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进红楼|清明节，宝玉若何祭奠黛玉
清明时节祭祖念亲，《红楼梦》中人若何缅怀逝者？“少时读《红楼梦》，骇怪于林如海逝世、黛玉奔丧，书中只说‘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往，仍喊带回来’，无一字写及灵敏忧郁的黛玉履历父母往世，该是如何摧折心肝地哀思。后来渐渐理解，一方面，曹雪芹节造翰墨，所谓‘字越少，事越大’”，南京大学文学博士邹世奇告诉记者，“与亲人死此外伤痛，会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地渗出。林妹妹双泪不干，纵然是为宝玉还泪，此中肯定也有一部门是为思念双亲而流。”
看待存亡的差别立场，足见分野
关于缅怀逝者，《红楼梦》里着墨最多的人当属宝玉。邹世奇细数，宝玉记着老友秦钟的墓，“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那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往了”；他记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金钏的生日和王熙凤是统一天，于是在那个举家热闹的日子里，一身素衣，静静出城，在井边祭奠金钏；他为晴雯之死而伤痛，写了一篇惊六合抽泣鬼神的《芙蓉女儿诔》祭奠她。“他驰念的那些人，身份都不如他高，宝玉的眼里很少有阶级、身份那些工具，他只晓得那些人是他的伴侣，他垂青的是一个‘情’字。那一点，比照宝钗对金钏之死的立场，就能看得很清晰。”
王夫人的大丫鬟金钏因为和宝玉调情，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撵出府往，金钏羞愤投井。吃素念佛的王夫报酬此愧疚，宝钗的反响是：“姨娘是慈悲人，当然是那么想。据我看来，他并非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往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往的。他在上头拘谨惯了，那一出往，天然要到遍地往顽顽逛逛。岂有如许大气的理。纵然有如许大气，也不外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那段话，哪怕考虑到她是为了安抚王夫人而有意说的，也无可承认地充满着上位者的冷血与傲岸：奴才就是奴才，奴隶就是奴隶。奴才做什么都是没有错的，奴隶假设以死抗议就是愚笨、离经叛道、丝毫不值得同情。邹世奇点评说，因为那段话，哪怕宝钗在大看园做了几送温热的功德，好比给邢岫烟赎回典当出往的衣服，给黛玉送燕窝，帮湘云筹措螃蟹宴，送伴手礼连赵姨娘那种讨人嫌的角色也不落下……也仍是透着骨子里的冷，评判她的，也仍是一句“任是无情也动听”的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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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祭奠的仪式，宝玉认为：“那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意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无论神佛死人，需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一‘诚心’二字为主。即值仓皇流浪之日，虽连香亦无，随意有土有草，只以干净，即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即是神鬼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炉，不管日期，时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却各有所因。随意有清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以至荤羹腥菜，只要心诚心洁，即是佛也都可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
无独有偶，大看园里看《荆钗记》，黛玉对宝钗说：“那王十朋也欠亨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肯定跑到江边子上来做什么！鄙谚说，‘睹物思人’，全国的水总回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往，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邹世奇说，“黛玉的话，当然是对宝玉出城祭奠金钏、家宴迟到的嘲弄，但可见关于祭奠体例，黛玉与宝玉一致的看念都是：心诚则灵，不拘形式。黛玉无疑愈加彻底，境域比宝玉更高。宝钗的冷漠，其实就闪现出与二人看念的分野。”
冥冥之中宝玉为黛玉写就祭文
至于黛玉身后宝玉若何驰念她，邹世奇提到，宝玉做了一篇情文并茂的《芙蓉女儿诔》，明面上是祭晴雯，现实上是祭黛玉。且不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他人，却是林黛玉，满面浅笑……”且不说宝玉念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苦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怀疑乱拟，外面却不愿露出，反赶紧浅笑点头称妙”；亦不说在“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一回中，黛玉抽到的花名就是芙蓉，仅看那诔文的排场展陈：
“搴烟萝而为步幛，列枪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贪眠，释莲心之味苦。素女约于桂岩，宓妃迎于兰渚。弄玉吹笙，冷簧击敔。征嵩岳之妃，启骊山之姥。龟呈洛浦之灵，兽做咸池之舞。潜赤水兮龙吟，集珠林兮凤翥。爰格爰诚，匪簠匪筥。发轫乎霞城，返旌乎玄圃。既显微而若通，复氤氲而倏阻。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那步地，清楚就是绛珠仙子回回太虚幻境，湘夫人驾返九天啊。
关于黛玉身后，宝玉若何哀思、若何缅怀，另有第二十八回，宝玉唱了一收《红豆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描述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约，流不竭的绿水悠悠。
邹世奇说，“可见黛玉离往后，贾府应还有回光返照般短暂的富贵平稳光阴，让宝玉在锦绣丛中思念黛玉，之后可能即是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大灾难，荣宁二府一朝式微，失往至爱、失往一切的宝玉悬崖撒手、遁进空门。红楼一梦，落了片白茫茫大地实清洁。”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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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世奇，南京大学文学博士，江苏省做家协会第十届、十二届签约做家，著有小说集《牧马河之夏》等。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