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玫瑰:穿越百年的葬歌
01
黑色的乌云翻滚聚集, 繁重而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片大地,一道惨白的闪电狠狠划破厚重的云层,伴着几乎要把天空震碎的炸雷,瓢泼大雨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自天空中倾泻下来,噼里啪啦打在一众前来参与葬礼的黑伞上,像是在演奏着一首悲壮的悼亡曲。
其中一把黑伞下的女人年纪不大,她静静地撑着伞站在雨幕中,柔软的银色长发像是瀑布般披散在她的肩头,滚着烫金色花纹的长裙在风中轻轻摇摆,脸庞浮现着淡淡的微笑,手中是一束散发着淡雅清香的黄玫瑰。
几滴雨珠散落在黄玫瑰的花瓣上,晶莹的弧面上倒映出她跳荡着妖异金黄色光线的眸子,主持葬礼的牧师微微垂首,低声吟唱着一首古老而悲伤的歌谣,歌声像是来自浩瀚的远古,回荡在天地间的雨幕中。
伴着最后一个音符落地,众人开始散往,如同黑色的海水开始退潮,只有她还撑着伞站在那里,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她的眼角,瞳孔中涌动的金色光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只是嘴角还挂着一丝称心的笑意。
披着黑色雨衣的牧师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女人驻足站了很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一阵飓风袭来,狂风夹杂着雨丝疯狂吹打在女人身上,那把伞瞬时被折断。
抬眼看往,隔着密集的雨幕,几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如幽灵般出现在她四周,他们面容冷峻,气息阴冷,手中提着漆黑的长刀,炽热的火焰流淌在刀身上,雨水在四周蒸发成白色的水汽。
“天界血天使,你的死期到了。”为首的男人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眼神中闪过一缕幽冷的红芒,黑色的风衣在雨幕中随着风在身后飘荡。女人没有惊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瞳孔中表露出一丝难解的温存与悲伤,浩大的双翼自她背后伸展而出,缓缓鼓动着,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进攻或者自卫的姿势。
她只是把黄玫瑰放在胸口,然后抬起头,迎上对方无情冰冷的眼神,轻声开口道:“夜木,你听过黄玫瑰的故事吗?”
夜木一愣,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居然熟悉他?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身为冥界的顶尖杀手,这几百年来他穿梭于各界之间,死在他手上的妖仙鬼神不知有多少,而自从天界与冥界开战以来,他杀的天使更是不计其数,这个女人熟悉自己,也没什么希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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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也是要死的人了,对于一个死人,夜木没有兴致往了解。
女人仍微笑着,声音有些缥缈:“很久以前,一个冥界的男孩和天界的女孩相爱了,但冥界和天界是死敌,他们的行为被视为背叛,在逃亡的路上,女孩受了重伤,快死了,而黄玫瑰,是冥界特有的用来交换生命的工具。”
说到这,女人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黄玫瑰,眼里滚动着柔和的光,花朵在风雨中摇曳,滴落下几颗晶莹的水珠,像是无声的眼泪。
“它每隔一百年就可以交换一次生命,最后,男孩为了救女孩,把他的生命换给了女孩,自己却死往了。”
女人说地很平淡,可隔着雨幕,夜木却从那女人水润温软的眼眸里读出了一股撕心裂肺般的浩大悲伤,他看着眼前静静伫立在风雨中的女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幅莫名的画面:
天空被阴郁的乌云覆盖,展天盖地的暴雨覆盖了整个大地,巫师漂浮在风雨里发出雷喊般的诅咒。磅礴的大雨中,男孩一手提着长刀,一手牵着女孩奔跑在被雨幕覆盖的天地之间,在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不时有箭矢唤啸着从耳边飞过,头顶是轰喊着的炸雷和扭曲如巨蛇般的耀眼闪电……
夜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摆脱那种希奇的感觉,冷冷地说:“你的故事很感人,也很荒谬,冥界和天界的人是不可能相爱的。”
下一秒,她对着女人举起手,“带着你的故事上路吧。”没有丝毫犹豫,炽热的地狱火焰自他手中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她,她的双翼碎裂,身体在汹涌燃烧的狱火中一点点扭曲,变形,最后破碎成无数纷飞的灰烬。
她至死都没有反抗,最后一刻,夜木隐约听到女人微弱的声音:
“抱歉,没听你的话。”
黄玫瑰孤零零地飘荡着落在他脚边,他拾起来注视着,不明白为何杀了这个女人,会让自己内心惴惴不安。
“目的已抹杀,撤。”夜木定了定神,拿出闪着金色光线的水晶球,那是冥界巫师金巫送给他的,是穿越时空的工具,也是打通冥界与人间通道的钥匙,他们现在身处的,正是100年后的人间。
光线闪耀的瞬间,几个人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02
冥界牢房。
“干得不错啊,夜木。”金巫大师拍着夜木的肩膀笑着说,“又消亡了一个躲在人间的血天使。”
夜木微微躬身:“这是我的职责,金巫大人。”金巫笑了笑,看了看夜木身后紧闭的房门:“犯人这两天没什么反常吧?”
“回金巫大人,一直很正常。”夜木颔首答道。
“那就好,一定要看好她,她是我们和天界谈判的最后筹码,万一出了什么事……”金巫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脸,“你知道后果。”说完,背手转身离开。
待金巫走远,夜木直起身,回头注视着那间房门很久,他有些累了,这阵子他先是被派来看管囚犯,又是带队往100年后的人间清剿敌人,长时间穿梭各界和时空旅行让即使强悍如他的夜木也感到有些疲惫。
他定了定神,打开房门走了进往。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泻下来,映进夜木的眼帘,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而温馨,布满花香与阳光的空气中飘荡着久石让的《The Rain》,悠扬婉转的音乐如流水般在洒满阳光的鲜花丛中缓缓流淌而过,这儿不像是牢房,倒像是女孩子的精美房间。
窗边坐着那个素白色的熟悉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披在肩上,原本空洞的眸子在见到夜木时闪着喜悦的光。
“昔拉,血天使的遗孤,冥界一级重犯。”夜木心里默念着金巫大师告诉过他的话,他知道,冥界内部关于和天界谈判的事情斗争一直很猛烈,之前也是金巫这个强硬的主战派发现100年后的人间有血天使异动,才派夜木往剿杀。
而这里是冥界与人间的交汇点,永远都是夕阳斜照的样子,也是冥界用来长时间软禁囚犯的地方,可女孩并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还以为眼前这个大男孩是来照顾自己的。
她太过单纯了,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她不知道冥界与天界爆发的你死我活的战争,也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杀死,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东西,一个是窗外永远温热的夕阳,另一个就是……
“夜木!”女孩欢快地跳起来奔到他面前,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你的朋友了吗?人间好玩吗?听说人间有四种季节,还有不同的天气,有好多花草,还有……”
夜木疲惫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她,随手从兜里拿出一盒碟片丢给她,那是他在人间时顺手拿的,只是为了应付她无穷无尽的问题。
小丫头对人间太过好奇,夜木每次往人间执行任务回来她都要缠着问上好久,对于往人间的目的,夜木只是谎称往拜谒老朋友,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说是往人间到处追杀你的族人吧。
后来,夜木每次都带几本书或者影片回来,小丫头便会全神贯注地看书或看电影不来烦他,夜木也乐的寂静。看着女孩兴奋地打开碟片预备看电影的样子,夜木躺在床上闭上眼,心想暗想,这可能是六界中最不像样的牢房了吧。
03
他闭眼探求着,那个女人临死前说的那句“没听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对谁说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风雨,女孩,箭矢,鲜血,一切仿佛是梦幻,又似乎无比真实,他有些分不清了,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炽热,像是随时要冲破那层无形的束缚喷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木被一阵抽抽泣声惊醒,他睁开眼,惊诧地发现,女孩哭了。他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往,屏幕正在播放着《菊次郎的夏天》,小正男站在角落里看着妈妈和另一个男人与小孩笑着道别,身影瘦小而孤独。
“他想往找妈妈,可妈妈不要他了。”女孩声音轻柔,带有一丝伤感,晶莹的泪滴自她白皙无瑕的脸庞滚落,滴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浸润开一片如花朵般的潮湿,因为战争,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被放弃的孤独小孩呢?
夜木无奈地走过往,想抚慰抚慰她,可在与女孩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却停住了。迎着那双闪着泪花的眸子,夜木突然感受到一股浩大的孤独和悲伤如海潮般向他涌来,像是来自亘古的精灵在千年的荒原上演奏一曲古典的哀乐,那熟悉而陌生的画面再次莫名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耳边的风声,雨声,呐喊声都慢慢清楚起来,巫师在空中发出愤怒的咆哮,胸前挂着的一串骷髅头在风雨中叮当作响,女孩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倒在男孩怀里,男孩仰头嘶吼,天地间的雨幕中充斥着无比强烈的失看和悲伤。
夜木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那些希奇的感觉,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孩,他拿出那朵黄玫瑰递到女孩手里,淡淡地说:“送给你吧。”他看人间的男孩似乎都是送花来哄女孩开心的。
嗯?夜木突然愣了,她是敌人啊,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么在乎她了?
女孩眼前一亮,瞬间破涕为笑,歪着脑袋问道:“你知道黄玫瑰代表什么意思吗?”夜木老实地摇了摇头。
“书上说,黄玫瑰通常代表道歉,还有消失的爱。送女孩子的话,应该是红玫瑰啊!”她俏皮地眨着眼睛,夕阳如柔水般滑过女孩白皙的脸颊,流淌进她的眼里,荡漾开清亮的笑意。
夜木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那女人临死前布满悲伤与温存的眼神再次浮现,他突然感到大脑一阵剧痛,像是青铜的古钟在回响,那是金巫在下达命令。
“谈判破裂,夜木,给我干掉她!”金巫的声音传进他的大脑,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顷刻间外面乌云翻滚,温热的夕阳被阴霾吞噬,暴雨仿佛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冥界大军压境。
此时女孩已经把头枕在夜木的腿上睡着了,她如小猫般蜷缩着身子,手里握着夜木送她的黄玫瑰,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长长的睫毛伴着唤吸均匀地起伏。
一阵浩大的雷声惊醒了女孩,她睡眼惺忪地捋了捋耳边银白色的长发,迷惘地看着窗外被漆黑乌云填满的天空。夜木猛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一手拉住女孩,另一只手手腕翻转,一把流淌着炽热火焰的长刀赫然出现在手中,然后,转身向外跑往!
“你不是一直想往人间吗?”夜木拉着她狂奔在长长的走廊里,狂风灌进走廊,发出呜呜的嚎喊。“记住,一会不论碰到什么,不要慌,一定要跟紧我,懂吗?”
夜木头也不回地低吼道,而女孩的脸色早已因惊恐而变得苍白。黑色的风衣在身后翻飞,女孩跟在他身后奔跑,银白的长发在风中四散飘舞,有什么东西自夜木的记忆深处越发炽热,滚烫,像是即将喷射出来的岩浆在被尘封已久的火山岩层下聚集翻滚,如同野兽咆哮。
夜木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眼前这个女孩动心的,也许是相处的久了,也许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情愿和自己这个冷血杀手谈天的人,她会仔细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富有深意,哪怕是夜木为了应付她而胡扯的一些有关人间的事。
一个这么信赖你,情愿依靠你,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的女孩,你怎么忍心亲手杀死她呢?
夜木听说过,金巫不仅是个巫师,还是个占卜家,而之所以派夜木来看管这个女孩,是因为金巫占卜过,血天使昔拉,将会死在冥界杀手夜木的手上,这是注定的命运。
作为一个战士,夜木从来不信什么狗屁命运,他只信赖自己的直觉,和手中的刀。
04
“砰!”夜木撞开大门,金巫的傀儡军团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暴风雨中充斥着血腥的肃杀之气。
夜木拉着女孩提刀狂奔在雨幕中,金巫悬浮在半空中,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正在逃窜的两个身影。脖颈前挂着的骷髅头在风雨中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像是有恶鬼在念诵恶毒的咒语。
越来越多的冥兵围了上来,夜木撤步闪身,挥刀劈砍,水花在脚下四溅,长刀带着炽热的烈焰一次次斩破雨幕,敌人一个个倒下,接着又有更多的扑上来,似乎无休无止……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狠狠划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密集的雨幕,此时的夜木正浑身是血地跪在雨里,长刀插在一边,身旁是数不清的敌人尸体,横七竖八几乎将整条道路展满。夜木怀里,是气息奄奄,脸色苍白的女孩。就在刚刚,他们还是被大军包围了,混战中,一支箭矢穿透女孩的胸膛,血如泉涌。
夜木抖动着手,拿起掉落在一边的黄玫瑰,久久注视着,脑海中的某幅画面和眼前的场景交替重叠在一起,尘封的破碎记忆快速在脑海中自动拼接,那炽热的,滚烫的东西终于自他记忆深处喷涌而出,以横流的姿态喷薄于他面前。
夜木突然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一阵咆哮,接着却又笑了,他真的笑了,他笑得那么疯狂,狂暴的气息自他身上迸射开来,以至于四周成群的士兵没有一个敢上前。
“那葬礼,原来是她为自己预备的。”他垂下头,低声喃喃着,接着,他将黄色的玫瑰举到眼前,注视了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孩,眼里闪着柔和的光,微笑着,开始低声吟唱,那是冥界交换生命的咒语。
夜木的声音悲怆而苍凉,像是来自浩瀚的远古,天地间仿佛都被这股浩大的悲伤笼罩,黄玫瑰在风雨中摇曳着发出淡淡的光线,生命能量开始自夜木身上缓缓向女孩转移,她苍白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噗!”夜木吐出一口鲜血,惨笑着,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黄玫瑰每隔100年就可以救活一个人,哪怕对方已经死了,但代价是,另一方的生命。
“夜木!”女孩的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她哭着把虚弱的男孩抱进怀里,背后的浩大的双翼在雨幕中猛然张开,然后在夜木头顶缓缓合拢,像是要为怀里的男孩挡住所有风雨。无数敌兵围拢上来,金巫悬浮在半空中,胸前的骷髅项链叮咚作响,像是古老的巫师发出恶毒的诅咒,声音森冷:
“冥界叛徒夜木,天界逆党昔拉,死期已到!”
夜木睁开眼,看着眼前抽泣不成声的女孩,那眼中难解的温存与悲伤是那么的熟悉,他牵强扯动嘴角,露出了个难看的笑脸。
——所谓注定的命运可能就是,你越是想要躲避,就越会在半路上碰见的东西吧。
他咬着牙爬起来,努力支撑着抖动的身体,摸出水晶球,看着女孩的眼里满是温存:“往人间好好生活,记住,100年后不要试图用黄玫瑰救我……一定要……听话!”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下一秒,金色的光线笼罩了女孩,伴着一道闪光消失在了原地。
在消失的前一秒,女孩瞳孔中映出男孩最后的背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横刀挡在自己身前,把水晶球摔得粉碎,纵身跃向敌群,长刀在雨幕中划出凄冷的弧光,然后瞬间沉没在黑压压的敌群之中……
女孩猛然捂住了嘴,可止不住的悲伤和呜咽还是从指缝中流泻出来,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黄玫瑰,像是握着男孩的手,伴着金色光线向人间落往……
05
“昔拉,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牧师眉头紧皱,身为在人间隐居了100多年的冥界主和派牧师,他扶助过很多天界的流亡者,可这次他犹豫了。
“一旦交换开始,你会很快衰朽,然后死往,而他活过来后……也不会再熟悉你了。”
面前的女人微笑着,眼神却依然果敢:“这100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不懊悔,交换生命的咒语只有冥界人可以使用,请您务必要帮我。”
牧师叹了口气:“好吧,明天我会召集同伴们举行交换仪式,记得带上黄玫瑰。”女人起身鞠躬道谢,然后转身离往。
看着女人远往的背影,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与其说是交换仪式,倒不如说是你的葬礼啊。”
第二天,云层厚重而阴郁,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一众前来参与葬礼的黑伞上,天地间仿佛被一种悲伤而暗沉的色调所笼罩。
其中一把黑伞下的女人很年轻,瞳孔中跳荡着妖异的淡金色,银色长发像是瀑布般披散在肩头,眉目间无悲亦无喜。她的手里,握着一束散发着淡雅清香的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