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摇篮里的大世界

文 Article 李萌 Molly Li

图 Picture 巴黎布朗利河岸博物馆 Musée du quai Branly

摇篮是一件布满温存与爱的器物，在人类文明中有着深刻的含义，代表了期看与未来。许多人在这个世界上碰到的人生第一件家具就是一张被称为摇篮的小型摇摆床。近日，巴黎的布朗利河岸博物馆推出了一场名为《未来摇篮曲：昨日、今日与明日的摇篮》的视听展，展出了其同名短片，讲述了不同场景下的摇篮故事。

最早的摇篮起源于原始社会，当时的人类居住在山洞之中，席地而睡，柴草和兽皮是仅有的“床展”。婴儿对潮湿冷冷的耐受力远不如成人，且轻易遭到蛇虫鼠蚁的侵害，于是，由兽皮经过简单缝制抑或荆条编织的悬挂在山洞中的最初的“摇篮”就出现了。虽然不同部落发明的摇篮在素材和形制方面各有不同，但其目的都是为了确保婴儿的温热和安全。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开始有固定住所之后，蛇虫鼠蚁的威逼减少，慢慢出现了木制的摇篮。将原木沿着长度方向一劈两半，再将木材内心凿空，就形成了像独木船一样可以立在地面左右摇摆的摇篮。这亦成为此后摇篮作为婴儿床具强调左右摇摆功能的原型由来。

摇篮的世界：艺术、历史、社会与政治

作为重要的婴儿家具，摇篮的设计伴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亦开始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人类的生活之中，其中不仅蕴含着人类丰盛多彩的文化与艺术，同样亦饱含着父母与整个家庭对新生命的爱。

巴洛克风尚摇篮，1750年左右，现躲于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

从意大利文艺复兴开始，伴随着人的价值与需求的解放，摇篮的设计就开始变得生动起来。这一时期的摇篮因手工艺制造的特性属于奢华品的范畴，大多是贵族等富有家庭所使用的，都饰有镀金和鲜艳的彩绘装饰，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家具表现出的“宫殿”式的特质，而其上的雕塑亦足够体现出了“文艺复兴的精神”。例如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所收躲的1570年左右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摇篮，这件日常使用的摇篮是为数不多的幸存下来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摇篮之一，尺寸为88.9×104.1×55.9cm, 素材为胡桃木，外立面有镀金和彩绘的装饰，同时还使用了木雕工艺。整个摇篮的线条显现出顺畅的曲线，周身都雕满了动植物的花纹，在底部位置还可有两只代表纯洁和守护的独角兽，整体仿佛一尊精致的雕塑，散发着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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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8世纪，设计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巴洛克式的风尚，这一时期的摇篮设计亦显现出了相同的风尚，即造型丰盛，素材多样，工艺繁复，具有奢华的气质，崇尚自然形态和天然纹理，形式上不拘一格，布满动感和激情。同时，非西方元素的摘用也使其布满了深厚的异域风情，圆雕出现在家具的各个部位也让巴洛克式的家具更像是被赋予了实用功能的雕塑艺术品。例如现躲于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巴洛克式摇篮，创作于18世纪中叶荷兰人殖民斯里兰卡（锡兰）期间，这件作品来自斯里兰卡，是为当地的荷兰殖民者所造的，后又被带回荷兰。由乌木和象牙制成，长宽高分别为135cm、63cm和89cm，由印度的手工艺者所制造，摘用了西方的时髦造型，装饰纹样上摘用了树叶形的装饰以及雕刻了印度教中的神话形象“Makara”和“Mostri”，整体显现出了巴洛克式的大气之美与奢华之感。

包豪斯摇篮，彼得·凯勒，1922

拿破仑一世在位期间法国日渐繁华，在设计上也迎来了帝国风尚（Empire Style）时期。帝国风尚是拿破仑帝国的官方艺术风尚，强调帝权的象征。这一风尚来源于拿破仑一世在鼎盛之时一心想要效仿古罗马帝国建立起统一的欧洲，表现在设计上帝国风尚将古希腊、古罗马的设计风尚合成进来显现出的庄重、优雅与高贵之感。这一时期的摇篮设计在装饰上也偏向于象征自由的有翼图案、希腊瓶饰、月桂花环、竖琴、武士的盔甲等。例如1811年拿破仑二世出生时收到的摇篮“The Cradle of the King ofRome(NapoleonⅡ)”，作为巴黎市赠予给拿破仑一世和皇后玛丽·路易斯的礼物，“拿破仑二世的摇篮”以特殊的壮丽在设计史上著称。这件摇篮是诸多艺术家的心血之作，由画家Prud’hon制定了计划 ，青铜器与金饰手艺家Thomire和Odiot用镀金对其进行装饰，此外还有雕塑家Roguier负责其上的雕塑。摇篮现躲于维也纳的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 Museum Vienna），由280多公斤白银制成，高2.16米，摇篮底部站立着代表力量与正义的精灵，双脚交叉，摇篮的小船四面装饰着镶嵌珍珠贝母的围栏，上面还雕刻着众多象征勤劳与拿破仑个人形象的蜜蜂。摇篮的两侧分别用浮雕雕刻着代表罗马和巴黎的罗马卡比托利欧狼和巴黎塞纳河女神。而在摇篮的顶部则伫立着张开双翼的胜利女神维克多手举月桂花环和星冠为摇篮加冕，顶部的盾牌上则刻着拿破仑的徽章，摇篮的另一端则雕刻着一只待翱翔的小鹰，寓意着父亲的荣耀将守护着儿子，亦期看儿子能够超越父亲的荣耀功绩。这件作品不仅是简单的摇篮，更是拿破仑一世雄伟政治理想的体现，亦向我们展现了那个时代的意气风发。

19世纪中叶开始，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产品设计的功能与形式之间的矛盾变得越来越突出，艺术家和手工艺工作者们开始探觅新的出路。其中有像普金（AWN Pugin）倡导哥特式建筑的复兴，也有像威廉·莫里斯（Willian Morris, 1834-1896）这样发起轰轰烈烈的工艺美术运动的改革者。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都是不满于机械化大生产所带来的现代与传统割裂的一系列问题，都从传统的中世纪风尚中开始觅觅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一时期的摇篮设计也显现出这样的特征。1861年，是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领导威廉·莫里斯成立独立事务所开始设计产品的起点，也是建筑设计师理查德·诺曼（Richard NormanShaw）为同为建筑设计师的同事A l f r e dWaterhouse的儿子设计橡木摇篮的一年。这一作品现被收躲于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设计博物馆（VA），复兴了哥特式的风尚，外看上强调了向上的线条感。素材上选用了橡木，同时亦摘用了彩绘和镀金装饰。正面和背面有代表四个季节的彩绘面板，摇篮的侧面用描金的形式绘制了黄道十二宫图，顶部绘制了黑鸟、花朵及叶片的图案，而顶盖内部则绘制了湛蓝的夜空与金色的星星。此外，摇篮顶部还镶嵌了代表好运的三枚青铜硬币。

拿破仑二世摇篮，1811，帝国风尚，现躲于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艺术运动掀起了席卷建筑、家具、平面设计、首饰等多方面的艺术运动，这一时期的作品从自然界动植物与东方元素中觅觅灵感并显现出对有机的、自然的、曲折形态的追求。同样，这一时期的摇篮设计也显现出相同的特征。例如，维也纳的家具生产商科恩兄弟（J.J.Kohn）在1895年制造的儿童摇篮就是新艺术运动的典型代表。作品现躲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精致的曲木摇篮内衬着厚厚的垫子，为婴儿发明了一张柔软又有遮蔽的蛋形床，其线条像植物藤蔓般布满生气，优雅的弧形摇篮和支撑垂褶网的长垂直臂，都体现了当时时髦的新艺术运动风尚。同时，这件乌木曲木的摇篮在制造工艺上足够利用了当时的曲木工艺，通过蒸制木材一定长度的木材，并将它们弯曲并放进金属模具中晾干而制成，由此产生了硬件的准则化组装，使得家具能够被高效且经济的制造，准则化元素的理念也彻底改变了家具生产的原则。

随着设计进进包豪斯的现代主义时代，有一件作品不得不提，那就是德国建筑设计师彼得·凯勒（Peter Kelers）于1922年设计的摇篮。这件作品最初是为沃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发起的家具竞赛而设计的。当时彼得是魏玛包豪斯的一名学生，1919-1923年师从康定斯基学习壁画（最后成为康定斯基的助手），受到了康定斯基通感色彩理论的影响，他设计的这个带有蓝色圆形摇杆、黄色三角形和红色正方形的摇篮，打破了摇篮的传统概念，体现了对漂浮、摇摆和滚动物体的有序期看，并成为了包豪斯的标志。包豪斯又何尝不是现代主义设计的摇篮呢？这件作品的先锋实验意义远大于实用，至今仍是载进现代主义设计史册的经典。

左图：Leander Classic摇篮，Stig Leander设计，2002 右图：Leander Classic摇篮，Stig Leander设计，2002

当代摇篮设计

在当代的摇篮设计中，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的设计以其布满温情的极简风尚受到大众的喜爱，其中既有现代主义设计所强调的功能性又避免了过于严厉刻板的几何形式，富有“人性关怀”的温热。正如丹麦品牌Leander在Leander Classic 摇篮的设计上，模拟了母体子宫的环境，给予出生婴儿一个安全和自然的发展空间并扶助孩子发展平衡感。摇篮由三角支架、底座和遮光帘构成，在结构上，可悬挂的单一轴心吊索设计为婴儿提供了一个稍微摇动的环境，并且在每个支架腿底部装有抗阻底座，提供了安全的保证。自然顺畅的摇摆可刺激婴幼儿感官并培植其平衡感。同时，这亦是一款可继续的设计，伴随着孩子的成长，摇篮功能不再需要，在此基础上再购置一个帐篷和地垫就变成了儿童嬉戏的空间。设计师斯蒂格·利安得（Stig Leander）在这一作品中强调了设计的出发点是以儿童为中心的，不仅要符合儿童的使用习惯，也要处处体现出对儿童的关爱与培植。

与之类似的还有布达佩斯的设计师厄兹卡尔·瓦吉（Oazkar Vagi）所设计的单点悬挂式摇篮“Little Nest”, 这是一个呈茧型的摇篮，素材为美利奴羊毛毡和皮革，也模拟了婴儿出生前子宫的环境，纯手工制造，为婴儿提供了一个像子宫般的温存呵护的环境。

泡泡婴儿床，Lana Agiyan，2013

此外，还有圣彼得堡设计师拉娜 ·阿基杨（Lana Agiyan）设计的泡泡婴儿床（Bubble baby bed），它是一款丙烯酸塑料制成的透明的婴儿摇篮，创作灵感来源于医院使用的塑料婴儿篮和一种名为Nevalyashka的传统俄罗斯不倒翁玩具。透明的外看方便父母看察新生儿在摇篮内的一举一动，在使用过程中这款摇篮可以向任意方向摇摆，最大角度为17度，配有15千克重的有机玻璃重心使得摇摆最终会恢复竖立的形态。同时还配有双面冷热的3 D纤维床垫，具 有天然抗菌、低过敏性、抗真菌、透气、绝缘和防臭的效果，其透 气支撑顶层可以让任何液体立刻通过，新生儿面朝下睡觉也不会阻挡唤吸，十分安全。整体摇篮外层含有纳米二氧化钛涂层，它可以提高光学透明度并电离摇篮，使其能够自我清洁并消除异味。泡泡婴儿床还具有可继续性，新生儿可以使用到五个月，然后用作玩具存放或者儿童秋千。

诗人华莱士（William Ross Wallace）有一首诗歌这样写道，“是那双轻推着摇篮的手，主宰着整个世界”。在我们探讨摇篮的时候，要记得是父母给予的爱让每个孩子健康成长的。回忆历史，也是人类的爱才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小摇篮中的大世界，不仅仅是摇篮本身作为一件器物的发展演变史，也为我们讲述了诸多散落在时光角落的艺术、历史、社会与政治的故事。■（编辑：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