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谱构建:西方以血缘维系,中国创世始祖神凭何诞生?
《甲篇》神话中虽然有可供追溯的诸神谱系,始祖神亦出没其中承担创世工作的某一部分。
但不同于希腊、北欧神话所展现出的以宙斯或奥丁为主导,通过亲缘相联结组成的以父神为主神的诸神宇宙。
在《甲篇》中,诸神之间的亲缘联结似乎并不亲昵。一方面,开启初创世工作的雹戏、女填与四子经由雹戏二人的婚姻关系被联系起来,他们之间具有直接的血缘联系,而除四子外,其他创世神如炎帝、祝融、共工都与雹戏等无直接的亲族血缘关系。另一方面,负责重建任务的炎帝、祝融、共工虽无直接的亲缘关系,但他们都是留存于楚人神话体系中,具有世系承继关系的始祖神。
可以说,《甲篇》的初创世与再创世活动是由两个不同体系的神话人物分阶段相继协力完成的。
《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中的创世诸神
一初创世阶段:雹戏、女填与四子
《甲篇》神话开篇提及有熊雹戏娶女填,通过婚姻血缘关系将雹戏、女填与四子联系起来,使其成为在《甲篇》神话的创世体系中具有亲缘关系的一支神话人物。
他们主要承担了初创世阶段的创世活动,并在其间被赋予不同的角色与职能,如雹戏的楚人创世神身份、女填之创始神、婚姻神身份与四子所兼具的确立时空秩序的职能。
1雹戏(伏羲)
作为开启《甲篇》神话创世活动的创始神,雹戏在创世活动中担任哪种角色,起到何种作用值得探究。关于雹戏其人,历来对《楚帛书·甲篇》神话人物之研究皆以雹戏即为伏羲。
结合诸家释读成果,雹戏即为伏羲已基本可以确定。对于伏羲我们并不陌生,传世文献中保留了诸多关于伏羲的记载。
认为伏羲氏能够承袭天地气源,肯定其造物主身份。东汉以后伏羲逐渐成为传说中三皇五帝之首,又与五行学说相匹配成为东方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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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古今人表》更以伏羲为历史源头,指出伏羲氏“继天而王”。都在有意无意中将伏羲与其他神话体系之主神合成起来形成统一的世系。在《甲篇》神话中,创世神伏羲又被赋予了新的身份——楚人始祖神。
2女填(女娲)
由于文字释读问题,对于雹戏所娶之女是否为女娲,该字应释为“皇”还是“填”,若释为“女填”此人是否是女娲等问题尚存争议。
或许女填得名确与其功绩相关,而我们所知的有填补苍天、填塞洪水功绩的女神便是女娲,二者于此应当是有联系的。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非衣帛画”虽是汉代产物但具有深厚的楚地文化特征,在画面上部介于太阳与月亮之间有一人首蛇身的神人形象,阐明楚地确有类似女娲的神话人物,只是其称谓未定。
此处将造物者置换为女娲,可见南方地区对女娲之造物创世能力的认可。结合楚地已有类似人首蛇身的女神形象,这或许能够旁证出现于楚地帛书神话中与伏羲生育四子共同开启创世序章的女填即是女娲。
能够确认其创世始祖神身份。而《甲篇》中与雹戏结合生四子的女填则由其婚育事实又增添了一层婚姻神身份,并在以后逐步演变为高禖神。
二再创世阶段:炎帝、祝融与共工
炎帝、祝融、共工连续出现在帛书当中并非偶然,而是他们本就一脉相承。但在族际关系之外,炎帝等人还表现出了其他文化特征,如炎帝出现在雹戏之后印证了“神农氏代伏羲氏”、祝融辅助炎帝完成重建活动隐含了战国以来四方主辅神传统、共工之制历者身份等。
1炎帝
炎帝即神农氏,《帝王世纪》称其“人身牛首”。抛开其楚人始祖神这一身份,接替雹戏集团陆续完成创世工作的炎帝还代表了远古帝系的更迭。
《甲篇》神话将炎帝安顿在第二段,于伏羲以后出场即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这种说法。在四神代替日月轮转千百年以后,大地再遭动荡,此时初建阶段的秩序出现崩坏,炎帝命祝融带领四神奠定日月星三天并重新稳固大地四方。而后至上神“帝”方才重新准许日月运行。此时雹戏所主导的初创世工作已告一段落,炎帝已然是再创世阶段的主导人物。
2共工
通过共工及其辅神的努力,置闰也被纳进到历法当中,对于一天的时间划分也有了更为明确的规范。
在先秦的楚地神话中或许确有这样一位主管制定历法的创世神共工,他的行事由于《楚帛书》之历忌之书的性质而得以保留。至于以后乃至先秦文献中大量记载的凶顽之神共工或许由于洪水神话与中原神话逐渐合成,并结合共工后裔“以处江水”之能力逐渐演化而来的,是历史之层累书写的产物。
这一过程或许应是先有关于共工“以水纪”、“处江水”的说法,以后随着大禹治水神话的流播,逐渐有将二者联系起来成为共工导致大水泛滥的版本,以后又一变为共工怒触不周山以阐明天倾西北等自然现象。至于共工缘何从制历之神转变为专司破坏的凶蛮之神由于素材有限还未可知。
如今,我们立足《战国楚帛书·甲篇》创世神话可以雹戏为其神话宇宙之主神,女填则为其偶神。在他们之后是四子与炎帝,炎帝之下又有祝融、共工。
《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的创世方式
作为关注世界起源的狭义创世神话,《甲篇》神话亦有其特殊的类型特征。在世界领域内的创世神话中,于世界发明的方式上往往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与复现性。因此,我们拟从创世方式进手,讨论《甲篇》神话对世界发明的阐明。在讨论《甲篇》神话的创世方式前,作为创世前状态的混沌背景需要关注。
一创世
1生殖创世
生存于混沌前创世阶段,为了摆脱前创世阶段昏暗无序的状态,最初的创始神雹戏通过与另一氏族之女填婚配,以生育创世神的方式展开创世。
《甲篇》神话中较为引人注重的便是雹戏、女填之婚配生四子,这一情节表现为对偶神相婚通过生殖由其后代展开创世。而随着雹戏四子的诞生,创世活动正式开启(“是生子四”以后所涉活动其主体大都为雹戏四子)。
他们一方面疏通山陵、四海使其稳定,一方面又代行日月轮转之职“步以为岁”,确立四时。又在千百年后秩序遭到破坏时再次出手,为恢复秩序奔走。在世界发明之初,婚姻生殖是创始神为世界发明而摘取的必要方式。
院文清、董楚平两位先生注重到雹戏与女填相结合生育四子的事实,认为《甲篇》神话实为“生殖型创世神话”,肯定了其中包涵的生殖内涵。但值得注重的是女填生四子之生殖行为与雹戏、女填相婚之间的相关性。
《甲篇》神话在开篇安顿不同氏族之雹戏、女填婚配并非单纯地褒扬女性的生殖功绩,而是在人们认知到两性结合的婚姻对于人类繁衍的重要性以后对异姓婚姻的强调。因而此处之婚姻生殖行为,应已并非简单的生殖崇拜,而是隐含了关于两性结合生育后代的朦胧意识以及阴阳相合的看念。
2、“推步”创世
脱离了混沌前创世之无象无序与昏暗蒙昧,雹戏四子为使天地上下疏通而步推周天度数,以此来确立宇宙初始的秩序。他们以规划天体之运行,进进到初创世阶段的尾声,此时宇宙天地间的秩序框架已基本确立,但日月还未及出现,雹戏四子于是“四神相代,步以为岁”。此处“步”亦指推步,即四神彼此相代,划分四时用以推定一年的时间维度。
天文历数的规划测定是与秩序建立同时进行的,创始神亦通过天文历法的测定来推进创世进程。
以上,我们从世界发明的方式出发,对《甲篇》神话中创世主体摘用何种方式进行创世这一问题进行了梳理。将其概括为生殖创世以及创世主通过历法制定推动创世进程的推步创世两种方式。
与其他创世神话相区别之处在于,《甲篇》神话在讨论世界发明的过程中,融进了中国传统的天文历数内容,并将历法的完美与创世进程结合起来,这或许与楚地之文化传统相关。
二《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的特征
不同于希腊、北欧神话所具有的深厚的“命运”意识,中国古代神话中缺少宿命论的成分,因而表现出不同的特征。
作为出土佚籍,《甲篇》神话具有诸多特殊之处,本章主要从典型的结构类型特征、宇宙看、自然神的威严化与祖先的神圣化以及对秩序化的追求等方面讨论《甲篇》神话的特征。
1初创世与再创世两阶段融于一篇
对于宇宙世界的最终生成,《甲篇》神话摘取线性叙事方式,展现了世界从混沌一片到天地初开,从秩序未立到秩序确立的线性发展过程。
结合《甲篇》内容来看,这主要表现为其中对世界初发明及再发明的描述。初发明阶段主要述及天地初开、雹戏二神结合生四子,以及雹戏四子确立“四时”等内容,此时世界初具轮廓,宇宙秩序初见雏形。
但随着日月出现,初创世阶段的平衡被打破,帛书继而又述及世界的再发明,这一阶段创世主体由雹戏等人过渡为以炎帝为主的楚系祖先神。他们奠立三天与四极,使日月运行无碍于天地秩序,并由共工对岁时进行精美化。
2多种宇宙看的杂糅
从狭义的创世神话概念出发,《甲篇》神话是叶舒宪先生所说的“描述宇宙起的创世神话”,讨论宇宙世界的起源与发明自然成为《甲篇》神话的特征之一。
与广义创世神话之描述万物起源不同,从创世内容上看《甲篇》神话更侧重于描述宇宙世界的生成发明,并尝试以水化、气化、阴阳化生等宇宙看对世界生成进行阐明。
从侧面肯定了水在创世过程中所占份额。《甲篇》神话开篇指出在诸神创世之前,存在着一段风雨如晦的混沌岁月,结合混沌所具有的水的意象特质以及初创世阶段种种水的痕迹来看,认为世界的构成基质是水的水化宇宙认知在开篇已有所展现。
虽然熟悉到世界是在物质即水和气的基础上生成的,但它没有深进展开这种物化宇宙的看点,而是将世界的最终形成回因于众多神明的发明,并安顿了众神的创世活动,将世界的最终形成回因于众多神灵在物质基础上的发明。
雹戏与女填婚配生四子,由四子展开具体的创世活动所隐含的阴阳化生看便是《甲篇》神话对于宇宙神创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