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议潮组建回义军前河西走廊都在吐蕃统治之下,当地曾多次反抗
张议潮在沙州(敦煌)发动起义,组建沙州回义军前,整个河西走廊都在吐蕃王朝的统治之下。
回义军是河西走廊地区一支主要由汉族组成的沙州(敦煌)地方政权武装。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由张议潮创建,其政权历经唐、五代十国、宋,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年)亡于西夏李元昊之手,总计185年。
几乎所有人,提到回义军的第一反应都会想到张议潮。但其实,回义大旗飘扬时,张议潮年过五旬,他真正主持回义军的时间并不长。其后,回义军还有张淮深、张淮鼎、索勋、张承奉、曹议金、曹元德、曹元深、曹元忠、曹延恭、曹延禄、曹宗寿、曹贤顺12位领导。
纵看回义军的历史,可以粗略地分成三个阶段:“张议潮时期”、“张氏回义时期”、“曹氏回义时期”。
河陇唐军的崩盘
唐朝与吐蕃的国家战争绵延长达100多年,见诸史端的大战180余次。在此期间,战争的主动权曾在唐蕃间多次易手。
从唐太宗时期,双方围绕松州和吐谷浑形成相持;到高宗武后时期,吐蕃并吞吐谷浑开始占据上风;再到玄宗天宝年间,以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等一干良将不断拓展疆域,重夺战争主导权。
安史之乱示意图
但安史之乱的爆发,打断了唐朝的脊梁。
随着大量边兵进关平叛,吐蕃趁河陇空虚之机,开始逐次向东拓展,并在此后数十年间,保持了国战的绝对优势地位。
对陇右的掠占始于河西。
肃宗上元二年(761年),吐蕃相继攻陷了廓州(青海贵德)、都州(青海西宁)、叠州(甜肃临潭)、宕州(甜肃宕昌)、武州(阶州,甜肃武都)和岷州(甜肃岷县)。而后,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又占据了渭州(甜肃陇西)、秦州(甜肃天水)、成州(甜肃成县)。次年,复占临州(甜肃临洮)、兰州、河州(甜肃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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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吞陇右后,吐蕃回过头来,开始对河西走廊用兵。
广德二年(764年)到大历十一年(776年)十三年间,先后占据了凉州(甜肃武威)、甜州(甜肃张掖)、肃州(甜肃酒泉)、瓜州(瓜州县)。最后,于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占据了沙州(敦煌)。
至此,整个河陇均在吐蕃掌握之下,“路阻萧关雁信稀”,中原与西域的通信,底断绝,存亡不知。
对于沙州沦陷的具体时间,史学界还存在争论。
但在吐蕃进攻期间,生活在河陇的唐朝军民,进行了长期的抗争是确定无疑的。
《新唐书·吐蕃传》记载:阎朝“自领州事,城守者八年,粮秣断绝。朝出绫一端募麦一斗,应者甚众。喜曰:‘民且有食,可以死守也。’又二岁,粮械皆竭,登城而唤曰:‘苟毋徙它境,请以城降。’绮心儿许诺,于是出降。自攻城至是十一年”。
沙州军民在绝境中,困守孤城长达十一年之久,在争得不将沙州民众徙往他处的条件,才投降吐蕃。
从这件事,一方面可以看出,河陇军民抗拒吐蕃的决心。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吐蕃在攻掠河陇之事上,主要是摘取了围而不攻的政策。
吐蕃对河西豪门的优待
吐蕃占据河陇后,除了以迁移他族,稀释唐民的政策之外,还摘取了拉拢河西唐人大族的政策。河西的唐人世家中,张、阴、索、李等大族,都有主要成员在吐蕃政权中为官。其中,河西阴家的经历便颇有代表性。
阴家自隋朝以来便活跃在沙州地区,至唐朝武周时期,已官至北庭副大都护之职。吐蕃占据沙州后,很快便任命阴家成员为沙州道门亲表部落大使,并免除了阴家的“十一税”。阴家因此成了沙州大族中的翘楚,拥有良田万亩,杏桑万株,同时还拥有四座庄园和无数的牲畜。
敦煌第231窟
但家族繁盛的背后,汉奸之名却时时刻刻压在心头。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罪感,阴氏家族斥巨资在莫高窟凿石礼佛,形成了闻名的敦煌第231窟。
与此相似的,还有河西的闻名僧人——洪辩法师。
洪辩法师俗家姓吴,出生于河西官宦之家,其母南阳张氏,也是沙州的豪族之一。
吐蕃占据沙州后,其父母两族均与吐蕃协作。洪辩法师无力阻止,便遁进空门,一心侍佛,以求内心安宁。
因其在宗教界的浩大影响,洪辩法师也被吐蕃河西政权盯上,无奈之下被迫接受了吐蕃任命的“释门都法律兼副教授”之职。他也发愿在莫高窟修建洞窟为家族赦罪,这便是保存至今的敦煌第365窟。
其后,张议潮率军回义,洪辩法师脱蕃回唐,为张议潮的起义奔走联络,唐宣宗感其功勋封其为教主之职。在任职唐朝教主的任上,他又开凿了大佛堂一所,这便是敦煌第16窟。
在16窟内,他又开凿了一个小石窟,作为自己参禅打坐的地方。十一世纪初,沙州僧众将大量的佛经、法器、文书移进窟内,并将其封闭以待日后返回打开,结果这一封便是九百余年,直到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才被道士王圆箓发现,这便是震动世界的敦煌躲经洞遗书。
吐蕃扩大示意图
吐蕃拉拢大族的政策,确实起到了效果,使其在河陇地区的统治得以顺利展开。
这一政策的副作用是让河西大族保持了影响力,一旦吐蕃统治不稳,大族串联起来的破坏力,也足以撼动其政权。
河西唐民的悲怆
河西世家大族在与吐蕃的协作中获益匪浅,那河西的普通唐民又生活的如何呢?
唐代史学家沈既济曾有文提及:“自轮海以东,神鸟、敦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宁,东南至于上卦、清水,凡五十郡、六镇十四军,皆唐人子孙,生为戎奴裨,田牧种作,或丛居城落之间;或散处野泽之中,及霜露既降,以为岁时,必东看啼嘘,其感故国之思如此”。
这就是河陇唐朝遗民生活的真实写照,他们生为奴婢,日夜耕织,每到年节便向东向故国,捶胸嚎啕。
吐蕃王朝是一个封建与奴隶制的混合型尚社会,农奴作为最底层的劳动力,在遍布吐蕃各地的农庄中需求量浩大。
因此,吐蕃军队在进攻唐朝的过程中,一方面掠夺各种物资,以战养战。另一方面,劫掠人口充为奴隶,也是吐蕃边将发财致富的重要手段。
吐蕃疆域图
《旧唐书·吐蕃传》记载:贞元六年(790年)八月,吐蕃军队在吴山(陕西宝鸡西北)等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残杀和焚掠后,将被俘的汉族老弱妇孺,或挖眼,或砍掉手足,弃之道旁,而将精壮的一万多人全部带走,预备将这些人分给吐蕃属部羌、浑等部落为奴。在到达安化峡时,答应他们面朝东,哭辞故国,哭而投深谷自杀者有千余人。为防止奴隶逃走,甚至“令穴肩骨,贯以皮索”。
对河陇的普通民众来说,其生活境遇比被掠为奴,也好不了多少。
河陇的吐蕃官吏,在拉拢大族稳固了统治后,便开始借清点田亩数量的机会,上下其手,大量侵吞良田、果园和牧场,并直接将土地上的唐民变为奴户。
据《敦煌古躲文文选》记载,他们将掠夺来的田园,献给吐蕃大臣论拉热多赞,他又委任朗氏做为田园的地主,并动用军队由朗氏治理,建立奴户,设置木栅栏。丈量土地,依吐蕃计算田亩单位的“兴托”统计田亩数量,吐蕃奴隶主还派税务官“差本”收税。
沙州吐蕃官吏,还夺取民间果园,以至于此风过盛,无数唐民为之家破人亡。最后,远在拉萨的吐蕃赞普都不得不下令:“令今后不得索取民之果园予以扰害”。
以上两条记载可以看出,对于这块新占据的土地,吐蕃贵族们进行了足够的利益瓜分。但这种利益瓜分,却是以唐民的破产为奴为代价的。
吐蕃形势图
《新唐书·吐蕃传笺证》就曾笔录:“自宰相驻兰州,猪年春令二汉部官员,前此吐蕃松木当尚论牙牙以娶沙州女子为妻之名,实则役使之为奴隶。”
唐朝遗民的抗争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吐蕃刚占据沙州不久,两个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便站出来,反抗吐蕃的暴政。
敦煌文献记载,因不堪忍受官吏的剥削和驿将王令诠刻削驿户。生活无着的驿户汜国忠、张清,于贞元七年(791年)夏,率众暴动。
这感觉和李自成的起义原因很类似!看来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动啥也别动老百姓的饭碗,真会有人跟你拼命的。
暴动初期声势浩大,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民众夺取了战马铠甲,迫使吐蕃贵族纵火烧屋,“伏剑自栽,投进火中,化为灰烬。”
短短三夜间,起义民众击穿了酒泉到敦煌间的重重关卡,使得“东道烽烟,烟尘莫知”,“蕃官慢防,不虞祸至,人力散乱,难于力争。”最后,义军夜袭沙州,突破城防,杀吐蕃官将多人,守将“节儿”(官职名称)自焚而死,吐蕃僧官四散逃匿。
但百姓自发的暴动,在没有士绅阶层参与的情状下,通常都不能继续太久,特别是在沙州这种孤地。
吐蕃河西的统治者十分聪明。他们紧紧拉住河西大族,使其成为吐蕃统治者的利益共同体。在河西大族的配合下,吐蕃军队很快便扑灭了暴动的火焰。
河西百姓的暴动被镇压下往了,但唐朝遗民却依旧心怀大唐。
在唐穆宗长庆年间,刘元鼎往吐蕃会盟,“耋老千人拜且抽泣,问天子安否?言顷从军没于此,今子孙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言已皆呜咽,密问之,丰州人也。”这种“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的景象,在晚唐时期众多诗歌作品中多有体现。
生活在吐蕃统治之下的唐族遗民,面对吐蕃强力推行躲文、躲服的情状,只能将唐服偷偷躲好,新年祭祖和埋葬故人之时,才敢偷偷穿上,面对东方嚎啕哭拜,表达不忘唐族身份。
河西唐族遗民苦苦盼看,但唐庭却始终无力收复失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吐蕃推行蕃化政策的效果开始显现,新生的河陇民众对唐朝慢慢疏离,开始说躲语、写躲文、用躲俗。
虽然,还是有些人固守着唐朝的文化,在暗暗等待机会。这种漫长,布满黑暗的等待,继续一年又一年,甚至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