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的千古绝唱——赏析王安石《元日》

作者：卢忠仁（教授）

《元日》

王安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热进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北宋大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诗人王安石的《元日》一诗，是一首七言绝句，人们公认它是写春节的千古绝唱、是写春节的“第一诗”。在中国第一大节——春节即将降临之时，我们欣赏王安石的这一诗篇，无疑是一件很有兴味的雅事。笔者不揣浅陋，在此对王安石《元日》一诗作点解读。在解读王安石的诗之前，让我们先了解一下王安石其人。

一、王安石其人

王安石（1021——1086） ，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市）人，字介甫，号半山，谥号文，封荆国公所以又称王荆公，又名王文公、舒王、太傅、临川先生。王安石是北宋大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文学家、诗人。庆历二年（1042年）考中进士，熙宁二年（1069年）被宋神宗提拔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正2品。） 次年拜相。 因守旧派反对，熙宁7年（1074年）罢相。一年后，被神宗再次启用，旋即又罢相。后退休隐居江陵（今南京）钟山，元祐元年（1086年）病逝于南京钟山，享年66岁。

学术文化方面，王安石研究经学，创立“荆公新学”。在哲学上他用“五行”说（金、木、水、火、土）阐释宇宙的起源和生成，丰盛了中国古代纯朴唯物主义思想；其哲学命题“新故相除”，把中国古代辩证法推向了一个新高度。王安石是宋代大诗人、大词人、大散文家，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学术政论文章：逻辑周密，说理深透，言辞犀利，文风质朴，格调古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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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作为一代文化大师、大政治家和哲人，胸怀宽广，气度恢弘，意志果敢，性格坚强，作风强悍，个性拗峭，风神异崛，人称“拗相公”。他的名言是“三不足”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宋史 . 王安石列传》）他的聪明是“不畏浮云遮看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登飞来峰》） 他喜欢的景看是：“奇伟鬼怪非常之看。” （《游褒禅山记》）

王安石在宋代就有多人赞扬过他。 笔者这里仅举4例： 1、 欧阳修，他在诗《赠王介甫》中赞扬王安石：“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往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 2、司马光（王安石的政敌）赞扬王安石：“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司马光《与吕海叔简》二） 3、苏东坡（王安石的好友也是政敌）在《王安石赠太傅制》中说王安石：“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伟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 4、陆九渊（南宋大哲学家）在《荆国王文公祠堂记》中称王安石是：“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 “雪白之操，冷于冰霜。”……

二、《元日》赏析

古时腊月三十喊“除夕”，正月初一喊“元日”。“元日”别名很多，如：“正日”、“岁日”、“上日”、“岁旦”、“元旦”、“正旦”、“改岁”、“献岁”、“元春”、“元辰”、“元正”、“元首”、“元朔”、“岁朝”、“新元”、……

王安石《元日》是一首写春节正月初一的闻名七言绝句。由于它不仅十分艺术地描写了年复一年的辞旧迎新的春节的欢乐景象，而且包含十分丰盛而又深刻的思想意蕴，所以，近千年来，不断被人广为传颂。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热进屠苏。”屋外爆竹震天炸响， 庭前烟花绚烂飞溅，人们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送走旧年，迎来新年；冬往春来，和煦的春风吹进了千家万户，也把“屠苏酒”吹得热融融、香喷喷的。爆竹，也喊爆仗，古时节日来临，人们用火烧竹，爆裂发声，认为这种声音可以驱逐鬼邪，带来吉祥，这就是所谓“爆竹”的来历。南北朝梁代宗懔著的《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一日，……鸡喊而起，先于庭前炸竹以辟山臊之鬼。”

宋代出现了用纸裹火药的爆竹，一直传到今天。“屠苏”，本是一种草，古人认为用这种草泡酒，饮了既可以驱邪避祟，又能延年益寿，所以春节家家要饮“屠苏酒”。 王诗起句进手擒题，用声声炸响的爆竹，有力的渲染了新春佳节的欢腾、热烈的氛围，一下子把人们带到了春节那特有的欢乐、喜庆、热闹的场景。可谓是起句响如爆竹。

“春风”一句写得美好空灵，进一步把人们带进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意境：热融融的春风吹拂着大地、吹进屠苏美酒、吹进人们的生活，……春风在大地吹拂、在美酒中飘香、在人们心中荡漾。 在欢乐的节日里，家人团聚，长幼咸集，畅饮美酒，品味生活，盘点过往，回忆岁月，向往明天，展看未来，……那是一个多么吉祥美好、温馨欢乐的场面啊！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曈”，太阳初升光明貌。 卢纶（唐）《腊日看咸宁王部曲娑勒擒豹歌》有：“山头曈曈日将出，上下猎围照初日。” 王安石《馀冷》还有：“曈曈扶桑日，出有万里光。” 鲁迅《斯巴达之魂》有：“初日曈曈”之说。） 贴桃符是古代的一种习俗，在春节时用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二神名悬挂门上，传说能辟邪。 《玉烛宝典》云：“元日选桃板著户，谓之‘仙木’，百鬼畏之。” 到了五代时，人们便在桃符上题写对偶、警僻之句，便是最早的春联。

相传最早的春联是五代蜀国蜀主孟昶题写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王安石此诗句意为：绚烂温热的朝阳照射着千家万户，在这和煦温热的阳光里，家家户户争先恐后换却桃符，节日显现出一派繁华昌盛、生气盎然的新气象。 诗人通过对阳光芒耀千门万户的明朗阔大的背景的书写，进一步给春节增添了鲜亮、明丽的色彩，使人们的节日生活显现出一派光明绚烂的景象。

最后一句“总把新桃换旧符”，诗人通过新桃换旧符这一节日习俗的描写，不仅深化了主题，而且开垦了新的诗意。使诗篇放射出熠熠生辉的哲理之光。 诗人着一“换”字，不仅正确地表现了当时的民俗风情，而且显示了新陈代谢的客看法则，这一法则是宇宙不可抗拒的永恒法则。这就是王氏“新故相除”哲学命题的形象诠释。而诗人在句首冠一“总”字，又阐明事物的新陈代谢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在艰难曲折的斗争中实现的。清代叶燮有一首《迎春》诗：“律转鸿钧佳气同，肩摩毂击乐融融。不须迎向东郊区，春在千门万户中。” 叶燮诗与王诗意境近似，可参读。

三、《元日》写作背景即意蕴

我们联系诗人写作《元日》的历史背景，再来品读此诗，还能更深一步的理解它的丰盛内涵和深刻旨意。我们知道，王安石变法在历史上是很有名的，他曾被革命导师列宁称之为“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① 此诗写于作者初登相位、变法初见成效之时，诗人看到自己实行新政，大刀阔斧的革除北宋朝庭弊端，使朝政出现了新的转机，扭转了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给国家和社会带来了新的气象和期看，感到由衷的喜悦和欣慰，并有一种踌躇满志之意。

而此时，正值大自然的温热的春天代替肃杀的严冬，飘然降临之时，人间万户桃符更新的新春佳节来到，景与情会，诗人托景起兴，通过对春天的和煦温热和春节的欢乐喜庆的绘声绘色的描绘，抒发自己的喜悦、自信、豪迈的心绪，表现了作者锐意改革进取的果敢信心和坚强决心。这就是诗中包含的“言外之重旨”。 或喊“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或喊“言外之意，味外之味”。

我们完全可以说“总把新桃换旧符”是诗人对变法的肯定、颂扬，表现了一个改革家的乐看和自信。 “总把新桃换旧符”是诗的落脚点，又是诗的真正主题。这句刚劲峭拔又含蓄蕴藉的诗句，可以与诗人 “不畏浮云遮看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中表现的豪情壮志媲美。 今天，我们读这首诗，从中可以听到一个伟大的改革家坚强信心和豪迈情怀之心声，能生发对这位伟大改革家的崇敬之情。

在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今天、伟大祖国发生日新月异、天翻地覆的浩大转变之际；在中国人从醒过来——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之时；我们吟诵王安石的《元日》一诗，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们要继续中华民族几千年不断“革故鼎新”、勇于改革的传统，“改革不停顿，开放不止步。” 踔厉奋发、勇毅前行，在不断改革开放中奔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芒彼岸！

四、《元日》诗法高妙

王安石《元日》是一首托物言志、寓理于情、言简意赅、凝练节制、神形兼备、雅俗共赏、意境深远的好诗。它足够表现了中华美学精神和中华诗歌神韵。

具体说，王安石《元日》诗：构思巧妙，体物贴切，音韵协调，基调高昂，画面明朗，节奏欢快，语言鲜活，情感浓郁，形象生动，意象漂亮，意境高远，意蕴深邃，意味悠长，意韵隽永。 用中国美学、诗学的一些术语表达，就是：意与境会、情景交融、气韵生动、形神兼备、雅俗共赏。

古希腊蒙尼底斯说过：“画是无声诗，诗是有声画。”②大文豪苏东坡也说过与蒙尼底斯类似的话，他在评唐代王维（字 摩诘）诗、画时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看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书摩诘蓝田烟雨图》） 王安石的《元日》诗简约的28个字，把“元日”的天、地、人都概括了。而且通俗易懂，妇孺皆能成诵，可谓是一幅有声画。 诗人使用红线串珠的手法，用感情的红线把春节这一典型环境的诸般景物：春风、热阳、千门、万户、桃符、爆竹声、屠苏酒、……连缀起来，构成了一个布满浓烈生活气息和欢乐喜庆氛围的艺术画面，读之让人欣喜、欢悦、快乐、……

我们看作者笔下：天朗气清、春风轻飏，万物复苏；爆竹脆响，桃符更新，美酒飘香；千门喜庆，万户吉祥，阳光热照；……这是一幅多么漂亮祥和的新年图画啊！而那漂亮祥和的“图画”中蕴涵的深湛的哲学意味，又会使人们在读诗时的审美看照中得到哲理的启发。特殊是诗中隐含的改革家的豪情与自信，更让人想象不尽，崇敬不已。

总之，我们在这幅图画中可以看到了诗人的情致、豪杰的襟怀、哲人的睿智、……这一切，都能深深的触动和感发读者的心灵，给人以欢乐兴奋之情，高亢昂扬之感。

参考文献：

①（《列宁全集》10卷152页）

②、（见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卷415页。）

编辑：严京平《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