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了，为什么我们还需要“不法的” Sci-Hub ？
2022 年 2 月， 学术数据库 Sci-Hub 起头对外公布每月的文献下载统计—— 不管何时，中国用户在那个网站上的论文下载量都位居全球第一，是第二名美国的近五倍。
2023 年1月利用数据 ｜图片来源：Sci-Hub
中国用户和 Sci-Hub 的关系升温于 2020 年的一个小插曲。昔时 5 月， Sci-Hub 开创人亚历山德拉·埃尔巴金（Alexandra Elbakyan）在网站主页上添加了一张 GIF 动图： 图中她挥舞动手，身穿一件印有“发送”字样的衬衫，面带浅笑，有张肉肉的脸。那激起了人们的猎奇，知乎上，“ Sci-Hub 左下角在招手的神异女人是谁？”的相关解答收获上万点赞。
图片来源：Sci-Hub
那之后，数千封邮件突如其来地沉没了埃尔巴金的邮箱，此中一些“十分冗长而详尽”。
中国用户亲热地将 Sci-Hub 称唤为“小鸟”，称埃尔巴金为“学术女神”；Sci-Hub 则在比来的一次更新中，将 logo 小鸟口衔的钥匙酿成了一把镰刀锤头。但看似协调的关系背后是各自深陷的窘境—— 埃尔巴金不竭被美国、印度的出书商告状；中国的科研人员则“苦知网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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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拥抱 Sci-Hub 之时，中国科研从业者也响应学术开放的标语，摸索着一条隐秘之路。
再造一条船
一战成名的故事起头于法式员论坛 ycombinator 上的一个帖子，内容简单间接： Sci-Bay：谷歌学术和 Sci-Hub 的合体。后面附带了网站链接。
一石千层浪。“那太棒了！”劈面而来的溢美之词带来了拜候量的飙升，网站天天的日活数到达两万多人，散布在世界各地。
维基百科对 Sci-Hub 的定性是影子藏书楼，一种绕过出书社付费墙，将文献开放给群众的在线数据库。Sci-Bay（意为科学海盗湾） 是一个与 Sci-Hub 高度类似的东西，被良多用户视为后者的“晋级版”——Sci-Hub 只能用 DOI 号找论文，Sci-Bay 则容许用户利用关键词停止检索。
图片来源：pixabay
相较于 Sci-Hub 和埃尔巴金的高调，Sci-Bay 的来历是个谜团。“有谁晓得 Sci-Bay 开创者的信息么？” 2018 年三月，曾为《群众科学》、《科学美国人》等媒体撰稿的美国记者 Ian Graber-Stiehl 在一个手艺论坛上乞助提问。此前不久，他刚在 The Verge 上颁发了一篇关于埃尔巴金的深度长文，正想乘胜逃击。他说，“据我领会，全世界最出名的一些期刊编纂都期看能尽快做一篇关于 Sci-Bay 的报导。”
五年后， Dongning 再次回忆起其时的情况，仍感应难以想象。 他并不是互联网创业者，创建 Sci-Bay 也不是为了营利。那个网站做的独一妥帖，只要阿谁帖子。
他看到媒体在四处探听，思前想后，考虑到各类风险，仍是决定不要现身。曲到如今，也几乎没人晓得阿谁平台背后的运营者来自中国。
Dongning 属于中国最早接触到 Sci-Hub 的那批人。在他的印象中， Sci-Hub 的用户发作期是 2016 年。也就是在那一年，“白嫖”了三年的他起头考虑对 Sci-Hub 停止改进——做为素材范畴的学术人员，他晓得研究者的需求， 他们期看能在查阅文献的同时，能够比照期刊信息、主题、影响因子，在浩瀚的论文之海中找到对本身有用的那一篇。
他把 Sci-Bay 和 Sci-Hub 的关系定义为晋级而非合作。在他看来，假设胜利， Sci-Hub 也将是获益者，“否则你随意看见一个文件就往下载，对 Sci-Hub 的办事器会形成很大的压力。”
“晋级革新”所需的次要手艺是 Python 编程，以他其时的程度只算领会些外相。但很快他就在开源平台上找到了一个谷歌学术的代办署理东西。他将两者停止了功用的整合，像搭乐高一样拼在一路。只一两个月之后，一个拥有检索功用的类 Sci-Hub 平台便初具雏形。
像是凭印象搭了一艘船，手边满是暂时找来的废旧素材。网站刚一上线，常是每两个小时就会例行瓦解，只妙手动重启。Dongning 就再返回往学架构、办事器常识，不断地往船上打补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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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有成千上万的人搭上了那艘船，摇摇摆荡来到了对岸。上线可能一个月时间，那个东西的拜候增长到天天将近有一万人摆布。为了改进手艺并实现用户交换，Dongning 还设置了一个两千人的 QQ 群，成果几天就被加满，不能不找了一些意愿者跟他一路停止庇护。
后来他将那些功用都聚合到一个网站上，模仿一些手艺论坛的中文社群，成立了一个基于 Sci-Hub 的在线社区。
Sci-Hub 和它的中国拥趸
现实上， 浩荡的中国用户群体不断对 Sci-Hub 的运做形式产生着继续的影响。
2013，Sci-Hub 创建的第三年，迎来了中国用户的第一次爆炸式增长。 发现那点后，埃尔巴金先是暂时阻遏了来自中国的拜候，以防网站瓦解。紧接着她测试了限流的办法——一度，用户觅觅论文时需要“列队”才气进进。
在此之前，Sci-Hub 摘用的是“下后即焚”的体例，没有存储库，文章被用户下载后六个小时就会主动删除。来自中国、疯狂增长的恳求数让那种形式无法再延续，埃尔巴金转而从页面中提取 DOI，将用户从头定向到更老牌的文献数据库 LibGen 。
2013 年下半年，LibGen 内部呈现严峻的存储问题，大约四万篇论文丧失。埃尔巴金决定倡议寡筹，购置硬盘，成立本身的文献副本—— 那才让 Sci-Hub 更接近现在的容貌，一个包罗数万万篇论文的浩荡存储库。
2021 年 8 月，Sci-Hub 领受捐款的账户被封，利用户要求，埃尔巴金在付出宝上开设了一个账户。 立即，大量的捐款起头涌进。至于详细收到的金额，埃尔巴金表达，付出宝的提款限造是每年三万美金，在到达限额后，她没有再积极地停止统计和搜集。
但总体来看，2021 年 Sci-Hub 收到的所有捐款中，来自中国用户的捐款占比到达了 30% 到 50%。
许多用户发信期看网站能增加中文的语言选项，做为回应，埃尔巴金在几个月前的一次更新中为 Sci-Hub 增添了那个功用。
图片来源：知乎截图
一路打游击
围绕 Sci-Hub 存在一个现象， 每次被封锁、被诉讼都只是让它的名气变得更大，获得的撑持更多。那表现出它在言论中占据的优势。
2015 年 6 月，爱思唯尔（全世界更大的出书商之一）对 Sci-Hub 提起版权诉讼，让被告声名鹊起。但那场败诉也让 Sci-Hub 丢掉了本身 Sci-Hub.org 的域名。自此，它进进了一种四处游击，不竭移家的形态，先后利用过 .ac、 .io、 .cc 等差别后缀。
迄今为行，它的官方域名已经改换数次。本来埃尔巴金依靠 Twitter 做为窗口，向用户随时更新最新域名。在 2021 年，Sci-Hub 的几个 Twitter 账户也接连被封。
2022 年 11 月，同为影子藏书楼的 Z-lib 域名也遭美国司法部查封，引发普遍的不满｜图片来源：bleepingcomputer
因而，几乎所有 Sci-Hub 的中文社群最后都是为了那个单纯的目标聚集到一路——获知 Sci-Hub 的最新地址。
YoviSun 即是此中之一。起初，他基于小我兴致成立了一个网站，实时更新 Sci-Hub 的可用网址链接。为了填补部门用户无法登岸 Sci-Hub 的问题，他又成立了 QQ 群，那些无法登岸网站的人能够在群内乞助，总会有热心人伸出援手。
最末，那个形式在 2020 年衍生出一个非盈利性的科研互助平台“科研通”。 “科学是属于全人类的，它本不该该有障碍。”平台介绍中，YoviSun 如斯写道，“各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更有可能跳得更远。”
关于有资本的人来说，他人四处难觅的文献，只需点点鼠标就能够获取。阿莱是科研通的一名热心意愿者， 据他粗略预算，关于表述清晰无误的乞助，他均匀的回应时间只要 20 秒。
过往半年多，他的应助数量高达两万屡次，也就是说，两万篇被需要的论文由他移运到了垄断出书机构的墙壁之外，发送给乞助之人。那是不菲的功效，他的活泼让他在网站的应助榜上留下名字。应助前十的人能看到一些网站运行的内部数据。他查看发现，科研通每一天的应助人次都在万次以上。
必然水平上，阿莱将此视为一种互惠投资。 “我也不会不断在一个（拜候科研文献）权限好的学校待下往，就当成如今帮他人，好让以后也有人能帮本身吧。”
一起头，科研通的功用和 Sci-Hub 重度堆叠，但工作在 2021 年走到一个分水岭。
2021 年，Sci-Hub 在印度再次遭遇大规模诉讼，继而停行了对新论文的上传。同年 9 月，为庆祝成立十周年，埃尔巴金停止了一轮大规模的论文上传，但最新的论文仍有许多缺失。几乎所有基于 Sci-Hub 的索引平台也受连累，可下载的论文也就停留在了 2021 年。
从那时起，科研通点对点互助形式就显出优胜性，平台的活泼度一会儿提拔起来。
科研通承袭了 Sci-Hub 基因傍边最原初的阿谁部门：互助精神。
绕过出书商的付费墙长短法的，但用本身的账户帮伴侣下一篇论文呢？那么十篇呢？一百篇呢？一百万篇呢？
外界不断对 Sci-Hub 浩荡的论文来源充满猎奇，对此埃尔巴金只透露过少量信息： 早期许多账号都来自于身处高校或研究机构内部的传授或学生，他们意愿奉献出本身的用户名和密码，间接发送到她的邮箱里。埃尔巴金记得，此中有一部门文献和密码就是与中文的学术论坛科研速递（expaper.cn）协做而获得的 。
关于良多人来说，那或许跟伴侣之间共享一个 B 站或 Netflix 账号并没有二致。
友情提醒：假设在 Sci-Hub 上找不到你要的论文，测验考试间接给做者发邮件，他们凡是城市很愿意给你发一份全文｜来源：Sci-Hub Twitter
历来没有救世主
学术研究者与学术出书商之间的矛盾，全球同此凉热。
在中国，学术成本同样高企， 比拟于每年涨价 5% 的爱思唯尔，中国知网从 2010 年到 2016 年均匀每年提价了近 20% 。
Sci-Hub 暴打收费期刊 meme｜图片来源：Sci-Hub Twitter
运营 Sci-Hub 社区的过程中， Dongning 常收到乞助邮件。此中有几位让他印象出格深入：一些年龄比力大、在他看来相当丰年资的高校老传授，也会为了 Sci-Hub 联络到他们，大多是为觅觅一篇特定的论文，也有的会对网站的功用提些反应定见。
“有一些实的资历特殊高，院士级此外吧。我很骇怪是因为， 你会认为，凭仗他们自己的资历，想要获取文献会有良多路子，不需要通过 Sci-Hub ，但现实情状不是如许。”
抵抗促进了开放。2021 年的从头会谈中，加州大学与爱思唯尔签订了里程碑意义的协议。爱思唯尔破天荒附和，将前者在其上颁发的研究功效免费开放给世界上任何处所的任何人。
民意沸腾下，知网也被责令整改。颠末半年的查询拜访，2022 年 12 月 26 日，国度市场监管总局发布通知布告：确认知网滥用市场收配地位，处以其 2021 年中国境内销售额 17.52 亿元 5% 的罚款，计 8760 万元，并提出整改独家协做、大幅降低数据库办事价格在内的 15 条整改办法。
差别于 Sci-Hub 、Sci-Bay 和科研通所代表的隐秘、灰暗的抗争，为争取学术开发，还存在一条看似更为光亮的岔路—— 已经停止了数十年的开放获取运动（Open Access）。
开放获取运动并不是没有功效：2013 年，奥巴马政府规定，所有通过美国联邦机构停止的研究，必需在颁发一年内上传副本到免费资本库；压力之下，全世界的出书商巨头陆续推出开放获取期刊，现在根据地域的差别，OA 对现有论文的笼盖率在 27.9% 到 53.7% 不等；也存在 arXiv 如许的在线数据库，供研究者上传存档尚未经同业审议的论文。
然而，那场始自 2001 年的运动步伐其实过分迟缓，慢得让人们几乎失往耐烦。 更蹩脚的是，开放获取的成本也经常被转嫁到论文做者的身上。Dongning 介绍，现在在论文出书的时候，出书商会问要不要抉择 OA（Open Access），抉择的话，做者就要自行交付十分高贵的版面费（又称文章处置费 APC）；不抉择 OA， 版面费会低一点，但能接触到那篇论文的人就会少得多。
好比，根据期刊差别，爱思唯尔的 APC 价格在 200 美圆到 10100 美圆之间；美国国度科学院院刊（PNAS）的立即开放获取价格为 5495 美圆（合约 3.7 万人民币）。因而坊间有调侃，“ OA 期刊呈现以前，有人穷得读不起好文章；OA 期刊呈现以后，有人穷得发不起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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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巴金来看，Sci-Hub 和开放获取（OA）其实不应简单地以“合法”与否做为区分。“ 2001 年开放获取运动呈现时，没有人议论它必需是‘合法’的——如许的问题底子就没有呈现过！人们议论的是若何让获取科学变得免费、开放，以及，若何将科学扩展到所有人而不单单是专业研究人员。”
她提到，事实上，当科学家在一些学术社交平台，好比 ResearchGate 或 Academia 上分享他们的工做功效时，也常会被爱思唯尔告上法庭。最末，许多不能不从命于诉讼，将本身的论文删除。
“开放获取中的‘合法性’问题是在 Sci-Hub 呈现后才成为一个问题。 根本上，Sci-Hub 只是更激进的开放获取，目标是让科学变得开放，即便有人说它不完全合法。”
但那种区分仍给 Sci-Hub 带来了实在的费事。现在，因为深陷诉讼，论文的上传已经停滞，埃尔巴金期看将来可以恢复。她还梦想加进人工智能的功用，让 Sci-Hub 能主动翻译论文，或是用天然语言答复关于科学的问题……
现实中，科研学术人员仍是离不开 Sci-Hub 和它的海盗团。
“（Sci-Hub）如许的网站，它的存在自己就是一场悲剧。” Palladium 杂志评论道，“ 它填补了一个本不应存在的利基市场，就像买不起处方药的人只能在暗盘买药。它的存在自己，就是在控诉让它可以呈现的外部情况。”
谁也说禁绝那场悲剧将若何收场，就连海盗本身也不肯尽情高歌。
（文内 Dongning、阿莱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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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者：翁垟
编纂：卧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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