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栽种一弯笑脸
新年如期而至,最宜怀缅与瞻看。
走过四十余载春秋,我已然明白人生这趟单程旅行注定是场“直播”,永远无法“重启”。所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需面对,且要“一把过”;过往的就让它过往,无需留恋与叹惋。故而,我愿在新年的每一天栽种一弯笑脸,坦然以对,笑待余生。
拉开窗帘,再次与阳光谋面,迈进又一个日常,不能不说是一种“胜利”。因为,由于不可预见的无常,令太多人生戛然终止于昨日。这也是突如其来的意外与辞别,给予我以及所有人最深最痛的领略。
无情的癌症夺走了我最爱也最爱我的表姑尚未年迈的生命,我心生悲痛,但未流一滴泪。我用等同于子女的重孝,感恩几十年表姑对我的关照。表姑一生坎坷,却一生爱笑,绚烂和善的笑脸让别人如沐春光,而她自己却扛过了太多冷风。我知道表姑不愿看到我为她的猝然离世而流泪,所以我收起伤心,学着她的样子将一弯笑脸带给身边所有陌生与亲近的人。
一次乘高铁,候车室内被一个活泼好动、跑来跑往、大声喧哗的小男孩儿扰了清静,而年轻的妈妈却看一眼手机,看一眼孩子,未加禁止。不少旅客投往嫌恶的表情,我亦然。当男孩儿再次跑来,我本想“教诲”一番,却按捺住火气,弯腰,凑前,微笑,并将食指放在口边做出“嘘”的手势。小男孩儿也学着我微笑,“嘘”,停止了吵闹,坐回妈妈身边。隔着口罩,我看到了母子俩以及很多弯弯的笑脸在洋溢。我知道,这是我的笑脸在众人眉眼间的投影。
往往,人会对路人微笑频频,可对最亲的人却毫不掩饰内心的情绪。我也常如此,直至母亲耳背得需要当面吼话,我才深懂不该“色难”,究竟“有妈的日子”已经倒数。
也就是近几年,母亲老得很快,不想下地,不想做饭,就连晒太阳也得让催,特殊是听力骤降,跟她对话,不是打岔,就是木木地没有回应。我有时烦了,说一遍不再重复第二遍,甚至只与父亲、哥哥、串门的邻居聊聊,将母亲撂在那里。偶然瞥见,母亲深陷的双眼一直不安、失落、惊惧地看着我们,令我心头一震,母亲怕是在想我们在议论她?有事儿瞒着她?
于是,我不管在忙啥,总会不时和煦地冲坐在阳光里的母亲一笑,她也一笑;待会儿,再一笑,她也再一笑。从此,一弯笑脸成为我与母亲交流的最佳方式,竟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在看我,捕捉我送往的笑,再回应笑。一笑胜千言,慢慢发现母亲开朗了许多,两眼不再忧郁,我也乐于对她笑着吼一吼,寂寥的小院又笼上了久违的温馨。
有笑有爱的家,空气是活跃的,否则,便是死般的凝滞。不止对母亲,对父亲的田间劳作、对爱人的默默付出、对孩子的点滴成长、对亲戚的真情援手,我都会报以会心的笑脸,以维系滋润最宝贵的人间真情。因为,没了亲人的陪伴,我的人生将黯然低沉,了无生趣。
看到一则新闻:位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巴弄卓康哨所,终年被积雪冰川覆盖,狂风肆虐,方圆三十公里都是无人区,驻守于此十一年的班长吴杰天天精心打理着一盆盆假花,给它们浇水以显得更有活力、有生气,给它们起名“小辣椒”“小紫”“团团”,甚至跟它们微笑谈天,让它们快快长。萧条孤独无法想象,可吴杰们为了完成使命,在“天边”栽种一弯笑脸,给假花,给边疆,给自己……
与战士们相比,我们为了工作焦灼繁忙、加班加点,为了生活辛劳辗转、焦头烂额,又算得了什么?我常爱到早市夜市、街头巷尾走走,发现并爱上了胡同口、大桥下、街路边、小区内摆地摊、开小店的老农、小老板们,以及行色匆匆的快递小哥们那绚烂的笑脸,虽然每个人的故事不同,但对生活满满的热爱却完全相同。生活不易,只要我们心存感恩,心怀期看,积极乐看,定会成为人生路上甜苦、冷热自知的“忍者”与“强者”。
一年又一年,感觉我的心慢慢柔软了、沉静了,虽仍葆有那份天真,但却不再毛躁,只因越来越情愿微笑面对碰到的所有。我愿对走出贫困、走向振兴的家乡微笑,对亿万年永不老往的山川微笑,对春种秋收、滋养生命的粮食微笑,甚至对狂风暴雨微笑,对坎坷挫折微笑,对侵害过我的人微笑,或粲然一笑,或从容一笑,或付之一笑……
新年,又将我向中年深处再送一程,会有更多的挑战也有更多的快乐迎面而来。
但无论如何,我将会给生活更多笑脸,因为那“一弯笑脸”当是对岁月这把无情利剑的温存一击。
栽种一弯笑脸,你我的世界就都亮了!
□张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