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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路灯》第四章 荣回故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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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路灯》

第四章 荣回故里(三)

晚饭后,乃文对大哥说:“我们在家停不住,还要赶紧到单位报到,迟到了对领导印象不好。你看都需要到哪里走走,咱商量一下。”

杰三说:“公社陈秘书、公老么社长见我常问到你,得见个面。还有磨沟张丑,遂琦也常念叨你。”

乃文说:“我生在磨沟,基本在磨沟长大,中钊、黑星、泉河、席汉都是好朋友,一定得往。还有高中的董老师,吉老师,都应该拜谒的。”

食罢早饭,他们三人来到城关镇公社。公社院里到处贴的打倒、炮轰、油炸公老么的大标语、大字报。乃文问:“公社长出事啦?”

杰三说:“不清楚。看陈秘书在不在?”

他们来到办公室,陈秘书正在阅读素材。他抬头看到他们,忙摘掉眼镜:“哎呦,你们来啦,乃文啥时候回来的?”他起来一一握手,握到桂荷时,把伸出的手停下,迷惘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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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三忙说:“这是乃文媳妇!”

乃文接上话:“这是我同学,郭桂荷!”

他握住她的手:“恭喜恭喜!是不是要办手续?”

乃文说:“我俩分到荷钢公司了,想报到后安顿住了再办。”

陈秘书说:“好,好!”

他拿起竹壳热水瓶摇了摇:“连杯开水也没有。”

乃文说:“不必客气,都刚食罢饭。”

他们坐在一条长凳上。杰三问:“公社长出啥事啦?”

陈秘书看看外面没人,压低声音说:“九大刚开过,全国正在指责刘少奇的'三自一包’……”

杰三问:“啥喊'三自一包’?”

陈秘书:“就是借地包产到户,上边说这是反毛泽东思想的修正主义,要求彻底指责肃清流毒。公社长那个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一口咬定借地包产到户救了社员的命,没有错。还说1958年6月8日《人民日报》登载亩产稻子三万六千九百多斤,花生亩产一万零五百多斤,那才喊修正主义呢。再加上解放前他有过被俘的历史,说他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被扭送到县里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集训往了。”

杰三看着乃文说:“公社长说的没错,要不是借地真不知饿死多少人呢!”

陈秘书忙用两个指头捂住嘴:“可不敢乱说。你们有啥事晚上到家说。素玲在那儿还好吧?”

乃文说:“她在农场管总机,还好。多谢你的帮忙!”

他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乃文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说:“我还想往学校看看老师,你这里挺忙哩。

他扭头对杰三说:“咱们走吧,别影响陈秘书办公。”

陈秘书也想让他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有留步的话:“有啥事回家说。"

永宁一高也和全国一样,处在停课闹革命阶段,校园里除了几幅打倒刘邓陶的标语外,整个校园冷冷清清的。老师们都住在后院城墙根的窑洞里。他们来到董晓弟老师的门口。这是对乃文关怀有加的师长,大恩人。他轻敲门环,不见动静,以为他不在家,又猛击两下预备离开,不料门开了,一个老态毕现的干巴老头问:“你们找谁?”

乃文擦擦眼睛,眼前这位虽不像以前身材强壮、双目炯炯发亮的董老师,但面部轮廓大样没变。他喊喊:"董老师,我是乃文!”过往扑在了他怀里,鼻子一酸,泪珠簌簌地往下掉。

董老师也认出了他:“乃文啊,啥时候回来的?”

他看他哽噎着说不出话来,抚慰说:“不哭不哭,我不是挺好吗?进来。”

乃文看他的眼圈也红了,声音也有点哽噎。进屋后,乃文对大哥和桂荷说:“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董老师。”

又对董老师介绍:“这是我大哥杰三,这是我同学郭桂荷。”

杰三进一步阐明:“这是乃文媳妇。”

董老师面露喜色,连说:“好,好,结婚了吗?”

乃文说:“我俩毕业分配到荷钢公司,我们想把工作安置下来以后再办。”

董老师兴奋地说:“国家的栋梁,以后国家建设就靠你们了。”

乃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杰三说:“董老师上咱家往过,几年没见,现在咋瘦成这样了?”

董老师叹了口气:“我这还是好的呢,吉老师都被折磨成憨子了。”

董老师是九江人,江西师范学院毕业的,教文史地。他把课文编成故事,深进浅出,句句都说到学生们的心坎里,对人态度平易近人,和气可亲,同学们都喜欢他。他还在全国的文学刊物,如《人民文学》、《收成》和《光明日报》副刊上发表过不少文章,是学校出了名的优异老师。文革中把闻名的学者、教授、名师都当成了运动对象,他一定在灾难逃,目前的状况与此一定有关,乃文也是明知故问了。至于他说的吉兆军老师,他是教化学的,白净书生,常擦蛤蜊油,走过往一股香气。大炼钢铁那阵子,他还在磨沟的红土坡上挖过“矿石”呢。他打过右派,文革中一定是运动对象。

乃文问:“吉老师现在咋样?”

董老师说:"吉老师是个胆小人,树叶掉下都怕砸着头。他很内向,至今连个女朋友都不会谈。现在成了实憨子了。”

乃文问:“上次是因为成分高,打他右派,这次又因为啥斗他?”

董老师说:“大炼钢铁那阵子,你还记得往你家西坡挖红土吧?炼钢铁得要铁矿石,上哪儿弄?全国都在搞。县领导说,你们家西坡的红土里含有铁。县里来人问吉老师,他看了样品说:红土可能有氧化铁元素,但不一定能炼出铁。只有含量占百分之七八十的富矿才可以炼铁。

县领导不听,说他右倾,硬逼着他往挖红土。炼不出铁,又说烧木柴不行,火力不旺,喊上南山烧炭,还让你们学生冒雪往挑炭。但还是炼不出来铁。县里把罪过全推到吉老师身上,说他是四类分子,阶级敌人,反对'三面红旗’,反对社会主义,把他打成极右分子,又送劳改农场几年。这次文革又把旧事重提,把他拉到县里挂牌子,戴高帽游街,大会斗,小会打,没几天就斗神经了。他一天到晚躲在屋里,怕见人,或见谁都说'我有罪,我交代’,现在成了实憨子了。”

乃文说:“吉老师在哪儿?我得见见他”。

董老师说:“这一溜窑里都住的是'牛鬼蛇神’,他就住最东头那儿。”

吉老师的窑门没拴,一推就开了。只见他圪蹴在炕角里,双手抱膝,头缩在双膝间。董老师走过往:“老吉,你看谁来了?”

吉老师抬了抬头,黑黄憔悴的菜色脸,颧骨突起,两只沉陷在眼窝里的小鼠眼泛着绿光,嘴里喃喃着:“别打啦,我交代,我交代!”

乃文说:“吉老师,我是你的学生卫乃文。”

他两只鼠眼闪着鬼光,头一个劲往后缩。

董老师说:“咱走吧,他不认人,不会有啥话说,成地地道道的实憨子了”。

乃文说:“没把他送医院治治?”

董老师说:“这得住精神病院,咱县没有。他这种人,现在躲之唯恐不及,谁还敢过问他的事?弄不好给戴个阶级立场不稳,与右派分子、反社会主义分子划不清界限的帽子,可要倒大霉的。”

乃文说:“他家里人知道吧?喊他家来人把他接回往治治,不能眼看着把人给毁啦!”

董老师:“谁敢通风报信,这不是找不安闲吗?”

乃文说:“董老师,麻烦你把吉老师的家庭地址找来给我,我通知他家人。我离这儿远,不会有事的。”

他们从吉老师住的窑洞里出来,乃文把一张10元人民币卷着的两张5斤全国粮票,塞到董老师中山装的衣兜里说:“你买点食的,补补子。”

他转身对杰三说:“董老师是南方人,身边没人,你让鹏仁送点粮食过来,过年过节请董老师往家里食顿饭。”

董老师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不缺食花,大哥更不能送粮,影响不好。”他把钱和粮票塞给乃文。

乃文说:“咱们就是一家人,当年不是你的扶助和支持,我哪有今天?”

说着,又把钱和粮票塞进他兜里。董老师是个感情丰盛的人,听到他的自得门生这么说,激动的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他上前紧紧地握着乃文的两手,使劲地上下摇动,嘴里说:“谢谢,谢谢!粮票我留下,钱我不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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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卫冠武,男,汉族,1943年元月生,东关村八组人,家住担水堂后祖师阁前。1969年西安冶金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安徽省马鞍山市中国第十七冶金建设公司,任工程公司副经理,副处职务。后调进总公司劳资处,先后任副处长,处长十多年,高级工程师。2003年在劳资处退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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