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炊烟

严柏洪

炊烟袅袅，那是多么富有田园生活气息、闲适温馨的词啊!读到它，一下就能让人想起故土，想起童年的老屋，它散发着儿时快乐无忧家的味道。

老家的缕缕炊烟，那是从老屋里飘出来的云朵，那是故土的脉搏和唤吸，那是故乡乡愁的灵魂，不时牵动着我的思念与回忆。

故土的炊烟，春夏秋冬，一年四时，都不尽不异。

春天，细雨霏霏，淅淅沥沥，空气也是湿漉漉的。“雾敛芦村子照红，雨余渔舍炊烟湿。”傍晚时分，春雨淋湿了炊烟，炊烟升不高，飘不起来，渐渐在茅草屋顶、青瓦屋顶充满开来，浸润成一片，屋舍、树林被炊烟覆盖着，随后，整个村庄氤氲在炊烟之中，像国画山川中衬着的水墨烟云，平静、恬淡、迷蒙，如诗如画。

“一点炊烟竹里村，人家深闭雨中门。”一年之计在于春，老家的人是不会深闭雨中门的。他们要挠住时节，在料峭春冷中，披着蓑衣、戴上斗笠，裤腿高高挽起，春耕、播种、育苗，忙得团团转。曲到薄暮，才会牵着水牛，扛着犁耙，一身怠倦，走向炊烟中的家，一家人围坐一路，粗茶淡饭，享受着一天中罕见的安适。

“处处柴门掩半边，莺啼绿树隔炊烟。”那是故土炎天的炊烟。太阳落山，暮霭初起，家家屋顶飘荡着淡蓝色的炊烟，袅袅娜娜，空气中能闻到稻草和树枝树叶燃烧后的清香，混合着稻花和土壤的芬芳。炊烟是有差别味道的。走在田埂上，我能闻得出张家烧的是樟树枯枝，李家烧的是柳树蔸根，王家烧的是竹枝竹叶，我家烧的是往年的稻草。深吸一口，那特殊的香气曲抵肺腑，让人沉浸和平稳。

此时，锅碗瓢盆的碰碰声，孩子们的打笑声，鸡鸭猪狗的喊闹声，四面田野如鼓的蛙声，一路构成了故土夏夜的交响，袅袅升腾的炊烟就是那交响曲的主旋律，它将低音、高音、和声、节拍逐个串起，超卓演绎出村落生活与生命的种种普通纯朴的故事来。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那是故土秋天的炊烟。稻浪金黄，秋水明净，天高云淡，丰收在看。村村茅舍晚炊烟，狗吠深巷中，鸡喊桑树颠。没有了喧哗和炎热，村庄闪现出一片平静平和的意境。炊烟飘得高高的、曲曲的，轻盈似梦，不迟不疾，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岁月静好。

“炊烟漠漠衡门寂，冷日昏昏倦鸟还。”故土冬天的炊烟似乎有些单调落寞。冬风唤号，天冷地冷，田野萧瑟，炊烟飘散。乡亲都聚在自家的火塘边烤火，不随便出门。一场纷繁扬扬的鹅毛大雪飘落下来，原野一片雪白，从白雪笼盖的屋顶上渐次升起缕缕炊烟，霎时让冷寂的村子生动活泼起来，缥缥缈缈，亦实亦幻，童话世界一般。我们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玩累了，玩够了，等着妈妈唤唤回家食饭。屋子里，漫溢着炊烟的味道。

“雨后千山净，炊烟处处新。”“不是青烟出林杪，得知山崦有人家。”那是大山深处的炊烟。雨后的山村风光如画，连绵的青山如洗，炊烟从山林中升起飘出，设身处地，让报酬面前美景所沉浸。

几年前，我到雪峰山腹地的一个贫苦村驻村扶贫，我又看到了久违的炊烟。站在高高的看乡山上，只见山峦起伏，竹海茫茫，叶涌如波，满目翠绿，我能看到远处的梅子、长林、桃园、露台界等屋场飘起的炊烟，假使不是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实不会晓得山岭深处还会有人家呢。

沿着坎坷盘曲的山路，到外面跑项目、找资金、开会、培训后回村，在村口看到炊烟，心里一会儿就踏实了。确实，有炊烟的处所就有家和思念，就有流落和乡愁，炊烟起处是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