似乎起了一点用处,男孩的胳膊松了松,获得喘息之机的陆芸芸,趁机摆脱他的怀抱,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轰你个头啊!那是烟花!臭流氓!”
这一巴掌清脆又响亮,周水生捂着半边脸,直愣愣地瞪着陆芸芸。伴着那声咒骂,远方又是一阵轰喊,紧接着,他便看见深沉的夜空中,绽开了一朵朵璀璨的光——
不是敌机投下的燃烧弹,而是烟花——漂亮的、绚烂的、还写着字儿的烟花:
我 ❤ 中国
猛然间,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冻结了一样,周水生忘记了唤吸,只是愣在那里,梗着脖子,睁大了双眼,瞪视着从未见过的绚丽景象。
五颜六色的光,在天空中绽放,绘成了美好的图案。
红的、黄的,数不清的光束蹿上了天,“轰——”的一声炸开,组成了镰刀与锤子。
庆贺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
金色的图案,红色的大字,在夜空中闪耀着,又散成了漫天的星星,洋洋洒洒地飘落人间。
烟火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那是一张稚气未脱、布满青春气息的面庞,五彩斑斓的眩光,映在他睁得大大的双眼里,无比闪亮。
金红色的烟花,聚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空中绽出一簇簇盛放的花朵。星星点点的小烟花,在盛开的红花旁闪耀、轻快、闪亮、欢乐——
中国人民 节日快乐
一排排从未见过的小飞机,在烟花前组成了文字。一闪一闪像星星,如此欢快的频率,又像是在奏唱着有力的歌曲,让他的脉搏都随之加快了跳动。
僵硬的身体内部,是疯狂跳动的心脏,情绪之海掀起轩然大波,满满当当的,如潮水撞击着,撑得周水生五味杂陈,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
他努力地张开嘴,似乎要从牙缝里挤出问题。可刚说了一个字儿,就又说不下往了。只有一行眼泪,顺着他青涩的面颊滑落,亮晶晶的,映着闪亮的烟火:
“我、我们……赢了?”
而气疯了的陆芸芸哪里会知道,对面大男孩心中的浩大冲击与百转千折?被“性骚扰”的她,已经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了:
“喂,110吗?这里有一个疯子……”
她狠狠地瞪向对方,亮出屏幕上110的数字,想要以此威慑他。可没想到,对方看都不看她,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天。他明明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可嘴角却止不住地抽搐起来,下巴挂满了水珠。
陆芸芸心弦一颤,也停住了。她看过那么多电视,却从没见过这么能让人共情的演技……就……看着对方那刻意隐忍可又忍不住的表情,挺让人难受的。
她赶忙别开眼,不想被对方神异的演技蛊惑,可就在这时,她瞥见了一个掉落在地上的希奇的东西:那是一支怪异而老旧的手枪,她在抗战片里看见过,是民间土法制造的“撅把子”,握把那儿竟然还是个空的,用粗布绳一圈一圈地缠着。
台词可以背,衣服可以cosplay,但这土枪总不能仿制吧,而且是在枪支管控如此严厉的南京城里。
陆芸芸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惊诧地看向那个大男孩:他是从冰面之下被她捞上来的,这不合理!还有那些奇希奇怪的话语,神经兮兮的动作……
陆芸芸脑子里乱作一团,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而荒谬,荒诞到超出了常理。
手机里传来110接线员的问题,一句“您好,请问您的位置在……”对方还没问完,就被陆芸芸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
“喂,你,”陆芸芸吞了吞口水,唤唤对方,“你刚刚说,你是新四军?”
闻声“新四军”三个字,周水生终于从复杂而震动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转头看向陆芸芸,他点头道:“是。”
“你从1938年来?”这个问题一出口,陆芸芸就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不,我离开家已经四年了。”
那就是1942年,八十年前?
迅速在心中做了一道算术题,得出“80”这个差值的陆芸芸,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还算时差?你疯得好厉害啊!
不过吐槽回吐槽,她还是陆续问了下往:“你喊什么名字?多大了?”
或许是她提问的方式,实在太像来视察的首长了,大男孩立刻挺直脊梁,立正站好,又是一个军礼,亮开嗓门:
“三旅第七团五连一班班长——周,水,生!今年十七!”
简直太荒谬了。陆芸芸冲天上翻了个白眼,她的理智一直在吐槽这神异的情状、吐槽对方的一举一动;但在内心深处,她已经抉择了信赖。
她知道原因:假如不是在水里看见了他,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与其说是她救了他,不如说是他的存在,激起了她求生的意志。
而这一秒的她,已经没那么想死了。
“谢谢你。”
陆芸芸抿紧嘴角,无声地向对方道谢。这一份“救命之恩”,被她用来交换成了无条件的信赖——哪怕这件事,听上往太过不可思议——于是,无数个问题冒了出来:
“等等!你十七?这么小就是部队的班长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是在那儿死了吗?这是什么玄学,你是怎么一下子穿越了八十年的?”
她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周水生一个头两个大,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从哪里开始答起。直到最后一句问话中的“穿越八十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重力:
“什么八十年?”
陆芸芸伸出手指,指了指夜空,无人机排列出一个硕大的彩灯数字:2022。
“你,那边,1942,”她挥动纤细的食指,先是指向对方,然后在空中转了个弯儿,又转回自己身上,“我,这里,2022——不就是刚好八十年吗?”
“咝——”周水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地震。
内容简介
1942年中秋节的一场战争中,年轻的小班长周水生,在与敌军的战斗中重伤落水,为了不挈累战友,他甜心赴死。与此同时,另一时空的2022年,曾因弟弟之死背负心理创伤的大四女生陆芸芸,又面临考研失败、毕业答辩未通过的打击,就在她想要舍弃自己的人生之时,看见有人落水而抉择救人——就这样,23岁的落榜女孩,救下了17岁的小战士,于是,小战士周水生跨越80年,来到了2022年的中国……
作品通过烈士先辈穿越当下、目睹祖国的繁华富强表达了终极浪漫理想,革命先烈与当代学子的精神对话,探觅和平年代国与国的相处之道,以“为什么进党?”叩问灵魂,觅觅并感受红色基因的精神力量。以小视角展现互相治愈的温情,大视角展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路。
排版:王 晶
初审:张溯源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