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烟霞忆菖蒲
腊月二十八,气候晴朗,一扫疫情的阴霾,心里升腾起热流,夏历兔年钟声快要敲响了。赏识家中菖蒲草色,在其幽幽生息之间,不由又想起那辈子忘不了的战友亲兄弟,顿觉骑鲸扛枪走天边的岁月是那么美妙。
在我戍边的东海枸杞岛,立山石、出泉水之地,长了无数菖蒲,风中摇曳,幽幽展排,接天接地,似乎是小岛的仆人。
枸杞岛,只要芝麻粒大,方圆5平方公里,紧贴在公海边上,像祖国东大门上的一把"锁"。两年多守岛,角角落落我洞若观火。那时东海战备紧,岛上驻守了一个海防团,公海就在眼皮下,外国的飞机、军舰经常见。我们保镳班操练紧,班长张赞强杭州临安人,长得像蒲草般纯朴而精致,书卷气袭人但操练非常严厉。班长经常劝告我:你必然要争取考军校,不然多可惜!
岛上菖蒲品种多,高如人、小似拳。苏东坡著《石菖蒲赞》道明其品性:“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之所能及。
至于忍冷苦,安恬澹,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土壤而生者,亦岂昌阳之所能似乎哉?”菖蒲不与俗流为伍,不以花色媚人,清泉白石之间,所滋无须寸土。
在岛上站岗执勤,四时看海听涛,风尘仆仆,反常艰苦,歌曲《兵士第二故土》,就描写了我们队伍的生活。但苦中有爱也有趣,落日西下,海面波光粼粼,迷幻般的色彩,假使有渔船穿行,好似莫奈的油画。遇有强风过境,海面浪花翻飞,惊涛拍岸,岩礁堆雪,如身临金鼓齐喊、万马奔驰的疆场。日子久了,没有涛声的夜晚,营区熄暗号吹响后,反而睡觉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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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岛上更好看的光景是巨石“山海奇看”,位于岛南五里碑峰巅,数十里外可见,东壁镌刻4个巨擘大字,为明万历十八年(1590年)浙曲总兵都督侯继高督汛至此所题。登此,山、礁、滩、云、 天、海尽收眼底,令人心醒神迷。但每次出岛既难又辛勤,乘上队伍登岸艇,脑袋一片空白,随艇冲越波峰浪谷,有人不竭晕船,我还四处张看。水天一色,远处星星点点的岛屿,青黛而朦胧,不知何处是尽头?
在祖国万里海域,我们守岛兵不舍当时,盈盈独立,实像无人晓得的蒲草,量洁、色雅、形美,成为万里海防的光景线。近些年,我添一癖,滋养小盆菖蒲,觉得园无石不秀,室无蒲不雅观。现代人菖蒲常与盆石相拥,高古心爱,将它邀进园内、置于家中、供于案上,成为天天相对的静友。一盆菖蒲,三两疏影,自是妙趣横生。其虽为山林小草,却有出尘之致,沁透烟霞之气,那让我时刻想起守岛的难忘岁月。
山中溪涧,流水渐渐,浅滩石缝,菖蒲青青。苍劲者,如芝兰丛生,与劲流为友;新发者,似春山初醒,与碧苔共生。人们最怜那一抹翠色,将之栽种于小屋前,移植于书窗下,不求过盛,所求非茂,更好附石共生,置于盆中,颇有一番幽韵,正如刘禹锡所谓陋室之意,“苔痕上阶绿,草色进帘青”。坐在案头前,惟觉其超脱俊秀,窗外四时流转,面前草色葱郁,悦目而赏心。
菖蒲其色葱茏,其形隽秀,其量高逸,可赏姿势,画其肌骨,咏其精神。唐宋以来,人们会在书房里,置上一两盆菖蒲,以供清赏。明清之时,菖蒲已成为书房必不成少之物,明代《群芳谱》中记载:“乃若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不资寸土,不计春秋,愈久则愈密,愈瘠则愈细,能够适情,能够养性,书斋摆布一有此君,便觉清趣潇洒。”
昔时秋风紧、菊花黄,梭子蟹肥了,渔民们一筐筐地往营区送,机关曲属队要会餐送老兵。开大会,公布退役人员名单,班长名列此中。翌日,班长戴上大红花,各人伙敲锣打鼓送到船埠,登岸艇卷起浪花,一点一点消逝在我们的视野中,告别的热泪行不住奔腾,不知何时还会与班长相见。第二年夏,我考上军校分开了枸杞岛。海防线上的一草一木,在我的梦中摇曳而闪光……