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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久的县治历史,苦难深重的人民 从唐宋时两篇诗文看栎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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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久的县治历史,苦难深重的人民

——从唐宋时两篇诗文看栎阳县

钟秀堂·任同斌

秦献公二年(公元前383)筑栎阳城,十二年(前350),迁都至咸阳后,改栎阳为县。秦、汉之际,项羽封司马欣为塞王,曾以栎阳为都。汉高祖二年(前205),“镇抚关外父老,还回都栎阳”(《史记·高帝记》)。汉高祖七年(前200)迁都长安,又置栎阳为县,笔者称此时为秦汉栎阳。唐高祖武德元年(618),栎阳县治迁至今临潼区栎阳镇。直到元世祖至元四年(1267)将栎阳县撤销并进临潼县,栎阳遂降为镇,这一阶段笔者称为唐宋栎阳。直到现今,栎阳设县时间计一千六百余年!

1966年8月国务院批复,将原临潼县下辖的一个镇、阎良镇划回西安市,改称西安市阎良区。以后逐渐扩展,阎良区现辖7个街道办事处,24个社区,73个行政村。辖境面积244平方公里,人口三十万。基本占有原栎阳县北部地区,秦汉栎阳在今阎良区境内,而唐宋栎阳则在与阎良一河之隔的临潼区境内。汉太上皇陵在阎良区北部的荆山之上,故阎良区是由原栎阳县沿革而来,已经成为从政府到民间,以及历史学者的共识。(详见《阎良区志》三秦出版社2002)

唐朝诗人沈亚之文集《沈下贤集》巻六有《栎阳县丞小防记》可以让我们了解唐朝时栎阳的情景。

唐·沈亚之:栎阳县丞小厅记

便署所以接宾也,栎阳,岐诸陵走左辅,蒲太原燕赵魏山东,至于匈奴杂虏之道,而诸侯使者及戎王聘遗之臣,交驰出是无虚日,而邑颇瘠,于扰费然。而游宦客子出进往来者则公宾为寡也。夕馆而昼馔。自宰丞簿尉,或不能支于给馈。而宾往尝悒悒不快。

长庆初燕赵魏侯者失理,卒乱辱杀之,更自立新帅,大臣皆进意请讨。圜其境之诸侯,咸防兵袭战,飞蹄走辔之奏传唤相追。而又降嫁匈奴中,故使者益至若是,谓私宾不能加也。然又遣使陈蔡许滑,大梁彭城皆发卒戍河北,督责米帛于两江之间,使百郡所挽无西进,由是天子之使,(出)进潼关者日数十辈,大者乘马至百,小者不下十余,邮马尽死于道,凡往来乘马畜者,无问其谁皆夺之。故游宦客子,俱凑道栎阳中,计其众寡,复与公宾之数相髙矣。

是时栎阳城,当公主降匈奴,使迎者之部千人。天子使后宫贵御行饯于道,侍嫁大臣从官卫士亦数千人,夕顿田氏,遣承奉供具以不能扰民,一县之吏称善。办及回乃计曰,夫游宾四时之来,独夏而为稀耳,我且与理一署,使其密温,礼以待之,然后以为家之给与宾仆相等,是宁有忿宾哉。既以宾之来者,视其馆礼之穷罄,虽勇冷猛馁,必抱愧自餍于所飨。嗟乎隆否之迹,由夫履也。其构在公堂之右,正寝西南隅,其形类厢二间,覆厦于南陲。其就在长庆元年八月甲子也。(《沈下贤集·卷六》 第一页)(在《全唐文中》作《栎阳县丞小防壁记》

长庆唐穆宗李恒年号,长庆元年是公元821年。沈亚之《栎阳县丞小防记》把我们带到了唐朝,此时已经是中唐后期,唐帝国大厦也已千疮百孔。我们看到了农民繁重的负担,县属官员面对繁忙的差事的无奈。

《栎阳县丞小防记》属于一种喊做“厅壁记”的文体,河南大学吴河清先生介绍:唐代厅壁记是唐人留下的一种极为宝贵的特殊的文献资料,厅壁记又称为“厅记”、“庭壁题名记”,镶嵌在唐代政府各级机构的墙壁上,其内容记述官府设置的由来与现况,以及历任官员的姓名与政绩,以为纪念。据统计,现存唐代厅壁记共116篇,作者除阙名外有55位。中唐以后的厅壁记,作品数量较多的是柳宗元、权德舆、沈亚之,刘禹锡等人。(详见《论唐代厅壁记的文献价值》)涉及栎阳县的有沈亚之的《栎阳县丞小防记》和《栎阳兵法尉防记》两篇,是研究栎阳县极有价值的文学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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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之(781-832年)字下贤,吴兴人。工诗善文,早年前往长安,投在韩愈门下,又与李贺结交,和张祜、徐凝等人有往来。元和十年(815)进士及第。长庆初,调补栎阳尉。长庆中补栎阳令。有《沈下贤集》十二卷。

唐代,栎阳处于交通要道,北面的富平,蒲城有唐代帝王陵墓十座,每年朝廷祭拜先帝陵寝的官员,一定经过栎阳。栎阳也是通往河东河北山东,的交通要道上一个重要驿站。安史之乱以后,陇右已经被吐蕃据有,回纥代替突厥,通回纥等国家,必定是通过栎阳一直向北才能抵达。这样,栎阳就成为通往回纥的必经之地。与匈奴回纥和亲,过程极为复杂,也是一项繁琐的招待工作。对匈奴回纥的和亲,这期间求亲,议定,交纳聘礼,回馈嫁妆繁复交涉,大量人员往来,都要在栎阳落脚。

长庆元年(821年),唐穆宗第四妹太和公主嫁回纥崇德可汗,整个提亲,议定,订婚,纳聘,迎亲,践行等礼仪往返交涉,回纥可汗派都督、都渠、叶护、公主等两千多人的浩大队伍来唐朝迎亲,纳马两万匹、驼千匹为聘礼,“女使及迎者之部千人。天子使后宫贵御行饯于道,事嫁大臣从官卫士亦数千人”,浩大的迎送队伍,给招待的栎阳县造成浩大压力。单说这两万匹马,一千峰骆驼,送达唐朝后,栎阳也是必须接洽处理。当然,这些马匹骆驼最后送到今天大荔县的沙苑牧监,但过往清点交接,必定是在栎阳县,这么浩大的马群驼队,暂时停驻,需大量草料给予,是一个很大的困难。这些都要栎阳县的官员来解决,栎阳县农民来负担。其招待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由这篇厅壁记得知,唐穆宗长庆初,由于藩镇割据,为了自身利益,不停攻占争夺,朝廷或征伐,或安抚争论不一,政策不停转变。征战时,朝廷每个部队都有宦官监军,稍有胜利,监军就快马飞书奏捷,自以为功;打了败仗,就把责任推给主将。每次用兵,作战计划都是朝廷指定的,而且朝令夕改,将士不知所从,朝廷也不理会这些计划是不是可行,指挥督令前方将士作战,于是,往前线往返传令的宦官,送信的驿卒,以及督促江南一带粮钱布帛的官员,穿梭往返,策马飞驰,驿马累死了,就夺行人商旅的马匹用,以致于老百姓商旅,都不敢走驿路。栎阳县招待完过往驿卒,还要处理这些被掠夺马匹人员的遗留问题。

栎阳为长安以东,驰道上的一个主要驿站,帝王将帅,东行北往必经之地。而栎阳百姓为应付这无尽的差使,不得不耽误农时。有人怀疑唐朝有没有驰道,请看,唐朝诗人苏颋的诗《奉和圣制登太行山中言志应制》,就有“北山东进海,驰道上连天。”句,唐朝驰道已经四处通达。而栎阳县就是驰道上的一个站。还有,苏颋为唐玄宗写的《授元钦裕栎阳县令制》:“门下,正仪大夫行雍州蓝田县令元钦裕,从政美才,干时良具,山称多玉,已喊弦于属城;地是雨金,将候跸驰道。使助王之辨,宜符尹赏之迁。可行雍州栎阳县令,散官如故。”用现代语言说,就是,元钦裕工作很好,现在将你升任栎阳县令,那里有驰道,皇上哪一天将往巡视,你好好招待,就等着升迁吧。

唐玄宗有没有往过栎阳,不知道,但唐太宗却可能往过栎阳。贞看十四年,太宗将幸同州校猎,属收成未毕,(将要路过栎阳,)栎阳县丞刘仁轨上表谏曰:“臣伏闻大驾欲幸同州教习,臣伏知四时搜狩,前王恒典,事有沿革,未必因循,今年甜雨应时,秋稼极旺,玄黄亘野,十分才收一二,尽量刈获,月半犹未讫功,贫家无力,禾下拟种麦,直据普通科唤,田家已有所妨。今既供承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臣愿陛下少留万乘之恩,垂听一介之言,退近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暇豫,家得康宁。舆轮徐动,公私交泰”太宗特降玺书劳曰:“卿职任虽卑,竭诚奉国,所陈之事,朕甚嘉之。”觅拜新安令,累迁给事中。(《旧唐书卷八十四·列传第三十四刘仁轨列传》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栎阳由于地处交通要道,唐太宗要往同州打猎,为了迎接唐太宗,一个栎阳县,就“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农民放下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不往收成,却要往服劳役,修桥补路,整理环境。可知当时农民负担之重。

到了宋代,宋朝面临辽国和西夏两个强敌,历朝皇帝,莫不感到极大压力,而栎阳是抵御西夏最适宜的一个后勤补给点。这里农民相对其它地方,承担着更多的负担。我们看看梅尧臣写的一首诗:

宋·梅尧臣:送栎阳宰朱表臣

塞上备胡羌,关中调兵食。秦民尚苦输,汉吏勤求职。

君今喜怀诏,驰骑宁暇息。其邑尝雨金,于时岂能得。

行当经灞上,故事犹可忆。前代多战争,鬼火弄阴黑。

苍苍路傍草,憔悴希春色。县涂诚有政,威惠为令德。(《宛陵集·卷八》126页)

梅尧臣在三十岁时,与欧阳修、尹洙发动一次声势浩大的诗文革新运动。北宋诗人如欧阳修以及稍后的王安石、刘敞,甚至更后的苏轼都受到他的熏陶,对他加以高度的崇敬,欧阳修更是始终称梅尧臣为“诗老”,表达内心的钦慕。张芸叟说:“梅圣俞如深山道人,草衣木食,王公大人见之,不觉屈膝。”梅尧臣的边塞诗不仅深切关注着前方战事的胜败,还把眼光投注于战争给后方人民带来的繁重灾难,深刻地反映战争扰民这一重大社会题材。

朱处仁在《宋史》上没有传记,何时任职栎阳,也没有明确记载。依据现有资料,景祐元年(1034)登进士第,皇祐四年(1052)通判阶州。嘉祐二年(1057)知泗州。按照升迁法则,朱处仁约于皇祐五年(1053)通判阶州至嘉祐元年(1056)这个时间段任栎阳宰。至于这个“宰”,是知县还是县令,不清楚。我们关注点是,嘉祐年间,为了应对西夏的进侵掠夺,栎阳的人民“塞上备胡羌,关中调兵食。秦民尚苦输,汉吏勤求职。”“前代多战争,鬼火弄阴黑。”“苍苍路傍草,憔悴希春色。”宋朝虚假繁华背后,农民凄苦的生活。

宋嘉祐七年,刚刚走上仕途的苏轼在写给韩琦的《上韩魏公论场务书》中说:“凤翔京兆,此两郡者,陕西之囊橐也,今使有变,则缘边被兵之郡,知战守而已,战无食则北。守无财则散,使战不北,守不散,其权固在此两郡。

“往者宝元(1038)以前,秦人之富强可知也,中户不可以亩计,而计以顷。上户不可以计以顷,而计以赋。耕于野者不愿为公侯,躲以民家者,多于库府也。然而一经元昊之变,冰消火燎,十不存三四。今之所谓富民者,向之仆隶也。今之所谓蓄聚者,向之残弃也。……以向之民力坚完百倍而不能支,以今之伤残之余而能办者,轼所不识也。”这可能可以为“秦民尚苦输”作了一个很好的阐明。

栎阳,为京兆府十三个辖县之一,元丰四年,宋神宗发动五路伐夏战争,五路大军,共集结三十多万人马,几十万民伕,浩浩荡荡围攻西夏,最后一败涂地,死伤士兵民伕二十多万,战争发生在今天的宁夏东部,但后方却是包括栎阳在内的关中地区,或者说京兆府一代。

李复的《兵馈行》反映了当时情景,他写道“调丁团甲差民兵,一路一十五万人。喊金伐鼓别旗帜,持刀带甲如官军。儿妻牵衣父抱哭,泪出流泉血满身。前往不知路远近,刻日要渡黄河津。”具体是说河东民夫的事情,但一河之隔,离前线更近的栎阳,岂能幸免。“比户追索丁口绝,县官不敢言无人。尽将妇妻作男子,数少更及羸老身。尫残病疾不堪役,室中长女将问亲。暴吏进门便驱往,脱尔恐为官怒嗔。”

李复在《催发诸邑民兵至朝邑县官未至遂宿其驿》写道“羸马趋程晩,冲风雪满衣。城荒更鼓暗,市冷吏民稀。乌垒兵初起。河桥客未回。北行殊未已,捧檄寸心违。”这个朝邑,距栎阳不超过二十里路。而栎阳是河东民夫北上灵州战场的必经之地。

元丰四年,鄜延路经略使沈括给神宗的奏折上明确写道“本路运粮,延州诸县丁夫发尽,已差及妇女,虽累戒官吏毋得括责妇女,而运粮须办,则势不得不极民力,恐无以为继。闻出界后死亡逃散人夫头口不可胜计,至全军溃散,委弃粮仗,不免资寇。今边粮已费力,又益河东兵,愈阙粮食。”鄜延路驻延安,栎阳属永兴军路,二者情状安全相同。

到了北宋末年,金兵渡过黄河,同州朝邑失陷,最后京兆府也陷于金国,宋朝为了收复京兆府,张浚发动富平战争,南宋建炎四年(1130)宋军号称四十万,实际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约二十万人,金兵有骑兵六万,步兵十二万人,在富平一带厮杀激战,结果宋军大败,张浚退守凤翔之和尚原、大散关,保住了汉中四川。战争中心富平距栎阳不到三十里路,可以想象,几十万人马鏖战,对栎阳以及京兆同州的东府地区造成多大的破坏!

在本文结束时,通过这两篇诗文,不仅反映了唐宋时栎阳的状况,也提示,当时栎阳管辖领域,包括雨金、田氏等地,直到渭河岸边。

任同斌 2021年2月26日 于北京北苑家园

附:唐·沈亚之:栎阳兵法尉防记

尉之曹,兵法居末。兵法之任,在天下郡首长之臣,且难其理,而况畿之在尉乎?栎阳,其瘠沃相半,豪户冷农之居三分以计,而豪有二焉。其父子昆弟皆卒名,南北东西军圜衞杂幸之,恃或籍书从事,星台药局织馆雕坊,禽儿膳者之附而又胜女【拏据反】为之盘络,是多类者,非独不得为县民之众驭之而已。亦且冯縁蔓横,以业吞渔狱之所操,动系于此,而禁局强曹垂攀于前,援者持符以解之,固能移情以二法,使终决不必理,从髙缀下,相承而邪而不能竟者,尤还于尉。其受役,唯单产孱民月征之。一人输径宫门至于内庑递漏严夜,给事诸主家,及园池大廏,皆校尉遗之,岂尉之无虑也。

永贞前诸畿自进士而得尉,而升班者十六七,他进之尉而升者百一二,是尉皆摩心清视,以事察决,用以此自价朝之未。以此市若是。今虽统曹不能,强尉于无当。近世恩臣,负幸恶其踵进自致,即白上约下,以为尉未足拜,且塞誉排能,使升班之恩必有自,令视尉之风益贱,而今益轻矣,由看为尉者,俛俛自度,民之吞者肆其惩,弱者甜其困,奸者隙其欺邑,是者畏其为尤,属而决之其兵法之源,使无挠浊,其易乎哉,其易乎哉!古者盘盂有书,盍诫其当器受量不陷也,钟磬必铭,朂其全声有待也。铸鼎记刑,子产之为也,尉也,兵法之曹,类此不复矣!敢不有记,故附署而属诫焉。(《沈下贤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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