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起涟漪
春水初生诗卷里,春风十里起涟漪。春日游园,一池春水与花木相映成趣,自成一番光景。而古诗文里的春水意象,更惊起涟漪,吹动书卷,揽进心怀。
《鸳鸯图》轴 明 吕纪 绘
《春水船如天上坐》清 查士标 绘
春风乍起皱春水
春风乍起,不只吹皱了一池春水,更吹动了满腹心事。
谒金门(五代·冯延巳)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整天看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为历代传诵名句。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中赞曰:“‘风乍起’二句破空而来,在有意无意间,如柴浮水,似沾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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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乍起”,“乍”字写出春风的突然,似乎只是一霎时,悄悄地,静静地,然而那份轻悄却是极富力度的,“吹皱一池春水”,着一“皱”字,那春风的轻柔,春水的涟漪,似乎中庸之道,正好摇曳在我们的心上。春水似乎也是个满躲心事的女子,不知春风捎来了什么信息,使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圈圈涟漪,正如层层心事。涟漪阵阵,正如心事重重。春风不断,涟漪不行,吹皱一池春水,更是吹动满腹心事。
那是一首闺怨词,春风轻漾,吹皱了池水,也吹动了思妇的心。池水皱了,她的眉头也皱了;池水涟漪不断,她的心也动乱不安。她的心事,是一座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的城,那是一座思念的城。风一吹,她的心突然失往了庇护,思念失往了禁锢,漫山遍野,都是离思。她测验考试排遣那一切,或是闲引鸳鸯,或是手挼杏花,或是孤身只影凭栏独倚,懒散亦愁闷。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和着春水一路被吹皱的,还有女子的青春韶华。她的一生,或许正如一张被岁月悄悄揉皱的白纸,她永久怀着一颗地道热诚的等待之心,但春风每次带来的动静都只会让她失看,新添一道清清浅浅的岁月划痕。
江南画船听雨眠
最美的春水,或是那一船江南烟雨。
菩萨蛮·其二(五代·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清代陈廷焯在《云韶集》中赞韦庄此词曰:“一幅春水画图。”碧绿的春水,比天空还要明净;躺在游船画舫之中,和着雨声进眠。烟雨江南,唯美又空灵。此句极言江南春天光景之秀美,水光山色,天光云影,悠然闲适,恍若梦境。
“春水碧于天”,写江南春水之碧绿,韦庄《谒金门》中有词云:“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欧阳修也有诗云:“西湖春色回,春水绿于染。”碧绿的春江水,正如白居易《看江南》中所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蓝”即蓝草,可做青绿染料,江水是比蓝草还要澄澈的碧绿,是比天空还要纯净的颜色,点明江水色泽之青,清洁地道。“画船听雨眠”,“眠”字表现江南生活之美,在碧于天的江水上,卧在画船之中,听那潇潇雨声,多么安适安适,令人心驰憧憬。
韦庄在《菩萨蛮》(其五)中也写到了春水,曰:“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词中写桃花飘散在澄明澈底的春水之上,桃红水碧,碧波轻漾,更添春水之柔媚可人。
李煜有《看江南》词,也写江南春水: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春风又绿江南岸之时,“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在那春风掠面、水波荡漾的春江之上,管弦丝竹声声进耳,画船游舫来往穿越,春满金陵,扣人心弦。然而那一切都只是一场“闲梦”罢了。
王安石有《题西太一宫壁二首》,此中也写到江南春水。“柳叶喊蜩绿暗,荷花夕照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三十六陂”是池塘名,在汴京四周,“陂”即池塘。江南扬州四周也有三十六陂,故诗中云“白头想见江南”。“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既是面前之景,亦是记忆中的江南。做者由面前夏日风光联想到故土江南春色,曲意深婉,无限情思,尽在笔端。
半壕春水一城花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花亦开。春水春花两适宜,临水照花,成为古诗词中的常见意境。
看江南·超然台做
(宋·苏轼)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冷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韶华。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春天还未过往,轻风细细,柳枝斜斜,词人登上超然台上远看,一城春水,满城春花,都覆盖在迷蒙的万家烟雨中。置身此中,似乎缥缈无故,又似乎空灵出尘,似乎世外桃源,又确实是在人世,正所谓“超然”是也。
墨孝臧校注《东坡乐府》编年录曰:“乙卯,于超然台做《看江南》。”暮春时节,苏轼登超然台,眺看春色烟雨,触动乡思,写下了此词。岁月荏苒,超然台也成为苏轼生活、文学和精神世界中的重要见证。
北陂杏花
(宋·王安石)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做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一陂春水绕花身”,恰是临水照花之范例。一池春水,多情地护绕着杏花树,杏花嫣然,影进池中,花影翩翩,相映成趣,共筑满园春色。满树繁花竞相开放,满池花影摇曳迷离,诗歌前两句极写杏花临水照影之娇媚,一池碧水,一株杏花,粉白与翠绿相映,色彩清爽明丽。“一陂春水绕花身”,“绕”字既写出了陂水盘曲盘曲之走势,又写出了水花相依相亲之情态。正如其诗“涧水无声绕竹流”,着一“绕”字,更添清婉柔媚与清幽之感。
离愁渐远渐无限
以春水喻愁,更添委婉深致。
虞美人(五代·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几。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胜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墨颜改。问君能有多少愁?好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以水喻愁,如谢眺诗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李白《金陵酒肆留别》:“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李煜“问君能有多少愁?好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历代写愁名句,自问自答,亡国之痛,出身之感,都熔化在那茫茫春水之中了。“一江春水”,即满江春水,在数量上极言愁之多、愁之重、愁之深,愁思一望无际、无限无尽;“向东流”,着一“流”字,在动态上极写满腹愁思之汹涌翻腾,无休无行,无法按捺。“一江春水向东流”,愁思既悠长深远,又奔驰不息,所谓“实悲伤人语”也。
同时,以春水喻愁,着一“春”字,则境域全出,愁思之意境愈加深婉曲致。“春水”,似乎春风解冻冰河,是温和之水。春天代表着期看与美妙,苏醒与重生,以春水喻愁,便是在那美妙与重生中洒下无尽的悲愁与怅惘,恰是以乐景写哀情,一倍增其哀乐。在如斯美妙的春水之中,也消解不了词人的愁思,反而愁绪更浓。愁思如春水般涨溢恣肆,旷达倾泻;又如春水般不舍日夜,无尽东流。同时,春天是四时的发端,以春水喻愁,预示着愁思不只一天到晚,日夜不断,更是一年四时,循环往复,是在年年的期看与重生中仍然永久无法抹往的一份忧愁,正如冯延巳词中所写:“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难过还照旧。”
以春水喻愁,更添委婉深致。“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是告别之愁;“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是思念之愁。欧阳修的《踏莎行》也是以春水喻愁的名做:
踏莎行(宋·欧阳修)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热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限,迢迢不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离愁渐远渐无限,迢迢不竭如春水”,以春水写离愁,化虚为实,令人凄恻。曹雪芹《红楼梦》中有《红豆曲》,此中写道:“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约,流不竭的绿水悠悠。”以春水喻愁,二者皆有异曲同工之妙。“离愁渐远渐无限”,正如李煜词“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相隔越远,离愁越深,思念越浓,故《行行重行行》中说:“相往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欧阳修此句的妙处正在于写出了愁的无限延展性,愁思在不竭加深又继续相生,它在空间上无限无尽,时间上无休无行。词中以乐景写哀情,“草薰风热摇征辔”,恰是人世好时节,然而纵然春光亮媚,春水柔婉,也无法冲淡思妇与游子的深深离愁。
来源:北京晚报
做者:郭林丽
流程编纂:U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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