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朵云上
意外的电话
三月的一个周末,突然接到保险公司的电话:“霍女士,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名,有份分红型的理财产品指定是您继续的。”我以为是诈骗的电话,对方说出的一个消息却令我如雷轰顶。欧春楠!这个我恨了3年的男人,一个星期前在探亲的路上因为车祸重伤,往世了。
我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心慌意乱中,我不信赖,拨打了他的手机,无法拨通。我又拨打了他老家的电话,痛不欲生的前婆婆告诉我,往世前的最后几分钟,他跟家人交代了最后的遗愿,安顿了所有财产的分配,而那份理财产品是3年前为我买的。当时他妹妹拨打了我的手机,她知道他期看再见我一面,跟我说声“对不起”,可是从离婚那天起,我就把他和他所有亲友的电话号码都设置了来电防护墙。他妹妹哭着到处跟人借电话,他低声说:“算了,小茹不想见我!不要让她看见我最难看的样子了。”
这份保险是我们离婚之后他瞒着我买的,离婚是因为他移情别恋,爱上年轻性感的女秘书,我不堪受辱,提出离婚。
我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唯独留下了他的QQ。那是女秘书为他注册的号码,他以为我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我又怎么会没有发觉到他有一个新Q号呢!我注册了一个新号码,加了他,以另外一个身份和他说话——他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红酒推销员——温存而善解人意,对他大加赞赏,很快赢得了他的信赖。
我看见他在热恋、失恋、痛苦、空虚、寂寞,所有的过程我都冷眼旁看。在网络上,我循循诱导,听他说起与我的过往,他说他曾深爱过我,可最终还是散了。女秘书终究年轻贪玩,天天泡吧到深夜,他顶不住,自动退下来。
我问他:“你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半晌,他打出这么一段字:“是与我前妻恋爱的时候。那时候,那么年轻,那么单纯,我一日不见她便失魂落魄。”
我边流泪边问他:“你现在过的好吗?”
他说:“一般吧!现在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爱的感觉了,每次与人相亲,问来问往的,都是那些话,你那边房租多少?车停哪了啊?生意好吗?其实,每句话都是在试探,打听,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少身价。和前妻分开后,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和我相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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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不珍惜呢?”
他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说,“结婚久了没有激情,爱着爱着就累了。究竟总是要出往做生意,少不了应酬,公司生意好一阵歹一阵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他的空间,我能够知道他所有的行踪,也就是说,他找不到我,我却能一直注视着他的生活。
我想起离婚后的唯一一次见面。那时候我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爱我的人,立刻要结婚了。
他知道翟建是个一穷二白的电脑工程师,担忧地问我,“他没有什么经济条件,你跟他会幸福吗?”
“你管我呢!”我恨恨地说:“怕什么?起码他不会跟秘书鬼混啊!钱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花!”
他只好没精打摘地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咫尺天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在我心里,仿佛已经消失。
再婚的生活
再婚后,我和翟建把以前的房子出租,另外供了一套小户型,过着波澜不惊的安稳生活。每日里一起食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像老夫老妻般,没有余外话说,收拾了碗筷便相对无言,半夜梦醒见到身边沉睡的面孔,会忍不住流泪。曾经笑闹追打的岁月过往了,一颗信赖爱情的心死了。面对面相对无言地守着对方,看着对方慢慢老往,这就是爱情吗?
翟建是个称职的丈夫,天天下了班做好饭,等着我回家。回到家,有一个温存的男人,一盏明亮的灯,这也许是我人生最好的回宿。可是我仿佛惊弓之鸟,对这份婚姻能否长久并无多大的信心,一直不肯要孩子。
我以为我与欧春楠早已没有了瓜葛,可是听到噩耗依然肝胆俱裂。我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原来所有的遗忘,所有的拒绝都是做给自己看的,那些往事刻在了心里,刻在了骨头上,再也无法抹往。
那份保单价值一百万,那是他在自己资金周转都有问题的情状下给我的一份关爱。
我再次登陆了那个QQ,他的空间好久没有更新过,我只看到当年他和我最后的谈天笔录。
他说:“我心里,忘不掉的,还是我的前妻。年轻女孩这么多,没有人像她那样骂我,打我,气急了拿脚踹我,却肯跟着我满街找工作,走的脚起泡,食一碗面,共饮一瓶水,注册公司后,赚了点钱,围着我的女人多了,我给她们买名牌,陪她们逛名店,没有给小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她22岁嫁给我,过了5年苦日子,等我时来运转,我却辜负了她!”
因为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我没有给他忏悔的机会,而是快刀斩乱麻,迅速再婚。
我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年与欧春楠的婚礼,那个快乐的新婚之夜,在他家办了酒席之后,我们在城里的酒店订了房间,他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在花园里的树影下,灯光照着我们年轻的脸庞。
我说:“老公!以后老了,我们在哪养老啊?”
他说:“你想在哪?”
“回我老家吧?我家房子大,院子也大。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养鸡,天天食新奇鸡蛋呢!”
“恩,行!食完饭我们就坐阳台上打牌,谁输了贴小纸条……”
千里的觅踪
我跟公司请了病假,回了趟老家。
我抱着电脑整夜不睡,在QQ里和他说话,虽然这个QQ永远都不会有人用了。可是我还是自言自语地告诉他:我回来了,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棵葡萄树,明年便可以展满葡萄架,你要是回来了,坐在树下可以乘凉。我告诉他:街上那家卖面的展子关门了,老板回家了,因为老板娘要生孩子了。我只能往饮隔壁一家的豆腐脑。
镇上的人越来越老了,买菜的路上,看见的都是老太太。和我同年的同学们都有白头发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从家里柜子里找出一条裤子,是当年他忘了带走的,我翻了几次没有找出来,这次却翻出来了。裤子有些发白,怎么没有穿也会旧的呢?父亲保留的相册里还有当年与他的结婚照,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我穿白色的婚纱,他把脸侧向我微笑,我抚摩着怀中的鲜花。
我又拿走了这张合影,因为以前的都被我烧了。这是我唯一还能看见的他的摸样。
我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相片,年轻的我们皮肤洁净,脸色红润,黝黑头发,齿白唇红。
最后,我在他空间里的头像下面留言:“我要往西躲,布达拉宫那里有超度亡灵的高僧。来生我还可不可以再碰到你?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可不可以不饮?然后再到来世找这么一个人,浓眉大眼,笑起来有点害羞的男人?你会等我吗?我可能会比你小好多岁,那样我就是比较年轻的哦,我会很注重磨练,也会减肥,还会妆扮得性感妩媚。那样,你会比较喜欢吧?”
坐了几天的火车,我在酒店放下行李,打的直奔目的地,在布达拉宫门前,我久久地张看着,气势恢宏的布达拉宫美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白云飘飘啊,你在哪朵云上?
怀揣着欧春楠的相片,我向佛祈求,祈求佛让这个我爱了十来年的男人在天上过得快乐,来生,在他还没老往的时候我刚好赶得及往见他。
我在太阳下默默深思,突然,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上。
是翟建!
我惊诧地张大嘴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你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我红了脸,带了份隐约的欣喜和愧疚。多日不见,翟建消瘦了许多,我忍不住心疼地擦往他脸上的灰尘。
他说:“你在找他,我在找你!”
两个人一起生活,他又怎么会没有发觉到我有一个新Q号呢!翟建像我一样,早就用另外一个QQ加了我那个网名红酒推销员的号,他一直潜水,不言不语。自从我没有说什么理由就坚持要回老家住段日子之后,他就进了我的空间,点了好友链接,看到我在欧春楠QQ空间里的留言……
翟建说:“我想过舍弃,不过你脾气这么坏,又这么懒,我怕其他人不懂你……这辈子,你还要跟我白头偕老。我只是晚来了几年,过往的都过往了,现在,你是我的。要是有来生,我就随你。”
我哭了,不善言辞的翟建爱得如此卑微沉默。原来在一个我没有留意到的角落,在我千里追踪的途中,爱情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