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文｜江小花

是的，今天的标题后半句来自万晓利名作。

“暴风雨来临那一天，迷途的羔羊还没回来，铁匠展传来了叮当叮当声，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丰盛的酒席已预备好，尊贵的客人却没来到，熟睡的女儿露出笑靥，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想捕捉一只漂亮蜻蜓，却打坏自己心爱的花瓶，燕子飞回了屋檐下的巢，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天天都要精心的浇灌，兰花却一天天的垂败，清风送来了杏花香，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要爬上山顶往看风景，可走到山腰脚已起泡，停下来在溪边饮一口水，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被刽子手砍下了人头，魂魄还能留恋最后九秒，第七秒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这是一首几乎全篇都温存而琐碎的歌，唯有最后这一节突然痉挛而肃杀，让人听着后脖颈发凉，回头再往看前面的娓娓道来，却又能品咂出些令人戚戚的味道，似乎将现实中努力而无奈的事情说了个遍，然而是的，这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我们是颓丧的乐看主义者，特别喜爱这样的叙事方式，飞到最高处眺看理想这个词儿，退回最逼仄的角落来评估境遇。

之所以说起这些，是因为今天对我们来说，到底有些不一样的意义，十年前的今天，2013年3月27日，我们注册了autocarweekly。

其实那时候，我和韦青青是在一家喊做《上海壹周》的后来被杀死了的温热时尚媒体，帮忙做他们的汽车版，顺便注册了一个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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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一起的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喊蘑菇，这是一位柔弱而倔强的姑娘，才气逼人。她替手残的我和韦青青注册账号，飞快且自作主张地拼写了autocarweekly这么个名字，等到我们惊唤不行的时候，米已成炊，奇葩的微信当时不能改名儿。

因为蘑菇是韦青青的自得弟子，这事儿我埋怨了韦青青数年，直到微信公号可以改名字了，我们相顾良久还是舍不得改为止。格子间的女孩，时间久了也很美。漂亮的蘑菇，你现在还好吗？

2013年，长安福特在年初就率先推出了搭载当时还很稀罕的智能驾驶辅助系统的蒙迪欧，并在当年推出了五款全新车型，随后一路狂飙销量达到了一百万以上。在这十年里，大起大落的叙事方式在车圈不少，你可还记得第一家是福特？

一年多以后，我们找到了第一个ACW的小伙伴，小强。这是一个心气不平的男孩，期看成功，期看财富，渴慕所有有场面的聚会，一个颇为八零后的九零后。我和韦青青一边嫌弃他与人交往相处的低情商，一边拿他的热情跟我们同辈中比较积极的朋友相比，想要比较出一些温度差异来。

一个欣喜的结果是，即便大家基本无法互相理解，但两辈人的温度还是可以互相靠近的。小强你如今在深圳，可曾挠住你想要的那些繁华？

2014年底，我和韦青青已经在不到两年内共同发明了五百多篇我们觉得有或者欠温度的内容，我们改变了汽车圈对内容审美的闭塞眼光。

这一年的年底，李书福的吉利终于熬过了几乎要弹尽粮绝的一年，在水立方发布了合成了沃尔沃完全技术、设计能力的B级车博瑞。

你可记得，这家如今以失往中国汽车老大为耻的企业，距离最危急的时刻也只过往了九年？而在我看来，李书福如何柔韧地合成了沃尔沃，才是这家企业的灵魂，这个灵魂会带领着吉利往征服一家全球化底色最明显的企业，面对逆全球化的潮流所不得不面对的艰难。

ACW的第三年，韦青青写了一段非常锋利的寄语，如今读起来仍然有澎湃的感觉：我们迅猛的拆开时间，贪心的消化美。

那时候我们确实在不知疲惫的审美，视觉的、情感的，婉约的，暴露的。但后来我们发现，我们在算法面前其实没那么迅猛，因为算法没有温度。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很久，两个基本不会做生意的人，也开始不着边际地学人家聊生意经。

还尝试着让非常有商业头脑的北京同行张耀东带我们往敲钟的地方站一站。还让有趣而执着的淑华，试图把ACW变成一家治理型媒体公司。淑华，你如今天天看着你可爱的女儿长大，还有没有跟她说当初的那么多的话？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成果可言。反思下来，其实就是在ACW从两三个人到二十个人，我和韦青青两个天天纠结于温度与美的生意门外汉的失措。

2015年，长安在福特狂飙之后迎来了高光时刻。技术研发和渠道的双擎驱动，让长安成为自主品牌中率先成就百万伟业的公司，但随即在强势对手的冲击，以及向上走未果的夹板之下，长安也并不意外地掉落。

不过和合资企业不同，自主车企的韧劲在长安下行的过程中发扬了让人赞颂的作用，即便是在一任GDP式破坏力浩大的领导带着政绩离开之后。这在众多后来冲高回落的优势自主品牌身上都以不同的文化风貌显现。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审阅来自于似乎冰冷的车企的内部温度差，并从中找到了一些很美的东西。

与之相对应的是2016年迎来唯一一次乘用车市场小阳春的江淮，在没有理想的自主低端领域展排了几款SUV，一家底蕴实力资源都不错的车企，以那个年代汉腾、斯威、众泰的构思迎接自主品牌的小阳春，那便注定春往花残。与我们如今时常挑剔的吉利、长城、长安们没有可比性。

一帆是我和韦青青都觉得最应该能做好一名记者但她就是不情愿的一位北方姑娘，不出意外地喜欢赵雷。我们在2017年逼着她写了很多很不错的稿子。

记得有一次，她把山东某“骗子”型车企扒了个底掉，随后接到对方副总经理的电话，一通国粹加地方精华的辱骂并威逼。我记得当时反正我比她更恐惧。一帆，回到北京过得可比你不爱的南方舒适吗，偶然有没有想念起在你每篇文章下面都留言挺你的小迷弟？

这一年，新势力纷纷进进装B预热期。在我们视野之中的那几家明星企业之外，有一家喊拜腾的企业也是当初新势力预热阶段的明星，其概念车的很多元素至今看来仍然惊艳。然而它的前后两任德国老板，在融资不利的情状下先后抉择离开。

一位中国日报记者出身负责公关市场的女士丁清芬，独自带领这家在外界看来已经死透了的项目硬撑了近三年。虽然终究无果而终，但在所有新势力的资本故事中，这一段让我最受激动。这也是我认定何小鹏不会畏难而止的信心来源。那些如花儿绽开的新势力们肯定也会某个时期遭遇如拜腾的困境，请坚持。

老万是一个长相粗放但内心细腻的大男孩，笔触唯美而自信，是圈内为数不多的我们私人很喜欢的男媒文笔。家境不错，也因此非常想要拥有自己的一块事业，有着跟才气相配的挈拉，以及让我们很不爽的如尊重老人般尊重老板。

2018年老万和朋友做了一个以唯美改装为主题的很欢乐的B站号。一看就不是一个很能挣钱的项目，但一看就像老万的文字那般对美不妥协。老万，我们的缺口都一样呀。

2108年，比亚迪在坚持了15年之后，走到了最困难的时刻。在其他自主品牌高歌猛进的年代，已经看到了新能源的曙光，但是还没有尝到的比亚迪，被业内认为是最有可能在两年内崩盘的企业。

我不知道刚硬如铁的王传福在那个时候心里如何感受。这些到今天来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但ACW恰恰认为，这才是比亚迪最重要的时点。在所有的中国品牌中，比亚迪的爆发是最猛烈，也看似最无解的。这其实是个误解，无非是比亚迪在爆发之前，几死者数矣的预备比较长。

大虹桥刘能是个小心翼翼的生活主义者。假如他把他的生活做成一个抖音号，那么现在也应该拥趸百万了。

他的小区车位被人占了，他非常生气，心里计划了无数如何跟人battle的场景，眼中自己也瞬间成了孤勇者的样子，最后毅然决定在第二天把自己的雨刮竖起来，愤怒的对着那辆之前占了他车位的车，说它的主人肯定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愤怒了。

在那一届最热乎的维密在梅赛德斯中心举办的时候，我们让他往做一篇，来看维密大秀的人都开什么车。结果他跑到车库里，跟保安大爷聊了一下午，得出了奔驰AMG最牛，一启动那声音跟杨洪基吐痰一样的结论，征服了数百万流量。如今很多大火的抖音号，都捡了刘能的牙慧。但他显然不觉得粉丝比生活要紧。

2019年，蔚来的李斌成为年度汽车圈最惨的人。这个长得颇为憨厚的聪明人，多次在演讲场合也如此自嘲。

很多人在讨论新势力的时候，都喜欢以能不能融到钱、钱花得对不对这些单一冰冷的维度来推断，但在OpenAI完全替代人类进行商业活动之前，人其实永远都是比钱更重要的推断准则，该死的人的体温，总会骚乱事情发展的光滑曲线，即便时间在更长的维度上又会抹平他。李斌就不是一个会让蔚来死在2019年的人。

如今的李斌，没有2019年惨得那么表面，何小鹏正在替他承担这样的角色，但显然2023年的蔚来也不轻易。但不必太担心，这个聪明人其实需要的是调整，而不是抉择。

其实跟很多传统企业一样，只是很多企业假如不决绝般抉择，就连调整也做不到，温度有时候就是这么该死的东西。我不进地狱谁进地狱，那是佛，我不进地狱你先进往，才是人。

我跟那个喊清柯的B站UP主聊过几次天儿，场面很像是十三邀某一期，没说几句，镜头里就开始大面积的沉默。这是一个锦心锈口的帅气男孩。他有点欣赏我，但忍不住表达认为我落伍的看法；我也欣赏他，但也不太理解他喜欢的深躲在他肚肠里的美啊。

所以，我们就这样欣赏着，也沉默着同事了几年。这让我有一种找到了和年龄差十岁以上的人相处方式的错觉。他喜欢抛极端的看点，用他的方式解读，这很有魅力，而我时常怀疑这文字中暗躲着他的自豪和嘲弄，如他在做B站之后让我惊诧的表演方式一般。清柯，找个生活因她而漂亮的人结婚吧。

2020年，特斯拉超级工厂开始大规模交付毛豆3。这家企业始终提不起我太大的兴致，无论是那个像一个AI一样永远在云端说着听上往让人很舒适的如受过了高级练习的GPT一般双商皆高的话的老板，还是上海这间被打上了极致效率的工厂，对它最好的印象，是ACW不可方物的卡姐和漂亮的一帆，在还是荒草地的临港厂址上飞了个叶子的往事。

三年以后，这家冰冷的被刻意漠视的车企，将和火热的比亚迪一起，把中国车市最后的温情撕碎了给人看。

你看，最终抵御特斯拉这样的AI式企业的力量一定在中国，抵御的方式或许是悲壮的，惨烈的，甚至是戏谑的，无厘头的，但一定在中国。

晓夫是个阿强一般的广东男孩，嗯，就是阿珍爱上的那个阿强的前传。我非常喜欢他做事情的劲头，但给不了他需要的非常直接明确的意见。这不是什么年代差异，更像是摄氏度碰到了华氏度的沪粤审美圈的差异。

我曾经很不情愿的意见，是不是考虑用粤语来做自己的视频，或者是那种广东人才能说得出听得懂的特有的普通话。我至今也还在想着怎么样能帮你把你的热情和对车的热爱转化成你想要的流量和认同，虽然我并不擅长。下次往广州，你要带我往食最韧嫩的清远鸡啊。

2021年长城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一波士兵突击，又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这一波操作红利的边缘。关于老魏这个人，坊间流传的他的评判很多，在他关乎生死的思辨之前，这些评判是中性的，铁腕、严厉等等，很形似样板戏里面的冰冷角色。

思辨之后，他的评判就对立统一的立体了起来。有极好的评判，比如坚定果敢，也有很反向的评判，比如刚愎自用，不能容人。很像长城的砖向里一面的坚硬和向外一面的冷酷。

有一个例子很有意思，长城在2022年销量大跌，但利润却达到了80亿，很多企业会抉择包装亮点往外说一说，究竟年景好坏，过年谁还不食顿饺子？但长城内部传来的对这80亿的定调是耻辱的80亿。这大约是对老魏最进骨的评判吧。

媛媛是一个非常可爱、忠厚又能干的姑娘。我们经常跟她开玩笑，说你假如进娱乐圈，肯定是做制片人的一把好手。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不管多难的流程，我只要把意思说清楚了，就能丝滑的执行下往。我们的懒散，你要负责任。

对不起，我没有意识到你其实并不喜欢做制片人。金庸写过，那都是很好的，我却偏偏不喜欢。我祝你干脆打开心扉，折腾出一番出色来。

突然想到理想这个词。2022年温度计的峰值在李想这里，能在这一年打败看见晚饭的余大嘴的华为，在资本至上的新势力玩家中率先摆脱融资求存的单一发展枷锁跑出来，这给了行业各路玩家以信心。

我们虽然不喜欢李想的某些言论，但如今也时常把他常说的第一性原理蹩脚的挂在嘴边了。如今很多人都在学理想，但理想一个月只有一万多的销量，为什么要学呢?

我乐看的想，可能是因为理想永远年轻，总是诱惑着年轻的朋友吧。

好啦，回到这可堪诅咒又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的2023吧。

当初做ACW的时候，我和韦青青锋利而任性，如今也有了赵何娟在钛媒体十周年的文章中所说的穿越悲喜的心境。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的体温始终在37度5的和煦株的微醺状态下，轻度焦虑，轻度欣喜，轻度愤懑，轻度称心，自学睡梦罗汉拳。

显然被ACW耽误了青春，也似乎延续了青春的；离开了又回来陆续耽误青春的；带着青春新加进的，来，佳佳、Dedee、卡神、娜娜、晓婷、霏霏、橙子、阿谊、薇姐、超超、静静、Yimi、淼淼、胡洋、光腚和Jesse，我们陆续围绕着有温度和美的火炉，经常聊谈天。

别往管什么产业变迁历史风云，我们要笔录的是在这风云里那些有温度的人们的沉浮跌宕、穷形尽相的美。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跬步不休，跛鳖千里。十年前，我们用这句话鼓励自己，十年后，我们依然想把这句话送给所有的朋友。

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ACW十周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