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人生本应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往
作者|宁镜诚
一、热血少年
1932年,8岁的金庸在父亲的书房内翻到一本《荒江女侠》,从此便坠进一场由江湖和侠义编织的人生幻梦。
7年后,他往浙江嘉兴读书。校内有一壁报专栏,供师生畅所欲言。
因为训导主任时常无故辱骂同学,金庸路见不平,用笔作刀,写下《阿丽丝漫游记》一文,并张贴于专栏之上,讽刺其仗势欺人。
文章一出,立刻引起轰动,但金庸也被扣上“不守规矩”的帽子,最终被迫转校。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学校开除,但金庸却不以为意。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此话不假。
考上大学后,金庸因为仗义执言再次被校方开除。此时他才发觉,书中温热的侠义江湖和冰冷的现实之间,原来一直横亘着一条鸿沟。
1945年,大学肄业的金庸进进《东南日报》工作,报馆对面是一所女校。
时间一长,他和女校的学生慢慢熟识,就经常带着她们往西湖泛船。多年之后,他在接受鲁豫的摘访时坦言,那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浪漫的事。
是不是最浪漫的事我们未曾可知,但日后金庸笔下的女主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阐明了他对这段往事的留恋。
尽管如此,金庸却并没有在《东南日报》待太久。
一年后,《大公报》招考国际新闻翻译,他从上千报考者中脱颖而出,进进上海《大公报》任职。
1948年,《大公报》在香港复刊,24岁的金庸孤身一人,前往香港“开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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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香港人口不足50万,“还比较落后,有点到了乡下地方的感觉”。金庸不知道的是,多年之后,他将在这里缔造一段属于自己的香江传奇。
二、香江传奇
1952年,金庸转到刚创办不久的《新晚报》编副刊。
在此期间,他除了写影评之外,还为长城电影公司创作了《绝代佳人》和《兰花花》等剧本。对电影语言的娴熟运用,日后也逐渐成为金庸鲜明的个人风尚。
因为金庸热爱下棋,于是他和同样视棋如命的梁羽生结为好友,两人还经常在《新晚报》上发表棋话,以供人切磋。
1953年的香港遍地武馆,太极拳掌门人吴少仪和白鹤派掌门人陈克夫决定比武打擂,擂台设在澳门新花园。
消息传出,与比武相关的《号外》一经出版,总是瞬间售罄。《新晚报》总编辑罗孚见此商机,决定趁热打铁,搞一个武侠小说连载,促进报纸销路。
于是他找到梁羽生。
梁羽生听罢并不怯场,当即挥墨上阵。他只酝酿了一天时间,《龙虎斗京华》便横空出世。
借着比武的余热,《龙虎斗京华》大卖特卖,人人争读。梁羽生无意中开新武侠之先河,声誉日隆,众报社武侠约稿纷至沓来。
待梁羽生分身乏术之时,罗孚猛然想到自己麾下还有个金庸。
既然梁羽生能写,那你金庸为何不能,金庸稍一思忖,便披挂上阵。
那是金庸远离故土,南下香港的第六年。书案之上,31岁的金庸眼前逐渐浮现出海宁老家,乾隆帝曾在石塘边露营的场景。
顺着那滚滚波涛,他将有关乾隆的稗史传说用思绪串联,终成《书剑恩仇录》。金庸的武侠江湖由此风生水起,群侠并出。
他的书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和祖国的大好山河都大大慰藉了香港移民远看故土的思乡之情,但最让读者牵肠挂肚的,还是那个“情”字。
三毛曾说:“金庸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写出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落地的‘情’字。”
这一点,从金庸对夏梦的追求就可见一斑。
三、爱而不得
夏梦到底有多美?值得金庸先生如此追求?
1979年,全国文代会上,46岁的夏梦应邀出席。
作曲家乔羽和夏梦初识,惊为天人,因而创作歌曲《思念》。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似乎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22年前,这只蝴蝶就是这样飞进了金庸的心口。
1957年,为了追求闻名影星夏梦,金庸从《大公报》辞职,加进长城电影公司。
对于此番跳槽行为,他曾以“唐伯虎点秋香”自诩。
但同样是为了追求心爱的女人而更换职业,唐伯虎大获全胜,金庸最终却铩羽而回。
“今生今世难偿此愿,也许来生来世还有机会。”这句话从夏梦口中说出的那一刹那,金庸彻底死心。
“爱情中最重要的是自由。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但她不爱我,我却非爱她不可,于是我变得不自由。”
金庸是个神往自由的人,于是他抉择离开。
1959年,他和夏梦协作完《王老虎夺亲》后随即递交辞呈,悄然离往。
那年5月20日,35岁的金庸决计不再替人打工,于是他和中学同学沈宝新合资创办《明报》。
那一年,一本名为《神雕侠侣》的小说开始在《明报》连载。
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浑身仙气的小龙女,像极了当年金庸眼里的夏梦。
杨过和小龙女16年后再聚,未尝不是金庸对夏梦爱而不得的一种心理补偿。
此时的金庸将儿女私情抛至脑后,转身杀进名利场。
那一年,香港新创刊的报纸有10份之多,竞争反常猛烈。
《明报》初期只是一张四开小报,销量不足一万。
彼时金庸家住尖沙咀,与中环的报社隔海相看。他经常因为赶稿忙至深夜,轮船停航,金庸只能乘坐“电船仔”颠簸渡海。
日复一日,粗笨的引擎轰轰作响,海水中星辰荡漾,夜色被微微点亮。
一同被点亮的,还有《明报》的事业。
与其他报纸不同的是,金庸除了连载武侠小说外,还紧跟当下时事热点,坚持天天发一篇社论。
这种“日更”的习惯,迅速扶助《明报》积攒了大量人气。
当时没有电脑,临正式发行前,金庸总是在桌前奋笔疾书,而负责印刷的排字工人则端着印刷版站立在旁,只等金庸笔落,他就立刻拿往印刷。
长此以往,金庸把本该食晚饭的时间都用来写社评,什么时候社评写完,他方才安心食饭。
金庸深知创业不易,所以也信仰开源节流。
好友倪匡调侃道:金庸真是一流的作家,九流的老板。
做朋友的,一旦相求,他无有不应;但假如你在《明报》供职,想和他谈谈稿费的事,他便会写一封长信来规劝你,舍弃涨稿费的想法。
四、侠义江湖
1963年,《天龙八部》开始连载,金庸这一写就是4年。
小说写至后半段,他因为有事往欧洲出差数月,遂让倪匡代笔,并嘱托对方:千万别把小说里的人物写死。
倪匡素来不喜阿紫,写到酣处,便教丁春秋毒瞎了阿紫双眼。
金庸从欧洲回来,见情节发展至此,只能重新执笔,借游坦之双眼换回了精灵古怪的阿紫。
金庸笔下幻化出大侠无数,世人皆称其“查大侠”。
一读者写信问询,金庸本人是否练就绝世武功。他笑答,自己学过太极,但那不是与人争斗的武功,只是磨练身体罢了。
他说,自己的作品都是基于史书和相关门派武功书籍的再发明,打斗场面往往图个“热闹”。
写小说时,金庸一度有些走火进魔,他经常连早饭也顾不得食,一直构思到中午,直到构思顺畅,再提笔创作。
这在旁人看来有些自虐的行为,但他却乐在其中。
在他眼里,武功只是武侠小说的表象,而侠义才是充斥其中的精神内核。
1995年,一位名喊马云的金庸迷,因为在街头大声饮止旁人偷井盖,从而登上了杭州西湖明珠电视台的新闻头条。
多年后,早已功成名就的马云邀请金庸一起“西湖论剑”,两人结为忘年之交。
在西湖之上,不知马云是否曾向金庸提及,当年自己那番侠义往事。
1972年9月,金庸写完《鹿鼎记》最后一章之后,公布封笔。
小说结尾,韦小宝携众美隐居,空留康熙一人在紫禁城内犹豫。
有人对金庸封笔的行为大惑不解,金庸淡淡回应道:该写的人都已写过,郭靖之后便再无郭靖,我不愿重复。
故事总有尽头,但人生却少有重复。金庸把对人生的理解,逐一践行。
因为时代错位,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广州《武林》杂志连载《射雕英雄传》,金庸的小说才自此席卷内地。
假如提及他的第一批内地读者,邓小平绝对算是其中的拥趸。
五、大闹一场,悄然离往
1981年,金庸首次踏进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拜会邓小平。
身穿黄色西装的金庸和一身夏威夷衫的邓小平相谈甚欢,两人皆嗜烟如命,等到金庸手里燃到只剩烟蒂,邓小平便起身又递给他一根。
临别前,邓小平送给金庸几包熊猫牌香烟,以表留念。
回港后,金庸以小说全集回礼,并在《明报》撰写了一篇名为《关于香港未来的一些意见》的社评,透露香港回回后政治生活方式不变。
报纸发行后,连续三日售空,一周内加印三次。
金庸猛然记起宋朝的苏东坡当年远离故乡奔赴岭南,写下的那首《定风波》: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香港虽让他心安,但却究竟不是故乡。
1982年,撒切尔夫人访华前,专程赴港约见金庸,两人在港督府单独会面45分钟。
彼时香港回回在即,撒切尔期看金庸支持英国,但遭到拒绝。在金庸心中,香港本就属于祖国。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从此再无交集。
7年后,65岁的金庸卸任《明报》社长,但他的影响力却未曾减退。
1997年 ,TVB再次翻拍《天龙八部》。该剧一经播出,立刻刮起一股收视狂潮,并拿下当年亚洲的收视第一。
两年后它被引进内地,仍然所向披靡。
巅峰时期,18个地方电视台黄金档竟轮番夺播,《天龙八部》作为一部现象级影片,陪伴一代人度过了他们恣意的青春年华。
那一年,久负盛名的金庸应邀成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第一任院长。
刚开始讲课那天,150人的教室,一下涌进3000多人。
虽然金庸总在小说中为主角设置“悄然回隐”的结局,但在现实生活中,面对此等情形,可能任谁也无法轻言退出。
2005年,剑桥大学校长看过《鹿鼎记》的外文翻译版本后,力邀金庸前往剑桥留学,此时距离金庸辞往浙江大学教授,刚满一年。
于是,已是耄耋之年的他重新背起书包,往英国剑桥大学读硕士,专业是东方学术研究。
他曾说,余生自己想写一部中国史,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应该留有金庸的痕迹。
但此事直到2018年他往世之时,也未曾完成,终成遗憾。
有人曾问金庸,人这一生应该如何度过?
他答曰: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往。
这就好似星空中绽放的烟花,绚烂时惊天动地,散落后悄无声息。
事了拂衣往,深躲功与名。
金庸最终,还是活成了隐士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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