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资助我上完大学,我用下半辈子陪你
1
海洋馆的水族箱内。
秉秉穿着精致的蔚蓝色鱼尾,身姿曼妙,柔软的金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浮游。她忽上忽下,灵巧地在水中舞蹈,像是真正的美人鱼。
漂亮的大鱼小鱼围绕着她,人鱼共欢。围看的人群目不转睛,纷纷为这美好又奇异的景色饮彩。
她游至高处,昂起高傲的下巴,睥睨众生。李言北恰好循着人声过来,抬眼的一瞬便与眸光澈然的少女四目相对。
随同的馆长兴致盎然地介绍,“李总,这是我们馆的特色,职业美人鱼,您看怎么样?”
李言北垂下眼睫,“挺有想法。”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馆长正忐忑,紧接着就闻声他说,“也不早了,投资的事就这么定了吧。”
得了他的应允,馆长总算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喜色。李言北再次把目光放在箱内的身影上,似乎是因为看见上头的人,她表演得更加卖力,柔软的娇躯被水温存地亲吻,所过之处,留下摄人心魄的涟漪。
当晚下班,馆长便对秉秉说:“你交了好运,李总要见你一面。”
那时她的头发还没干,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她光着脚丫子踩在贵客厅的地板上,怯怯地问:“李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西装革履,面部轮廓完美,似刀斧凿刻而成,漆黑的桃花眼中是掩不住的气势。见她进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柔软,“你是喊宋秉秉?”
她乖巧点头,“是。”
李言北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氛围沉默得有些尴尬。半晌他才又开口:“你情愿跟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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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情愿!”秉秉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她虽然穷,但怎么说都是自力更生的良家少女,反应过来觉得不好,又阐明道,“我想您误会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不是做情妇,”李言北轻易就猜出她在想什么,耐烦地说,“我对海洋有一种执念,期看你能做我的专属美人鱼。”
她咬紧下唇,一时有些犹豫。她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其实并不喜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无奈没有门路。况且,李言北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只需要为他排忧解难,没事聊谈天,工作忙帮着看家就行,工资是现在的两倍。
李言北又说:“我家有很大的游泳池,你可以随时使用。”
秉秉眼睛一亮。
她才十八岁,到底年纪小,就这么应下来。
李言北朝她招手,“过来。”她便小心翼翼靠近。他拿了吹风机,很仔细地给她吹头发,温存到极点。
她是懂事的女孩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能清楚地看出谁对自己好。她朝他讨好地一笑,“谢谢您。”
李言北揉揉她的脑袋,“以后不用跟我客气。”
后来秉秉便移进了李言北的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
那是一栋欧式别墅,坐落在偏僻的郊区,清静宜人。门口有很大的露天游泳池,映着澄净瓦蓝的天空,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秉秉一时有些恍惚。
她在海边长大,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2
虽说住在一起,秉秉并不能经常看见李言北。
他工作忙,只是偶然公司放假的时候,才会有闲暇和她相处。
这样的时候很宝贵,他总是清静地坐在游泳池边画油画,偶然抬头看她一眼。秉秉习惯朝他调皮一笑,然后猛地扎进水里,又趁他不注重浮出来。溅出的水花被阳光折射出斑斓,鱼尾上的金色鳞片光彩熠熠。
她天生属于海洋。李言北对她是真好,薪酬只多不少,也从不对她做出格的事。秉秉被他宠着,像是童话世界里的人鱼公主,无忧无虑。
李言北脾气好,但秉秉对他的了解也只有这么多。
他也不是没有生气过。那时候秉秉已经和他相熟,一时起了玩心,便偷偷钻进水里,憋着气不出来。她闻声他着急地喊她的名字,再然后,她回到岸边,就看见他带着打捞队着急地赶过来,向来淡漠的双眼布满血丝。
秉秉突然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之后,李言北整整两个星期没有理她。她往求保姆教她做了排骨汤,送往李言北的书房。她同情兮兮地跟他道歉,“我错了,李先生,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能不能要赶我走?”
她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皮肤又白又嫩,像是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瓣,身上还有隐约的香气。李言北拿她没有方法,说:“下次不许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
秉秉心虚地垂下头,说:“对不起,我以后都听您的。”
或许李言北那个时候是喜欢她的,只是她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喜欢。
后来她问过李言北,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刚忙完手头的事,筋疲力尽,却仍然肯分出时间回答她,“我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因为我工作忙,冷落了她,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回来过。”
李言北说着,抬手将她的碎发别至而后,像一个和煦而慈爱的兄长。他说:“你同她眉眼有些像,她离开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所以我就想在你身上补偿。”
李言北大她一轮。原来是这样,他自始至终把她当妹妹看,秉秉想着,再和他相处便自然许多。
慢慢地,她就顺理成章地喊他“哥哥”。
秉秉在他身边跟了一年。这一年里无人打搅,她拥有一片富足的世外桃源。
事情发生改变的那天,秉秉刚刚给孤儿院寄完钱。她曾被这家孤儿院收养过,在那里有一群兄弟姐妹。十六岁之后,她离开孤儿院,辍学打工,然后定期汇钱回往资助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
晚上,李言北突然说:“秉秉,你想不想重新念书?”
她削苹果的手突然一顿,“怎么这么问?”
“我还没念完高中就辍学了,所以现在仍然很遗憾。”李言北垂下眼睑,盖住了翻腾的思绪,“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想再回学校?”
“我没有考虑过这些事。”秉秉如实回答,她称心于现状,养得活自己,并且还能有余外的钱回报院长,“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可是你还小,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李言北语重心长地说,“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要多为自己企图。还是,你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秉秉停住了。
她每次给院长寄钱后,总会被夸能干懂事。大家都说她是个好姑娘,知恩图报,总为别人着想。她也欣欣然接受。
而现在他对她说,你要多为自己考虑。
很久以后,秉秉总想,假如没有遇见李言北,她的人生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在海洋馆里食几年青春饭,然后因为不再年轻貌美被辞退,年纪大了,又没有学历,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而曾经的孤儿院,不会再给她任何周济,她没有任何资本可以仰仗。
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付出,却没人告诉她,当她终于一无所有之后,要何往何从。
水晶吊灯下,秉秉探求了很久,最后接受了李言北的提议。
3
决定做得突然。李言北帮着她申请了英国的学校,她不分昼夜地学雅思,考出来的结果自己都大食一惊。
李言北看了成果单,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是学习这块料子。”
秉秉念书的时候成果很好,老师都说是好苗子。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蠕动嘴唇,好久只说出一句,“谢谢。”
李言北轻叹一声,嘱咐她,“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她是在盛夏的早晨离开的,李言北一大早往了公司,无暇送她。她伶仃一人站在空旷的机场,无故生出一股辞别的悲凉来。透过浩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很远很远的景色,就像她的未来,还有可以畅想的余地。
秉秉不晓得自己在想念些什么,她习惯了有李言北的日子。可没有谁离开谁是不能活的,再不习惯,也要适应。只是异国他乡,她形单影只,夜空中的一轮圆月衬得她愈发落寞,突然就有些怨恨起李言北来。
“熬过往就好了,”李言北知道她这是气话,柔声劝慰,又哄着鼓励她,“我知道秉秉最棒了,一定可以做到。”
他分明是哄小孩子的语气,秉秉忽地就笑了。她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李言北松了一口气,看着天边悬着的星子,眸光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秉秉当天下午就见到了李言北。男人风尘仆仆,脸上是深深的疲惫,显然是连夜赶来。她不知怎么,就又有点想哭。
他递来一盒稻香村,是她原本最爱食的,说:“可不准再哭了,都多大的人了?”
秉秉抬着头看天空,有什么东西在眼眶中盘旋,该是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她故作轻快地回答,“知道啦!”
她来不及请他食顿饭,因为他几小时后还有个会议,要赶着回国。她送他离开,突然就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是神仙吗?”都不怕累的。
李言北没有听清,问:“什么?”
她笑着摇头,朝他摆摆手,说:“我过年的时候回往。”
秉秉在英国留了四年学,他们见面的时间少得同情。后来李言北只来找过她一次,是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千里迢迢漂洋过海,为的只是给她送生日礼物。
当时她正在和同学开派对,外国的男孩子开放,夸她漂亮后,便在她的脸颊印上一吻。她虽然一直不喜欢这种触碰,却因为不想扫兴而忍受,只是莫名其妙有些心虚。果然,秉秉再回头时,便看到了嘈杂中格外沉静的李言北。
她小跑过往,仰着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生日快乐,”他变戏法似的把礼物盒递给她,后来打开,才知道是一对美人鱼样式的耳钉,设计精美。他的眸光晦暗不明,“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秉秉低着头笑,然后拉拉他的衣袖,撒娇一般说:“我们一起出往走走?”
“不了,”李言北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还有事,”犹豫了一会儿,又拿拇指擦往她唇角的奶油,“你好好玩。”
男人修长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像是一尊古希腊神话中的神,秉秉盯着出了很久的神。等她再回到派对,就听到有同学问:“刚刚那个帅哥是你什么人?”
她开始认真探求这个问题。李言北不是亲人,也不是恋人,那他对她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她甩甩脑袋,最后哀叹着说:“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确确实实,是不可替代的人。
4
两人之间一时陌生又客气。
曼彻斯特的太阳很和煦,就像他,永远只是恰到好处的关怀。秉秉蹲下身,拿手抠着操场上的草皮,状似不在意地问:“你期看我留在英国吗?”
“当然,”那头顿了顿,接着说,“国外机会多,对你的发展有好处。”
她仰着头,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太阳突然耀眼得有些过分。许久才答:“你说得对,我还是留下来。钱……我往后慢慢会还你的。”
其实哪里是钱的问题呢?她欠他太多,这辈子也没法还清了。
秉秉还是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没有提前通知他。她需要拿点素材,顺便跟故人道个别。
飞机降落时夜已经深了,她来到李言北的别墅前,看着波光粼粼的泳池,思绪万千。偌大的房子沐浴在月辉中,显得有些老旧。这曾是她新生活的起点,像是一座里程碑。
推开门的时候,一切都没变。男人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倦容,长睫清静地垂着,在漆黑的夜中无比脆弱,茶几上还有没饮完的红酒。
秉秉的心突然一痛,这些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满室的空旷,只他一个人食饭睡觉,也没人管着,像个无家可回的流浪儿。秉秉找了张毯子给他盖上,慢慢红了眼眶。她一直觉得自己孤寂,可原来,他和她是一样的。
李言北第二日起来,闻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响,正觉得头昏脑胀,便看到有颗圆圆的小脑袋从中探出来,清甜地说:“你醒啦,尝尝我做的西式早餐吧。”
他一时生出了复杂的情绪,“你怎么回来了?”
煎鸡蛋吐司泛着诱人的光泽,火腿三明治也香气四溢。李言北食不知味,最后受不住,“吧嗒”一声放下筷子,说:“我并不总睡沙发,昨晚是例外。”
秉秉假装听不懂,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嘴里还咬着筷子。她永远察觉不出自己的魅力所在,也不晓得这样懵懂的眼神,对男人而言,是毁灭的深潭。她笑着说:“我知道的呀。”
“所以,”李言北痛苦地扶额,企图跟她讲清楚,“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不必想报答我就……”
“我没有,”她打断他,却忍不住落下泪来,扑进他怀里,呜咽着说,“我就是想留下来,你不要再送我往英国了。言北哥,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想同你在一起。”
这是秉秉的真心话。不过当时她没有深究,“最亲的人”究竟是怎么个亲法?等后来她发现这是爱了,便不肯再喊他哥哥。
李言北最怕她哭,停留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最终轻抚上她的背。
他闭上眼睛,十分无奈地说:“我真是拿你这个小丫头没方法了。”
5
秉秉如愿留在李言北身边。
她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定期有人来清扫,干净得一尘不染。半夜她躺在床上,回忆着和李言北之间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她突然就羡慕起那个李婧楠来,她是李言北的妹妹,该有多么幸福啊。
不久,她进了李言北的公司做事,她不想靠着他,于是从最基层干起。职场里新人总会受欺辱,被指使来指使往,她成了跑腿小妹。
李言北不放心,过来看她。秉秉刚好给单位的一个资历老的同事买完咖啡回来,那人饮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将咖啡杯往她身上一推,“你是存心想烫死我啊?”
秉秉没有接住,咖啡就顺着泼下来,从衣服一直滴到穿着高跟鞋的脚背上。她轻“嘶”了一声,便听到有脚步声匆匆忙忙赶过来。
李言北没有看她,只是沉着一张脸对那个女同事说:“心思全都花在欺辱新同事上,难怪这么久还没升职。”
那人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姿态。
“下午往人事部领这个月工资,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他的语气很冷漠,与平时和她说话判若两人,秉秉有些恐惧,却很喜欢这个样子的他。
她经常听公司的人谈起自家总裁,说他长得很英俊,却常年不苟言笑,有着商人一贯杀伐决断的魄力。
他三十多岁,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
秉秉想到这里,耳根子很没出息地红了。她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她现在看他的眼光,是像一个女人看男人那样,会在某些时刻心跳突然加快。
她中午被李言北喊往办公室。男人脱下她的鞋子,动作轻柔地给她抹烫伤药膏。
手中的玉足不堪一握,他清了清嗓子,淡淡地问:“疼吗?”
秉秉摇头,突然喊他的名字,“李言北。”
“怎么了?”他放下她的脚,看向她,狭长的桃花眼里是十足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