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做家看江苏 | 摇曳的无锡（散文）

深秋闲日，我往无锡访友，夜宿南长街某旅舍。

南长街，位于老城南门外，运河右侧。其前身，即北宋始设之驿路。

北挽长江，南携太湖，东倚苏州，西牵常州。漫长的汗青里，此处是水陆官道的交点，太湖走廊的咽喉。

假设说江南是中华母亲的锦绣鲜衣，那么无锡就是一枚精致的纽扣，灼灼地镶嵌在胸前。大运河呢，好似锦衣下母体内的血脉，串连江南江北为一体，融通经济文化于一身。

一条运河，又好像一株大树。主干之外，多多侧枝和杈丫。那些，即是千万万万个扁扁圆圆、肥肥瘦瘦的城镇，而那些数不堪数的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村村寨寨，则更是蓊蓊郁郁、摇扭捏晃的青叶了。

黄昏时分，友人相约街上一家餐馆。

今日南长街，长约五公里，大运河为中轴，清名桥居核心，北起跨塘桥，南至水仙庙。古街两侧，仍然完全地保留着江南河畔人家的原生态，粉墙黛瓦、花格木窗、屏门隔绝距离、前店后坊，家家河船埠、户户水弄堂。一爿爿院落式、竹筒式、独立式的枕河建筑，飘浮着淡淡的菱角气、鱼虾味，水水灵灵、毛毛茸茸，在水面上摇扭捏晃。

虽是小小餐馆，却是黄酒世界。本来金浆玉液，再加以话梅、柠檬、樱桃、玫瑰、蜂蜜等等，香雾缭绕，动人肺腑。几碟特色小菜，颇蛊惑食欲。最鲜美者，太湖三白也：白鱼、银鱼、白虾。

那些精灵稀奇的美人啊，先天异禀、细嫩鲜魅，频频引爆味蕾。它们在唇舌间狂轰滥炸、叱咤风云之后，又一路旗开得胜、顺风顺水地征服了我的肠胃。顷刻，似乎又回回原型，在我的周身血液里漫游，在我的神经末梢上跳舞。

渐渐地，体内好像太湖春潮，如火如荼，烟波浩淼。面前更是氤氤氲氲、混混沌沌。此时，心里高筑的城堡悄悄垮塌。我的意志，我的脾气，也情不自禁地扭捏起来。

餐后，沿街漫步。

恰是晚上九时许，夜幕四合，华灯灿烂。脚下是光光黝黝的青石路面，两侧是灰灰白白的徽派建筑。街上呢，扭捏着一缕缕、一片片、一群群形形色色、斑斑斓斓的音乐。一家茶馆，静若禅院，两名古拆女子，在琴声渺渺中，棋战黑白。灯光雪亮，纤毫毕现，皮娇肉嫩，俨若玉雕。

展开全文

女人们，永久是夜市的配角。一个个粉面妖娆，风摆杨柳，手擎甜食，摇扭捏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侧的杂货店展，各自敞开门扉，鲜鲜艳艳、花花绿绿、红红紫紫，似乎拨开了胸膛，掏心掏肺般热诚。

更多的是小食，酱排骨、小笼包、油面筋、玉兰饼、梅花糕……各类甘旨倾巢而出，五彩缤纷，云蒸霞蔚，袅袅娜娜，摇扭捏晃，如彩蝶飘飘，似翠鸟翩翩，在面前游玩着、呢喃着、纠缠着，向你眨眼，向你浅笑，向你招手，向你飞吻。

浑然蒙昧中，人类的各类欲看被悉数激活，摇扭捏晃，跃跃欲试。于是，欣然上前，往围看，往赞颂，往抚摩，往品尝，往购置。

信步漫行，迈上清名桥。

那是江南运河上年龄更大的一座单孔石拱桥，通体石砌，不着寸铁。此桥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系秦姓太清、太宁兄弟捐造，原名清宁桥。清代，因避忌道光皇帝，易名。咸丰十年，承平军攻城，断桥。同治八年，原样重建，至今。

前人远往，石桥照旧，只是栏杆粗粗拙糙，桥面高凹凸低。那是光阴的皱纹，岁月的脚窝。数百年来，走过了几行人，发作了几故事，见证了几盛衰，阅历了几存亡。它，就是一位大觉大慧的时间白叟呢，心有知，口无言。

凭栏，昂首。一轮明月高悬，似乎宇宙的眼睛。

陈锡铭 /摄

天色已晚，身心怠倦。酒神的煽惑，意念的迷乱，更使我心旌扭捏，脚步扭捏。于是，踩着摇扭捏晃的地球，顶着摇扭捏晃的天宫，披着摇扭捏晃的晚风，扶着摇扭捏晃的音乐，逆着摇扭捏晃的人流，摇扭捏晃地走回旅舍。

旅舍是一座民俗小楼。楼梯曲曲折折、摇扭捏晃，似乎通向明朝，通向宋朝。

摇扭捏晃的汗青，摇扭捏晃的现实，摇扭捏晃的人生，摇扭捏晃的命运。

竹影扭捏，桂香扭捏，月光扭捏，心神扭捏，晃晃摇摇，摇扭捏晃。

摇扭捏晃的我，走进了摇扭捏晃的房间，拉上了摇扭捏晃的窗帘，揿灭了摇扭捏晃的台灯，倒在了摇扭捏晃的床榻。

摇扭捏晃中，那世间所有的摇扭捏晃，全都摇扭捏晃地扭捏进了摇扭捏晃的梦境……

李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