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推着儿子，跑了58场马拉松，本人发声

澎湃新闻记者 墨莹 练习生 罗正欢 顾欣宇 郭思航 刘亚鹏

4月9日，浙江兰溪，马拉松赛道上拥挤着上万名跑者。

人潮中，罗书坚穿了件白色运动背心，黑色短裤，推着一辆蓝色推车，车里坐着儿子小柏。14岁的小柏瘦瘦小小的，身高不到1米3，30多斤，因为脑瘫，他只要一两岁幼儿的智力。

发令枪响后，罗书坚推着小柏跑了起来。三个月没磨练，他跑得气喘吁吁，21公里，用了1小时43分。

那是父子俩的第58场马拉松。

2023年4月9日，浙江兰溪，罗书坚推着儿子赛马拉松。受访者供图

八年前的秋天，罗书坚第一次带儿子踏上马拉松赛道。那时他的设法很简单：儿子喜好热闹，他想带他往看外面的世界。

从马拉松的赛道回到日常，奔驰是罗书坚的生活常态。46岁的他是浙江金华的一名快递员，天天要走2万步，收送200多个快件，工做十二三个小时。

媒体报导了那对父子的故事，称他们为“中国版迪克父子”——美国马拉松传奇迪克·霍伊特，曾用轮椅推着脑瘫儿子参与了1000多场角逐。在罗书坚的故事里，人们看到了一位父亲的坚韧、不舍弃和对孩子的爱。

而当我们走进他的生活，发现那不但是一个父爱如山的故事，它还关乎一小我若何进修成为父亲，一个家庭若何抚育有疾病的孩子，以及一个通俗人的生长与自我救赎。

“他那么心爱，我舍不得”

往年起头，罗书坚很少赛马拉松了。

那两年，工做节拍加快，强度高，他经常早上7点多出门，晚上9点多才回家，像陀螺一样不断奔驰。他觉得太怠倦了，没有精神往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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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看到我说，觉得我整小我老多了。”罗书坚个头不到1米6，身段瘦削，黝黑的脸上皱纹清晰。

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是回家后抱抱小柏，跟他玩。小柏不会说话，但看到他，会冲上来。

罗书坚下班回家后，和小柏玩。本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墨莹 摄

小柏的一天，大部门时间一小我待在家里的康复室，盯着墙上的电视看动画片。他终年戴着头盔，那是为了避免他咬手，以及癫痫爆发摔倒后磕到头。

小柏白日经常一小我在康复室看电视。

康复室不到十平米，是罗书坚三四年前花了几千块钱革新的，安插得很温馨：地上展着彩色拼图，墙上贴有蓝色海底世界的壁纸，屋里有蹦蹦床、玩偶和球。冬天，空调全日开着，怕他冻到。

康复室的门上了锁，怕他跑出往。几年前，有一次门没关，小柏踉踉跄跄跑到了离家一公里外，被四周驻防队伍的哨兵拦下。那次把罗书坚夫妇吓到了。

往年下半年，本来全职在家带小柏的老婆张艳君，起头到离家20公里外的一个厂里做包拆工，天天九点上到五点半，工资每月3000块钱。

小柏由年过七旬的爷爷奶奶赐顾帮衬，天天给他喂饭，换尿不湿。他不会咀嚼，只能食半流量食物，肉菜剁碎拌在饭里，生果榨成汁。

“（他）什么都不懂，我们也认不得，也不会喊。”奶奶赵云香说。她70岁了，心脏欠好，往年住了4次院，赐顾帮衬孙子有些食力。

本年3月初，赵云香又住院了。罗书坚只得天天中午抽暇回家，给儿子喂饭，带他出门放风。有一天回家时，见小柏一小我躺地上睡着了，他心里一酸，下战书便带着他一块往送快递。

罗书坚拉着小柏出门放风。

“一地鸡毛”，罗书坚慨叹。如许的时刻，他履历过良多次。

和罗书坚的聊天是破裂的。小柏在一旁不断地走动，不自觉地扯衣服，咬袖子，扯鞋带，有时突然尖喊，鼓掌，抬一下蹦床。他还会跑过来推爸爸的头、扯他帽子。

“很会拆台，挠了就扔掉。”罗书坚语气中透着无法，不断地提醒他：“不准食手好欠好？”“罗知柏（小柏全名），怎么站的？”

毫无预兆，小柏突然“扑通”一声往后仰，摔倒在地。那是癫痫爆发的症状。

罗书坚赶紧把儿子抱起来。“罗知柏，你痛不痛？”“又爆发了你啊，一天四五次。”

看到小柏摔倒，罗书坚有些心酸。但他说，不懊悔当初的抉择。

十四年前的阿谁冬夜，是罗书坚命运的拐点。

那时，老婆预产期到了，却迟迟没反响，想剖腹产。医生觉得她身体前提比力好，定见安产。罗书坚附和了。利用催产素后没多久，老婆被推进产房。没想到消费时，小柏在产道窒息，出生后没有哭声，夺救15分钟后，进了保温箱。

三天后，脑部CT成果展现，孩子出缺血缺氧性脑病，会有后遗症。

“你们年轻，还能够再生。”医生委婉地说。身边人也劝他，“你们老了要苦的。”

老婆在娘家坐月子，罗书坚没敢告诉她孩子的病情，一小我履历了人生中最困难的抉择。

“想过良多办法，要给他扔在哪里啊？或者放到哪边？让他饿死啊？不成能。哪怕道义上也过不往。”罗书坚说，舍弃的念头也有过，但“实的要抉择往舍弃，怎么忍心下得往手？”“我看他那么心爱，我舍不得。”

小柏小时候。受访者供图

考虑两三天后，他决定留下孩子。他晓得，将来的路会很难，但是，“没有退路。”

那年，罗书坚32岁，刚送快递两年。老婆是邻乡的姑娘，小他3岁，是位成衣。两人通过介绍熟悉，一起头没啥觉得，到第三年，罗书坚觉得老婆人好、合适过日子，“厚着脸皮往提亲”，那就成婚了，很快有了孩子。

被推上父母的赛道后，他们没想到，那条路那么难。

期看与失看的交错

在保温箱住一个月后，小柏出院了。回家没两天，全日哭闹，夜里也要人抱着哄。

罗书坚夫妇带他往病院，跑了两家，都说看欠好，让往杭州看。到杭州后，张艳君记得，专家一看脑部CT片，第一句话就说，“那个孩子100万200万都治欠好。”她一下蒙了，眼泪曲流。

两人不死心，看了另一位康复专家。专家说，小孩子会发育，通过康复操练，能够渐渐好转——那让他们看到了期看。两人照着专家教的推拿手法，天天在家给小柏揉胳膊和腿，每月往复查。

6个月的时候，小柏确诊脑瘫。罗书坚夫妇起头了漫长的康复之路，他们只要一个念头：“想着他（以后）能自理。”

张艳君起头天天抱着儿子，背着奶瓶、抱毯、尿不湿，转三趟公交，往金华残疾人康复中心给小柏练肢体动做。那是她记忆中最累的一段光阴。

接着，他们往了医疗前提更好的北京，辗转几个病院，边做康复，边针灸，一个月花销上万。罗书坚那时送快递，工资才五六千。康复了两个月，其实食不用，回了老家。罗书坚花几千块钱，做了爬行滑梯和站立架，天天上班前，和老婆、父亲，三小我帮小柏练。

小柏两岁时，又带他往上海做口部推拿，半年花了10来万。

康复过程中，小柏每一次细小的生长，都让他们充满期看：九十个月大时，他会爬了；818天，会走路了；两岁多，会吐出“妈妈”的发音。

“我总记得我第一次闻声‘妈妈’，哎哟！”十几年后，张艳君仍然忘不了那一刻的欣喜与冲动。小柏会发“爸爸”的音后，她立即跟丈夫视频。

微渺的期看中，他们不竭履历着更繁重的冲击：15个月时，小柏确诊精神发育迟滞，那意味着，他的智力永久停留在一两岁幼儿程度；两岁半时，呈现慢性癫痫，仍是最难掌握的“LGS综合征”。医生说，每爆发一次，脑损伤一次，假设不加掌握，做康复也没效果。

癫痫的症状，从一起头的早起时哭半小时，渐渐酿成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突然后仰，一天摔二三十次，还会发怔，睡觉时发笑。

夫妇俩目睹着小柏学会的技能一点点退化：走路起头歪歪斜斜，口部发不出音了，亮堂的眼神也没了。

小柏小时候。受访者供图

“把我们又打回十八层天堂，期看幻灭。”回忆起那一刻，张艳君语气平静。以前讲到儿子的事，她总不由得流泪，“如今似乎已经麻木了。”

日子仍是得过，张艳君安抚本身。她说，丈夫性格内敛，很少流露情感，两人不大会交换，各自默默承担。

将张艳君从失看中拽出来的，是女儿的不测降临，“想不开的时候，咯噔一下又给你安放个女儿了。”

本来，夫妇俩想等小柏情状好转后再生一个。不测怀孕后，张艳君承受了命运的安放。她的重视力被转移到重生命上，经常担忧孩子会遗传。

消费时，她不敢再安产，抉择了剖腹产。好在女儿一切一般。

小柏呈现癫痫后，罗书坚也陷进失看。康复几年，钱花了，时间投进了，一切回到起点，“比（小柏）出生时的冲击还大”。

只能拼命找药。初中停学的他，一头扎进那个目生的范畴，加了良多病友群，上彀查材料。有位家长给他发来一些关于康复的材料，他看不懂，觉得愧疚，“恨本身”。小柏试了几种国内的药，都没效果，“癫痫掌握三年，不断都掌握不住。”

后来，一位儿童癫痫专家来温州，夫妻俩连夜赶过往，专家选举了一款进口处方药。但那款药很难买，罗书坚找病友买了十几颗，食了一周，小柏的癫痫就掌握住了。之后四处找熟人，托国外的医生买了寄回来。

时间长后，小柏有些耐药，一天会爆发几次。到如今，他天天食4种掌握癫痫的药，隔三四个月验一次血，查目标能否一般。药单摞成厚厚一叠，张艳君开打趣说，留着给女儿当草稿纸。

罗书坚夫妇带小柏看病的药单摞成厚厚一叠。

“我容许他一辈子站到他死后”

伴侣李冲记得，有一次一路食饭时，小柏不断地动，打翻了一瓶饮料，罗书坚平静地把桌子擦清洁，抚慰小柏，之后陆续喂他。

阿谁场景让同为父亲的他感应震动，“假设是本身的话，实的是不可思议。”

培育一个脑瘫孩子，要付出成倍的耐烦和精神。小柏不会咀嚼，牙床已经退化，一刷牙都是血，只能用毛巾擦；剃头、洗头要两小我挠着，他不让人碰头。天天，张艳君会给他换新衣服；他只能穿连袜裤、背带裤，都是张艳君本身缝的；衣服要反着穿，否则会被扯掉。

“如果我，早就疯了。”

本年2月底，一个妈妈带自闭症儿子到小柏家玩，看着小柏，没忍住叹了句。

张艳君笑着说，带过以前的他，如今觉得不算难了。

从儿子出生起头，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平稳觉。不断到如今，小柏每晚会醒两三次，醒了会哭。丈夫白日要开车，张艳君怕吵到他，立即把儿子抱着哄。有时两三个小时都哄欠好，就给他用平板看动画片。

有一次她太累了，小柏醒了后爬起来，把热水瓶打翻了。夫妻俩惊醒后，开灯一看，孩子脚上烫出了水泡。自此，张艳君再不敢熟睡。

女儿小的时候，她在女儿房间睡，三更听到丈夫房间儿子的哭声，罗书坚累得说，“让他哭一会儿”。张艳君仍是爬起来往哄儿子，一晚上起几次。

她的生活半径围着他转。小柏黏她，一天十几个小时要她抱，以致于如今，她的手干不了重活。

张艳君给小柏喂药。

张艳君也有过短暂的逃离。有一阵她天天抱着孩子，累到瓦解，跑回娘家待了两天，罗书坚给儿子喂奶粉。

有了女儿之后，她经常骑着电瓶车，小柏在前面，女儿坐后面，推着他们出往玩。炎天，院里放个一米高的泳池，让他们玩水，泅水。

以前舍不得开空调，如今想开了，“管他呢，归正没钱再说。让他温馨点就行。”

罗家在距金华火车站七公里外的一个山村，住的是20年前建的两层半楼房和盖了40年的老平房。

“就我们的最破。”赵云香站在院里，指着周边一栋栋气派的新房说道。

但小院宽阔整洁，种满了各类花、盆栽，还有一个小池塘，树上缠挂着彩灯，一到夜晚，闪闪发光。一面白墙上，漆着“福”字。

在农村，一个脑瘫孩子，经常是被议论的对象。有人说，如许的小孩养起来干嘛，“那里看那里看（病），多花钱”；还有的说不消赐顾帮衬那么细，不要惯着他给他喂饭。

赵云香以前会用车拉小柏出往玩，经常听到有人说闲话，后来就不往了。

张艳君刚起头也会难受，后来抉择无视，“又不是他养，我们本身养。”

她爱那个孩子，“我觉得我儿子很心爱”，天天回家，都要“抱抱他亲亲他”。

最刺痛她的是，儿子有时拉大便后，用手攥了放嘴里，“那时候我觉得挺同情的……”随即她自我安抚，儿子什么都不消想，“也挺好，也不算同情。”

她说，丈夫脾性比力暴躁，但对孩子很有耐烦，很舍得——给小柏买四五百块钱一个的进口防摔帽；推车花了8000块；他还花3000块钱，在自行车后座安拆凳子，就为了骑车时能带小柏。

张艳君能觉得到丈夫对孩子的亏欠。罗书坚从命了医生安产的定见，成果孩子在产道呈现窒息。“他就觉得一切是他的责任，他觉得他对不起孩子。”

那些年，她不断想出往干活，罗书坚不安心儿子在家没人管，让她好好陪儿子。罗书坚本身曾凌晨四点到村里扫垃圾，卖过生果，还想往开滴滴。

罗书坚陪两个孩子玩。

很早之前，罗书坚的微信签名喊“笨伯爸爸跟傻儿子”。他觉得本身“不是很伶俐，不是很会赚钱，也不是情商很高，懂事得比力晚”。

但哥哥罗书臻觉得，有了孩子后，弟弟变了良多。他说，弟弟年轻时经常闯祸，对家人没那么多责任感，小柏出生后，他不断没有舍弃，想尽各类办法看管，“超乎我们想象。”

罗书坚觉得，父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在成为父亲后，他起头第一次理解父亲。

罗书坚记得，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忙着干农活，母亲会到四周队伍里卖茶叶蛋、粽子。他四五岁的时候，冬天很冷，水塘抽干了，父亲往池塘里摸鱼虾，回来做给他们食。

“很高兴”，回想起来，罗书坚说，“实的能觉得到父母那时候的爱。”

16岁停学后，罗书坚学过成衣，进过造衣厂，当过保安、酒店工头、加油站工人，辗转流落。曲到2007年成为一名快递员才不变下来。

罗书坚说，本身以前不太懂事，成熟得晚，很少回家。“30岁之前都没有清晰的人生标的目的。”30岁后，他的全数气力都在和孩子的疾病匹敌。

“让本身对峙下往”

2015年炎天的一个清晨，罗书坚四点半起床，到家四周的路上起头跑步。

我要带小柏赛马拉松，他对家人说。

几乎没人理解他。张艳君印象中，丈夫以前历来不磨练，没有任何跑步根底。

哥哥罗书臻也不看好。他跑了两年马拉松，晓得那是一项困难、枯燥乏味的运动，更何况带着孩子跑。

罗书坚却闷头跑了起来。

小柏一岁的时候，罗书坚偶尔在一个病友群，看到了美国迪克·霍伊特父子的纪录片。

1977年，36岁的迪克推着轮椅上的脑瘫儿子跑完5公里公益跑后，儿子说，第一次觉得本身像个一般人一样。那鼓励着迪克，在之后的30多年里，带儿子跑了1000多场角逐，还挑战铁人三项，骑行横跨美国。

“期看有一天能推着爸爸跑一次。”迪克儿子的话，击中了罗书坚。他想，以后有时机，也要带小柏往跑。

与癫痫抗争的几年里，小柏一次次摔倒，罗书坚跟着一次次坠进无看，“不想往面临那个现实。”

曲到2015年，得知哥哥在赛马拉松后，罗书坚心里深处的期看似乎被唤醒了。他感应，再如许下往，“我整小我就要烂了，整个家庭就要四分五散了。”

回忆至此，罗书坚声音低了下来。那是一段他不肯回忆的低迷期。

他决心通过跑步，让本身面临现实，兑现对儿子的许诺，还有，“让本身对峙下往。”

家四周有座山，罗书坚便天天清晨沿着山路跑。一起头三公里，五公里，三个月后，增加到15公里。跑完再往上班。

张艳君从没见丈夫那么积极过。罗书坚说，本身并非一个很有毅力的人，跑步，是第一次对峙往做一件事。

小柏也喜好跑步。以前，村子四周的驻地队伍跑步颠末，小柏会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父子俩的第一场马拉松是2015年11月，在杭州，七公里。天空飘着雨，小柏穿戴雨衣，坐在残联送的轮椅上，笑得高兴。

很累，很狼狈，是罗书坚对那场角逐的记忆。推着小柏跑，他的双臂无法摆动，肩膀很酸，上坡时十分累，要重视不克不及碰到人，还得盯着小柏的形态。

曲到抵达起点的那一刻，怠倦被骄傲感代替。他没想到，本身实的跑下来了。

2015年11月，罗书坚父子完成了第一场马拉松。受访者供图

那之后，他练得更拼了。天天早上跑一小时，晚上回家后，做一个多小时的俯卧撑、卷腹、深蹲、拉伸。周末，绕山跑五六十公里，或是约跑友一块练。最痛苦的是间歇跑，一组800米，连着跑8组。

2016年3月，在无锡，父子俩完成了第一场全马。跑到30公里的时候，罗书坚双脚像灌铅一样，跑不动。小柏坐久了会动，还要停下给他换尿不湿，喂水，抚慰他。

那次，他跑了5个半小时。张艳君在起点等得发窘，看到救护车开过，担忧丈夫出事，急得给他打德律风：怎么还没到？

跑到起点后，罗书坚很兴奋，等回到宾馆，一下瘫了。

跑步后，罗书坚起首感触感染到的是身体上的愉快，“精神越来越好了”，看着本身一点点朝上进步，磨练成了一种享受。

在跑道上，他末于找到了人生的掌握感。

每次跑的时候，小柏也会高兴地鼓掌，身子探出往，张看着人群。那让罗书坚更有动力了。

赛马拉松的时候，小柏会猎奇地张看。受访者供图

他还效仿迪克父子，带小柏挑战铁人三项，天天早上到水库游2公里，跑10公里，晚上回来再骑2小时骑行台。他本身脱手革新自行车，让小柏坐后面的轮椅上。不外，那项测验考试最末失败了——泅水时小柏会动，他没法带。

罗书坚带小柏跑了50多场马拉松。

头几年，罗书坚每年跑十几场，有时一个月跑几场，张艳君说他，“你有病，不累的是吧。”

跑的时候，良多跑友会跟他们打招唤，加油拍手。有的跑友想帮手，罗书坚怕会碰到人，尽量本身推。

一些细小的好心经常让他冲动。他记得，有小我往他车里塞了500块钱，转身就不见了；还有一个兰州网友，特意让伴侣请他食饭。

也有量疑声，说他做秀，带孩子出往享福。罗书坚不在乎，“我本身走的路，随意你们怎么说。”

张艳君说，丈夫是个刚强、“一根筋”的人，觉得对的就会往做，劝也没用。她只能在死后撑持他。

女儿上学前，她根本城市跟过往看父子俩跑。那些年，他们往了20多个城市。每往到一个城市，会顺路看看本地的光景。他们爬过长城，看过黄河，在厦门看过大海，往成都看了大熊猫。

“假设不赛马拉松，日常平凡哪会出往玩？”张艳君说。

但她心里有些矛盾。一方面，她也想带小柏出往看看外面的世界，“固然他什么都不懂，但是也想让他往看看，没白下世上一遭。”

罗书坚扶着小柏，让他也能体验走秋千。

另一方面，生活繁重的压力，让赛马拉松成了一件豪华的事。出往一次，车资、住宿费，少则一千，多则四五千。那几年，罗书坚赛马拉松，加上买配备，花了15万。有时为了省钱，他一小我带小柏往，跟其他跑友拼房。

那两年，经济压力大，张艳君和父母都劝罗书坚少跑，在家练练就行。他仍是对峙要跑。

“期看带给他更多的快乐”

带儿子赛马拉松后，罗书坚被媒体纷繁报导。

“有人羡慕我，能工做，还有时间有金钱带他出往跑步，天天承受那么多摘访，成名人。”罗书坚说，“其实我羡慕他们小孩子能安康生长，能听到孩子喊本身爸爸。”

罗书坚说，小柏有略微的自闭症，中国有2000多万自闭症孩子，他们很少出门，接触外面的世界，上学、就业都面对难题，需要更多的理解和社会存眷。

从2017年起头，他每年和伴侣组织自闭症公益跑活动，举行天然挑战赛，带自闭症孩子进校园、影院、游乐园等。张艳君印象中，有一年，罗书坚绕着尖峰山爬了21圈，就为了给残疾人捐口罩。

往年岁尾，罗书坚被选金华婺城区孤单症协会主席，经常有家长联络他，请教培育那类孩子的办法，他城市耐烦回复。他还统计了辖区内自闭症孩子的情状，期看为他们对接一些资本。

白日，他在差别楼宇间穿越不断，只能晚上歇息时做那些。很累，但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和称心感。

他也被马拉松改动着。罗书坚说，以前的本身内向、不善寒暄，赛马拉松后，更乐看漠然了。张艳君觉得跑步后，丈夫脾性变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出往玩、打麻将，更有责任感了。

早些年，罗书坚有个梦想，带小柏往美国波士顿——全球最早呈现马拉松角逐的城市，跑一场马拉松。

但如今，工做、生活的压力，让那个愿看远不成及。

人生的马拉松赛道上，他也进进了“碰墙期”。前年起头，罗书坚觉得工做越来越忙，送的件多了，查核变严了，工资却降了。

送快递15年，他第一次感应深深的怠倦，体力跟不上，“厌倦了，很不想干”。但没学历、没手艺，很难找到此外工做。父母年龄大了，父亲前年还往小区扫垃圾，帮扶他；儿子食药每月两千多块钱，一家人的生计，逼着他不能不陆续。

像他那个年龄的快递员不多了，他也不晓得本身能对峙多久。

“熬过那关就好了”，他给本身打气。

让罗书坚头疼的，还有女儿露露的功课。女儿本年10岁，读四年级，功课写不出来会哭。

她四五岁起头学口才、画画，还有英语、思维，喜好什么，罗书坚都让她学。一年补习费就得4万元。她身边的同窗，报班的不多。

小女孩喜好跟他撒娇，把粉色发卡夹他头上。罗书坚说，女儿在家吵，但是在外很内向。

四五岁时，女儿问过他：为什么给哥哥喂饭？哥哥为什么会如许？

他说，哥哥生病了，你要让着哥哥，赐顾帮衬哥哥。

“我觉得哥哥同情。”露露说，她会牵着哥哥的手，跟他在蹦床上跳、玩球。她买食的，也会给哥哥带一点。

露露和小柏一块看手机。

女儿看张艳君抱小柏，有时会食醋，说“你经常抱哥哥，我也要抱抱”。张艳君说，哥哥是没办法的，你长大了。

张艳君想好好培育提拔女儿，以后女儿过得好一点，或许会多想着哥哥一点。“你说到时候我女儿日子都欠好过，她怎么来赐顾帮衬那个哥哥？”

张艳君想过，等以后本身和丈夫动不了，就把小柏送到康复病院，妹妹能经常往看看下，他人也不敢怠慢他。“没有亲人的话，很同情的。”

张艳君说，本身独一能做的，就是养好身体，“能多带他一天，就多带他一天。”

本年2月，罗书坚带小柏往深圳见了一个做康复的伴侣，伴侣说，小柏有些足弓塌陷和内收，要给他做简单的康复，穿特造的鞋垫，否则以后脚会变形，走不了路。

罗书坚带小柏往游乐园玩。

罗书坚说，小柏生活量量高，才气活得长一点，不管他的话，像他那个年纪，可能早就没了。

“他那一生，跟一般人比起来，没有那么漫长，所以期看尽量带给他更多的快乐。”罗书坚不敢往想将来会如何。他说，赐顾帮衬陪同小柏，是别人生中更漫长的马拉松。他期看儿子高兴一点，多点时间陪他出往玩。

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