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栏 - 平远国际影展日记Day 9：在平远最后的夜晚

一切都被贾科长的大新闻改变了。这场暂时增加的发布会并不在媒体日程里。

平远国际影展进行到第9天，电影宫已经稍显冷清，大批媒体和嘉宾都在「平远之夜」之后的17号离开，剩下的媒体要么是往参与旅游团，要么也是在忙着购物和刷景点。

新闻发布会时我刚从自己最后一场电影《清白》里出来，平远电影节的资深翻译员魏老师看片时候正好坐在我旁边，我俩开心地聊了一通，然后预备买点周边，等参与官方旅游团的几个朋友回来食饭。

走进礼品店的时候手机疯狂振动，打开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七八个群都在狂刷这条消息。

所有的人都在问，没了科长的平远要怎么办。

科长退出的新闻上了今天的《综艺》

其实从策展的角度来说，过于依靠一个电影人的声誉和朋友圈，对电影节并不是一件特殊好的事情。从最基础的角度讲，难于形成电影节稳定的风尚和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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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制度和流程来选片和组织评审团，以电影节本身的声看来运营，以「电影节圈子」来找定位和确定路径，是要比单纯依靠个人的人脉更加科学、全面和稳定。

当然，平远电影展并不是科长一个人的电影节，马主席这种老江湖早就是电影节圈的Boss级人物了；吴副主席的能力和地位，只怕也是被低估了，何况还有相当华贵的选片团队。

但问题就在于，科长太红了。

北京上海都办不成的事儿，科长办成了。都知道我们国情特殊，作为平远影展的面子，你猜猜，科长要承担多大的猜忌？

就说两点吧，当所有的获奖者感言都要感谢贾樟柯导演的时候，当「平远国际影展」被国外同行表述成「Jia Zhangke’s festival」的时候，猜猜有关部门是什么心绪？

再说平远四年办下来，科长的声誉可是日渐高涨的，涨幅可能远高于平远国际影展，这时候你再猜猜有关部门是什么心绪？

其实我本来也预备了一篇对今年选片和发奖的分析，不过看来是不用再写了。

可能从平远元年到今年，还得是贾樟柯吧。这可能是最大的问题。

平远电影节办得越好，问题就越大。

其实结局早就注定了吧。

不过就算你猜对了结局，可能也猜不到是如此的挠马。

科长辞别的晚上，和四个朋友饮了在平远最丧的一顿酒。我记得第一次碰杯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背景音乐，是，《海阔天空》。

2月19日，平远影展最后一个下午，空荡荡的票务中心 摄影：木卫二

今年的看片统计如下：

卧虎：12/12

躲龙：10/12

湖南7/9

首映：10/12

从山西出发：2/9

总计看过：44/60

下面补一补本届片子的短评吧。

纸骑兵

首映-世界首映

能在影院看一下这部挑战《富春山居图》和《逐梦演艺圈》的奇葩作品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为了把行为艺术进行到底我还听完了QA。哈哈哈。

三故事

事发

Tri，1965

导演：亚历山大·佩特罗维奇

果然是南斯拉夫黑浪潮头号人物的杰作。还夺下一个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近乎纯电影的美好。

三个故事串联起了二战中的南斯拉夫的几个面向，同一个演员带出了一种轻便的关联性，段落之间有的蒙太奇效果带来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目睹的三次伤亡（片名翻成诸如「我在二战期间目睹的三次伤亡」多好）又带出一种闪耀着人性光芒的诗意。第二段堪称电影史上人与环境联系的华彩乐章，也可能是最为风尚化的partisan film。

三段都有非常值得分析的看视结构，第三段也相当绝妙，男主角从窗口看出往的POV镜头简直就是布鲁盖尔的画作。应该是南斯拉夫及塞尔维亚影视十佳级别的作品。

梦

事发

San，1966

导演：姆拉多米尔·普里萨·乔尔杰维奇

这部影片的时间看念和剪辑手法受到了国外新浪潮的深刻影响，而且是左岸那一路。这神出鬼没的时间线也让这部影片在partisan film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又浪漫又神经刀（比1978年的《瞬间/Tren》先锋多了……）。这种「伤者」对革命理想的言说真的很动人啊！

你在远方

平远之夜特殊活动-世界首映

西河星汇出品，科长监制。我猜是今年金砖五国合拍片No.4里唯一一个做完了了的。片子有点急就章的意思，对新冠的看察也比较深进，白马化用了野猪的梗（但是不是出现白马就扣分么哈哈哈哈哈）。

电影方法倒是跟张杨最近几年的混合纪录与剧情的手法高度一致。看过了张杨清新淡雅的《火山》之后，觉得这部在大银幕上调色有点油了。

风平浪静

首映

上海2023主竞赛进围。很好奇导演为什么又拍了一个神话-原型可以回结到「哪吒」的故事。

剧作上有些大陆犯罪片不可避免的问题，也有些李霄峰自己从《少女哪吒》《追踪》延续下来的叙事风尚。

影片的导演构思和视听显现还是让人惊艳；音乐太真实，除了渲染情绪之外着意强化了叙事性功能，由此也可以靠着音乐把一些所谓过场戏提升成华彩段落；

收费站、楼梯间声控电灯等等几个场景对空间的利用方式和具体的调度都令人印象深刻。

章宇的表演极好地传达了高度复杂纠结的内心戏。

李霄峰已经证实自己是一个可以娴熟地在类型片中进行作者表达的导演。

冰下的鱼

首映-世界首映

挺有意思的片子，其实比较像FIRST选出来片子的风尚，讲了一个「疲惫的中年人」的故事，小事儿变大事儿，处处碰壁；又放在国企背景下（地点落在齐齐哈尔），说起来也蛮「东愁」的，点题句子比如「这是工厂职工的，怎么就能卖给你私人了」，这句话背后的血泪还真是不少。

男主角写得挺真实也挺有人味儿，身边三个女人各有生动之处。

不过导演很多地方使得太过了，比如不少长镜头，比如背景中滑过的屠宰场的车上的动物（好歹拍到屠宰场家暴男的时候你换辆车啊），比如除了找茬啥都不干的十几家连锁浴池老板，比如隔壁老王，比如「除了嘴硬哪儿都不硬」，比如达族的无伴奏合唱，方向是对的，分寸拿捏还欠火候。

婚姻连系

首映

Lacci

导演：丹尼埃莱·卢凯蒂（意大利）

2023威尼斯展映。三个时空，全靠神出鬼没的剪辑撑着，倒也是算开了眼界，还能这么剪，以及最后一大段戏还能这么写。「婚姻就是一对相爱的人的相互折磨」这个道理掰开揉碎了讲，也讲出不少新意，金句挺多的。阿尔芭·罗尔瓦赫尔的演技真不错。

真心的符号

本気のしるし

导演：深田晃司

进围戛纳2023片单。正常年份估量也不会进选两个竞赛单元，最多给个电视剧单元或者官方展映。倒是一部经得起大银幕考验的（电视剧）作品，看得出改编的痕迹，人物设定和一些对白还保有挺清楚的漫画感。

男主角算是「食草系」男子吧？塑造得还是挺成功的。男女主两人联系地位的反转（想想之前的《冷战》和《江湖儿女》）也是写得既狗血又相当令人心服，还有些令人唏嘘。不过这些思辨与奇异的角度很可能是来自漫画原作的东西，就导演构思和调度来说还大都比较常规。

甜蜜的事物

Sweet Thing

导演：亚历山大·洛克威尔（国外）

柏林新生代儿童单元水晶熊奖（儿童评审团颁发）。导演是NYU Tish的导演系主任，影片一二号人物由自己的儿女出演。

主要以黑白胶片完成，间有彩色胶片的情绪性片段，相当有质感。故事也比较情绪性，「和爸爸在一起的圣诞节」「和妈妈与她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暑假」「和隔壁小哥一起的逃亡」三段，后两段联系还比较亲昵些。论电影方法其实挺呢喃核的（呢喃核的方法来拍儿童片，后三分之一还是个呢喃核儿童公路片……）。

年代感比较迷，应该是八九十年代的样子（但几个场景中后景的汽车不太对劲）。

拍得相当放松，看感很好。Biliie Holiday这条线也拎得很不错，事实证实，白人导演也能拍出优异的国外电影。

清白

导演：朴相铉

实话说这也不是除了富川和釜山之外电影节会选的片子，不过还是挺好看的一部国外社会派电影。

作为一部大女主成功扳倒一群臭男人的爽片（片里唯一的好男人是个跪舔女主的伤胖子，剩下的除了自闭症的傻弟弟，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人渣哈哈哈），还是会挺有市场的吧。

表演整体有些过火，不过尚在能接受的领域；开场那个案发现场的长镜头就做作得比较厌恶了，既无必要，完成得又不好。

今年平远以这部片和科长最后的大新闻来收尾，实在是，感慨。

幻觉之书

卧虎

The Book of Vision

导演：卡罗·辛特曼

2023年威尼斯影评人周开幕片。泰伦斯·马利克监制，片子也颇有马利克本克内味儿，旁白+大广角+逆光，催眠效果惊人（我补了一上午觉还可能无法抗拒地睡着了两分钟）。

这部影片有意思之处在于同一组演员扮演两个时空的人物，还做了很多打破时空的连接的设计。不过这个故事对于中国看众而言可能无效……究竟穿越啦转世啦实在看得太多了。

影片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比如古装方面的美服化道，摄影也不错，立意也有意思「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看念的区别」（重视病人的梦境和诉说对阵.突破了皮肤的边界），躲起来的那个爱情故事写得也很巧妙。

但是两世人物对得这么严丝合缝就有些粗笨了，加上「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生命」就是在有些生硬，思辨的方面也是直给的部分太多。

承诺

卧虎

Spaccapietre

导演：吉安卢卡·德塞里奥 / 马西米利亚诺·德塞里奥

2023年威尼斯日进围。影片也真是有趣，拍了这么一个18或19世纪的苦情戏故事，失业的白人已经成到要带着孩子一起跟非法离开一起做农业工人，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小孩不上学吗？？？又不是吉普赛人……）；加上还有一个状如土皇帝的爱收集古董的农场老板，有些不太像属于这个年代故事，更像是拍了一个老剧本。

虽然摄影还不错，也写到了农业工人的社会问题，但是父子情深这条线总是被带跑到别的地方往，加上结尾也有点希奇……

节日盛宴

事发

Praznik，1967

导演：焦尔杰·卡迪耶维奇

错过了开头不过依然值一个妥妥的四星。故事可能是一个反转阵营后的南斯拉夫版的《鬼子来了》，不过比《鬼子来了》复杂不少，故事发生在1943年，涉及阵营包括：美军飞行员、南斯拉夫塞族闻名的民族主义武装「切特尼克」（Chetniks、南斯拉夫祖国军）、纳粹、当地村民，以及未出场的南斯拉夫游击队等。取材的也是切特尼克挽救过盟军飞行员的史实。

其中比较微妙的也是彼时正是切特尼克的不同派别互相角力的时刻，也正是在切特尼克从抗德武装倒向纳粹的关口。

影片的雪景拍得相当美，黑白画面更进一步增强了表现力，不少场景都颇有布鲁盖尔《春季猎人》等名画的意境。

残留

卧虎

Residue

导演：梅拉维·杰里玛（国外）

进围2023年77届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单元。一个国外导演回到自己出生的街区，试图觅觅童年的朋友，并创作一部影片，来打捞「清洁化」过程（整治街区治安，大量白人进住）中被抹往的、国外街区的历史。

影片的电影看念相当之先进，「元电影」的形式进化到了包括「数据库叙事」「film as brain」「记忆之场」等等技艺和概念的手法，探讨的又是记忆这样时下热门的主题，三合一的回忆/梦境/电影段落又是套用「archived footage」的画面风尚（特效用在这里才是刀刃上嘛）。

虽说拍得难免有些矫情，但是相当真挚动人；在种族问题上也不是一味赤膊上阵摇旗呐喊，而是从街区文化-记忆等角度进进，愤怒的情绪表达的有理而有力。声音做得也非常精致。

这可能是最好的那种国外电影。

原子之夏

卧虎-世界首映

L'Été nucléaire

导演：盖尔·莱平格

实打实的世界首映。影片用青春片mix惊悚片的类型来处理一个国外核电站泄露后的避难事情（所以其实要说这也可以算成科幻片中的「灾难片」……），最棒的部分可能是对「小镇青年」青春状态的把握，实在是相当美好。

惊悚片部分有些牵强，比较古典范儿吧（@亵渎电影 说人设可以对应回诸如《林中小屋》之类的厉害片），对当下或者近未来的时代元素用得不是很理想（对比一下今年柏林的《删除历史》）。结尾也收的有些仓促。

比较有趣的看影体验，要数影片与当下新冠环境的意外共振：应对核电站泄漏的要点就是——呆在室内，不要出门，出门就要戴东西穿防护服……大量空无一人的街道、公共场所和「戴东西」实在不能不让人想到新冠笼罩的当前世界。

这片子就应该赶紧发行，绝对出其不意地共喊。

我们四重奏

躲龙-世界首映

进选本届竞赛的唯一纪录片，万达出品，有龙标。选了皮村这个题材，围绕4.5个人物（音乐人许多只能算个间奏性工具人吧）展开的故事。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人口」的场面不能正面展现，但能被答应剪进完成片的部分就有很明显的问题……

比如，作为影片间奏且平行于人物故事的音乐剧排练（这个很轻易让人想起吴文光的名作《1966我的HWB时代》）中，作为主要人物之一的小芸并不在其中；小海的故事线和珊珊+家亮的故事线就从第二段的一半转成了「我们结婚吧」。

特别珊珊这个人物，前半段和后半段完全判若两人，若说开篇和音乐剧段落里还是个颇有性格的女性，第三段基本上就变成了了珊珊及娘家不断在婚礼筹备过程中找茬，一直到婚礼开始前，家亮一家疲于应付；珊珊完全变成了反角。

这部影片开头定的调子是皮村工人之家、打工子弟小学等等明显带有社会公平方向的议题，特别是许多等艺术家试图通过发明/梳理外来务工者的文化来起到积极的影响，然后影片的第二段和第三段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往了。

这其中的要害人物如许多，他的生活、艺术主张、具体行动只能通过灵星的片段来推测。在这样一个外来务工者聚居的社区的行动主义艺术家才应该是最大看点不是吗？给两个镜头，再往深圳领个迷笛音乐奖发表个感言就足够了？

回回

事发

Povratak，1966

导演：日沃因·帕夫洛维奇

南斯拉夫「黑浪潮」三号人物日沃因·帕夫洛维奇的长片处女作。放在今年平远看，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片子的开头跟《蓝色列车》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我现在特期待张大磊看了这片子会说啥。

影片的主角由中国看众的老朋友，《瓦尔特保护萨拉热窝》的大明星「老虎」巴塔出演，讲述外号「阿尔·卡彭」的前黑帮分子不听话六年后回回社会，立志做个好人，却被两伙黑帮争相威逼利诱再度进伙，并因意外卷进警察的围捕行动而被击毙的故事。

帕夫洛维奇的镜头灵动，很多运动镜头的调度相当有想法。按照映前塞尔维亚学者解说，影片的主题是「一个人的命运并不取决于他自己，而是取决于其他人」，片中「阿尔·卡彭」的处境也可以看做是南斯拉夫在两大阵营之中微妙位置的隐喻。

寄生异形

首映

虽然是个俄版《异形》的故事，且其中各种设定槽点太多，已经被豆瓣网友喷得掉渣。但于我而言实在是看得太开心了。

故事被放在1983年安德罗波夫执政时期，从政治寓言的角度看过往，所有不符合科幻片的设定和奇异的剧情走向便会迎刃而解：以皮质醇/惧怕和活人为食的异形，显然象征着同样需要以惧怕来保护的集权统治；而试图将异形与宿主分别并最终失败，一方面阐明了这种「顽疾」是与苏联共生，一刻也不能分割，男主角悲壮的「自我了断」也是唯一的解决方式——正所谓公开化、新思维、休克疗法（分别对应女医生的各种手法）都不能救苏联……

女医生这种「人道主义者」简直就是戈尔巴乔夫的代言者嘛！

正确的说这部片是个政治片，不是政治寓言……都这么明白了还喊什么寓言哈哈哈。这么看这部片子是不是要四星！

未知时间的爱情

卧虎

Preparations to be Together

for an Unknown Period of Time

导演：莉莉·霍瓦特

进围77届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单元。匈牙利女导演的第二部作品。剪辑相当不错，几乎把不确定叙事搞成立了，惋惜最后破功了。

故事有点浪漫主义小说的气质，只是因为在研讨会上多看了男主角一眼，女主角就义无反顾地丢下国外的脑外专家职务回了匈牙利（这是什么精神！！！）倒贴还屡屡被拒，搞到怀疑人生到要往看心理医生……

有几个桥段还是挺浪漫的，比如男女主角分别在马路两边人行道同步溜街的段落，以及「告诉我哪扇窗户是你的」的表白。

虽说这部影片的看视结构全统合在女主第一人称之下，但女主角被写得这么爱情高于一切头脑不适，我觉得假如不是女导演拍的，这部片子一定会被影评人说伤。

作者：胤祥

本文首发于奇遇电影：cinem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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