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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眼的瞳孔里,插着一根针

misa2 03-28 4次浏览 0条评论

荐语:

大家晚上好,我是真探事务所的小志。

今天我们先不说案子,请大家看个故事。

黑暗温热如水。

睁眼也好,闭眼也罢,笼罩全身的都是同样浓度的黑暗。

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却有一团模糊的光亮。

筱冢敬介闭着眼睛想,这是因为自己得到了称心。

——只要有女人柔软的身体睡在身边,男人就会如此称心吗?

然而,这种称心感有某种淡淡的焦虑如影随形。称心越深,焦虑的阴影就越浓郁。

女人睡得正香。筱冢暗暗苦笑,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唤吸在不知不觉中契合了她的节奏。

短短一小时前,她喘息不止,仿佛喷火。此刻的气息却均匀而绵长。片刻前在筱冢身下如白蛇般扭动的身体悄无声息,仿佛夜里风平浪静的海面。

只上床,不结婚——这是筱冢长年信仰的原则。

女人就该用钱买。

他一度以为,所谓情情爱爱,无异于校园里的青少年才会得的麻疹。

花钱跟女人上床——这样就不会挈泥带水。比纠结苦涩的恋爱清爽得多。

他认为,男人就应该这样看待女人。

筱冢的父母在他九岁时离婚了。

因为母亲和江出轨,跟人私奔了。

一年后,离婚正式成立。不过没过多久,和江就和那个男人分了手。她辗转各处,换了好几任男友,最后病死在某东北小城的破旧公寓。

死后足足三天,她的尸体才被人发现。存折和印章早已不翼而飞。

就在和江死往的那一天,和她相好的小流氓拿走了存折和印章,提取了她微薄的积存,逃之夭夭。他几乎是和江养的小白脸。

一个月后,小流氓因打架斗殴在东京被捕。

“我偷了存折,但没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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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在审讯室步步紧逼,小流氓不得不老实交代自己与筱冢母亲的关系。

他说和江是病死的,是自己送了她最后一程。

他还说,病榻上的和江气若游丝地求自己再要她一回,然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边说,一边张开瘦脱了形的两条腿——”

这个比和江小足足十岁的小流氓在供述期间皱起眉头,吐了口唾沫。

那一幕光景,必定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和江和男人私奔的第七年。和江三十五岁,筱冢十六岁。

筱冢二十一岁的时候,听醉酒的父亲说起了这件事。

筱冢的父亲——筱冢荣三在和江离家后成了酒鬼。

不饮酒的时候,荣三倒是和常人一般温厚老实。奈何酒一下肚,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每醉酒,都会无缘无故殴打年幼的筱冢。

还会带着满口酒味,说和江的坏话。

翻来覆往老一套。

当着亲儿子的面,骂孩子他妈是“妓女”,嚷嚷着“她向来水性杨花”,数落道“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荣三总是哭着打筱冢。

似是难以忍受儿子长得像母亲。

筱冢在父亲身上找不到一丝男人应有的霸气。

筱冢憎恨这样的荣三,也憎恨和江。

假如说抛夫弃子跟人跑了的母亲不像话,那么总也放不下仇恨,每次饮醉酒都对儿子拳打脚踢,埋怨不止的父亲也好不到哪儿往。

筱冢觉得,男女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无论是背叛,还是遭到背叛。

在筱冢二十二岁那年春天,荣三死于一场车祸。

他饮得酩酊大醉,闯红灯横穿马路,结果被车撞死了。

直到荣三死后,筱冢才知道父亲在外面也有相好,而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和江的离往。

荣三买了人寿保险,受益人是儿子筱冢和那个女人,赔款对半分。

那时的筱冢已经懒得再为父亲出轨生气了。一想到这些年来荣三是如何设法隐瞒的,他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大学毕业三年后,筱冢通过了司法考试。

如今的他已成律政新锐,在东京开了事务所。

由美子与他同榻而眠,头轻轻碰到了筱冢的左肩。

两人都是一丝不挂。

筱冢的左腿与由美子光滑的右腿纠缠在一起。

女人的体温直接从脚上传来,如涨潮一般渗进筱冢的身体。

有一个词喊“沉溺”。

意为“沉醉到几乎溺死”。醉心于某种乐趣,难以自拔。

说筱冢沉溺于由美子再贴切不过了。

两人相识于一年前。短短六个月后,他们就步进了婚姻殿堂。

直到今天,筱冢仍有些难以置信。

“我怎么就跟她结了婚?”

他心想,莫非是因为她长得像母亲吗?

筱冢并没有答案。

他只是爱狠了睡在身侧的这具肉体。

然而爱得越深,涌上心头的焦虑就越是鲜明。

他很清楚焦虑的本质是什么。

他是担心由美子背叛自己,就像父亲荣三背叛了母亲和江,也遭到了和江的背叛。

由美子会不会偷偷摸摸跟伊泽见面——

哪怕不再与伊泽有牵扯,她会不会向别的男人敞开那雪白的身子呢——

黑暗的念头好似阿米巴虫,无休止地自我增殖。

就算现在太平无事,又有谁能保证这种担忧不会成为现实?

据说母亲和江临死时还求相好再要她一次。

筱冢在脑海中勾勒出母亲从被窝里伸出瘦弱的手,气若游丝地唤唤相好的景象。浮现在眼前的母亲面容狰狞,仿佛身披苍白火焰的恶鬼。

由美子与母亲有几分神似。她体内是否也流淌着与和江一样淫荡的血液——

“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那是哭着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父亲荣三。

筱冢动了动,右掌覆上熟睡中的由美子的左胸。

筱冢想起了片刻前在灯光下看到的那抹樱粉色。

由美子的心跳尽在掌中。

她的头轻轻倒向筱冢,唤出的气扑上他的脖子。

她的头发往返轻触筱冢的脸颊。

头发每次擦过鼻尖,都有淡淡的汗水味飘来。

由美子的头发一动一动,仿佛在爱抚筱冢的脸颊——

每一根头发都像有生命的活物,爬过筱冢的皮肤表面。

突然间,阴森的战栗贯穿了筱冢的身体。

——为什么由美子的头发在动?

滑来荡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动作。

筱冢全身的皮肤一阵刺痛,仿佛带了静电。

鼻子闻到的也并非发香,而是明显的异味。

某种不是人的东西的气味——

筱冢强压住到嘴边的喊声,离开由美子身边。

打开床头灯,站了起来。

“呃……”筱冢呻吟道。

由美子睡得香甜,只有头露在被子外面。长发根根倒竖在空中。

那不是头发,而是无数条黑色小蛇的聚集。

由美子的头发虽和普通发丝一样细,却已化作骇人的蛇群。

1

筱冢敬介在做梦。

梦见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梦境中的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个梦。

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惊胆战。

夜深人静时,睡在身边的妻子由美子的头发变成了无数条细蛇。

似是有什么东西趁她睡觉时潜进了她的肉体,又化作蛇现身于他眼前。

他仿佛看到了与女人的肉体如影随形的罪业之深。

梦中的那些黑蛇吐出无数比针还细的芯子。

由美子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瞪着筱冢。

筱冢动弹不得。

由美子站了起来,浅红的唇唤出苍白的气——

她长着母亲的脸。

“你不要我了吗……”

她扭动着白蛇般光泽诱人的裸身,缠上筱冢,摇摆丰臀,摩擦他的胯下。

那骇人的感觉让人作呕,就像有一只浩大的手掌在腹中搅动内脏。

尽管意识感到了惧怕,但筱冢的身体显现出了不同的反应。

布满鸡皮疙瘩的肉体深处,形成了一种浓稠的、滚烫的东西,形似岩浆。它凝成一团,在他的两腿之间膨胀。

炙热的肉,在筱冢胯下挺起——

由美子的视线转向那处,又看回筱冢,勾唇微笑。

她像野兽一样,轻巧地蹿到筱冢胯下。

筱冢不禁惨喊。

却是无声的惨喊。

无论喉咙如何用力,都听不到任何声响。

却听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好痛——”

“好痛——”

女人发出同样的呻吟,一遍又一遍。

“好痛,好痛,好痛……”

那不是来自筱冢内部的声音。

分明是自外界传来的,现实世界中的声音。

筱冢醒了。

满头都是沸水般的大汗。

被汗水浸透的内衣贴在身上,湿漉漉的。

“好痛,好痛——”

就在筱冢身边,第二任妻子真澄被噩梦魇住,阵阵呻吟。

只见她仰面躺着,朝左右两边缓缓摇头,同时用双掌抚摩自己的脸。

昏黄的灯泡照亮了这一幕。

真澄频频摸脸,手上有细小的红黑色条纹划过。

竟是血痕。

“真澄!”

筱冢把手放在真澄肩头,猛烈摇摆。

真澄的手停住了。

手掌缓缓移动,沾满鲜血的手指大张,露出真澄的脸。

那张脸已被染得血红。

真澄在一片血色中睁开眼睛,呆然凝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

眼看着她的五官慢慢变形,仿佛一段慢动作影片。

“噫!”

在喉咙稍微抽搐一阵后,高亢的惨喊声自真澄的唇间迸发。

一片薄薄的金属片自枕边落下。竟是一片锋利的安全剃刀,鲜血淋漓。

2

好一间气派的会客室。

算不上奢华,但每一件家具摆设看着都不便宜。该花钱的地方都用足了钱。

与暴发户家中常见的那种堆满昂贵奢华品的房间有着迥异的性质。

调性统一。

少了几分华美,反而更显庄重典雅。

地毯貌似是进口货。

依据颜色和图案,不难推测它应该来自印度或巴基斯坦。

这是筱冢敬介家的会客室。

筱冢与一个男人分别落座于大理石桌两侧。

对方是个名副其实的彪形大汉,身躯厚实得可怕。

他明明坐在三座的皮沙发中心,却仿佛坐了一张单人沙发。

坐垫撑不住厚重肉身的重量,明显下陷。

他在落座前把沙发往后拉了一截,可即便如此,牛仔裤包裹的那两条圆木似的壮腿的膝盖还是会顶到面前的桌子。

上半身套着T恤,外面只披了一件皮夹克。不过,自他体内释放的肉压穿透了覆体的布料,溢于房中。

将他比作磐石也毫不为过。

脖子好粗。

看起来无比坚固的下巴上,是略厚的唇。

塌鼻子。

单看每个部位,确实有点丑男的意思,合起来却不然。这张脸不算英俊,却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头发并没有精心梳理过,只是随意地挂在额头上。下面竟是一双温存的眼睛。

这张脸让人不由得好奇他微笑时的模样。

九十九乱奘——这便是彪形大汉的名字。

乱奘的左肩上蜷着一只黑猫,唤唤大睡。乱奘喊它“沙门”。

“——所以昨晚是第三次?”乱奘用浑厚的嗓音问道。

筱冢微微颔首。

焦虑的目光投向乱奘,随即转移至坐在自己左侧的真澄。

真澄看向乱奘的眼神里写满乞求,像极了受惊过度的食草动物。

自额头缠到右耳的白色绷带触目惊心。

眼下、额头……满脸都是创可贴。仿佛不擅长防守的拳手刚走下拳台。

面无血色。

与二十八岁的年纪并不相当的皱纹深深刻在憔悴的眼角。

乱奘可以想象出,在这次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应该有一张魅力十足的脸。

然而,此刻出现在乱奘视野中的那张脸上,不见女人与生俱来的妩媚娇俏。皮肤干枯如纸,也没几两肉。

大理石桌上摆有三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物品。

两片安全剃刀,外加一根略粗的棉线针。

在昨晚之前的五天里,真澄已被这些凶器袭击了三次。

每次都是深夜。

每次都发生在两人用作卧室的房间,大约十二张榻榻米大。

第一次袭击发生在五天前的夜里。

睡梦中的筱冢被真澄喊痛的声音吵醒,只见妻子双手托脸,一边抚动,一边使劲摇头。当时落在枕边的,就是桌上那两片剃刀中的一片。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两天后,同样是深夜。

熟睡中的真澄因脸颊传来的疼痛而醒来。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颊那边动来动往,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的身子动弹不得。

那个东西每次移动,脸颊都是一阵疼痛。

连惨喊都成了奢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呻吟。

呻吟惊醒了睡在一旁的筱冢。

筱冢抬眼看往,便看到真澄的脸颊上架着第二片剃刀。

第三次袭击发生在昨夜。

这一回,凶器从剃刀换成了棉线针。

夜半时分,真澄再次痛醒。右耳深处有声音——有什么东西进侵了她的耳朵,一动便会引起疼痛。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遇上了鬼压床。

真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间,疼痛变成了剧痛。

是鼓膜破裂所致。

睡梦中的筱冢察觉到了真澄的异样,出声喊她。这一喊,便去除了真澄身体的束缚。

在真澄右耳中发现的,便是如今摆在乱奘眼前的棉线针。

安全剃刀是筱冢平时刮胡子用的,棉线针则是真澄的。

“比起邪祟附体,倒更像是怨念——”乱奘捧起粗壮的胳膊,看着他们问道,“二位可有头绪?”

真澄低头避开乱奘的目光,开口说道:“没有。”

声音低沉。

“我究竟是食律师这碗饭的,不可能一个仇家都没有。辩护结果不如意也是常有的事。哪怕一切顺心如意,也有可能招来别人的怨恨。您问我具体是哪个,我也——”

“男女关系方面呢?”

“啊?”

“二位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吧?当着太太的面可能是不太好开口。比方说,你跟这位太太走到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伤到其他女人的心?太太这边也一样——”

“没有啊。”

“也许是你不知道。”

“只要搞清怨恨的原因,解决起来往往很轻易。有时甚至可以谈上一谈,花点钱息事宁人——”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诅咒——”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就算当事人没有诅咒的意识,只要怨念够深,就会自然而然作祟。这就是所谓的生灵。”

“生灵——”

“知道太太出事的具体时间吗?”乱奘如此问道。

筱冢点头,回答:“第一次是晚上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第二次是十一点左右,第三次是十二点左右。”

“那其他时间段……比如人醒着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特殊的事情?”

“应该是没有的。”

“哦。”

乱奘松开胳膊,看向真澄。

骤然起立。

高两米左右、重一百四十五公斤的巨体,惊动了睡在左肩的沙门,它微微睁开眼睛。

漂亮的纯黑皮毛分开两条细缝,露出一双如金绿色火焰般的眸子。

沙门再次闭眼。

“可否让我触检一下太太的身体?”他问夫妻二人。

真澄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丈夫。

筱冢以眼神鼓励她。

真澄正要起身,却被乱奘阻止。

“不用起来,就是隔着衣服轻轻碰几下。”

乱奘缓缓来到真澄左侧,用厚实的双掌夹住她的头。右掌贴住后脑勺,左掌放在额头上。

以双掌轻轻推送气,同时沿脊柱缓缓下移。

除了部分内脏的气稍微混浊,别无反常。

乱奘捕捉到的混浊来自真澄的胃。看来她患上了轻度的神经性胃炎。

除非让真澄脱光衣服,做更深进彻底的检查,否则他也不敢打包票。不过邪祟附体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总之,今晚再说,”乱奘喃喃道,“我会在这儿住上两三天,看察一下,然后再想计策。”

3

乱奘将壮硕的身躯横架在沙发上,仰面盯着天花板。

一侧扶手上摆了垫子,用作枕头。脚从另一侧扶手伸出往好长一截。

双臂交叠于厚实的胸膛上,随唤吸缓缓起伏。

隔壁便是筱冢夫妇的卧室。

时针已走过凌晨两点。

这正是乱奘和筱冢傍晚面谈的房间。

唯一的光源就是放在大理石桌上的台灯。亮度不高,只在台灯四周形成了昏黄的光圈。

那感觉就像是被野兽吞进了肚里,自胃袋仰看上方。

——直到此刻,依然太平无事。

乱奘集中注重力片刻,然后暗暗点头。

隔壁房间一旦出事,他立刻就能感觉到。

真澄被褥的四角,摆有乱奘从自己头上拔下的头发。

被头发围住的空间,便是他创建的结界。

试图闯进的异物无法逃脱他的感知。

直到现在,他还没感觉到任何动静。

唯一感觉得到的是真澄的精神波动。她总算睡着了,只是似乎睡得很浅,波动时有紊乱。

沙门也守在隔壁。

照理说,一旦出现不怀好意的气息,沙门定会察觉。

乱奘的两个耳洞都用湿纸巾牢牢堵住。他让筱冢夫妇也这么做。

他瞪着天花板,细细探求。

——筱冢真澄究竟遭遇了什么?

夜半时分,安全剃刀在真澄睡着的时候自己动了起来,割伤了她。

至少,这一点毋庸置疑。

倒也有可能是真澄自己把剃刀和针带进了被窝,用它们弄伤了脸和耳朵。问题是——这又是何必?

也许,真澄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侵害了自己。她划破了自己的脸,但一睁眼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说不定是她的内心深处出了问题,使她做出如此希奇的举动。

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可若真是如此,这件事就不回乱奘管了,求助精神科医生才是明智之举。

而乱奘此刻正在琢磨的是,以意念——即念力,催动物体能做到哪个程度。

据说人是有念力的。所谓念力,就是以意念移动、破坏物体的力量。

真能用意念推动巨岩,甚至将其粉碎?

乱奘既不能否认,也不敢确认。

在他看来,这种力量即便存在,也有相当大的制约。假如一个人能以意念驱动巨岩,那简直能和《圣经》中描述的基督神迹相提并论。

单论移动物体的力量,肌肉比意念好用得多,也更轻易操控。

苏联有不少人能以平举的手掌隔空滚动桌上的香烟。也有笔录了相关画面的影片。

但是从严厉意义上讲,那并不算念力,而是人人都拥有的生物能量。

——换句话说,它与东方文化中的气同属一类。举起手掌,将意念集中在手上,不过是为了强化生物能量。

“以超能力弯折汤勺”也有着同样的原理。

只有先借助指尖和身体释放的生物能量改变金属的分子结构,才有可能实现这一壮举。

金属也好,人的躯体也罢,在原子层面都是一回事,都离不开正负电荷之间的结合。

换成更具东方色彩的说法,那便是原子由所谓的“缘”串联衔接。金属的“缘”一旦在外力作用下变质,变弱——假如它是一把勺子,那就有可能因念力弯折。

念力固然神异,却也不是只要在心里默念“给我动”,就能让物体立刻动起来。它没有那么简单明快。照理说,以念力催动物体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技艺。

假如只是“隔空催动、破坏物体”,那乱奘也办得到。

只需施以自身发明的气力,便能移动相当重的物体。若是廉价的茶杯,甚至可以将其击碎。

对方若是生物,只要方法得当,杀伤力就相当可看。

瑜伽行者、密教宗师能在冥想时让身体悬空数米。乱奘的本事虽不及他们,却也能让自己的身体悬空一秒不到。

然而,这显然得回功于不同于念力的另一种力量。

问题是,依据托付人的描述,袭击真澄的刀片和针移动时,仿佛是有自主意识的活物。

划破脸颊的剃刀,钻进耳朵的针——

气或生物能量干不了这样的细活。

即便离得很近,直接把手掌举在头边,成功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究竟,最终想要实现的效果,并不是让针或剃刀一通乱动,或是只向某个方向弹射。

当然,通过特殊的咒法将意念输送至远方的特定地点,或是令妖气的磁场出现在当地,那还是可行的。

乱奘曾碰到过这样一位对手——他操纵了一股化作恶鬼的妖气。化出鬼形的妖气能在现实中侵犯女子,将窗玻璃连带窗框一并粉碎。

他呕心沥血,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份力量。

但袭击真澄的东西似乎与那次不同。

莫非是某人的怨念作祟?

乱奘想到了这种可能。

就在这时——

乱奘注重到,临近天花板的地方悬浮着某种闪着凶光的东西,仿佛是用丝线吊起来的。

那是一把剃刀的刀片,锋利的刀刃垂直对准乱奘的脸。

就在乱奘察觉的那一瞬间,刀片直直地落向他的脸,仿佛无形的丝线被剪断了一般。

4

疼痛贯穿额头。

刀刃朝下坠落的剃刀就插在额头的正中心。

刀尖足有一两毫米陷进乱奘额头的皮肤。

照理说,剃刀早该因自身重量而倒下。这刀片却屹立不倒,任刀尖嵌进皮肤。

乱奘动弹不得。

任他如何尝试,就是动不了分毫。仿佛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被钢楔钉死了。

没有感觉。

脖子以下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能自主掌握的仅剩眼皮和眼球。

即便如此,他仍可以微微动动嘴唇。

转动眼球,便能看到立于额头的剃刀的一部分。尽管由于距离太近无法对焦,但只消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剃刀保持刀刃垂直于皮肤的状态,开始慢慢移动。比起“痛”,那感觉更接近“痒”。刀刃移动了大约三厘米,至眉边而止。

但随即再次启动。

意识到剃刀在做怎样的动作后,战栗横扫乱奘的全身。

因为那剃刀似乎是在描摹它刚刚造成的伤口。

它移动到刀尖最先刺进的位置,随即停止。然后再次移动起来。

剃刀上并未施加多么强大的力量。

除往剃刀本身的重量,施加在上面的力约为刀片自重的两倍。

换算成重量,不过区区几克。

无论驱动剃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它似乎都只能操控刀片、棉线针这样轻便的玩意。

只不过,那股力量驱动的动作细腻到病态的地步,而且十分执拗。

刀片在同一道伤口上往返移动,精确得可怕,没有丝毫的偏差。

反复几次之后,类似瘙痒的感觉终于变成了明确的疼痛。伤口变深了,割到了肉。陆续重复下往,伤口终将触及骨骼。

乱奘能感觉到一股黏腻的血自额头流向太阳穴。

乱奘集中意念。

却怎么都使不上劲,让人心焦。

既然驱动剃刀的是某人的意念,那就必须将其截断。无论如何,都得让刀停下。

若能用气击中刀刃,倒还有期看成功,奈何脖子以下纹丝不动。

他无法在这种状态下放气。

身体若只是表面上无法活动,放气倒是不成问题,只需调动肉眼看不见的身体内部即可。弯曲肌肉,挤压内脏,打开气道,瞬间放松全身。在那一刻,将全身的气灌进开放的气道。

“劲”力和“气”力的本质其实是螺旋运动。

好比乘着右拳击出的“劲”力,就产生于右脚的脚跟。

想要发明“劲”力的螺旋,就朝相反的方向微微扭动右脚,脚跟轻轻踩地。在踏上地面的瞬间,与脚的扭转方向相反的螺旋动能便会从与地面接触的脚跟反弹回来。

螺旋动能从脚跟传导至脚踝,再到小腿、膝盖、大腿、腰部、脊柱、肩膀、手臂、肘部、手腕,最后来到右拳,其间不断放大。最终化作浩大的“劲”力,随拳头释放。

要害在于要将这种原理自然而然地运用在战斗时使出的招式之中。那些招式,当然不是花拳绣腿。

对外放气的原理大致相同。

而瞬间向外释放的气和劲,便是所谓的“发劲之术”。

这是中国武术最高深的秘技。

然而,由于身体的感觉尽数消失,乱奘无法在体内制造放气所必需的螺旋运动。

——大意了。

乱奘心想。

他做梦也没想到,进攻会冲着他来。

不,他倒也不是完全没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比真澄先倒霉。

额头上的剃刀停了。

左耳传来阴森骇人的声响。

那是细小的金属轻轻摩擦耳中的声音。

——针?!

乱奘想起来了。

这个房间的桌上,原本摆着两片剃刀和一根针。

发起进攻的是其中的一刀一针。理论上,剃刀还剩一片。

皮肤上贴着一层冰凉的汗水。

乱奘看向天花板。

只见一片剃刀悬浮在那里,反射着台灯的光亮,散发出黯淡的金属光泽。

分明就在乱奘右眼的正上方。

左耳中的针声停了,而空中的刀片突然对准乱奘的右眼飞落。

乱奘用力闭上眼睛。

剧痛传来。

剃刀的刀刃戳在右眼皮上。就在内眼角四周。

恐怕他一睁眼,刀片就会移动,伤到眼球。

脖子左侧也有稍微的疼痛传来。

乱奘毛骨悚然。

他感觉额头上的那片剃刀不见了,似是转战到脖子了。

刀开始往返移动,动作缓慢,仿佛要削下一层薄薄的皮。而那个位置,紧挨着颈动脉。

剃刀的角度几乎垂直于脖子。

那感觉,仿佛在遭受某种新式锯刑。

剃刀一直在动。它精准无比地划过自己造成的伤口,执拗地将其加深。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可以想象出鲜血自伤口涌出,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身下的垫子,血迹逐渐扩展的景象。

划脖子的刀停了。

戳在右眼皮上的刀立刻接棒,运动起来。

看来潜躲在暗处的幕后黑手无法同时掌握两个物件。

刀锋沿右眼眶的凹陷仔仔细细地划了半圈,停在眼尾。然后沿着同一道伤口,缓慢而正确地描画。

言外之意——你若不睁眼,我就把眼皮割掉。

刀片的动作悄无声息,反而更显阴森恐惧。

简直是任人宰割。

乱奘绞尽脑汁。

——为什么动不了?

不像是另一种浩大力量的强势压抑,更像神经的传导在某处被截断了。

问题出在颈部到脊柱——贯穿脊髓的中枢神经的某处。

乱奘心想。

十有八九是脖子。

肯定是有某种力量作用于脖子的某处,影响了脊髓的中枢神经,骚乱了神经的传导。

力量本身并不强大。换算成重量,最多也就几克。

脖子以下甚至感觉不到疼痛,脖子以上则不然。不仅可以感觉到疼痛,还能动。大脑直接掌握的视神经更是全无反常。

——那就有方法。

乱奘轻轻勾起厚唇。

那是他第一次展露笑颜。

他放松全身,不再尝试任何动作。

额头、脖子和眼皮的疼痛立刻凸显,格外清楚。

疼痛着实碍事。

但不得不这么做。

乱奘开始缓缓调息。

这是他重复过数千次的仙道小周天之法。

把通过唤吸摄进体内的气沉进丹田——尽管感觉不到,但体会告诉乱奘,只需重复一定的唤吸节奏,气便会自然而然地搜集在丹田。他的身体还记得这种节奏。

虽然感觉不到,但他还是期看身体能照常运转。只要丹田中的气积存到一定的水平,就会自然而然地通过沿脊柱分布的气道向上运行。

先将沿脊柱上升的气搜集于头顶,然后在体内流转一周,最后沉回丹田——这就是最基本的小周天运行之法。

只要气升至喉咙,乱奘就能感觉到。

他无法向体外放气,但可以让气沿着小周天的气道全力冲刺。

前提是——阳气得上升到他能掌握的位置。

假如没升上来——

乱奘甩掉那些念头,把注重力集中于脖根。

他必须及时捕捉到那股冉冉升起的气。

然而,眼看着两倍于平时的时间过往了,气也没有升到他想要的位置。

焦虑的汗水浮上乱奘的额头。

照理说,运行此法时,需要让脊柱垂直于重力。而且伤口的疼痛也骚乱了微妙的唤吸节奏——

乱奘拼命重复唤吸,耐烦等待。

就在脖子上的剃刀再次开始运动的时候。

一团呛人的热气涌上喉咙。

乱奘及时把握住它,沿脖子以上的气道猛烈释放。

决堤的奔流势不可当。

刹那间,乱奘壮硕的身躯化作一团炙热的火焰。

似火球的力量,自乱奘全身向外爆发。

弹飞了两片剃刀和那根企图钻进耳朵的针。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乱奘站起身来。

抬起挂着血丝的脸,发出震耳欲聋的狮吼声。

5

乱奘和筱冢再次面对面坐在会客室中。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

沙门在另一个房间陪着筱冢的妻子真澄。

乱奘抱着粗壮的胳膊,盯着正对面的筱冢。

他的额头、脖子和右眼皮上,都贴着按伤口大小剪裁的创可贴。

“老实交代。”乱奘低声说道。

“交代什么?”筱冢如此回答。

他不愿与乱奘进行眼神交流。

“装傻就不必了。”

“装傻?”

“你太太不在,是时候把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

“我没有任何隐瞒。”

“呵……”乱奘轻勾唇角,“我来之前也不是毫无预备,你的大致背景还是调查过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离过婚吧?”乱奘如此问道。

沉默片刻后,筱冢开口回答:“离过。”

“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我白天还特意套过你的话,问起过男女关系——”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说。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我太太也知道我有过婚史,我没有瞒她。”

“我也一度认为这件事无关紧要。你不想说就算了,姑且看察一晚上再议。但情状变了——”乱奘伸出粗大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额头、右眼皮和脖子上的伤口,“——遭了这么大的罪,已经不是加钱能解决的问题了。我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往脉。这笔账非得算清楚不可。”

“你也不觉得事情到这儿就算完了吧。类似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

听到这话,筱冢长叹一声。

他抬起头来。

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我和前妻由美子离婚,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

“哪一幕?”

“由美子的头发,变成了一条条小黑蛇。”

筱冢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6

筱冢与由美子的初见,发生在自家律所。

那时的他三十五六岁,事业渐进正轨。

由于律所的女文员婚期已定,即将回乡,筱冢忙着找人填补空缺。

他发布了招聘广告。

共有七人前来应聘,由美子便是其中之一。

第一眼看到前来面试的由美子时,筱冢食了一惊。

因为由美子的长相神似他的母亲——那个抛夫弃子、与人私奔,最后因病往世的母亲。当时由美子二十七岁,立刻就满二十八岁了。

她的年纪与筱冢最后一次见到的母亲几乎一样。

但与母亲不同的是,由美子看起来十分聪明伶俐。

筱冢录用了她。

由美子确实能干,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岗位。虽说是文员,但她的工作内容不限于此,有时也需要出面招待客人。在长她几岁的筱冢看来,由美子的待人接物挑不出一点错,有着恰到好处的亲切感。

不到一个月,筱冢便发现自己被由美子吸引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对由美子是一见钟情。

走出校园之后,筱冢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正因为如此,他立刻深陷其中。

由美子进职三个月后,他才发现她是有男友的。

看到她来预支工资时的表情,他便参透了一切。

其实早有蛛丝马迹。有个男人每周都要打好几通电话来律所找由美子。其中几通还是筱冢亲自接的。

声音听着很粗野。

办公室不算小,但也不是很大。即使由美子压低嗓门,筱冢也能闻声她讲电话的声音。

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

一言以蔽之——“借点钱给我。”

由美子攥着听筒的模样,看着让人心疼。

筱冢对电话那头的男人生出了忌恨。

他好奇由美子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跟那种人在一起。妒火总是黑暗而黏稠的。

烈焰炙烤着筱冢的血肉。

一想到由美子在打电话那个男人的怀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由美子接过外线电话,却没有主动拨出过私人电话。

筱冢很清楚,由美子对那人并非死心塌地。

他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作为立场客看的律师,他曾多次亲历男女分手的现场,这点小事岂会不懂。

只是还没到痛下决心分手的程度。除了情爱,她可能还对那人产生了别的感情。

见由美子来预支工资,筱冢便约她共进晚餐。

然后借机打听出了大致情状。

由美子的男友姓伊泽。

他与由美子同龄,在某中型公司上班。嗜赌成性,大部分工资都拿往赌马了。之前问由美子借的钱也没还上。

两人已交往三年。

由于囊中羞涩,伊泽不惜挪用公款赌马。为了填补亏空,他又借了高利贷。

本金和利息加起来直逼五百万日元。

“月底还不上钱就没命了——”

伊泽昨晚对由美子如此哭诉,可能是被凶神恶煞的催债人吓到了。

所以由美子才找筱冢预支工资。

但预支的额度终究有限,不过是杯水车薪。

筱冢问:“你企图怎么办?”

“我还有些积存——”由美子回答道。

她表达,要把存款和预支的工资都交给伊泽还债。

筱冢问她攒了多少钱。

“可能一百二十万——”由美子回答。

少得同情,离五百万还差得远。

筱冢想起了母亲。

只觉得母亲在自己眼前受了委屈。

这些年对母亲的怨恨都化作对由美子的怜爱,涌上心头。

他只当是用自己的双手挽救被小流氓榨干的母亲。

泪水夺眶而出。

“我帮你出这五百万!”筱冢如此说道。

他把一沓现金拍在伊泽脸上,夺走了由美子。

筱冢与伊泽的会面没有旁人在场。

“我给你五百万,算你跟由美子的分手费——”筱冢对伊泽说道。

伊泽起初还不大情愿,可是一看到五百万现金便立刻点了头。见状,筱冢内心深处“自己到头来还是用钱买了女人”的负罪感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筱冢和由美子走到了一起。

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正式结婚后,由美子的性格顿时开朗不少,与先前判若两人。

由美子的床上功夫相当了得。

筱冢之前只接触过收钱办事的女人。在他看来,由美子的反应出色到令人叹为看止。

无论筱冢要求由美子摆出怎样的姿态,她都来者不拒。她的身体能弯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她还会主动用嘴含住他,用舌头取悦他。

每每看到由美子施展精妙的技艺,又扭动身体对筱冢注进的快感做出反应,筱冢的心总会被身为男人的称心感和担忧填满。

他甚至比以前更忌恨伊泽,究竟是伊泽把由美子调教成了这般尤物。

他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像当年的父亲那样,遭到这个女人的背叛。

这个念头挥之不往。

然后,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来临了。

眼见由美子将头发变成一条条小蛇,筱冢只觉得看到了自身忧愁的本质。

这种蛇形的头发,正是女人的本性。哪怕在睡梦中,女人的头发也无法摆脱魔性的罪业——

从第二天起,筱冢换了一间卧室。

果敢不与由美子同房。

一天晚上,由美子偷偷钻进他的被窝。他用惊恐的声音喊道:“滚出往,你这个妓女!”

由美子的头发在筱冢眼中显现出清楚的蛇形。

由美子哭着冲出筱冢的房间。

在短短一个月后,两人的婚姻画上句号。

七年后,筱冢抉择了再婚。对方同样是他律所的文员。他们之间波澜不惊,几乎称不上“恋爱”。那是筱冢这辈子第一次跟不是花钱买来的女人上了床。

而婚姻就是筱冢为之负责的结果。

7

夜里十一点——

毗邻闹市的这条街上冷冷清清。

放眼看往,整条街上只有五六个人影。而两条街开外的地方,尽是灯红酒绿与汹涌人潮。

闹市的喧嚣阵阵传来。

视线可及的光亮,不过来源于路灯和稀稀拉拉的酒馆灯光。

为数不多的灯光,反而将这条街衬托得更加冷僻。

唯有一处,亮着与酒馆无缘的灯。

一栋并不算大的商展楼的三层。

室内的灯光照亮了那一层的窗户。上面有一行字贯穿左右——“圆满信贷”。

楼对面是个巷口。一个男人站在巷口的角落,紧盯三层的灯光。

正是九十九乱奘。

乱奘正在等待。

等待伊泽走出那栋楼。

他花了一整天,总算打听到了伊泽的所在。

听完筱冢的叙述,乱奘认为他必须尽快查明由美子的下落。

乱奘表态后,筱冢问道:“您的意思是……由美子是幕后黑手?”

“我可没断定,只是存在这种可能罢了。”

筱冢说由美子的头发看起来像蛇,可乱奘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知道由美子在哪儿?”

“不知道。究竟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不过可能三年前,我听说她似乎要结婚了。”

“结婚?”

“是伊泽特地打电话告诉我的,有意找碴罢了。也许伊泽知道由美子在哪儿。因为我把他打发走之后,他还追着由美子到处跑——”

乱奘打电话往伊泽的公司。

接电话的是伊泽的老同事。他告诉乱奘,伊泽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离职了。

细细算来,当时他和由美子分手还不到一个月。

乱奘把这位老同事约到四周的咖啡厅,以便了解更多细节。

“有些事在电话里不太方便说——”

老同事如此展垫之后,娓娓道来。

伊泽确实拿了筱冢给的五百万,却只把其中的一半还给了高利贷。

剩下的两百五十万通通拿往赌马,输了个精光。

于是他再次挪用公款,却被挠了个正着,被迫离职。

老同事表达,他也不清楚伊泽的下落。

不过他报了几个名字,说他们有可能知道。

乱奘一一拜谒,终于打听到了伊泽的所在。

他胸前的口袋里装着几张伊泽的照片,正是走访伊泽的熟人时搞到的。

不一会儿,三层的灯光熄灭。五个人走出楼门。

伊泽也在其中。

乱奘悄无声息地移动,仿佛灵巧的野兽,从他们背后跟了上往。

步履轻巧,与壮硕的身躯极不相当。

那群人完全没意识到乱奘的存在,直到乱奘开口。

换作被食肉动物袭击的食草动物,怕是早就一命呜唤了。

听到乱奘的喊声,那群人周身一颤,齐齐回头看往。

有人把手插进口袋,有人压低重心,摆出迎战姿势。

兴许是刚饮过酒,他们唤出来的气带着稍微的酒味。

“你是谁?”右手插进外套口袋的男人问道,眼神仿佛鬣狗。

他投来警觉的视线,上上下下扫视乱奘的巨体。

“我喊九十九乱奘,想跟那边的伊泽先生聊聊。”

“伊泽?”那人侧眼瞥了瞥人群中的伊泽,“有何贵干?”

伊泽一直把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细细打量乱奘,似乎在努力回忆对方是谁。

体格很是瘦弱。

眼睛跟画里的狐狸一样细。

“别回忆了,我这张脸不在你的熟人列表里。找你是为了跟你打听一个喊由美子的女人。”

“由美子?”

伊泽目光一僵。

“嗯,我想知道她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呵……”伊泽夸饰地睁大眼睛,表情却依然僵硬,“你打听由美子干什么?”

“一点鸡毛蒜皮的琐事,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伊泽对着人行道吐了口唾沫。

“看来你是知道的。”

“帮个忙呗。”

“我不想说。”

他的语气愈发固执。

“别缠着他不放!”手插兜的男人说道。

声音狠劲十足。

“在缠人这方面,咱们是彼此彼此啊。高利贷讨债人之难缠可是有口皆碑的,‘圆满信贷’的讨债人更是名誉在外——”

“你找死啊!”

凶暴的杀气在人群中涌动。

那眼神是如此骇人,守法公民被他们一瞪,怕是会吓到卵蛋缩水。

“我这人天生嘴臭,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乱奘满不在乎地说道。

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雀跃。

“熟悉筱冢敬介吧?我听说你还特意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由美子要结婚了。”

乱奘一报出筱冢的名字,伊泽顿时面无血色。

“你是筱冢的人?”他的眼角都吊起来了。

“我想把这人打趴下,兄弟们帮个忙吧。”伊泽用僵硬的声音对伙伴们说道。

“嘿嘿。”

把手插在口袋里的那个似乎很赞同伊泽,立刻抽出了手。

手中握着匕首。

锋利的刀刃反射路灯的光亮,散发出骇人的金属光泽。

“掏这种家伙就危急喽。”乱奘说道。

“大个子,这就了吗?”

“危急的是你们。因为这样我就没法手下留情了。”

“混账!”对方吼道。

但他并没有扑上往,兴许是被乱奘高大的身躯和淡定的态度镇住了。

“多仗义的朋友啊,伊泽。你当年可没少食这种人的亏,现在却加进了他们的行列——”

“闭嘴!”

“黑帮东明会旗下的‘圆满信贷’,人称‘阎魔信贷’——你是阎魔养着的讨债人,肯定也有所耳闻吧。”

话音未落,握着匕首的男人一刀捅了过来。

在对方的右臂伸到极限的刹那,乱奘的右脚自正下方轻轻一抬。

丹纳工装靴的坚硬鞋尖正中对方的右手腕。

耀眼的金属光线转着圈飞上夜空,熠熠生辉。

乱奘漫不经心地把手伸向从天而降的匕首。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牢牢捏住刀腹。

腕骨被粉碎的男人双膝跪地,呻吟不止。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气焰全无。

“都说了没法手下留情了。”乱奘勾起一侧唇角,咧嘴笑道。

他挂着这抹笑,将视线转向伊泽。

“告诉我,由美子在哪儿。”

伊泽听得两眼冒火,跟吐出一坨泥巴似的撂下一句话:“由美子早死了——”

“什么?!”

乱奘神情一僵。

“——没闻声?那我再说一遍,由美子早死了。”

“意外?”

“听说是自杀。”

“什么?”

“她是死在自己家里的,眼看着再过三天就要办婚礼了。”

“当真?”

“她割断了自己的喉咙——用剃刀的刀片。”

强烈的惧怕立时席卷了乱奘。

陆地巡洋舰急速飞驰。乱奘咬紧牙关。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筱冢说由美子的头发看起来像蛇——这句话严重误导了他。

早在昨晚遭遇剃刀进攻时,他就应该想到了。

乱奘本以为昨晚的邪物本想进攻真澄,却发现她四周布下了结界,一气之下就把憎恨的矛头对准了用结界碍事的自己。

问题是——乱奘本人并不在结界之中。换言之,对方不该知道是谁布下了结界。

可剃刀分明攻向了乱奘。

认为“剃刀是凑巧进攻了结界不远处的乱奘”未免过于牵强。假如真是这样,筱冢为何一直平安无事?

剃刀恨乱奘碍事,所以发动了袭击。也就是说,幕后黑手知道布下结界的是谁。

而知情人寥寥无几。

乱奘走下停稳的陆地巡洋舰。

车停在筱冢敬介家门口。

房子耸立在黑暗中,轮廓朦胧。

乱奘缓步进内。

在他进屋的那一刻,肩上的沙门厉声喊唤。

阴森的紧张氛围笼罩了整栋房子。

黑暗激起无数毛刺。

低沉的呻吟阵阵传来。

声源位于会客室。

乱奘拉开会客室的房门,只见真澄坐在房间中心的沙发上。呻吟自她的嘴角溢出。

真澄流着泪看向乱奘,嘴唇因惧怕而扭曲。

熟悉的剃刀正在真澄白皙的喉咙上前后移动,幅度不大。

这一幕刚映进乱奘的视野,只闻声“咻”的一声,剃刀转而朝乱奘袭来。

随着犀利的唤气,气汇成的热风自乱奘的全身迸发。

离乱奘的脸不过几厘米的剃刀被弹上半空。

脸色铁青的真澄站了起来。

白皙的喉咙将鲜血衬托得格外殷红。

真澄放声大哭。

同时紧紧抱住乱奘。

“别怕,吓人的事情今晚就到头了——”

乱奘用厚实而浩大的手掌搂住真澄瑟瑟发抖的肩膀。

背后有人。

是筱冢站在他们身后。

“你刚才睡着了,是吧?”乱奘问道。

筱冢点了点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乱奘。

“出什么事了?”

声音不住地抖动。

乱奘没有理会筱冢的问题。

“每次出事,都是你睡着的时候,”乱奘喃喃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筱冢脸颊抽搐,摇了摇头。

“都是你干的。不,正确地说,是睡梦中的你的潜意识干的——”

筱冢把目光转向哭成泪人的真澄,看向她的喉咙。

鲜血触目惊心。

“这也是我干的?”

“没错。”

“胡说八道!”

“只是你无知无觉罢了,”乱奘的语气温存至极,“你说由美子的头发看起来像蛇,但那其实是你内心深处对女人的憎恨和怀疑造成的幻象。原因不在她,而在你。”

“怎么可能!”

“你恨由美子,但内心深处还挂念着她。所以你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再婚是很对不起由美子的。而这种愧疚演变成了对第二任妻子的憎恨。你一睡着,这种潜意识就会觉醒,加害于你太太,还有碍事的我——”

“不!“筱冢摇头喊道。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可以试着发自内心地憎恨自己,这样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对了——”

“恨我自己?”

“只要你恨到足以让潜伏在心中的蛇出洞。”

“伊泽告诉你由美子要结婚时,你是怎么想的?你内心深处是不是不想把她交给任何人?”

筱冢无言以对。

额头直冒汗。

“不妨告诉你,由美子已经死了。”

“是自杀。就在伊泽告诉你她要结婚的那天晚上。”

“自杀?!”

筱冢重复了那两个字。

乱奘盯着筱冢,说道:“听说,她用剃刀的刀片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

眼看着筱冢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蒙了一层朦胧的磷光。

表情渐变。

随即张开血红的嘴。

“啊!”

筱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头发根根竖起。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眼看着他的每根头发都变成了蛇。

两道金属的光线在房间里闪过。

一道飞向乱奘的脸,另一道冲向筱冢的脸。

乱奘抬起手臂,挡住了飞向自己的光线。卷起袖子的右臂上,分明插着一片剃刀。

来势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

半截刀刃嵌进肉中。

筱冢捂着右眼,倒地打滚。

乱奘对准他的脖子,施以手刀。

筱冢顿时不再动弹。

乱奘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人打晕了。

乱奘把筱冢转过来,仰面朝天。

头发已经恢复正常。

筱冢右眼大睁,瞪着天花板——一根棉线针深深刺进瞳仁中心。

上面这篇故事,来自于现象级作家梦枕貘新作“暗狩之师”系列作品中的《阴阳师》。

这本书为“ 暗狩之师”系列的第二本,由6个单元小故事组成。

为了独霸歌星不惜变为蚂蟥精的变态歌迷,被自己潜意识中深深的怨念所掌握的筱冢,被招魂法所惑迷恋腐尸而不自知的佐伯,利用魍魉傀儡作弄贪财之人的阴阳师……

人性与私欲的对撞,善与恶的交织,在一个个奇诡案件中见人性、明善恶、知人心。

本系列图书将于2023年2月上市,感兴致的朋友不要错过~

作品推举:

日本当代现象级志怪作家梦枕貘

“暗狩之师”系列作品第二部

《暗狩之师:阴阳师》

人性与私欲的对撞,

善于恶的交织。

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

是人心……

点个在看再走吧!

问道幽冥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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