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难集摘”背后：1800万条数据与1.4万家民营机构
“从预备到最后开标，可能继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党组书记、局长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因为难度大，医保工作者的压力非常大。与以往药品和耗材集摘不同，80%的种植牙手术集中在民营医疗机构，而不是在公立医疗机构，也就是说，在种植体使用上，民营医疗机构占到了绝对的多数。四川省医保局始终坚持“开门”做集摘，广泛听取公立与民营医疗机构以及国内与国外、老牌与新进企业意见，以医保、医疗、医药三方的最大公约数破解“史上最难集摘”。
一颗种植牙，从均价1万五降到七千元左右，种植牙辞别“万元时代”，这背后是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历时一年多牵头全国开展种植牙体系统集摘的努力，而这场集摘也被称为“史上最难集摘”。
回忆起开标当日，不少参与者表达非常紧张，就像一场考试，有的企业因6块钱之差被淘汰出局。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党组书记、局长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今年5月前，老百姓种牙就能享受集摘后的价格。
种植牙集摘现场。受访者供图
紧张的4个小时，一局定“生死”的集摘
“不看牙，牙疼；看完牙，心疼。”这曾经是牙病患者的亲身感受，让这种感受成为历史分水岭就在1月11日，口腔种植体系统集中带量摘购在四川成都开标。
当天上午，四川省政府政务服务和公共资源交易服务中心的一间开标室座无虚席，参与投标的企业代表、相关专家、多省医保部门的代表等都翘首以盼，共同期待重要的开标时刻。从早上8点企业递交标书封标，到中午12点开标结束，亲历者们经历了无比紧张又跌宕起伏的四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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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牙集摘现场。受访者供图
种植牙费用大致分为种植体、牙冠和医疗服务价格三个部分。“想要破除种植牙贵，就要一步一步压低这三部分价格，挤出水分。”四川省药械招标摘购服务中心主任赵应成告诉健康时报记者，种植牙集摘招标成功与否也决定了种植牙价格是否能真的降下来，因此本次集摘竞争也非常猛烈。
依据种植体材质，分为四级纯钛种植体产品系统和钛合金种植体产品系统共两个产品系统类别。
“集摘当天，符合条件企业有58家，但是到场的企业有55家，有3家企业没到场。”回忆起开标当天的场景，四川鸿政博恩口腔科技有限公司总裁石雅成觉得就像经历了一场考试，没有谈判过程，直接报价，按照价格排名依次中选。不仅如此，两组产品都有统一限价2380元/套和15%的降价要求。
排名倒数、超过最高有效报价、降幅未达到15%……在与石雅成一样的竞标者看来，这三个条件都让集摘过程非常紧张，并且只有一次报价机会，报多少价格，企业排名多少，同组竞争者如何报价，这些未知因素让结果就像拆盲盒，不少参与者感叹应了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最终，两个组共有55家企业参与，其中39家拟中选，中选率71%，应该说这一结果经过了足够的竞争。例如，知名外资品牌士卓曼的一款A组钛合金系统总报价为3517元，超过2380元的限价，实质上舍弃了产品竞标。
而在纯钛种植体产品系统类别有很多进口产品参与，竞争反常猛烈。开标当日10点过后，公证人员开始唱标，每一家企业的信封被打开，依据报价排名，中标前30名。“第31位是一家进口企业，与上一家就差6块钱，出局。”石雅成说，当时企业人员脸色很难看，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最终种植牙集摘结果，平均中选价格降至900余元，平均降幅55%。集摘前价格较高的士卓曼、登士柏、诺保科种植体系统从原摘购中位价5000元降至1850元左右，市场需求量最大的奥齿泰、登腾种植体系统从原摘购中位价1500元左右降至770元左右。
首次摸底全国口腔种植数据，收集了1800万条数据
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党组书记、局长邓正权接受记者摘访。王振雅 摄
2021年四川省医疗保障局接到国家医疗保障局关于筹建省际联盟开展种植体集摘的任务开始，到2023年1月11日在成都开标，“从预备到最后开标，可能继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四川省医疗保障局党组书记、局长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因为难度大，医保工作者的压力非常大。
与以往药品和耗材集摘不同，80%的种植牙手术集中在民营医疗机构，而不是在公立医疗机构，也就是说，在种植体使用上，民营医疗机构占到了绝对的多数。四川省医保局始终坚持“开门”做集摘，广泛听取公立与民营医疗机构以及国内与国外、老牌与新进企业意见，以医保、医疗、医药三方共赢的最大公约数破解“史上最难集摘”。
“民营医疗机构在各省药械招标摘购平台基本没有摘购笔录，这就要求我们摘取全新的方式往获取并摸清种植体的真实价格体系。”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国家医保局在全国开展口腔种植基础信息调查登记，全国医保系统按照“横到边、竖到底、全覆盖”的要求，首次对全国口腔种植基础信息做了一次摸底，为后续测算数据打下了基础。
“本次一共收集了1800万条数据，除了让全国医疗机构在线填报数据外，我们还摘取了实地走访、抽查摸排的方式。”邓正权回忆，摸排数据那段时间，几乎医保局所有人都派出往了，在大街小巷的口腔医疗机构了解种植体的品牌、价格。
为了确保数据的真实性和有效性，四川省医保局在组织医疗机构申报种植体需求量的同时，有针对性地要求其填报既往摘购种植体的交易价格及数量，并经过层层把关、反复核验，并且在剔除反常交易价格信息后，多维度对海量数据进行设定、推算和比对，逐一确定各生产企业产品的有效摘购低价。
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正是因为将种植体的历史交易价格体系收得全、核得实、算得明，我们才有底气往确定各生产厂家产品的有效摘购低价，并第一次在集摘中将相关价格体系公诸于众。”
作为官方“集中摘购”者，解决了种植牙市场价格等数据后，还需要解决“带量”问题以及摘购资金问题。以往集摘有医保资金支持，医保局既是支付方也是摘购方，种植牙则不同，种植牙未纳进集摘，不由医保报销。如何形成更好的集摘“资源”，吸引中外企业都能来参与，那就是要把“量”做大。
四川省医保局的做法是组建最大耗材集摘省际联盟。邓正权向健康时报记者介绍，这样做就是邀请各省（市、区）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组建种植体集摘省际联盟，形成全国“一盘棋”的集摘格局，打消了部分企业的看看心态。
“不参与集摘，意味着失往国家市场。”赵应成说，此次集摘发动1.4万家民营医疗机构参与报量，占到全部医疗机构总数的80%，形成287万套的总需求量，约占全国年种植牙数量的72%。
一手把握着全国的需求量、一手把握着行业价格数据，这是破除“史上最难集摘”的要害两步，也是吸引国外企业广泛参与种植牙集摘的重要原因。虽然国外企业占据超过90%的种植牙市场份额，但其一旦主动退出，相当于将既有的市场拱手让给国内企业。而且此次种植牙集摘的周期为3年，在全国公立与民营医疗机构普及参与的情状下，不参与将意味着无缘绝大多数的医疗机构。
目前我国的种植牙渗透率仅为25颗/万人，相较发达国家100-200颗/万人的渗透率，集摘后“井喷”的概率很高。相关企业比较看好集摘后的种植体“超量”使用，这也促使其积极参与集摘的投标。
避免“躺赢”、挤出水分，创新集摘中选规则
“我们是一支处在改革深水区的队伍，会给伟大的人民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让种植牙贵成为历史。”1月11日，种植牙集摘结果出炉后，赵应成在朋友圈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四川鸿政博恩口腔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石雅成表达：最难忘的一点就是，本次集摘有许多创新的地方，虽然只有一次报价，但整体规则设计很有聪明。集摘结果与公司本着“让中国老百姓种得起牙、种得好牙”的初心一致、公司更有信心把在中国牙谷制造的种植体惠及广大人民群众。
不同于以往的集摘，种植牙集摘创新了诸多集摘的中标规则。例如，设置有效摘购低价、至少15%降幅、K值法等。
进口种植体价格偏高，市场价在五六千一套，但集摘设置最高有效申报价统一设定为2380元/套。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这么做是防止定价虚高产品挤占其他定价正常产品的中选机会。
国产种植体价格偏低，集摘中有“躺赢”的可能。赵应成说，为了防止低价产品“躺赢”，此次集摘逐一设置有效摘购低价。精准计算并公布各厂家产品的有效摘购低价，并配上至少降价15%的进围计算公式及一定的淘汰率。
而令诸多业内专家拍手称绝的是，此次集摘创新推出K值法中选规则。首都医科大学国家医疗保障研究院院长助理、价格招摘室主任蒋昌松告诉健康时报记者，简单来说，K值系数法就是保障高价的产品降幅大一些，低价的产品降幅小一些，也就是说原来价格虚高的，降价幅度就大，原来价格降低空间没有那么大的，降价就会比较少。
开标前，国家统计了各产品在市场上的最低摘购价，形成一个“基准价”。该“基准价”与其同竞价单元内的最低基准价的比值，被称作“K值”。报价前，每家企业的每款产品都会获得一个“K值”。按照摘购规则，企业的报价首先不得超过基准价×（100%-√K×15%）。
以四级纯钛竞价单元A组为例，例如国产企业的产品以742元的最低基准价成为该组的参考值， K值为1，在同组内最低。这就意味着，该产品只需要降价15%就可以了。相较之下，同组内基准价高达3373元的进口产品，则至少要降32%才有可能进围。
邓正权说，以K值法作为集摘的核心调控方法，可以加大对价差较大产品进围价格的掌握，引导价格虚高产品主动加大降幅，在开标当天成功实现了这一目的。
5月前全国落地，“做得差”的医院将被曝光
种植牙集摘后，医疗服务价格相关规定随之出台，一颗牙不超过4500元，而最后的环节就是牙冠体竞价挂网，这是四川医保局正在做的事。邓正权告诉健康时报记者，5月前，种植牙集摘的结果将在全国各地执行，老百姓将享受整套降低后的价格。
集摘前，公立医疗机构摘购高端品牌种植体为4000～6000元每套；牙冠大多在1000多元，自制牙冠价格更高。全国医疗服务费用超过6000元，一些省市费用超过9000元。
对于种植牙消耗较高的医疗服务费用，全国各地已纷纷出台相关规定，将价格掌握在4500元以下。
在河南，今年2月10日起，单颗常规种植牙医疗服务价格全流程调控目的为4300元，单颗常规种植全流程费用不高于调控目的的97%。广东省医保局也提出单颗常规种植牙全流程收费最高价不超过4500元，其中粤东、粤西、粤北的12个地市最高价不超过4300元。
在湖南、河北，1月31日开始实施了“种牙价格调控”。湖南省三级公立医疗机构单颗常规种植牙全流程医疗服务及药品总费用不超过4300元。河北省确定省级公立医疗机构调控目的为4300元。
在安徽，省属三级公立医疗机构单颗常规种植牙全流程医疗服务及药品总费用不超过4280元……
赵应成表达，“我们会借鉴种植牙集摘体会，收集四川医疗机构摘购牙冠的历史数据，并结合前期实地走访生产和经营企业调研摸底的价格数据进行综合研判分析，合理设置有效摘购低价、进围比例等，最终形成牙冠竞价挂网方案。工作进度上，我们已就牙冠竞价挂网框架方案与相关生产企业进行过沟通，得到了普及认同。”
由于种植牙大部分在民营医疗机构，对于如何将集摘后的价格落地医疗机构的问题，国家医保局也设计了工作构思，保障集摘后种植牙保质保供。
国家医保局出台《关于开展口腔种植医疗服务收费和耗材价格专项治理的通知》，对相关工作做了专门部署。医保部门会将本次集摘的中选价格向社会公开发布，并在门户网站长期公布种植体集摘中选价以及参与集摘的民营医疗机构价格，引导患者前往价格合理的医疗机构就医。
同时，也将对保护虚高价格、收费不合理、虚假宣扬的医疗机构予以公开曝光，引导民营医疗机构制定符合市场竞争法则和群众预期的合理价格，真正让患者享受到集摘降价实惠。赵应成介绍，我们会将“做得好”的足够向群众展示宣扬，使其更好地发展；将“做得差”的暴露在阳光下，避免其诱导患者。
“一口牙，一套房”将成为历史，让我们期待，老百姓都能种的得起牙，种一口好牙。
健康时报记者 王振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