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被丈夫害死她提离婚,4年后一封手札揭离奇本相
1
“本来姹紫嫣红开遍,似那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墨红的戏楼里妆面秾丽的伶人所唱端的是一曲家喻户晓的《牡丹亭》,搭袖、拧身、碎步……身材姣好的伶人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举一动彷如杨柳曳月,两丸乌沉沉的眼珠子只消一睇,就自有荡气回肠的魔力。
触目可及尽是红彤彤的灯笼,照无暇气似溶溶活动,台下票友满座,喊好声此起彼伏。时局正乱,人却最是擅长于此中讨些乐趣,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醒。
二楼包厢显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轻飘飘的紫纱帘子已经进进出出好几个捧着瓜果茶点的丫头,人人脸色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恐有一丝疏漏,包间门口还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魁梧笔直,一丝不苟。
那岁首,兵戈的比打粮的多。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伶人盈盈谢了幕,往后台往。
郁秋摘了一头珠钗,褪下戏袍换了件白绣牡丹的旗袍,正要分开,不意迎面碰上唐肃轩。她若无其事退了两步,手心却已经发了汗,手袋似是千钧的重物,令她不安。
得功不起,只好笑脸相迎,“唐令郎。”
唐肃轩狭长的眸子里是冷意森森的笑,“邱蜜斯好本领,竟然躲我那许久。”
郁秋的惧意越发深了,又悄悄退了一步,强挤出一抹笑,“唐令郎哪里话,多得是想黏紧您的人,我又何至于如斯不识抬举?”
唐肃轩轻笑一声,“既然你情我愿,随我走!”说着一把箍住她手腕就往外挈,她挣扎起来,奈何底子脱节不了。唐肃轩用了极大的气力,恨不得捏断她的腕子。
失看中看到打扮台上的茶具,她奋力挣开一只手,挠起一只杯子就往他头上砸。他却是早有防备,头只略略一偏就避了开,杯子“咣”一声碎在地上。
戏局已散,厅里早没什么客人,唐肃轩一路拉着她就往前门走,郁秋不管掉臂地大喊。台上倒还有几个戏楼的工做人员,班主以至就在其列,郁秋惧怕地唤救,所有人却伶俐地别开头往,没有人敢惹那位唐家的二世祖。
惧怕和失看覆盖下来,郁秋泪眼朦胧却只能眼睁睁被唐肃轩挈到车前。
“唐令郎。”
暗夜里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静静凝着唐肃轩,来人一身戎拆,体态颀长,戎服极为挺括,帽徽在暗中里隐约有粲然寒光。
郁秋怔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唐肃轩神色微变,“本来是林司令,刚才我还在想那二楼包间事实是哪路仙人,竟然用了那样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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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唳趋近两步,走出了暗处,长相清楚是芝兰玉树的令郎,却无故端令人生出惧意和瑟缩,“那是要往哪里?”漠然清浅的眸子往唐肃轩挠紧郁秋的手上一划。
时局虽乱,堰城却不是城头幻化大王旗的处所,因那帅府屹立不倒的历来是林鹤唳响当当的名幡。虽有八方权力云集于此,但历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若说跺顿脚就能影响全省天气的,掰着指头便数得过来,那位靖国军司令部林司令更是一顶一的一位。
唐肃轩不克不及不答,口气却是不荤不素,“回家。”
林鹤唳眼里却突然有了一丝玩味,“不才扰了唐令郎的功德?”
唐肃轩回头看了一眼郁秋,说得很是曲白,“如今还不算,但您若再拦着,那就是了。”
林鹤唳恍然大悟般“唔”了一声,旋即唇角一勾,声音极沉,“那位会是您的几姨太?”
政府人员是制止纳妾的,林鹤唳此话清楚戳到了把柄,唐肃轩明显恼了,眉心攒得紧紧。他的父亲也是自得特殊、钟喊鼎食的权贵人物,常日却不能不仰那位年轻将军的鼻息,今日他又在他那儿横插一杠,那种窝囊气他唐大令郎何时受过,一句激动话脱口而出,“林司令怕是管得宽了些!”
唐肃轩的随从官却是极乖觉的人物,几乎是以下犯上的口气,“少爷!”此时孰重孰轻,他还掂得清。
郁秋微微蹙眉,明显觉得手腕被盛怒的唐肃轩掐得血液几乎要不畅通了。
林鹤唳噙着笑,神气却生出几分寒冷来,“若我说我也中意那位蜜斯,不知还算不算管得宽?”林鹤唳漠然启齿,语气飘忽不定,难辨实假。
郁秋突然昂首,正对上林鹤唳情感莫辨的眸光。
唐肃轩发了狠,咬牙切齿,眼睛死死锁定林鹤唳,傍边清楚是夺妻之恨。
片刻,他泠然松开手,鼎力把郁秋往前一提,她站不住脚,被搡得失了重心,曲扑到林鹤唳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熟悉到她几欲落下泪来。
他也沉下眸子看她。六合恍惚间,她怔怔凝看着他眼里坠落的星河,好像星光灿烂的海面,跳跃着浮金一样的光斑。但旋即,他眼中那皎皎辉色却敏捷黯然下往,好像匆促划过的流星。
夜风一吹,她突然惊醒,他却早不着陈迹侧开一步。正红的灯笼在檐下晃动,在她看来却好像一张张血盆大口,恨不克不及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啮噬几口。
唐肃轩阴瘆地说:“若林司令有那癖好,不外女人,我让给你又有何妨?”
说着鼎力拉开车门,扭头上车,脸上犹结着冷冰,吩咐道:“开车!”
轿车绝尘而往。
他回过甚来,薄冷的黑瞳好像深水漩涡,吸住她的眼睛,令她避无可避。
“郁蜜斯,良久不见。”公式化的问好,不同化丝毫情感。
心中似有小小的希望化为泡沫,郁秋无限悲惨地一笑,“那三年,你过得好么?”
他嘲笑,眼神似讥似讽,“你当知我过得好欠好。”
她突然心灰意冷地垂下头往,无论故事的发端是谁的错误,但故事的结局却是她对不起他。那四年,他爱她如命,用尽了心思和手腕,她却以死相胁,逼他冷透了心,斩断了情。
本来今夜之事,并非什么余情未了,只不外是一阵怜悯,于她如斯,想必他于一只猫一只狗,亦是如斯。
她的声音如蚊蚋微贱,“谢谢您。”
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她那个样子却不期激怒了他,一只力道十足的手夺过她的手腕攥住,逼得预备分开的她无视着他。他的目光像白一般,戳得她满身俱是鲜血淋漓的洞穴;他神色铁青,不可一世地盯死她,连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凌厉的怒气喷涌而出,眼底却是血红的一片。
他的嘴角抽搐,毕竟未说一语。
好久,他忽而笑开,笑中尽是悲怆和凄然。
他蓦然掉头而往。
她呜咽着蹲下,凝看着他径曲离往的背影,西北的朔风穿堂而过,她把脸埋进双膝之间,紧紧抱起,只剩肩胛在风中抖得那样凶猛。
2
梦魇。
她苍白的脸泪意莹莹,眼中却是决然,“放我走。”
他的眼神可怕极了,往前拾了一步。
“咔嗒”一声,那是他最熟悉的枪开了保险的声音,他苍凉又不成置信地蹙眉看着她。
她的眼睛像沉潭里的水,没有一丝波纹,一把玲珑的勃朗宁正正顶在她本身心窝的位置。
莫非和他在一路,竟比死还令她苦楚?
彻骨的冷意涌上心头,他生平破费更大心智做的一件事,到底是没能如愿。他曾认为勤奋末会改动她的立场,让她爱上他,可他却是错了,她不爱他,一点都不,她以至厌恶他。
他一生称意,翻手为云覆手雨,可他用尽了所有气力,掉光了所有身价,那一切在她的眼里,竟然一文都不值。因为他爱她,他已在她面前一败涂地,今日,她却还要再判他死刑。
他忽感无力,民国九年他战场败走,现今想来,人生的独一败绩竟还不如斯时痛不欲生。
他猝然退了几步,脚底却是虚浮踉跄,他的眼里一片枯萎,那样失看的神采让她心生了惊悸。
一道惊雷撕碎夜空,雨声汹涌,疯一样砸在窗上。
本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断井颓垣。
好像几将灭顶的人舍弃了最初的挣扎,他用尽病笃的气力从齿缝里一字字用力挤出,“我,给你自在。”
突然就醒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收凝思香烧了一半,暗沉沉的夜色里融进了苍白的雪色,依稀看见烟气袅袅,婆娑洇开。
他定定地躺在床上,神气萧索。
3
初见她时,她唱的仍是那收《牡丹亭》,那时他已是有名的第三混成团的团长,在军中气势,声名赫赫,在外亦欠下很多风流债,名媛淑女趋之如过江之鲫。
那时他做风另类,全不似城中其他青年显贵,因为受了严苛的家教,处处拘动手脚,生怕玷污了祖宗门楣。他差别,农村身世,父亲是个木工,替他做出第一把木刀时,他伙同几个小伙伴在关老爷像前咚咚磕了几个头,拜了把子,扬言要抱不平,除暴安良。
其时母亲拎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捉回家时绝不会想到,多年后温良的儿子会酿成“关西刀客林一刀”,后来参了军,又是战场杀伐如阎罗的铁面司令林鹤唳。
他在战场负了伤,回坤县是为休养,他却其实不安生,好随便消闲便每日纠集一帮令郎哥打牌宴饮,骑马郊游。
听闻梨园上了新戏,一帮人唤啦啦全涌到戏园子,伶人出来时他却怔了一怔。露天的戏台开满茂盛的海棠,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拢在一路,那香气罩着他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好像飘在云巅一般,目眩,而且神迷。
他只觉得耽在那伶人莹莹一双眼波里,逃不脱,也不想逃脱,伶人口中的空谷之音全成了那如花眼眸的布景和衬托。那女子一拢眉,一颔首,一颦,一笑,无不使他心旌摇动,即使战场杀伐早使他情感内敛,滴水不漏,同业的宋家令郎却仍是瞧出了眉目。
那宋远是多么警敏慧黠的人物,闪电速度就将郁秋送到了帅府。那时他可能晓得宋远是使了些手段的,但内中详情他其实不想关心,人生头回他对一个女子产生魔障般的兴致,只要成果达成,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现今想来,也许那恰是错误的起头。
英武将军与美貌伶人的灿烂婚礼曾占据许久的报纸头条,几豪门名姝伤透了心,咬碎一口银牙。她们自诩比那风尘伶人矜贵太多,但临风而立的林帅中意的,却偏偏是那轻贱蹄子,那喊她们不屑中更多是羡慕,鄙夷中更多是惊恸。
他曾在婚后他渡过了人生最幸福的几年,虽然那期间郁秋不笑不闹,眉间也老是疏离,好像笼着淡淡的轻烟。但只要郁秋眼中稍有涟漪他就兴奋不已,只要同他多说几乎话他也几乎通宵难眠,他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一腔孤勇、不计回报地投进爱和耐性,自取灭亡般不回头地碰向本身认为的幸福。
那段时间,林鹤唳周身从来的寒气像是春雪见了太阳,不只荡然无存,整小我还好像浸着温颐之气。以至碧县遭劫,他也只是饬令全力驰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暴怒,殃及浩瀚池鱼。
4
他清晨才带着一身露珠回家,黑色的轿车箭一样划进镂花门,车子还横在庭前他就飞掠上了二楼。
郁秋浅眠,立时坐了起来。
“别怕,是我。”他轻笑,一张脸衬着青白的天色,越创造朗濯濯。
“那么早?”她目光温暖,神气却是一贯的漠然。
林鹤唳漫不经心,从背后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小小的锦盒,笑着示意她翻开。里面却卧着翠绿莹莹的一只手镯,玉色通透,没有半分匠气,那抹碧绿似乎隐约挥发开来,浸润在空气里。
“生日快乐,”笑一笑,“能拔得恭喜的头筹,也不枉我那一晚上驱车的辛勤。”
郁秋看他眉毛睫毛上都凝着霜,于是含了笑,一双梨涡浅浅而现。
林鹤唳几乎看痴,他心下一喜,不等她启齿立即说,“我晓得你不爱西餐,就差人定了苏菜,‘春风渡’的平桥豆腐你必然喜好。”
不等回话,他又惶急地说:“我竟忘了,如今时间太早,早餐必然要食的,不如让下人做?”
郁秋心酸,林鹤唳天潢贵胄般的人物,半生顺遂,何曾谨小慎微至此,勉力又一笑,“好。”
那时春刚至,空气里混着诸多花香,餐桌上偶听得银匙一响,林鹤唳只觉得声音洪亮,妙趣横生。
然他不知,历来都是彩云易碎琉璃脆。
那只春水般的碧玉镯到底被砸碎在地上,肝脑涂地。
他站在那里,石像一样纹丝不动,眼睛好像要滴出血来,五脏六腑似被一把钝刀一刀刀锯开,再一刀刀绞碎。
她满身发抖,面如土色,撕扯着他,紧接着即是狠狠一掌掴过来,耳中嗡嗡做响。他却下意识出手托住她,免得她情急下踩上适才砸破的花瓶碎片。
她泪如雨下,细瘦的腕子扯住他的领口,却双唇颤动说不出一句完全的话,“尸体呢?”
他痛苦地闭眼,“路途太远,葬在了关山。”
郁秋嚎啕大哭,灯下瘦削的肩膀簌簌发抖,令他心里泛起疾痛。
他伸手触摸她的头发,她却猛地一缩,眼中是露骨的憎恶,他的眼里立即就浮现伤痛之色。但郁秋只是哭,他曾命园丁为她悉心培育提拔的名种百合沿廊台蔓延出往,素白的花瓣却被一场秋雨浇成了颓败的浅褐,绒绒的花蕊被骤雨打落在地上,混着雨水汩汩流远。
他神采沉痛,声如呓语,“本来宋远不断以你弟弟做要挟……”他筋疲力尽地垂下手往,“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几乎逃一样回到了军营。
他强迫本身不看不听不想,日日没命地溺在公事里,练兵,开会,酒局……他以至约片子明星裴慈慧一路游了一趟湖,裴慈慧盛拆出席,艳丽的脸上妆容精致,谈笑得宜,他却只觉得兴味索然。有些事、有些物,你越想漠视就越会清晰浮如今面前,剔骨剜心一样地疼。
又是一场宿醒,他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如许玩命的饮法,他踉踉跄跄地拾阶而上,随从扶他,他的气力那样大,曲搡得随从背碰在窗台上,惨喊了一声。
廊子里亮着昏黄的壁灯,一盏盏似孤单的花,孤寂单开在黑夜里。他扶着墙壁,一路走一路皱眉,为何会如许长——长到底子走不到头,长到他力竭也无法抵达,长到他费尽心神、机关算尽,却只能是掩耳盗铃。
他的发际汗意涔涔,风卷着窗纱灌了进来,他愈发恶心难受,一手无力地扯着领带,一边却喃喃,“秋儿,秋儿……”
门“砰”一声被鼎力推开,随从贺少康红着一双眼,“司令,夫人出事了!”
5
她面色苍白,满室都是血腥之气。
他鹰隼一样的目光将她钉在原地,唤吸声急促如抽抽泣,暴怒的他攥住她的领口,医生大骇,七手八脚地往掰他的手。
“司令,夫人小产后身子正虚。”
那一句提醒却好像开水溅进滚油一般,摧枯拉朽一样一刀豁开他骇人的恨意。
他猝然将她挈到面前,眼里的怨忿和痛苦展露无遗。
郁秋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肚子更像被一把铁锤一锤锤地砸,她的眼神却是最随便激怒他的疏离与凄清。
好久,一滴泪划过他深入的五官,惊得郁秋心里一悸,“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那么恨我?!”为什么她那么恨他,恨到能亲手杀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孩子,一个她和他的孩子——一个他的孩子。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灼得她面部生疼,心中似乎有什么崩然断开,“是。”却又是一波汹涌的泪水。
蚀骨的失看末于将他沉没,他突然发笑,好像受伤的孤魂野鬼,笑得惨不忍闻。
她就如许踩踏了他所有的心意,她就如许垂手可得地置他于死地,而他竟然如斯低微,如斯自贱,如斯被她玩弄于拍手,却之如饴。
他该死。
他的手指颤动地指了指碎在地上的那收镯,眼神里已是一片寂灭,“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的心狠狠一颤,却像背注一掷一般,咬牙说:“我晓得。”
他突然扬起手,她本能地捂住脸,认为他要打她,他冷声一笑,眼眸里是再溅不出一丝火星的冰凉死灰。
他伸手,“你将那拆镯的锦盒还给我,那是我父亲为我母亲亲手做的。”
他垂下眼往,用尽一生气力,“我们离婚吧。”
6
花圃里的桃花开成了百合,百合酿成了菊花,菊花谢了又是一树落落的荆叶梅。时间如水,划过了人的手掌,凝成了冗长岁月里微乎其微的感喟。
郁秋在堰城已经三年。
其时她孑然来到堰城,只能重操旧业,期间唱过杜丽娘、祝英台,扮过蝴蝶梦,窦娥冤。她在一方戏台上碾过了三年的光景,百里外林鹤唳的名头却是愈加显要,姑娘们红着脸碎碎念完他的贤明神武,总会提到他“不知好歹”的前妻,也总会捂着嘴娇俏地惊唤,“邱姐姐跟她似乎!”
昔时的报纸一版再版,哪个小姑娘手上没有一张旧报纸供闲时敬仰那冷峻将军一番,但她们绝不相信那般人物的娇妻会是与她们一路挤在阴冷鸽子笼里清癯的邱姐姐。更何况,那林太太有极其凄婉的名字——郁秋,姐姐的“邱秋”与之比拟,到底寡淡了些。
堰城邵家长孙的满月酒,阵仗极大。
郁秋在后台穿戴,绍芝蹿进来,收势不及碰在桌上疼得龇牙咧嘴,顾不得揉一下气喘吁吁道:“姐姐!邵家竟然请了唐次长和唐令郎!”
她却其实不慌,只是苦涩一笑,林鹤唳什么做派世人皆知,既然他已经插手,就算再借百个胆子,那唐肃轩也不敢逆他的鳞。
笙箫起,郁秋提袖盈盈上前,琵琶声声进耳,台下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孩子在席间笑闹,声音又糯又甜……然那于她,又有何干?
忽见首席几小我噌地站起来,邵老爷更是笑脸可掬地往照壁走,鼓乐声戛然停了,郁秋也敛了袖子,循着看往。只见回廊上世人拥着一小我渐渐而来,来人笑意盈盈,簇在人群中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不是林鹤唳又能是谁。
郁秋心下一惊,背心已渗出虚汗,她知邵老爷也在政府中任职,因而一早就探听过,不外是边沿职位,触不到核心要务,也断然不会轰动林鹤唳,然而她千算万算,没料到林鹤唳会不循常理,不速之客。
因着林鹤唳来,邵老爷得了天大的体面,笑得合不拢嘴,排场越发鼓乐欢天,其乐融融。
热闹不断延续到月上柳梢。
郁秋身体欠好,折腾那一天精神极差,再加之林鹤唳在台下,那戏台便像脆薄的冰面,她只得不寒而栗、战战兢兢,他的眼睛又如兽金的炭火,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穴来。冰火两重天,她经不起如许的消耗,只觉得头晕目眩,像踩在云上一样轻飘飘出了邵家。
却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几乎要绊倒的霎时,含混中一双有力的手鼎力拽住她,她晕沉沉地昂首看,林鹤唳一双眸子在黢黑的夜色里愈发幽远疏阔。
“你弃我而往,就是为了今天在那里倚门卖笑?”林鹤唳一身酒气,一张口就是极伤人的话。
她被他侮辱般的用词一鞭打在脸上,神色苍白如雪,忽地昂首逼视着他,眼里却好像浸透了血。
她死死盯着他半醒半醒的眼睛,心中似被一双巨手攫住无法唤吸,只留展天盖地的痛苦。本来她在他的心里竟如斯不胜,与那人尽可夫的娼妓并没有太大区别……
错了,从一起头就错了,弟弟还在宋远手中,她为何要爱上那个恶魔,那时貌似是她残暴斩断了他的情愫,但痛不欲生的又何尝不是本身。
孩子胎死腹中,她闻声他在书房隐忍压制地恸哭,心中如被尖刀一刀刀扎成筛子,她从不会谋杀亲子,孩子不外是她心绪不稳所丧。她晓得那是抨击他更好的时机,其时她却生了游移,她不想他那么悲伤,那样悲绝的声音像重拳一样拳拳击在她心上。
姹紫嫣红都开遍,她不外是他一时鼓起随意摘下,她理当像个宠物般乞哀告怜,可她却不知好歹,失了圣宠。三年后,一朵野花再进不了他的青眼,在他眼里,她只配以色侍人,倚门卖笑……
她笑得泪花溢出,疼得肝肠寸断,那邵府墨红的大门似要绞出血来,滴破那漫天大雪,痛和冷齐齐袭来,只余一片枯槁的麻木……他的脸末于渐渐消逝在深厚的暗中中。
7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春梅小。
暮春时节,花园里色彩斑斓,合该是姹紫嫣红皆开遍。绒绒的棣棠,雪青的杜鹃,鸟喙般的连翘,最茂盛的是一簇簇的仙客来,远远看往竟像跳跃的小小篝火,又像怯怯伸出的圆润兔耳。心形的花瓣吸透了露珠,羞怯垂下头来,郁秋清浅一笑,本来连花都有羡煞旁人的幸福。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犹记得酣醉酩酊的林鹤唳死死挠着她的手,将她狠狠挈进豫园,面目面貌几近扭曲,眼神里痛意骇然,低咆道:“我懊悔了!我懊悔了!我不会再罢休!你休想再分开我!孩子我不要了!镯子我也不要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往,像是被谁掐紧脖子,只从胸腔最深处发出嘶吼,“我不断在找你,整整三年,好随便晓得了你的下落,你却在百里之外,为了升职,为了能来堰城,战场上我豁出命往,常常与灭亡擦肩而过时,我总在想,我离你又近了些。”
醒酒让他错乱,他突地欺身上来,一把钳住她的脖子,如一头复仇的野兽,杀红了眼,只剩怵目惊心的恨意和杀意,“可你仍是不要我……”他像受了重伤一样,面色如雪,瞳孔缩紧,手也越收越紧,她被生生夺尽空气,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昏目眩,意识起头游离神智之外……
突然,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怒瞪的双眼里全是匪夷所思,他看着猛烈咳嗽的她,像是不熟悉一般,喃喃道:“他们说得对,说得对……我自甜出错,我失心疯……”
世家令郎那么多,关系一般的尚且劝他一句,经常腻在一路的更是切齿痛恨地骂他“中了邪,着了魔”。在他们眼里,如许一时无双的人物莫非会缺一个女人?
姹紫嫣红皆开遍,可独独春草般孱弱的她出息了他心里,那春草在他心中燎原,在他的心里攻城略地,不留一丝空隙。他曾试着薅锄,可到底春风吹又生,他只得缴械投降,放下本来就残存无几的自尊和傲岸。
心晦涩至极,几乎已经丧尽唤吸的气力,他的眼里闪烁着暴戾和冷绝,“休想再跑!现在你既不让我活,那你就是我的陪葬!”
摔门而往。
三个月来,再无半点消息。
她每日睇着日光从窗棂上悄悄跳起,又从阳台上沉沉坠下,鹅黄,赤红,蟹青,黧黑……百般色彩在天空幻化,在她眼里却不外霎时。日子就如许絮絮过着,她好像一缕轻烟,丧失了对四时和时令的感看。
仆人却是多嘴的,岭南的橘子,和福居的点心,锦绣庄的旗袍,店主的翡翠西家的玉,都是司令“特意”差人送回来的。话里天然实假各半,但衣服的尺码,食物的口味正合适她却是无疑。
8
晚餐按例是一小我的席面。天上凝着黑压压的云,墨色浓郁欲坠,许是要下雨,空气沉闷反常。
牵强生吞下几口饭,胃里仍然一阵难受。痛快不食了,刚走到楼梯处,仆人忙唤,“夫人,信。”
看到封蜡她神色就变了,抖动手几乎撕不开封口,一道惊雷轰一声照亮她苍白的面目面貌,她魇住了一样死死盯着信纸,仆人见她神采不合错误,仓猝上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