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汽车操作系统的十年一梦:愿为江水,与君重逢
2014年7月初,进了梅雨季的上海一如往年闷热,尽管最高温度只有30度出头,但多在室外走几步路就会出薄汗。在虹桥机场四周的中航泊悦酒店,空调机运转时发出的声音被一群人的讨论声掩盖。在空调房里,他们连开了三天的封闭workshop。
一张拍摄于2014年7月4日的照片里,有国内C++大神潘爱民、当年高德汽车业务的掌舵人杨永琦、上汽CIO张新权、后来OS事业群总裁张春晖……
早期参与斑马项目的人形容照片上的人,“很多都是大神级的存在”。把照片上这拨人凑在一起的是“车联网”,一个在当时不断被大多数互联网从业者和投资人提及,又“每年都处于爆发元年”的概念。
参会者有自己的算盘:阿里想在操作系统中开垦第二战场,从而实现对安卓的迂回穿插,再顺带把一整套生态资源都装进车里;上汽想在渐成气候的车联网浪潮中甩开其他友商,先行一步。
一位斑马项目的早期成员表达:“这是斑马真正意义上的起点,也正是这次闭门会,确定了后来斑马座舱的很多功能和使用体系。”
心潮澎湃,立下壮志豪言的他们,预判了斑马的成功。
少年得志,媒体清一色地用“领先谷歌三年”的大标题,来形容2016年阿里和上汽合体发明出“互联网汽车”这个新物种的壮举。做操作系统是高风险、慢收益的苦活。习惯了快节奏推进产品迭代、爆发式用户增长模式的互联网公司,难以坚持。但斑马乃至其身后提供技术支撑的阿里YunOS,穷尽了十年时间,自始至终,一直在做同一件事——自研国产汽车操作系统。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在近十年的时间里,国产操作系统接连错过了PC端、移动端,反杀海外操作系统的绝佳时期。汽车成为了像斑马这样为数不多的前行者们,最后的赌局。
01高德作陪,阿里、上汽大联姻
2013年,国内众多手机厂商借着安卓的东风四处攻城略地,但同样基于Linux内核的YunOS却不温不火,只能小手机厂商来扩充装机量。这些“白牌手机”主要走量的渠道与阿里的核心用户群体相差甚远。眼看作为主战场的手机市场陷进焦灼,王坚把目光转移到了汽车上,试图开垦操作系统的第二战场。
在汽车行业,海外的两大操作系统QNX和Linux因为起步早,占据了整个行业的半壁江山。特别是以安全性和实时性著称的QNX,收费高昂。Android虽然也上了车,但在车上并无生态可言。
国内的乘用车车联网市场几乎一片空白,喊得上名字的一个是通用的OnStar,另一个是初露头角、来自上汽的“inkaNet”。
在QNX和Linux两大巨头未形成围剿中国市场之势前,阿里还有机会。王坚带着YunOS团队频繁拜谒国内各大主机厂。此时阿里在纽交所递表,尚未IPO,主机厂都想和这家估值超过2000亿美金的互联网巨头擦出火花。
随行的人不知道王坚已经心有所属——上汽。尽管王坚已经不具体管阿里YunOS的业务,日常事务张春晖和戴玮操持,他们共同向当时的阿里云事业群总裁三丰(姜鹏)汇报。可作为YunOS的发起人,王坚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王坚
阿里YunOS的架构师王新新告诉雷峰网,阿里选上汽主要因为“人”,王坚和张新权一见如故,后者技术功底深厚,两人在“互联网汽车”有很多一致的看法,另一方面,阿里以地理位置离杭州近的车厂优先,方便两边的团队出差。
2014年初,上汽CIO和系统首席架构师张新权带着爱徒闫枫往了一趟美国CES电子展,发现汽车与物联网的结合已是大势所趋。此时的上汽来到了新的拐点,虽收购了荣威、名爵两个英国品牌,两个品牌却不温不火。而YunOS身上的“国产自主知识产权”标签,也让怀揣民族工业情怀的张新权敢于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两家可谓是越看越对眼。
阿里和上汽的大联姻,还有一个“红娘”——高德。高德内部有一个探索车联网业务的先遣部队,据成员之一杨永喆回忆,2013年他们在给上汽做咨询项目时就曾意见上汽做车联网,而在场的人里就有张新权和闫枫。
2014年,高德被阿里收编,高德有了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在汽车行业施展拳脚,更加积极地撮合阿里和上汽联姻。同年6月,在高德的作陪之下,阿里和上汽在太极禅院举办了战术协作启动仪式。于是,就有了开头泊悦酒店那场为期三天的workshop,各路大神齐聚一堂。
紧接着,一部分来自阿里YunOS部门的同学开始频繁地往返杭州、上海两地。上海交大四周有一家皇冠假日酒店,王欣欣有位同事一年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
最初,斑马还只是一个6人项目组,阿里、上汽、高德三方各派代表参与。2014年底,阿里和上汽正式签署了协作协议后。项目组的规模逐步扩展,从二十多人变成四十多人。
阿里在上海没有办公室,大家决定把办公室的暂设在了高德楼下。当时,上汽的总部在静安区的威海路,高德的总部在淮海路,两边联系很亲昵。
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对车联网的理解是,把互联网装在汽车上,让原本离线的功能可以在线使用。而王坚提出了一个犀利的看点:我们要做的车联网不是把互联网装进车里,而是让车跑在互联网上。
这个看点得到了上汽高层们的一致认可,也成为了斑马最初的名字——“互联网汽车项目”。
02团队摩擦、80天闭关,荣威RX5的一段佳话
起初,阿里和上汽想从已有的车型中选一款来做智能化改造,但评估了之后觉得用老款车型来做新功能,恰如旧瓶装新酒,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再三犹豫之下,双方抉择用一个新车型来造“互联网汽车”,一来斑马有相对充足的时间研发,二来这是一款SUV产品,正好能够填补上上汽在这一品类的空白。分工则是,车控系统由上汽的闫枫带队负责,来自YunOS的人主要突破座舱操作系统。
可阿里和上汽的两拨人发现,他们连工作时间都很难凑到一起。阿里通常是早上十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而上汽这边基本是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下班。
很快,这种差异延续到了工作风尚上。主机厂基本是瀑布式开发,需要逐层汇报,注重流程的合规。即使改一个很小的模块,也要重新走一遍验证流程。互联网人则是迭代开发,做完一个模块的测试就可以直接发布,有问题再回溯。
思维方式的差异更为显著。对汽车人来说,他们的底线是“安全”,车机系统不能黑屏,一旦死机重启,极有可能会影响全车人的生命安全。而对于互联网人来说,操作系统故障,重启一下就行。
摩擦随处可见,双方可以因为“提清需求”这样的小事而吵起来。一位整车摘购负责人让做软件研发的同学尽快提清楚需求,他们好按需摘购。但做软件的同学认为“需求永远提不清楚”,因为软件总是在不断迭代。
这位负责人当即驳斥:“做整车项目,需求不提完全就没方法进行下一步,零部件摘购的预算无法确定,整车的价格也没法定,会导致一连串的问题。”做软件的同学懵了,他们觉得“在互联网公司从未听说过软件会影响硬件”。
项目组变得紊乱,根源是组织架构的设置上存在缺陷,内部就如何分工、摘用什么样的决策机制都没有被讨论过。
因为内部没有所谓的CEO,来自上汽的闫枫和郝飞都只是VP,张新权不管业务顶多只能算半个挂名的CEO。阿里这边,换了四五个派驻的负责人,大部分来自YunOS事业部。
2015年初,在一位元老的意见下,项目组请了一位“外人”施雪松来诊断项目。
施雪松
施雪松身上有众多标签——无线电专家、资深连续创业者、横跨消费电子和汽车电子的传奇人物,创办过华阳、天派、丹维等多家汽车电子公司。天派电子的创业经历奠定了他在车载娱乐系统行业的江湖地位。自研DVD机芯的中国公司,与博世协作,成功打进了国际品牌的车机前装市场,仅此一家。
随后,以外部顾问身份进场的施雪松开始频繁地往上海跑,孤身一人住在酒店里,忙到几乎没时间回家,直到2018年3月他卸任斑马网络的CEO之前仍是如此。
在施雪松的协调下,两个团队逐渐融为一体。这期间,他们经历了很多次封闭开发,才顺利地把“端”部分的开发完成。
到了2015年底,团队规模扩大到了200多人,阿里和上汽分别注册成立公司,一家喊“斑马网络”,另外一家喊“斑马信息”,团队终于脱离项目组的形态,有了创业公司的样子。
“斑马”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有一段趣事。有了正式成立合资公司的企图,却不知道应该喊什么名字,几位搞技术出身的负责人只好坐下来,绞尽脑汁地取名。
那阵子,阿里喜欢以动物为项目命名,有人突然间想到了非洲草原上一种不同普通的动物——斑马。阿里和上汽的碰撞,不就像斑马身上的颜色,有白有黑,彼此交融吗?这和他们正在发明的新物种“互联网汽车”再吻合不过。
据斑马市场部的贺喊高回忆,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2016年4月,趁着荣威RX5在北京车展上亮相时,直接发布斑马座舱产品,但马云、逍远子等人体验了一遍实车后,给出的评判是“体验还不够好”。产品还有不少需要优化的地方,例如打开车机系统,最长的一次响应时间是40多秒。
假如按照“互联网汽车”的构想来评判,这辆在互联网上跑的车,是能实现场景驱动服务的。可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定车路协同,实现各种数字化场景。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发布会抉择在云栖小镇做了一个虚拟城市,相当于搞了个demo来演示智能网联的终局。
新的交付日定下来后,施雪松临危受命,从外部顾问变成总指挥,亲自带领团队冲锋陷阵。于是,就有了一场为期80多天的战争——诺曼底冲刺,从2016年4月18日一直继续到了7月6日。(更多细节添加作者微信:WLX_Charlene_0905交流)
施雪松连同王坚、上汽的张新权和王晓秋等人一起开了动员会,简单交代了斑马的殊死一战。六十多岁的张新权此时已处于半隐退状态,为了“诺曼底”战争,他又再度出山,成为后援团之一。动员会接近尾声,王坚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所有人碰到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追求“空中支援”,王晓秋同样公开了自己的手机号。
在打仗中,做过T-BOX的汽车人给负责软件开发的同学讲解应该如何快速挠到bug的要害点,互联网人加班加点改良HMI页面,带着汽车人一起琢磨用户体验。
市场部和产品部的人也没闲着,忙着把“生态”装进车里。为了减少开发成本,他们找了不少协作伙伴,有外部的创业公司,也有阿里的生态伙伴,包括做行车笔录仪的盯盯拍、运动相机小蚁、手表品牌飞亚达等。
诺曼底冲刺阶段,斑马所有技术人员,连同数10家生态公司全部进行了封闭开发。直到“706”发布的前一天下午,他们还在进行最后的系统调试。
到了7月6日,作为产品演示人员之一的杨永喆特殊紧张。他对那款可以开车门的蓝牙手表印象特别深刻。发布会有好几件让大家操心的事,其中一个就是恐惧智能手表掉链子。有时候蓝牙会休眠,蓝牙手表就不会激活车门。一旦发生这样的情状,阿里和上汽就会在上千家媒体的面前一起丢人。
他反复检查那款可以开车门的蓝牙手表还有没有电、蓝牙是否休眠。以防万一,他和同事还在提前预备好了车钥匙。好在那串钥匙没用上,他们结束了忐忑不安的一天。
这场在阿里云栖小镇举办的发布会极其成功,马云和陈虹亲自现身,坐在荣威RX5的后排,检验斑马的成果。市场部的贺喊高称,发布会限定的人数是1200人,实际到场将近2000人,会场被挤得水泄不通。科技圈的大佬如魅族的李楠、锤子科技的罗永浩等人悉数到场。
阿里和上汽联姻的故事被传为一段佳话。荣威RX5上市后,订单很快破万,半年销量就达到了10万辆,长期问鼎同类车型的月销冠 。
03斑马教会行业的事
“706”结束的一个多月后,王晓秋告诉施雪松,斑马的CEO还得让他来当。在施雪松的统帅下,斑马迎来了一年多的高光时期,大举招兵买马,加大研发力度。
一位深度参与斑马创业全程的要害人物告诉雷峰网,互联网公司和车厂通过成立合资公司来加强人才和资金方面的深度合成、数据驱动服务、“地图即桌面”、提供“端到端”的全家桶方案等等,这些玩法都是斑马教会行业的事。
2017年3月,百度公布成立新的事业群组——IDG(智能驾驶事业群组),负责人是陆奇。这个新的事业群组将百度原来L3和L4两个事业部打散后重新组合,提炼出自动驾驶、智能汽车和车联网三大业务,并且火速推出了DuerOS。
此前,百度所谓的车联网方案Carlife是照着苹果的Carplay画瓢,将安卓系统的生态映射到车内。而DuerOS集成了百度地图、语音方面的能力,试图培植出基于百度地图的O2O生态。
2017年10月,斑马在云栖大会上推出了2.0版本的汽车操作系统,并且进行了第六代的OTA升级,官宣了和神龙汽车、东风雪铁龙、东风标致等车企的协作。但外人不知斑马的野看是触及更多国际主流的主机厂,福特的一位总裁已经静静找上门,另一边斑马的融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腾讯紧随其后,在2017年12月底推出了AI in Car的车联网方案,强调这个方案将涵盖5大能力,包括语音交互、场景识别、个性化内容分发、车主社交、增值服务。与此同时,还官宣了和比亚迪、吉利、长安、广汽等多家车企的协作。
和斑马类似,百度和腾讯也试图通过打通车厂和自身的账号体系,来分析用户数据,挖掘更多的价值。
自荣威RX5大获成功后,陆续有主机厂来斑马“取经”,大众、奔驰、福特的总裁秘密来访过,不少公司开门见山地表达想立刻协作,但斑马都没有直接答应下。
斑马有很多顾虑,主要是顾虑到自己的身份。2014年,阿里和上汽决定协作时,先是共同出资10亿成立了一个互联网基金,再由该基金投资成立新的公司。双方高层都明确表达要为行业奉献一个平台,而不是单独服务某一家车厂。
可底下干活的人却不都这么想。他们的担忧更具体:假如斑马为荣威提供的技术方案给了其他车企,如何保证荣威的技术领先性。这也是后来,斑马找有协作意愿的车厂时,对方有所疑虑的地方。
当时,在斑马内部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要果敢地“走出往”,因为只有“走出往”,不局限于上汽这一个大客户,斑马才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一种持反对意见,“走出往”意味着团队、成本都得扩展,而短时期内斑马很难看到盈利。
实际上,走出往并非易事。软件给予商和主机厂谈协作,本质上是一个博弈的过程,涉及到了用户和数据、谁把握主导权、商业化落地等方方面面。
假如数据和用户由软件给予商把握,那么主机厂就沦为给予商扩大商业版图的工具。假如数据和用户由主机厂把握,那么像斑马这样的公司就始终摆脱不了tire 1技术给予商的身份。
在汽车软件行业,to B厂商最典型的盈利方式是NRE(一次性工程费用)、license(依据实际使用服务的多少付费),这两种方式至今仍是汽车软件给予商的主要营收来源。
某主机厂资深从业人士吴丰告诉雷峰网,对于主机厂来说,软件给予商收了NRE费用,他们就会默认彼此之间是甲乙方关系,甲方提需求,乙方照单全收,只负责交付产品。一言以蔽之,想实现平台化,不仅组织内部要心齐,还得主机厂点头。
即便如此,想真正走向平台化的斑马还是在“走出往”和保持现状之间,毅然而然地抉择了前者。走出来后,第一个和斑马协作的外部主机厂是福特,后续还有看致、五菱、神龙等车企。
这一阶段,无论是斑马还是百度、腾讯,和车厂协作基本都是提供一整套的座舱产品开发。全家桶式的方案固然好,却意味着一个项目需要堆大量的人来做研发和服务。
那段时间,量产项目剧增,每个人的手头总有做不完的活。斑马团队的规模一度扩充到将近2000人以上,压力如同一朵不断生长的积雨云,繁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而外面的世界又布满诱惑,造车新势力们和几家主流主机厂纷纷开出好几倍的高薪挖人,斑马陆续有核心骨干出走。有人觉得外面有更大的舞台,究竟斑马高手如云,斑马有限的岗位就是一种僧多粥少的局面。
在和福特协作时,斑马最早的六人组成员之一的闫枫接受了威马CEO沈晖的邀请。闫枫走后,斑马中的上汽人,职级最高的就是郝飞。
紧接着,座舱产品负责人范皓宇也离开了,往了理想。范皓宇在阿里YunOS时,很会来活,曾极力游说三丰(姜鹏)让阿里下场做“互联网汽车”。
范皓宇
后来,王坚见了上汽的张新权和王晓秋,一拍即合,转头就签了战术协议,范皓宇就成了YunOS部门投身到斑马项目中的第一批人。
一开始,范皓宇负责斑马的座舱产品,刘欣负责技术,手底下没有一兵一卒的两人,只好原地招人。招来的人不懂技术,还得苦口婆心地教。
范皓宇离职后,座舱产品落在了Daniel(潘家骅)的头上。到了2018年年底,施雪松加进了腾讯,Daniel出任梧桐车联CEO。郝飞接棒施雪松,成为了斑马的CEO。
Daniel走后,斑马的座舱产品交给了他的下属谢平生。没过几个月,原大陆集团车载娱乐总监李鹏加进长城汽车,成立了仙豆智能,挖了谢平生过往做VP。
群星闪耀的斑马,成为了中国车联网行业的黄埔军校。
留下来的大多数人,在谈及2017年到2019年的经历时,认为很难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给此时的斑马下定义。
和大众集团的协作,斑马花了近三年时间才啃下。为了教会协作方的工程师们如何基于AliOS进行使用、中间件等产品的开发,斑马内部还催生出了定期培训班。
对于斑马那些天天都泡在工位上,经常一动不动写几个小时代码的工程师们来说,最大的动力就是“做国产操作系统这事可能会成”。他们对于时间的流逝反而没这么敏锐。许宸越用“自我沉淀”来概括2017年-2019年在斑马的经历,三年时间,他从一个负责OS信息安全模块的工程师逐渐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leader。2015年11月,在YunOS部门的好友推举下,对操作系统和汽车都感兴致许宸越加进了“互联网汽车”项目组。
让许宸越印象最深刻的是和国际主流主机厂的协作,他们在数据安全方面的要求比国内严苛得多。
在给某国际车企做项目时,对方请来了业内知名的信息安全公司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审计,并给出了一个激进的意见,要求整个Linux的版本需要进行升级。假如斑马不答应,整个项目可能会面临被取缔的风险。
作为该项目OS信息安全的负责人,许宸越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挨个分析问题,看哪些风险是误报,哪些问题可以直接解决。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工程师像许宸越那样,通过和外籍工程师反复交流,加深了对技术的理解,走向新一轮的进化。
这三年,整个行业也在飞速向前,简单的车联网已经不能称心用户需求。特别是当小鹏推出“全场景语音”的座舱产品后,车企纷纷效仿,一时间大量语音人才涌向新势力们,行业内卷加剧。“智能座舱”这一细分领域从蓝海逐渐变成红海。
而斑马、百度、腾讯的车联网产品始终没有跳出车载娱乐系统这个领域,没能形成产品领先友商2-3年的断代优势。虽有量产车型落地,但大部分协作都是两年前谈下的,很难拓展新客户并拿到定点项目。
在车载OS方面,新势力们更倾向于用海外方案,比如蔚来用上了“QNX+Android”的方案、小鹏基于QNX做出了Xmart OS。传统主机厂们变得谨慎,只拿出某一款车型和外部的软件给予商协作,同时还在内部自建团队做车载OS。
横在从业者面前的关隘,不只是你追我赶,而是关乎生存。
04 张春晖:愿为江水,与君重逢
2019年下半年,担任菜鸟ET实验室主任的张春晖突然收到了一纸调令,逍远子(张勇)让他回到集团,担任自己的助理。
张春晖
这一年国庆过后的某一天,张春晖突然推开AliOS办公室的门,激动不已地说了一句:“兄弟们,我回来了!”
在埋头干活的老伙计们,未见其人,但闻其声。抬头看到张春晖后停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斑马还如日中天之时,张春晖被调往打理菜鸟ET实验室。他不在YunOS的这两年,“YunOS”更名为“AliOS”,多项业务的进展都谈不上顺利,手机被砍掉了,平板、机器人虽然都有不错的反响,但困于商业化。此外,AliOS团队还一直默默地在斑马身后提供技术支持。
老员工们心生迷惘,摸不准张春晖此行的目的。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张春晖回来是受逍远子旨意,推动AliOS和斑马的重组大计。
其实,接到这项任务的张春晖有过犹豫。纵使他内心那股想要把操作系统做成的激情从未熄灭,可他不确定兄弟们还愿不情愿和自己干。
带着几分忐忑,张春晖喊来了当时天猫精灵的CMO成力,还有跟随他到了菜鸟ET实验室的黄佑勇。三个老YunOS人相聚,张春晖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们,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干?”
假如要干,这很可能是赌上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票。三人合计了一通后,最终达成一致:要干!
张春晖亲自下场引起轩然大波,他曾主导YunOS研发,是王坚博士的左膀右臂。假如没有王坚博士和他清除万难,让阿里操作系统走独立演进的路,斑马“做自主操作系统”将是空想。(雷峰网继续关注阿里YunOS的故事,欢迎有料的朋友联系作者,微信号:WLX_Charlene_0905)
重组意味着伤筋动骨,张春晖并非没有探求过,如何将侵害降到最低。
斑马网络的团队在上海,而AliOS的同学都在杭州,只用一张军令状就让AliOS全员到斑马网络报到,很难让人心服。究竟从集团里一个积存了10年以上技术体会的部门,到一个还在试错期、体系尚未成熟的地方,难免会产生浩大的落差感。
权衡之下,阿里最终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命名为“斑马智行”。并且把YunOS操作系统的整体的知识产权,连同斑马网络和AliOS的人马全数打包进来。新斑马在做股权结构调整时,阿里以51%的股权一跃成为斑马智行的第一大股东。
最为要害的是,重组进行了半年后,传来了张春晖出任斑马智行联席CEO的消息。赴任后,他将散落在其他事业部的几位老YunOS人都调到了新斑马,这其中就有成力和黄佑勇。
黄佑勇在到阿里YunOS部门之前,从事的几份工作也都和操作系统相关。2012年底,在一家手机设计创业公司干了五年的黄佑勇碰到了张春晖,两人就“操作系统”这个话题聊得酣畅淋漓。过完年黄佑勇就跑到杭州,正式加进阿里YunOS。
无论是COO黄佑勇、首席架构师肖枫,还是负责自动驾驶OS研发的许宸越、颜滔,让他们聚在斑马的,其实是一件事和一个人——做操作系统和张春晖。
在兄弟们眼里,张春晖是一个对操作系统布满情怀的人,拥有和年纪不符的旺盛精力,经常加班到要把门卫喊醒给他开门。贺喊高、颜滔等人称“早上六点找他审批事情的通过率最高,因为他经常会这个点起。”从管产品到谈客户,张春晖都信手拈来。
面对这么卷的老板,经常让员工们感到压力倍增。但工作之外,张春晖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多年过往还保持着写诗的习惯,群里时不时能看到他的作品。正确来说,他是文人,也是武将。
2020年初,张春晖在梳理完斑马的业务后,向高层汇报了他为新斑马制定的三部曲——智能车载OS-智能座舱OS-整车智能OS,估量在2024年完成研发。
黄佑勇称:“这个规划过程很痛苦,因为要重新理解车这个行业。最为要害的是,方向不能错。”此前,斑马一直在车联网也就是智能车载OS这一块地上耕耘。但只有开垦新的土地,拿出标杆性的产品,他们才能在转变无常的市场上站稳脚跟。
开动员会、打仗是张春晖的两大杀手锏,也是他带领新斑马快速进化的重要战术。
斑马智行的第一场大仗是“天骄之战”。而在打仗之前,张春晖、黄佑勇、肖枫等人就已闻到硝烟。2020年4月起,他们经常跑到上汽开会,谈论斑马能否参与到上汽的“L”项目。
这个代号为“L”的项目就是后来的智己汽车,是上汽内部的一号工程,目的是造高端智能纯电汽车。此时,上汽内部已经有一支团队在用“QNX+Android”的双操作系统方案研发座舱OS,并且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斑立刻下都不忍心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夜以继日才完成智能座舱OS的方案,这关乎着士气。
到了2020年9月,智己的双操作系统方案在研发时进展受阻时,斑马的首席架构师肖枫带队来到上汽,向智己的高层们展示了斑马基于AliOS打造的智能座舱OS的POC(Proof of Concept,概念验证)。在这个方案中,最直看的是多个屏幕之间的内容可以流转,使用可以跨屏展示。
简单来说,假如主驾想分享一首歌其他乘客,只需要轻轻滑动一下屏幕,对方就能在另外一块屏幕上收到分享。通常,想要实现这个效果都是靠使用层来实现,而斑马智行靠的却是操作系统。
斑马首席架构师肖枫告诉雷峰网:“一般的操作系统,不论是座舱里的Android、QNX,还是智驾域,在设计时不是全域打通的,都是单点设计,通过上层的使用来进行打通。”依靠使用,必须先感知用户的操作是在哪块屏上,而且后期使用程序每次还要跟着OTA做较大的改动。对于开发者来说,每一次OTA都要做使用协调无疑是一场灾难。
“多屏互动”这一个亮点打动了智己的人,同时也扶助他们打开了产品设计的构思。在智己看来,原来双操作系统方案和的对手们的方案无二,很难做出差异。斑马的方案却能打通原本各自独立的屏幕,让用户有全新的体验。
方案通过后,张春晖在2021年元旦后召开了一场誓师大会,他强调这是一次软件定义汽车的机会,接下来将会是汽车行业的黄金十年,一切都可以重新定义。毫无疑问,智己L7将是斑马的背水一战。
为此,斑马调派了300多人专门负责智己L7这一个项目。为了让产品和技术团队能够深度合成,斑马派人驻场开发,智己也同样安顿了150多个人到斑马办公。
张春晖还下了一道指令,要求团队在这个项目中打造出一个新的协作模式。从前的协作模式都是主机厂定义好产品,然后再交给给予商开发,给予商交付后再往返测试、迭代。而在和智己协作时,PRD是双方共同写的。
在智己L7这款车上,斑马做到了仅靠操作系统同时打通仪表、中控屏,能让两个屏幕之间的内容往返切换。
“天骄之战”后,斑马的第二场仗是关于自动驾驶OS研发的“111工程”。这场仗从2022年年中开始,至今仍未结束。
2022年年底,他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发布了自动驾驶OS的1.0版本,而这个结果正是来自“封闭开发”。提到“封闭开发”时,负责自动驾驶OS研发的颜滔忍不住笑了,他说:“封闭开发也算是YunOS的一个老传统,最早在2010年就到西湖边上封闭。封闭开发效果好,所以YunOS经常搞封闭开发,效果越好就越想搞,形成了一个循环。”
从事操作系统研发的圈子不算大,陌生的工程师们在一个又一个的项目中,磨砺出信赖和认可,很多人最后成为了工作中的战友,生活中的好友。
许宸越在接到要做自动驾驶OS内核研发的任务时,咨询过行业资深的前辈、身边汽车行业的朋友,他们告诉许宸越,他在做的事有前景,一定会成为行业的刚需。但当他询问对方是否情愿一起干时,对方却犹豫了。
“做操作系统是漫长的苦旅,短期内看不到回报,需要有坐冷板凳的觉悟。”说出这番话的许宸越,已经从当初接过任务时孤身一人,变成如今带领着100多人的团队一起搞研发。
05一群偏执的理想主义者
回看过往的十年,阿里操作系统的成长是聚沙成塔,斑马亦是如此。
黄佑勇始终忘不了2014年夏天的那个周末,王坚博士在杭州西溪湿地,暂时找了一个饮茶的地方开会。因为不熟悉路,黄佑勇下了出租车还走了很远。
他赶到后满头大汗,被HR调侃来晚了。
“事情不怕晚,就怕路不对”,黄佑勇这么回应。
那次会议是王坚和张春晖一起拉的,王坚在会上讨论操作系统要走独立演进的路。底下的人布满顾虑,因为从2010年开始做操作系统那一天起,无论是阿里内部还是外界一直有一个疑问:阿里的操作系统和Android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像梦魇一样反复折磨着他们,无法挥往。可王坚态度很果敢,原话大致是:“这个事情没什么可讨论的,干也要干,不干他就再找人另外干”。
时至今日,不少面试者还认为斑马和Android一样。每次面对两者有什么不同的疑问时,许宸越总会耐烦地阐明,在智能座舱方面,斑马的操作系统有自己的框架,和Android的不同,两者连开发语言都不一样。
假如抉择基于Android做开发,斑马会早早地走上一条商业上的康庄大道。现实却是,这群人不约而同地抉择了那条荆棘丛生的路,要自研,要死磕到底。
从成立YunOS的第一天起,王坚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一套操作系统能够支撑不同的行业,真正成为一个平台。“云端一体”这四个字,更是被写进了重构YunOS白皮书的第一页。
这样的使命感曾经流淌在每一个深度参与了重构OS人的血液里,他们坚信阿里能发明出自主的操作系统。
张春晖形容阿里YunOS的十年是“十年磨一剑”。他曾说,手机应该是操作系统主战场,没有几千万台手机的规模,很难推动操作系统研发。第二战场是汽车,等汽车逐渐成熟,和IoT总有一天会形成合围之势。
而十年沉浮,阿里的手机操作系统梦折戟,汽车操作系统也经历了迷航、再启程,一路波折不断。三千多个昼夜,上千人,数亿行代码,这是斑马人的一段献给自己,也是献给行业的礼物。
做难且正确的事、长期主义、做时间的朋友...这些是互联网大佬口中的金句,也是斑马正在走的路。
(文中王新新、贺喊高、吴丰、许宸越、颜滔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