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榆林,镇川干炉的历史传奇
干炉是陕西榆林镇川特有的一种不发酵的麦面烧饼,食着“嘎嘣”带劲儿,有淡淡的咸味,又脆又酥。
干炉的制造过程喊“打干炉”,方法讲究,准则严厉,要经十多道工序。面要和的坚硬劲道,一般用压杆压实,尽量少含水分,以求易干耐贮,按量分成小块剂子,揉圆拍平,面团中间夹一层薄薄的拌盐干面(以利于调味、杀菌、吸湿和烤熟时膨胀美看),然后包住收口,擀成小圆托,用一个手指头手旋干炉,成形后先上鏊翻烙数遍,待干炉略有硬度,拿在手中划线,再进炉烤四五火,看火色出炉。出炉后趁其高温刷一层青油,起封闭水分作用。待其冷却,装进瓷坛或瓷缸内回油发酥,长期保存。
镇川干炉有许多民间传说和故事。
相传李自成被明军困于陕南山中,反抗三个月并成功逃出,是干炉救了将士的命。由此,镇川当地就传诵这样一句俗语——扛枪的,打猎的,干炉馍馍好食的。
至于“干炉”二字,民间更是说由康熙皇帝所赐,相传康熙微服出巡榆林府体察民情,来到镇川堡柳湾村大路口,正当午时,烈日当头,暑气逼人,便在路边一棵大柳树下休息,下人们看到皇上又累又饿,就往堡里打点些食的,不一会儿下人呈上一些饼托,康熙问是何物,下人回禀是火炉上烤出来的,没名字,康熙仔细看了看说:“就喊干炉吧”。至此有了“干炉”之名。
民间传说虽非正史,却也增添了镇川干炉的传奇色彩。一个地域的饮食文化,往往蕴含着当地人熟悉事物、理解事物的哲理。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反映了先民对于饮食的精品意识。
干炉,作为镇川最具代表性的饮食,历经千年传承,不仅是镇川人对饮食文化审美的体现,更蕴含了镇川人性格特质的“干炉精神”。
镇川地处无定河边的官道上,历史最早可上溯至周,周之前为戎、狄所据,战国属魏,秦回上郡,自西魏时设抚宁县,迄今有1500多年历史,历代兵燹战火不止。翻阅史书,古镇历史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关于战争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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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诗人陈陶所作《陇西行·其二》这样写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同情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诗里描述的慷慨悲壮的激战场面,足见当年无定河畔战斗之猛烈和伤亡之惨重。在战争带来灾难和伤痛的同时,客看上促进了民俗、饮食文化的交流。
追朔历史,镇川干炉就起源于宋夏战争,至今已有千年历史。
北宋时期,镇川在西夏与北宋间反复易手,轮番统治。镇川干炉即诞生于军中。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为了打赢战争,宋军建立了相对完美的后勤运输制度,军需物资的运输交给商人转运,这种流通方式的转变使得商人不再仅仅服务于军队和上层社会,而是更多地转向了普通百姓。
在运送军需的过程中,商人们也把外地的一些土特产品运回内地。商队把山西的糖干炉带回内地,制造糖干炉的技术随即也传到镇川。由于当时镇川糖原料稀缺而盛产盐,聪明的镇川人就把糖干炉制成盐干炉,后经历代改良与传承,成为今日镇川最具地理标志的美食代表。
若说镇川干炉诞生于战争,那么商贸繁华则造就了干炉的兴盛。
挖掘镇川历史,最具特色的便是商贸文化。镇川自古就是匈奴、鲜卑、羌项、蒙古等游牧民族和农耕汉族杂居区域,长期为边陲交易处,北宋时期官方设立边贸“榷场”。
镇川商贸兴盛的历史由明清开始,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绥延巡抚张珩为了镇守川道,在无定河川中部修筑“镇川堡”,出于军需和军垦的需要,堡内驻军必须和当地百姓交换物资和生活用品,便走出南门和百姓做生意,镇川堡南门外逐渐形成各类小摊点。
据《延安府志》记载,清康熙年间,镇川堡南门外建成了街道,街道两侧商展大量增加,栉比鳞立。到雍正九年,宁夏、凉州、庆阳、太原、北京、天津、山东的商贾云集镇川,大做皮毛、大烟土、茶叶等生意,镇川成为“四会五达”之地,“陕北四大名堡”之一。
至民国初年,常设镇川收购皮毛的栈店多达170家。河北、山西、天津、北平等地常驻镇川的货栈就有130多家,客商上千人。那时一年四季,驮骡川流不息,驼铃响彻清夜,镇川成为陕北皮毛集散地,被称之为“旱码头”、“内陆码头”,镇川当年的贸易规模,由此便可见一斑。
商贸的繁华促进了干炉产业的兴盛。
据光绪十二年(1886年)编撰的《榆塞纪行录》记载:镇川堡、榆林城等街市,肉饭展、店接踵开设,惟镇川杨氏饼托甚美。民国年《延绥揽胜》记载:榆林城及通晋运之衢的镇川堡饭展满街。当时干炉主要是供街上各大商号、店栈招待外来客商、馈赠亲朋好友的食品。
在镇川商贸繁盛时期,走出大批货郎、跑山客,干炉成为他们的零食和干粮。他们走西口,上草地,往包头,过太原,跑天津,到北京,三三五五,成群结帮,往来各地,商家们把镇川干炉走哪带哪。
从前,人们常说:凡是麻雀飞到的地方就有镇川商人,凡有镇川商人的地方就有镇川干炉。只要有水,有干炉,镇川人便有走遍天下的勇气和底气:心无所惧,无往而不前;心之所向,无往而不胜,这便是镇川人的“干炉精神”。
中华饮食的审美特征除“色”“香”“味”之外,还讲究“形”“意”“养”,“形”和“意”便是饮食的外貌形态和文化内涵。有人说,镇川干炉与其说是打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商人们食出来的。
干炉起初的外形并不规则,而镇川那些大小字号的掌柜,还有来自京津各地的客商,不仅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个个还都是“美食家”,他们把原来像饼样式的干炉改做成形似古铜钱样式的干炉,呈外圆、边厚、内鼓、心红状,中间捺有红方印,旨在展示镇川商人做事讲究“外圆内方”的品行和诚在心间、信在人间的人格内涵。
镇川商人带着干炉,如同带着“通财进宝”的“黄钱”走南闯北
。至此,镇川商人给干炉赋予了新的文化内涵,历代传承发扬。繁华的商业带来了生活的富足,镇川人安居乐业,逢年过节开始讲究,特别春节更是热闹特殊,有的贵气小孩脖子上套一个用红毛绳拴着的大干炉,喜气洋洋,奔走拜年,也算旧时镇川特有的民俗。
民国二十四年,国民党政权对陕北革命依据地实行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日寇大举侵华,陕北至外地的商路受阻,大部分商号关闭,商人外流,商贸衰落,干炉行业走向低谷。革命战争时期,反动派四处镇压革命,残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即便如此,白色恐惧笼罩下的中国大地依然闪耀着星星之火,镇川的仁人志士积极投身革命,在艰难的岁月里,同志们有时几天食不上饭,
实在饿的不行,就啃几口干炉度日。于是,镇川干炉就有了“红色”干炉的美称。
五十年代初,镇川干炉又红火了一段时间
。那时官清民顺,社会协调,百姓生活逐步改良,街上的干炉展又达到30多家,老百姓也开始品味干炉的美味。
当时一个干炉只卖5分钱,乡下农民来街上赶大集,卖上点土特产品,换回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剩点零钱买几个干炉给老人和孩子尝鲜,干炉这种“奢华品”进进了普通百姓家。
六七十年代,陕北连年大旱,粮食严重减产或绝收,老百姓吞糠咽菜,街道上干炉展关门。
一段时期倒买倒卖成了资本主义“尾巴”,没有人敢在白天公开卖干炉,只有晚上偷着加工两面干炉(玉米面加白面),白天偷着把人喊在圪崂崂,在衣襟下拿出来卖几个,图的是赚点麸皮,蒸成窝头填肚皮。若卖时被市管人员看到了,干炉全没收,还要交罚款。一时间干炉行业转进地下,生意难以为继。
改革开放以后,又一次唤醒了镇川人,镇川人凭借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传统的商业声誉和勤劳、聪明、诚信、宽容的商业道德,纷纷投身商海,使镇川的商贸经济形成迅猛发展之势。改革开放初期,不少镇川人以贩卖杂货为生,近到水八站(水草地区)、旱八站(沙漠地区),远到新疆、西躲、东北、内蒙古,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在他们奔走在外的旅途中,干炉不仅是他们蹲沙梁(脚夫行经沙漠时,如周边没有客栈,便在沙梁避风的一侧露宿)的应急干粮,
更是他们对家乡思念之情的最好托付。九十年代以来,镇川集市贸易、商品贸易形成相当规模,从针头线脑到西装革履,从纽扣鞋袜到箱包电器,从珍珠玛瑙到金银珠宝,从马尾猪鬃到皮革绒毛,数十万种商品在九大专业市场交易,日上市人数达1万多人次,日成交额1000多万元,镇川成了“小商品海洋,购物者天堂”,商品交易辐射到陕北20多个县市以及内蒙、山西、宁夏、河北、广州、江浙等地,有的产品出口外蒙古、俄罗斯等国,成为陕北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素有“陕北小香港”之美誉。
商贸的空前繁华,给各行各业带来了很好的发展机遇,干炉产业更是随着时代的脚步,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越做越红火。在民间俗语《赞榆林》中有这么一段描述:“
子洲果馅进口烂,绥德油旋人人赞,米脂油饼天下绝,镇川的干炉到海南”。
镇川人带着镇川干炉上京津,到西安,往美国,走苏联。镇川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干炉生产基地,商赢天下、海纳百川的镇川人,带着干炉,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镇川干炉虽不是贡品,但从古至今,凡来过陕西榆林的贵客,大都品味过镇川干炉。
1958年至1962年,打干炉能手申旺等人,被调进西安人民大厦,专门打干炉招待中外贵宾。
镇川干炉2010年开始走进了上海“世博会”,2017年开始连续五年走进杨凌“农高会”。干炉不只是中国人口中的美食,也成为了外国人口中的美味。
对于镇川百姓来说,干炉承载着太多的苦乐记忆。记得小时候,偶然被父母带到街上赶集,发现干炉展门前围着很多人,走近一看,人们正在玩一种用筷子穿干炉的游戏,有手劲的人一手把干炉抛在空中,一手拿根筷子在干炉下落时,看住干炉中心用筷子往穿,穿住了,这个干炉就赢到手,否则就算输了,结果往往是输了的不服,赢了的还想赢,你一趟,我一趟,争先恐后,笑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镇川干炉还有一种工艺品喊圐圙,圆环形,平时一般不食,只作为儿女订婚时的信物,男方向女方赠予拴有红头绳或红线的圐圙,女方则要将这些圐圙分别赠予给亲属,作为自家女儿订婚的见证。圐圙上拴红头绳或红线寓意“订婚约”“守规矩”“盼圆满”,寄看子女们婚后家庭圆满,生活红火。这种民俗延续至今,成为镇川人祖祖辈辈的订婚见证。
镇川干炉历经千年传承,一路走来,与镇川人同唤吸、共命运,共同记载着镇川人的乡音、乡情、乡愁。
在外的游子们,每当出远门回来时,首先想的就是往“万善桥”食一个热腾腾的狮子大张口,品一碗凉丝丝的麻辣碗托,带一些香喷喷的油干炉。这才是家的感觉,这才是家乡的味道。
镇川干炉源于军需,兴于商贾,盛于改革,强于今朝。站在新的历史起点,镇川干炉产业如何继续发展,做大做强值得我们往推敲。文章来源:鄂尔多斯斯山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